皮子下盖的货是木箱子装的,周围则堆着摆放得周正的三牲酒礼,大牛一看就晓得这是准备着过八百洞湖时要祭祀八百洞的龙王爷用的。另外一些裹得实的包裹打开来看,是些腊肉咸蛋榨菜等,想来是这些排古佬水上时的呷食了。
    他随口笑道:“这准备得满当啊,我听讲到了八百洞要到排头祭祀传说中的龙王爷,祈祷后击鼓三通,在鼓上放上银钱或铜钱,用红布盖起来,并把鼓槌插在鼓旁,称为“封鼓”。”
    打鼓佬忙接口道:“正是,官爷厉害,连我们这种小行当的门路子都晓得。主要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规矩,这木排过八百洞湖时不能击鼓,否则,会得罪湖神杨泗将军,导致灾祸降临。封鼓后我们做打鼓佬的即以锣代鼓指挥,直至木排进入长江为止。”
    他们讲着话,一个个船上的人盘问情况,一批警察与士兵已经把货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但转眼又有几人手持着细长的薄薄的长铁棍似的东西从检查船上跳过来,不用大牛吩咐就拿着竹尖的一端往搬开货的下头边空隙里扎。
    这东西头弯极尖利,在阳光下寒光闪闪,一扎木头就噗的一声闷响,靠在船边上看着的一个年轻人脸色一动,旁边的人马上拉住了他,一把按住他脑袋,不让他抬起来头来。
    大牛背对着这两人,因此并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警察们很快就把整个船缝都检查了一遍,然后上报:“队长,下头扎得结实,扎不进去蛮深,阻力大,怕是木头铺得扎实,没得别的。”
    大牛听了挥手:“收工。”
    他把这个记录在册子上,然后冲打鼓什么点点头。
    检查船只将拦船的大铁链子甩开,打鼓佬再次道了谢后敲起鼓,排古佬们摇起桨,合着拍着唱起放排歌,摇船带着后头缀了一排的木头缓缓离检查的船只越来越远。
    跑出几十米了,大牛检查其他船只的时候还听到那歌声飘过来。
    “驾船要驾毛板船,骑风破浪走江天。
    一声号子山河动,八把神 卷神鞭。
    船打滩心人不悔,艄公葬水不怨天。
    舍下血肉喂鱼肚,折断骨头再撑船。”
    大牛摇了摇头,等这船化成了一个小黑点了,常青跟小二金坐着车子过来了。
    一下车,小二金就抓着大牛问:“早上水路这边有莫得发现?”
    大牛自然是晓得这位神人的,摇头道:“莫得发现。”
    小二金顿时皱起眉毛:“莫可能呀,我算了一把,四爷要寻的人就是这个方向,走的是水路。我算卦这么多年,莫非真老了,这老活计开始不行了?”
    常青倒不觉得,站在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水面上的来往船只,忽然问大牛:“你检查的时候有莫听到么子奇怪的事或是有点子违和的?”
    这一问大牛旁边的兄弟就先叫开了:“有的,小常师傅,这一早过来,听说有个打渔的水上人家昨天晚上发现了个鱼特别多的地方,今天早上来卖的鱼比别个要多两三倍呢。”
    常青让他把这事的详细经过讲了讲,便让他带自己去寻那个打渔的。
    那打渔的生意好得很,常青过去时鱼都卖了见了底,他一问,打渔的哪敢吹牛皮,老老实实把经过交待了,小二金啧啧的问常青:“小常师傅,你觉得这个事有古怪?”
    常青点头,又喊大牛把过船的记录给他看,他速度快,看到放排的时候速度渐渐缓下来,最后停在那一页上头半天不动弹了。
    出来混江湖的,混到能带兄弟的位置,那都是有头脑和眼力的,大牛看着这年轻后生的样子莫名的心里有点鼓冲,不由得回忆了检查这个放排的全过程。
    他这头半天琢磨不出哪不对劲,那头常青终于抬起了眼,问大牛:“现在还不到毛板船放排送货的时候,这船查得如何?”
    大牛摇头:“查了,莫发现古怪处,下头的缝也尽量用长鱼枪戳进去扎了,莫得异常。”
    “哪几个人查的木头缝子?请过来我想问下他们几个事。”
    不一会儿几个警察过来,常青也不问别的,就问他们检查毛板船下边的时候,是不是多数扎到木头了?扎进木头的声音和鱼枪传过来的感觉是么子样的?
    几人仔细回想着,小二金在一边听着,也全程莫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几个警察离开继续自己的活计,他这才问常青:“怎么,这个船不对劲?”
    常青嗯的回了一声。
    见四下莫得其他人注意这里,小声的道:“是不对劲,这还不到春潮,水力莫得那大,要放排到武北再入长江,何止要力气?还要水够。他们那点子排古佬,却架了个那大的起码五层木头的船,呷不呷水?重不重?”
    大牛一听这话,猛的一拍额头。
    是了,他怎么莫想到这个?
    常青显然对这个船有想法,吩咐大牛:“快通知丐门和盗门的人,让他们传信到下边的关卡去,尽量快些把这个船拦下来。”
    说完了他转身就走,小二金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却敏感的很,当下喂喂喂的喊:“哎,小常师傅,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常青和小二金在士兵的带领下找了个有电话的酒楼,给唐四爷那头打了个电话过去。
    唐四爷正在为军费跟几个大佬们开会,秦副官见他忙,忙先接了电话,听完后瞅瞅开会的几个大佬及上座的脸色不太好的少帅,知机的大声说了句“报告。”
    国党新拔下来的军费比去年居然要少了一些,还找着么子理由同洋人的交涉,北边军需的办置、同毛子打的几仗的消耗、接下来的围剿要多大的预算,总之拉扯一堆的意思就是削钱,你们地方军阀少了军费就自己想想办法。
    这是人干事?
    唐四爷气得要笑了。
    不就是打劫了几架飞机和飞行员军官吗?这点子亏都呷不得,居然沉不住要拿捏湘军的军费。行,你捏,我看你围剿共党的时候,我湘军兄弟呷不饱穿不好,莫得力气,只能跟在后头打打掩护了。
    他心情不好,听到秦副官的报告晓得有要事,否则不会打断开会,便挥挥手同几位师长旅长道:“先休息一下,会议过半小时再继续。”
    等人走了,秦副官上前把常师傅的话转述了一次,唐四爷揉着眉心:“那些江湖人是老理手,他讲有问题,那怕是有问题,你赶紧去城门找我大师兄,另外再多拔几百人马把水路看死。”
    他倒是想去看情况,但眼下征兵与军费的事更重要,于是也不得不收拢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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