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天将手臂松松地搭上郝知恩的肩头:“如果我想改变你的常态呢?”
    “不是说,爱一个人就不要想去改变他吗?”
    “你这是偷换概念。”郝
    知恩一触即发:“可难道你不是‘大家’中的一员吗?难道你不忙,不累,不难吗?”
    二人的对话不过三个回合,便仿佛剑拔弩张。
    郝知恩不想聊这些,便捶了金天一拳,怪他在如此美景中,非但不海誓山盟,反倒还煞风景。却不料,金天说他之所以带她来这里,恰恰是知道她不想聊这些,而这里除了美,更让人无处可逃。
    郝知恩环顾四周,背后是山体,前方是溪流,一侧是断路,另一侧是埋伏着鼠类的来时路,真的是无处可逃。“
    你早有预谋。”郝知恩不快。
    金天轻笑:“你看,煞风景的是你。”
    她提上一口气来:“好啊,那你说说吧,想怎么改变我?”
    “你不喜欢西灵山,对不对?”他自问自答,“虽然你找到了不止四种的浆果,可你还是觉得这一天的时间都白白浪费了。再有就是,你虽然很开心能用浆果换来和我同床共枕,可相较于有仙客栈,你更喜欢我们躺在某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床房里。”“
    我有说过我‘很开心’和你同床共枕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怪我,不该用我的兴趣增加你的负担。”“
    倒也不是说增加负担……”郝知恩一转念,“金天,你这是给我下套!我山也爬了,浆果也找了,一天看到的老鼠和虫子比我过去三十二年看到的都要多,你还说这种话,故意要让我有负罪感,是不是?”
    金天偏过头,在郝知恩的头顶亲了一口,啵的一声:“你也把我想得太坏了。”
    “也有可能……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郝知恩伸手,环住金天的腰,“说到负担,你放任view不死不活,反倒要开一家什么影视公司,你的负担远远比我来西灵山住上一晚大得多吧?”
    “你知道影视公司的事?”“
    知道,可我一直装不知道,但负罪感真的在茁壮成长。”金
    天收紧了搭在郝知恩肩头的手臂:“这就是我要改变你的地方。我希望你累了,遇到难处了,有负罪感了,都尽管和我说,不要攒着,不要等我来问你,不要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希望茁壮成长的是我们之间的信赖。”
    “那你呢?你把你自己摆得无足轻重,你不会有被压垮的一天吗?”
    “不会。”
    “你知道葛漫对我的警告?”
    “猜也能猜个大概。”“
    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没有,她的警告你就该左耳进,右耳出。”郝
    知恩没说话。对
    金天,葛漫了解他,爱慕他,并且支持他的兴趣和理想。
    她不能轻敌,也就不能把葛漫的话当耳旁风。但金天说的也对,不轻敌,更不轻己,妄自菲薄这东西,三十二岁的她不敢有。先不论感情这回事无关优胜劣汰,就算把她和葛漫一对一地拎出来单挑,她也未必就是“劣汰”的那一个。毕
    竟对金天,她也一样了解他,爱慕他。
    如果有可能……她也一样会支持他的兴趣和理想。
    当年轻和养尊处优让葛漫毫无后顾之忧,不再年轻,且付出才会有收获的她难免会小心翼翼。说得通俗一点,她是上有老,小有小的人,选择伴侣不可能不考虑经济因素。或是说得更负责任一点,她怕她包容了他一时,却未必能纵容到最后。
    “好,我答应你。”郝知恩信誓旦旦,“从现在开始,我累了,遇到难处了,有负罪感了,都会告诉你。比如现在,你说对了,我真的更倾向于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床房里和你通个宵,一来,餐厅会二十四小时供应有壮阳之功效的生蚝,二来,泰式按摩也有助于你越战越勇。”金
    天失笑道:“通宵?谢谢你这么瞧得起我。”
    “大不了给你打个九折?”“
    能不能分期付款?”
    二人笑闹了好一阵子,郝知恩发自肺腑:“不过,这里的萤火虫真的好美。”
    “你知道吗?雌性的萤火虫才是当之无愧的女王。”金天娓娓道来,“她们不会飞,只能靠发光来吸引雄性与之交配、产卵。尽管发光也会让捕食者找到它们,给它们带来生命危险,它们还是会倾其所有地争做最亮的那一只,只为了繁衍更多、更强的后代,让自己的生命更有价值。”“
    这么感人?”
    “可惜更多人只能从它们身上看到商业价值。很多庆典上所谓的萤火虫放飞,其实就是一场场大肆的屠杀。要知道,萤火虫在贩卖和运输的过程中,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以上。”“
    我之前还有看到新闻,说有一座萤火虫主题公园在兴建当中,我还以为是好事。”“
    除非能找到新的养殖方法。就目前被广泛运用的方法,成本远远高于售价,所以,在养殖的幌子下,其实通通是野外捕杀。”“
    那……没人管吗?”
    “这些小家伙并没有被列为受保护物种,也就只能靠我们呼吁了。”二
    人折返有仙客栈时,是半夜十二点了。尽
    管时间和体力都告急,他们自然也没有虚度。
    中间,郝知恩有不合时宜,却又十二分合适宜地感慨道:“奇怪,我突然觉得……我们真的不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我很早就这么觉得了。”金天吻住郝知恩,“不过现在,你给我专心一点。”翌
    日五点半,金天转醒时,郝知恩不在身边了。
    他以为她去方便了,一翻身,手边却摸到一张字条。字
    条上仅有一行潇洒的字迹:我宣布,本次旅行提前圆满结束!
    换言之,她先下山了。
    躺回枕头上,金天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要她有话直说,她还真不和他客气了。什么拥抱大自然?她没兴趣,也不吃潜移默化那一套。更何况,她时时要事缠身。
    就算和他春宵一刻值千金,她的要事也件件不便宜。
    就这样被“扔”了下,金天心底涌上了一丝丝哀怨也是情理之中,但终归还得让一个理字战胜一个情字。
    毕竟,和郝知恩这样一个女人恋爱,求同存异才是上上策。再
    一翻身,金天又被什么硌了一下。竟
    是……竟是郝知恩的一张银行卡?愣
    了一下,金天猜出个大概。他的手机没电了,也忘了带充电线,在这样的旅行中,他也没带钱包或能变卖的值钱货,算得上身无分文。也难怪郝知恩留了字条给他,还给他留了盘缠。事
    后,二人再提及这一幕,他还有和她说笑:“榨干了我拍拍屁股就走,你还不如留一沓百元大钞给我,会更加有画面感。”
    话说回一小时前,郝知恩转醒时,天还没亮。
    不似之前香甜的午觉,她被硬梆梆的床板硌得生不如死,难得还顾得上兴致勃勃地钻研金天的五官。二人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她承认她失去了客观。就算情人眼里出西施好了,她觉得身边这男人怎么看,怎么好看。但
    她不承认她是“好色之徒”,认定身边这男人,是因为她认定了他带给她的改变。都
    说真正爱一个人,就别去改变他。但
    反之,真正爱一个人,便甘愿为了他改变自己。郝
    知恩也不例外。她
    甘愿为了金天来到这里,手机一静音,一边让多少乙方心急如焚,一边听他将上百种动植物如数家珍,听到她……昏昏欲睡。
    一夜之间,她也甘愿和这个不按常理出牌,有情怀,却更有责任感的男人一直走下去,大不了,她再更上进一点点。如
    果有可能……她会让他的什么影视公司见鬼去吧,让金钱、地位、利益通通见鬼去吧。就
    像他想给她富足、安稳的未来,她又何尝不想给他广袤的天地。终
    于坐上乐享集团开发部的第一把交椅,郝知恩姑且把千斤重担放一放,首要的,便是看了看这其中有多少“职务之便”。升职没多久,所谓灰色地带的好处便接踵而来。对此,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甚至见怪不怪了。
    曾有一位地产界大鳄这样说过:行贿的不一定是英雄好汉,但不行贿的,一定是过街老鼠。总
    之,各种的权钱交易,似乎越来越趋向于常态。
    但至今,郝知恩对好处一律说了no。未
    必是多有立场,又或许……她是在等待一次最好的机会。
    给金天留了字条和银行卡,郝知恩走得既恋恋不舍,又欢欣鼓舞。所
    谓“拥抱大自然”,她是失败了,但她决定了要让赵唯一来试试看。
    不管是千奇百怪的浆果、壮观的萤火虫,还是诚心诚意的金天,哪怕有一样,能有一线希望让赵唯一对金天卸下心防,她也要放手一搏。
    值得一提的是,才离开有仙客栈,郝知恩便觉得一旁的草丛有簌簌的响动。照
    理说,她该吓得一蹦三尺高才对。但
    那时那刻,她觉得她若真偶遇了“呆萌”的豪猪一家,也未尝不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天微亮,不同于上山时的艰难,郝知恩下山下得是一路欢歌。
    此外,她第一次对金天曾有过的那两三段恋情耿耿于怀了。关键是,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两三个女孩子怎么会舍得放开他?在她以为,和金天这样一个男人恋爱,该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程,哪怕他去意已决,她也要紧紧追随。
    被自己这样的念头逗笑,郝知恩觉得她有点儿越活越回去了,有如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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