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惊天魔气如山崩海裂般爆发开来时,于谢世瑜一行人是深夜,而于蓝昶阿婧一行人来说,却已是黎明了。
    此时此刻,在蓝昶和阿婧所在的马车上头,乌云弥漫,天空中全然不见黎明的光芒,反而乌沉沉地,叫人见了只觉得如同心头堵了块石头一般沉甸甸的。
    本是安然待在马车中的阿婧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股魔气,顿时一怔,脸上两分惊诧还未浮出,手就已经先一步拂开了车帘。
    “这……是……”
    阿婧从马车的车厢内探出头来,瞧着那魔气的方向,心中发沉,直觉不好,但要说哪里不好的话却又说不上来。
    ——为何她会忘却了往事呢?
    阿婧懊恼地拍了拍头。
    而一旁的蓝昶则是被阿婧的举动从睡梦中惊醒,一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边迷迷糊糊地开口道:“阿婧,你在瞧什么呐?”
    阿婧抿了抿唇,还未开口,一个略显古怪的声音就从车厢内传来,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那魔气么!哦,我倒是忘了,你一个小小凡人,自然是看不到魔气这种东西的!”
    蓝昶不由得睁大了眼。
    毕竟也是,谁能够想到,他的随口一问就能引来这么一顿嘲讽?凡人怎么了?妖魔鬼怪又怎么了?
    妖魔鬼怪了不起啊!
    ——可恶的臭鸟!
    蓝昶愤愤地向着车厢的一角瞪了一眼。
    在那里,一只与普通麻雀无异的小鸟正大爷样地蹲着,占据了车厢的一大半地儿,反倒是把蓝昶这个“大个子”给挤到了一边。
    这只“麻雀”,正是那毕方的一个化身。
    但为何毕方会化作麻雀与阿婧和蓝昶二人同行,而他们又要去向何方?
    这还要从几个时辰前说起。
    几个时辰前,当萧若水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同阿婧道“从今以后,你便名为萧婧”后,阿婧猛地怔住了,而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明悟便从她心中升起。
    ——萧婧?
    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阿婧心中有茫然,有怀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安心。
    如同飘荡着的浮萍终于落地似地安心。
    当修士还是修士,还有那记忆皮囊和跟脚时,名字于他们,不过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他们知道自己从何处来,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他们的人生和他们所度过的时间,在他们脑中化作浩浩荡荡的长河,从源头开始,裹挟着他们往远方行去。
    在这个时候,名字是代号,是称呼,甚至于是累赘。
    但有一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失去了时间留予他们的经验和刻痕后,那一条原本沉稳的长河便化作了怒吼的大海,将他们的步伐冲得七零八落,再也不复曾经的沉稳。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却能叫他们在这浩瀚的世界中站稳脚跟。
    于人、于世间所有的智慧生命来说,通常会有三个最简单也是最深奥的问题困扰着他们。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往何处去?
    这三个问题,于愚人而言,他们往往可以信口拈来,而智者却通常被问得哑口无言。
    阿婧虽非愚人,也非智者,可她却依然被这三个问题所困扰,只感到自己在世间如同浮萍般飘飘荡荡。
    虽阿婧从未明言,但她却时时刻刻都感到了一种不安,甚至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和恐惧。
    这样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未知的过去,和未知的未来。
    可奇异的是,这些不安、忧虑和恐惧,却都在她听到“萧婧”二字后被尽数抹去。
    在这一刻,阿婧,又或是萧婧不由得笑了起来,一直似蹙非蹙的眉间舒展开来,竟是如同万花齐放。
    她望着萧若水,眉眼弯弯,轻声道:“爹?”
    第一声时,还带着些许疑惑和迟疑,但第二声时,却已是肯定:“爹!”
    这么快就相信萧若水,并非是阿婧太过于轻信,也并非是因为那相似的面容遮住了阿婧的判断力,而是因为萧若水身上,有着一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威信和说服力,叫天性多疑的阿婧竟都生不起质疑来。
    这样的气势似是虚无缥缈,但却又实实在在,叫人折服,就好像有一个明明之中的声音在告诉旁人“萧若水是不会说谎的”。
    萧若水是不会说谎的。
    因他不必说谎。
    更不屑于说谎。
    于是,萧婧便干脆地认下了这个名字,也认下了这个爹。
    听到这声从前从未听过的称呼,萧若水有一瞬间的恍惚,而还未待到他回过神来,一丝笑意和一丝怅惘已经爬上了他的唇角。
    ——爹……吗?
    他从未想过,他竟然……也有成为“爹”的一天?
    而他的爹……此时又在何处?
    萧若水的思绪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瞬,而后不由自主地滑入了那被覆上了重重灰尘和重重血迹的斑驳历史中。在那里,夹杂着时间的风沙的记忆扑面而来,可还未等他从记忆中翻出那个苍老的面容,萧若水就猛地惊醒了过来。
    “好。”
    萧若水笑着应下,向来不假颜色的脸上漫出了轻微而柔软的笑意。
    他抬了抬手,似是想要摸摸萧婧的头,可是萧若水的指尖刚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他就恍然惊醒自己的处境。
    ——在他的心脏处,那一柄诛心刺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
    正是这一柄诛心刺,叫他困在这断海城中三十余年,叫他就算满心愤懑不甘,也只能被迫陷入沉眠,直到死亡,或是迎来转机。
    可是……他真的能够等到这个转机么?
    三千界中,共有十种奇宝。
    山河图、昆仑镜、唯恶幡、不老衣、混元帕、掩日峰、诛心刺、辟神刀、日月剑、苍灵索……这十样至宝,自三千千界形成后,就受到无数修士的追捧和追逐,而其中又以诛心刺最为奇诡恶毒。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若诛心刺不是诛心刺,若它不是那十大奇宝之一,它又怎能将他困住三十多年,叫他只能自困于这断海城中,依靠毕方的力量苟延残喘,距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甚至于……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靠近?
    萧若水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中淡了下去,遥遥地望着萧婧。
    他们之间,只不过间隔着十丈罢了。
    这十丈,不说修士,就连蓝昶这样的凡人都能轻易越过,但此时此刻,于他萧若水来说,却像是天涯一般。
    似是也察觉到了这境地,萧婧脸上的笑也不由得淡了些,望向萧若水的眼中闪动着说不出的情绪。
    沉默降临了这座山头。
    萧若水瞧着萧婧,而萧婧也瞧着萧若水,两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萧若水道:“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萧婧开口道:“我——”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吐出了一个字,而后又同时沉默下来,最后又一次同时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两人同时怔愣在原地,而后又被这惊人的同步给逗笑了。
    不过这一回,萧婧笑意先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萧若水微微挑眉,面色不动,不置可否:“哦?是吗?”
    萧婧微微笑着,道:“那就让我猜猜好了……我想你要说的,肯定是让我早点离开这里……唔,可能还会给我一件信物,叫我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甚至再嘱咐我几句话,叫我将这几句话转述给那人吧?”
    萧若水眉毛微动,语音微扬,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并不怎么惊讶。
    想来也是,身为他萧若水的女儿,自然不是蠢人。
    就算萧婧此刻失忆,但她脑子还在,那么她必然会知道,她无法靠近他,而他也无法保护她,无法为她找到一具能够让她容身的皮囊,更无法为她找回记忆?
    可同时,他也不会任她这样随波逐流下去。
    既然如此,从他身上拿到信物,而后去找他曾经的下属或者信得过的人,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这样的事,萧婧若推算不出来,才真叫萧若水失望。
    而推算出来了,也不会让萧若水惊讶。
    萧婧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不过我觉得,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萧若水微怔,倒是真的有点儿惊讶了,道:“哦?”
    萧婧眉眼弯弯,一字一顿道:“山河图!”
    于是,几个时辰后,萧婧便踏上了寻找山河图的旅程,而随行的,除了一个毕方的身外化身之外,就是一个死皮赖脸要跟来长见识的蓝昶了。
    毕方化身好理解,毕竟毕方此刻本体不能离开那山头,需时时刻刻为萧若水提供化解诛心刺的冰寒之气的火气,可若真要萧婧一人上路,萧若水定是不放心的,因此便有了毕方的化身——这只大爷模样的小麻雀。
    可……那魔气……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萧婧的直觉和她那时灵时不灵的记忆告诉她,山河图就在这断海城中,也告诉她若事情顺利,她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山河图……但无论是直觉还是记忆,都没告诉她,这滔天魔气究竟从何而来,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
    萧婧的目光转向了毕方的麻雀化身。
    察觉到萧婧的目光,麻雀化身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然后紧张地用翅膀护住胸前,凶巴巴但气势不足地吼道:“你……你想做什么?!”
    萧婧微微沉默,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毕方提脚拎起,然后——
    “喂喂喂哇哇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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