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色已晚,萧宜修和谢婉就准备了客房供客人休息。
    客人都走后,萧纥看着温幼仪稚嫩的面容,嘴角翕动了一下,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谢婉上前一步,轻声道:“阿翁,眼见这天色晚了,今日也累了一天,不如早早地休息?府里这么多的客人,明日还需要阿翁去陪呢!”
    谢婉的话提醒了萧纥,今日还真不是问话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把客人送走,等到建康局势稳定以后再问也不迟。
    反正家人都平安回来了。
    早问晚问都是一样!
    想到这里,他面容轻快起来,伸了伸懒腰,“是该歇息了,今日这脑子崩紧了一天,乍松下来身上一点劲也没有。”说完,他停顿了片刻,又看向了温幼仪,“瓠儿,你阿耶就交给你了,今日你就在墨韵堂里歇息吧。”
    温幼仪应了一声是,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扇子,映出一道阴影。
    等人都走后,温幼仪回到了王拙之休息的耳房中。
    眼见得王拙之依旧陷入沉睡中,她的手,紧紧绞在一起。
    别人不知道,整个萧府却都知道,今日的事情就是刘彧做出来的。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温幼仪也清楚。
    无非是想铲除士族,这样以后就不再有人站在他的头顶指手划脚。
    幸好,他还不知道,将来取代刘宋王朝的就是萧氏。
    若不然的话……
    温幼仪不敢再想下去。
    姚思谦回来时,看到她正无助而彷徨地坐在王拙之榻前,一脸茫然。
    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走上前。语声柔和,“瓠儿,你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温幼仪蓦地跳将起来,如同一只局促不安的小兔子般。
    嘴角翕翕。
    姚思谦心头一软。轻轻伸出手去,缓缓拉住了温幼仪的柔荑,声音里透出真诚,“知道你一天都没有吃好休息好,我命灶房做了羹汤,一会你先吃些。夜里咱们还有得忙呢。”
    温幼仪就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鬼谷门的诸剑士呈扇形散落在院中。又听到头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知道房顶和屋外必是都有人守着了。
    “我让田丰等人去保护你外祖父和娘亲,客房的那些士族们都各自带的有护卫,倒不需要咱们操心。前院又让桑福和剑士们守着。咱们萧府虽不能说是固若金汤,外面若是有人想攻进来,没有几天几夜的工夫怕是不行的。”
    温幼仪就点了点头。
    一会就有人送来了羹汤,她胡乱吃了几口。
    “咱们先把你阿耶送到空间里,有什么话,就在空间里说吧。”姚思谦说完向闻十八摆摆手。
    闻十八立刻展开一副临时做成的担架,和闻七抬着,令闻八站在一旁护着。免得人进到空间时手不稳,把担架上的人给颠坏了。
    见到他们已经准备好,温幼仪挥了挥手。转眼间就进入了空间。
    空间里,一切如旧。
    翠鸟鸣鸣,修竹依依,一条小溪将空间分成两半。小溪的尽头,是一汪永远也填不满的塘池。
    温幼仪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没进入到空间内了。
    姚思谦转首。看着茫然而又困惑的温幼仪,不由轻叹。
    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随我到有竹居坐坐吧。”有竹居是空间内的一幢两层竹楼,就在小溪的对岸。
    温幼仪点点头。顺从的跟着他踏上了竹桥。
    姚思谦没有立刻问她话,而是先点燃了红泥小炉里的炭火,然后亲手沏了两盏茶。
    一盏清茶吃完,姚思谦也没有出声,手指轻触盏壁,无意识的划着圈,
    他不说话,温幼仪也不出声,整个有竹居静悄悄地。
    “瓠儿,”姚思谦思忖了半晌,才神色温柔地问她,“你现在可愿和我说话?”
    温幼仪跪坐在他的面前,迟疑了好久才轻轻点了下头。
    方才的话,她听得很明白。
    只要刘彧进了建康,把局势稳定,她是一定逃不掉的。
    她再有钱又如何?难道萧氏会为了她与皇族抗衡吗?到时,只剩下外祖家。
    难道她忍心让外祖以高龄被刘彧羞侮吗?
    当初有人污蔑她被人纳为妾时,她就该奋起反抗,可她只却是忍气吞声了。
    甚至连萧菁芬都没有告诉。
    可现在姚思谦回来了,这个愿意保护她的人回来了。
    听到了萧家人遇险的消息,他不顾自己的前程,毅然选择了萧府。
    面对这样的人,还需要再隐瞒过去吗?
    思及此,温幼仪略定了定神,从温长蘅死亡时说起,“……阿耶死后,娘亲的神智就不清了……出殡时更是一头碰死在棺木上……温家生怕外祖过来责怪,居然将阿耶和娘亲出殡的事情给隐瞒了下来,还是半年后有人去问外祖,他才知道的……”
    姚思谦听得心头一震,费了半天的劲才按捺住满腔怒火。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在钱塘时,温幼仪拼了命的也要打压夏氏……
    温幼仪见到他脸色不好,胆怯地止住了话。
    “你不要怕,接着往下讲!”姚思谦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语调温润细软。
    温幼仪摩挲着茶盏上那朵含苞欲放的寒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抑住惶恐,视线渐渐模糊,“……我入了宫后,举目无亲,四下无友,宫里尽是逢高踩低的人。人人都嘲笑我以嫡女之尊却做了别人的妃子……后来,他来寻我……我……我……我就迷了心智,一心一意地想跟在他的身边。我为他刺探刘骏,数次将自己置于险境……后来。王贞风知道了,过来寻了我……我不敢不从,就被他们夫妻二人所用……可是我还天真的以为,等到他当了皇帝,我也许能有好日子……”
    “直到一杯毒酒断送了我的性命。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傻,多么笨。”
    她说着,嘴角微微绽出个笑容,笑得如同一朵霜降后才开的菊花,凄婉而又哀怨。
    姚思谦心疼不已。
    脑中浮现出第一次遇到温幼仪时。她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笑靥如花地问自己,“你是我二叔吗?”
    那时,她是神采飞扬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可是现在的她。却是如同开尽将败的拒霜花……
    姚思谦想到此,心痛如绞。
    不由眼眶微湿。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我以后就知道该如何处理了。若是他派黄门来寻你,你只管推脱到我的身上,不必接旨。若是有人以宫内人的身份请你入宫,你就以年龄小为由拒绝入宫。不管将来怎样,为师断断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姚思谦说到这里,略停顿了一下。替温幼仪重新倒满了茶水,“这些事情,以后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了。不愉快的往事。就让它散在空间里吧。以后没人知道,没人能伤害你。”
    听着姚思谦说话,温幼仪那双黑白分别的眸子里刹那间蓄满了泪水。
    随着话音落地,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姚思谦心头隐隐作痛,不由伸出手。
    泪水如同一滴晶莹的珍珠,轻轻地滴落在他的手心中。
    他一时茫然了。
    不知该如何劝慰她。
    没想到她前世竟然经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夏氏那个黑心的婆子。居然能把亲孙女送到宫中做妃子。
    可是再转念一想,夏氏根本就不是温长蘅的亲生母亲。哪里会想到他的女儿?
    那黑心婆子连温长蘅和萧菁芬都能害死,留着瓠儿也不过是因为她长得美。可以换笔钱罢了。
    一想到瓠儿前世在深宫中孤苦无依,他就恨不得将刘骏从地底挖出,狠狠地鞭尸。
    “我没有……没有侍两夫……自始自终,我……我……”温幼仪把头埋在膝间,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怕你们瞧不起我……”
    空间的暖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竹枝摇曳着碰撞着有竹居的屋檐。
    一下一下,如同重拳般捣在姚思谦的胸口。
    他怎么会瞧不起她?怎么会?
    她是他的瓠儿,是他的弟子!
    思及此,姚思谦心头一震,蓦然收回手,呆呆坐在那里。
    而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用力地在身上擦了一下。
    仿佛做了什么罪恶的事情。
    温幼仪却是慢慢抬起头来,目光真诚的看着姚思谦。
    “师尊,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厌恶我吧?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这一世,我只是想好好陪在娘亲身边。外祖又对我那么好,我只想好好报答他们……如果被他们知道,会不会不喜欢我,会不会?”她说着又垂下了头,心头忐忑不已。
    她好像一直没有发觉,在不知不觉中,她对姚思谦的自称从‘儿’转变成了‘我’。
    “怎么会?”姚思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把所有的困惑都深藏在心中,“你那么乖巧懂事,你外祖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会讨厌你?只是这件事情,以后切莫再和任何人提及了。你有空间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若是再让人知道你重活了一世……”
    说到这里他蓦然惊觉,“湘东王不知道吧?你有没有告诉过他?”
    “没有……”温幼仪摇了摇头,语带轻松,“这样的事情我怎敢告诉他?我连娘亲都没敢告诉,就是怕她接受不了。”
    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姚思谦心头蓦地涌出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仿佛独享这份秘密,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
    “只告诉了师尊一人,从此后,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温幼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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