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慌忙抱起忽然大哭的小包子,仔细察看了一番,发现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又吩咐岚秋去取了干净衣裳来,给小包子换上。
    小包子本就穿得极厚,身上虽洒了汤药,却并未烫到皮肤。沈天玑立在一旁,宽大的袖子暗地掩下被烫得发红的左手,钻心的疼痛让她脸色微微苍白。
    待忙完了小包子,太后才想起沈天玑来,“妍儿,你方才正抱着他,是不是也烫到了?给哀家看看。”不由分说,她就拉起了沈天玑的手。
    沈天玑来不及缩回,袖子就被挽起,她只得忍痛,笑着摇头道:“伤到一点而已,不妨事的。”
    太后皱了眉,摇头道:“都是哀家的不是。女儿家肌肤最是紧要,烫成这样可如何是好。”顿了顿,对岚秋道:“去把哀家珍藏的那瓶绿玉膏拿来。”
    岚秋应声而去,刚走到偏殿门口,就听到外面的通报,说是皇上来了。她赶紧低了头,未敢看来人面孔,跪地请安。
    纳兰徵走进殿中时,就看见他记挂在心的人儿微笑着坐在那里,一旁的太后如珍似宝地抱着那裕郡王府的世子,二人正说着什么。
    “皇帝怎么就来了?”太后看见纳兰徵,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去。
    沈天玑抬眼一瞧,就见男子漆黑的眸子正对着她,直直朝她走来。她立刻起身行礼,纤细的腰身才弯下一半,就被他拉了起来。
    “皇后不必多礼。”他语气淡淡,拉住她的手却不肯放开。沈天玑被捏得一阵疼痛,眸中不自觉地浮出水雾。
    还不待沈天玑开口,他已经觉察到不对,松开大掌来一看,但见娇嫩肌肤上一片异样的嫣红,衬着莹润五指,颇为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男子声音仿佛凝了冰,冷厉的目光已经转向太后,问的自然也是太后。
    太后淡淡瞧了他,未曾说话,一旁的岚秋低头将方才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沈天玑从未见过纳兰徵此刻冰凉彻骨的神情,尤其对的还是他的亲生母亲。偏太后也是冷漠的目光,抱着小包子的手倒十分柔和。
    殿中一片诡异的沉默。唯有那只小包子,嘴上还是咿咿呀呀的,仿佛迫不及待想要说话。
    他的手一直牵着她的,只是避开了伤处,力道分外小心翼翼。她被他握住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心。
    纳兰徵却无动于衷。周身的冷气几乎让整座殿阁都凉飕飕的。
    “只是意外而已,”沈天玑开口道,“养小孩总会有些意外的。”
    纳兰徵这才偏头瞧了沈天玑一眼,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几分……可惜?
    沈天玑不解其意,纳兰徵心中层层凝结的冰却因她而散去不少。他只朝太后冷冷一瞥,淡淡道:“母后素来对别家孩子分外用心,却总是忽视自己人。”顿了顿,又续道,“妍儿是您的亲生侄女,朕希望,日后您对她也能用心些。”
    说着,他拉着沈天玑就走。
    “站住!”太后忽然立起身,厉色道,“哀家何时不用心了?皇帝何时把哀家的用心放在眼里?”
    男子却连脚步都未曾停一下。
    “皇上,皇上!”沈天玑转头望见太后愠怒的面容,伸手就要扯住他。纳兰徵却不想过多纠缠,又怕手里的力道弄疼她的伤处,最后干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大步离开了慈毓宫。
    未曾将她送上凤與,二人双双上了他的御撵。
    “姑姑对妍儿甚是爱护的,您错怪她了。”
    “朕没瞧出她哪里爱护你了。”
    “今日的确是个意外,何况,姑姑都准备取那名贵的绿玉膏给我……”
    “绿玉膏不名贵,朕有很多。”
    “皇上这样对太后,太后定会伤心。”
    男子冷笑一声,“她会伤心?她对朕……从来没有心。又谈何伤心?”
    沈天玑微微一愣,被他语中的自嘲惊住。
    “不提她了。”他缓了几分容色,伸手把她烫伤的肌肤放在眼前瞧了一会儿,漆黑的眼中有浓浓的疼惜,“疼不疼?”
    沈天玑本是疼的,可见他深深皱起的眉宇,微微低下头,轻轻摇头道:“不……”
    “又欺君。”他淡淡打断她的话,“妍儿日后莫再说谎,太容易识破。”
    “……”
    “不服气?”他见她纯澈无辜的双眸,心头浮起一阵阵怜爱,伸手拂过她的脸庞,轻柔道:“日后若是哪里疼了,定要先告诉朕。不许欺君。”
    沈天玑对上他的眸光,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哪里就有欺君那么严重了……
    御撵到达的不是交泰殿,而是东华宫。他仍旧是抱着她进殿,她道:“我又不是腿受伤……”
    纳兰徵直接忽略她的话,将她直放到榻上坐着,才唤了周宁福去取药过来。
    他亲自给她涂了药,尽管伤口已经被药膏全然覆盖,看不出什么了,他仍是瞧了好一会儿,微微叹口气道,“再不许这般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朕……心疼的很。”
    “只是……”小伤而已。
    后半句在看到他黑沉的眉目时,吞了下去。他这样仿佛她受了极大伤害的疼惜目光,倒让她这话显得分外矫情。
    聪明如她,又怎会猜不到她想要说什么?他把她完好无损的右手放到胸口处,让她感受他沉稳而有规律的心跳,“妍儿受伤,于朕来说从来没有小的。这里,也会跟着你一起流血。”
    她手指颤了颤,他握得极紧,续道:“妍儿可还记得上回在雨中晕倒之事?你可知,朕从未那样怕过。若是妍儿有什么万一……这里,也会流血而死。”
    沈天玑被他愈发浓烈的目光灼伤,心里对他这话颇不认同,微微低了头道:“皇上,您是天下人的皇上,怎能因我一人说出这样的话呢?”
    男子顿了顿,忽然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朕成为千古明君?那更要好好保护自己。不然,朕定做不成千古明君。”那次雨中晕倒,他差点就想把那柳清萏拉出去处死了,只因他知道,沈天玑定不愿如此,才忍了下来。这次……他亦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若不是因沈天玑在,他大约会做出什么血腥的事情来。尽管那人是他的“母亲”。
    他手段一直是冷厉强硬的,只有严令威慑,才能让对方心生胆怯。胆怯之下,才能露出破绽。沈天玑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开关,她若安好,他行事便颇有几分仁慈,她若危险,他铁血冷硬的本性便会加倍。
    这样的情况,实在与明君相距甚远。或许,在遇见她的时候,他就与明君二字越来越远了。
    沈天玑知道他是真心作此想,不禁有些动容。
    不管未来如何,能有他当下的心意,她已是无憾。右手轻轻拂过他的心口,她微微勾了唇角,“皇上这样说,妍儿可冤枉了。若有一日皇上做不来千古明君,岂不都是妍儿的过错了?”
    男子笑道,“可不就是你的错?还想推脱不成?”
    “妍儿……可不敢做这千古罪人,”她娇俏笑道,“妍儿日后定会好好的,皇上就安心做个千古明君吧!”
    “这么乖,朕该赏点什么你才好?”他低低道,漆黑眸中腾起的光芒让她骤然升起危机感。她及时往旁边挪了挪,望了望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皇上,该用午膳了吧?”
    男子微有遗憾。他每每看见她乖巧可人的模样就想好好亲一亲,这会儿这丫头明显是不乐意了。可他纳兰徵是什么人?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过去一个宫里一个宫外,只能放着她逍遥自在,他自己干忍着。如今人都娶进门了,万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他忽然想起慈毓宫中,她为了劝他不生气时,对他做的小动作,遂神情肃穆淡淡开口道:“妍儿饿了?”
    女子点点头,就要下榻去。
    纳兰徵从背后拉住她,“这里是朕的宫殿。”
    “唔?”她转头,颇为不解。是他的宫殿怎么了?
    “……没有朕的话,他们不敢上午膳。”
    他大掌握住她的右手,看了一眼她柔嫩娇白的手指,微微笑道:“把方才在慈毓宫中妍儿的动作再来一次。”
    沈天玑简直不知作何表情,皱眉道:“皇上……您是皇上啊……”怎么能做这么幼稚的事情的?
    男子一脸坚持,黑沉的眸子静静瞧着她。
    她只得低了头,手指在他掌心中轻轻勾了几下。
    他只觉得整个心都被她勾得一阵□□,忽然紧紧捏住她的小手,低沉沉的笑声如舒朗如淡月芝兰,“朕的妍儿,真是可爱得紧……”
    她着实不知道哪里可爱了,睁了有些迷蒙的眼瞧他,迎向的却是他忽然袭来的清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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