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她轻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双眸泛着水光,仿若耀目星辰。
    他未曾出声,伸手拂过她微红的面颊,默默看了她半晌,忽然双手绕过她的腰,一个用力将她抱坐在膝上。
    她惊地想要下来,他淡淡一句话,“莫动,朕累得很。”
    她果真乖乖不动了。嘴上仍劝诫道:“皇上……这样不成体统……”这书案是用来批阅奏章的,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坐在这里?而且是坐在他的膝上……
    他对她这说了不知多少回的话视若无睹,看了眼方才写下的两行字,忽然微微皱了眉道:“妍儿喜欢这字么?朕瞧着,这字体太过严整呆板了些。妍儿平时的字是如何写的?”
    他将手中的笔递给她,“写给朕看看。”
    沈天玑捏了笔,想了想,亦在纸上留下两行娟秀小字,“时光静好与君同,细水流年伴君老。”
    纳兰徵一看,眉目间仿佛三千烟火光华绽放,低头,下颌轻轻落在她发顶,“妍儿说的朕可都记得了。”
    她点了点头。庆幸此刻她是背对着他的,不用直视他漆黑而幽深的目光,不然,她真要羞红而死的。
    他顿了顿,又含着笑意续道:“朕会永远记得,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不忘记。妍儿可休要反悔,不然,朕便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沈天玑轻轻道:“妍儿不敢欺君。”
    一声低沉的笑意从坚实温暖的胸口发出,蕴含了满满的欣喜。
    他双臂将她往自己怀里又紧了紧,伸手握住她娇嫩鲜白的小手,登时,一股强力的温意传来,握着笔的手忍不住轻轻一颤。
    她的右手握了笔,又被他的手掌包住。他的怀抱有力而舒适,他的手指传来一阵让她心安的坚定。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在同一张纸的右下角,又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是他那从未有人敢叫出口的名讳。
    这是他惯用的笔迹,一笔一划都透着气势凛然。陪衬在旁边缠绵动人的诗句旁,竟是别样的让人感动。
    “皇上……”她不知其意,默默看着他落下最后一笔。
    “这是我的名,妍儿可知道?”
    他这会儿连自称都不自觉改了,透着几分亲近。她点了点头,当今圣上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从未有人敢说出来,能说出来的。
    男子顿了顿,握着她的大手又开始写了起来,在名字后面,落下另外两个字。
    旭之。
    “这是我的字。”他淡淡续道,“当年父皇亲自所赐,时年久矣。”
    语中几分寡淡,几分沉静。素问昭文帝对太子极是爱重,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他们之间的感情天下人又有谁能真正懂得。
    沈天玑瞪大眼睛,她倒从来不知,原来他也有字?是了,他的名都无人敢唤,有与没有都无太大差别,遑论是字了。
    她觉得这两个字很好,轻轻念出了口。
    “旭之。”
    春日的轻风透过窗子吹进殿中,案几上的书册纸页纷纷作响,她的声音娇嫩酥脆如黄莺出谷,响在他耳边,萦萦绕绕,甜到他的心里。
    他微微一震,口中道:“再唤一遍。”
    她转过头,双眸熠熠瞧着他,笑得极是灿烂,又重复了一遍:“旭之。”
    男子口中缓缓滑出两个字,“大胆。”可唇角却已勾起一个弧度,眉宇间一片璀璨笑意,心口满满的欢喜让他的神情从未有过的愉悦。
    她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就是这样两个字,他觉得满心满意都被她脆生生的嗓音拂得一片柔软温暖,让他想再多听几遍才好。
    他低头吻在她唇边,“虽然大胆……但是唤得很好听。朕喜欢的很。”
    “以后若是没有旁人,便都这样叫我吧。”他凑到她耳畔,说了这么一句。
    他温热的气息吹过她耳侧,痒得很。白玉般的耳垂微微发红,她侧头想要避过,却被他捉住,低头含住了她软嫩的小耳珠。
    呼吸骤然升温,她的心都跟着颤动起来,身子一阵酥软,全然瘫在了他的怀中。
    他双臂顺势紧紧将她摁在怀里,让她淹没在他熟悉而汹涌的气息中。右手的笔从指尖滑下,啪嗒一声落在桌案,又顺着雪白的纸滑到桌沿,最后掉到了地上。
    却再无人管它了。
    沈天玑对他这时不时亲热的习惯着实没有办法,可是想到他亦是因一腔挚情才如此,加之迟早要与他成亲的,她便由着他去。
    与其说是由着,不如说是她亦被带入这让人脸红的漩涡里,再难寻到拒绝的力量。
    这案几本就在榻边,两个人纠缠难分,难免又要到榻上一番胶着。末了,他无限压抑,只觉得这可真是自作自受。
    于是更坚定了他立刻大婚的决心。
    事实上,帝后大婚的诸事早就开始准备着了,礼部官员连带着下头许多人,都已经忙了数月之久,也只因沈天玑在湖中住着,才不知始末。
    沈府的人自是喜笑颜开,可也有不高兴的。沈老夫人和林氏多少有几分舍不得,特别因有太后的前车之鉴,生怕沈天玑要在宫里受苦。可自从册后诏书昭告天下以来,整个沈府最为异常的要属沈天瑱。
    一连数日都默不作声,闷头闷脑地把自己关在屋里,连太学也寻了个借口不去上了。
    这日,沈天珩到了沈天瑱的院子,宽慰了他几句,只道能成为一国之母,他们也应该为她高兴才是,说了大半日,沈天瑱才不满出声道:“说立后就立后,皇上也太过霸道了些!他有问过妍儿的意愿吗?”
    沈天珩皱眉道:“休要口出犯上!妍儿是懂事知礼的,自然会遵从圣旨所言。”
    “可是妍儿要是不愿意呢?皇上身边有那样多女子,妍儿岂不是要日日窝在那座宫殿里受委屈!”
    沈天珩听他这话,不禁冷了眉目:“这话在府里还好,在外头可莫要提起。这天下都是皇上的,遑论一个女子?受委屈又如何?当年姑姑那样不愿意,还不是在宫里待了一辈子。”
    这几日他因为愧对纳兰崇,心里多少也有几分不舒服。听说纳兰崇因此事进宫面圣,最终都不了了之,这几日都在府中歇息,连翰林院都未曾去过。他知道,这册后事件,背后还有许多他不知的隐情。说不定还与那位如今远在边关的大哥有关。
    只怕皇上和妍儿早就见过了,或许还不止一次,不然那日忠勇侯府,皇上怎么会从天而降,把沈天玑救了下来呢?
    倒是他多事了,竟然还指望着纳兰崇做他的妹夫。
    沈天瑱听出他的严厉,顿了顿,双目都变得通红,仿佛哭了一般。
    “三哥!我想日日陪在妍儿身边,”他哭丧着脸道,“那些男子无不是三妻四妾,皇上更是有后宫女子无数,妍儿从小都是被咱们宠着长大的,在那种地方定要不惯的!”
    沈天珩淡淡道:“女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左右她都快要不是我沈府的人了。”
    “谁说我不是沈府的人了!”
    一声熟悉的娇脆声嗓,二人一顿,却见门口处跨进来一个女子,一身娇艳桃花粉的长裙,发上珠光点点,簪了几只细小精致的粉色绢花。
    一阵轻风拂过她柔纱的衣裙,带起阵阵波动仿佛水上涟漪。
    女子笑靥灿烂夺目,容色倾世无双,正是方回沈府的沈天玑。
    “三哥哥背后竟然说我坏话。”她走进门,笑道,“妍儿可要生气了。”
    沈天瑱见到她的刹那,就呆了半晌。
    又变了几分。明明是同样的容颜,可他就是能看出,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她又变了许多,眸光里闪动着某种柔和又带着微微甜喜的光芒,那是沈天瑱所不熟悉的。
    她那日本是病了的,如今脸色莹润娇白,唇色嫣红如花,雪颜艳丽,仿佛揽尽青木山水的美丽动人,显然是经过极好的调养了。
    唔,说明这个皇帝对她还是很有心的。沈天珩心里暗下结论。
    沈天瑱却是双眸黯然,站起身来,站在沈天玑身前,细看了好一会儿,“人说女大十八变,果真是如此么?”
    沈天玑笑道:“怎么,妍儿长大了,瑱哥哥竟然不高兴了么?”
    沈天瑱心中生起一阵浓浓的怅惘,仿佛自己精心精意爱护宠溺的娃娃莫名其妙忽然被别人抢去了。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脱口而出道:“妍儿,你不要嫁给皇上!”
    沈天玑一愣,沈天珩已经拍手过去,正要斥他两句,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气势极盛的压迫感。
    冷风嗖嗖,冰刀阵阵。沈天珩不禁退后两步,只有沈天瑱,竟还敢昂着头与门口男子不服气地对视着。
    “妍儿,过来。”
    他唤了一声。沈天玑犹豫了片刻,终是看了二人两眼,转身走到纳兰徵跟前。
    沈天珩上前来行礼,又用眼神示意了一番沈天瑱。纳兰徵见他仍是一动不动,只淡淡道:“妍儿的兄长真是有趣。”
    沈天玑无语了一阵,又道:“瑱哥哥他不是故意的,求皇上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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