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凉风袭来,满地的黄花堆积。
    顾初见从房间里推门而出,整个人神清气爽,他的修为又往上涨了一阶。
    筑基境六阶的修为,以他目前的年龄而言,可谓相当平凡。
    可比其他的修行者来说,要晚修行四年,而知道这一点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所以哪怕他身居天赋榜第一,却仍然没有太过引人瞩目。
    毕竟所谓的天赋都是虚的,修为才是真的。
    顾初见拿着钓竿走在路上,周围的弟子都是偷偷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看,真的是直钩!”
    “不会吧?”
    “他疯了吧,直钩怎么可能钓的到鱼?”
    众人议论纷纷,哪怕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奇迹发生,可这种事情仍然太过夸张奇葩!
    这跟天上会掉馅饼一样,糊弄小孩子还行,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绝不可能!
    如此,这件事就慢慢地传开了。
    有的人觉得顾初见是直接放弃了,所以干脆把鱼钩拉直,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更多人认同先前柳胖子的说法,这是为了胜徐谦平半筹!
    小道童笑着开口道:“可万一徐师兄真的钓上来了呢?”
    顾初见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我就钓不上来?”
    小道童噘着嘴哼地一声:“傻瓜才信你!”
    说罢,小道童便跟着其他的弟子一起,前往堂前背诵经文,似乎根本没人有心情想要去观战。
    这龙虎山道观上,说大不大,有藏书阁也有炼丹房,还有许多暂时落脚的客房。
    顾初见绕了很大一圈,终于找到了灵泉。
    这与寻常老百姓平日打水的泉口几乎一模一样,可站在远处他就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灵气。
    这灵泉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溪水极为清澈,能够看到鱼虾在打闹。
    徐谦平从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那一杆子,“我在龙虎山呆了六年,像你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说完后,他在小溪旁盘腿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顾初见才发现,对方是赤裸着双脚,并没有穿鞋。
    徐谦平仿佛猜到了顾初见在想什么,便直接开口道:“我喜欢赤着脚,如此更能亲近自然,感受天道。”
    两人都坐了下来,将鱼钩落到了溪水当中。
    顾初见看着里面的鱼虾,打趣地笑道:“观鱼斗虾学得剑法入微、观虫草习得静心之法,你们大师兄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徐谦平心平气和地开口道:“莫师兄,是我见过性情最为平和的人。”
    顾初见眉梢挑起:好奇道:“与世无争?”
    “我说不准那是什么感觉,仿佛跟你是两个极端!”徐谦平继续说道:“你的风头太盛了。”
    顾初见无奈地摇头:“我也不愿如此!”
    “既然不愿,那钓不上来,便不要下山了!”徐谦平说这句话的语气,像是一个建议。
    顾初见看着自己悬浮在水面的直钩,嘴角微微掀起一丝弧线,应声道:“好!”
    徐谦平整个人愣住了!
    他只是那么一提,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答应了!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难不成对方还真的有信心钓上鱼来?
    直钩钓鱼,而且鱼钩都不曾落入水面,这恐怕有些天荒夜谈了吧!
    “怎么,难道有问题吗?”
    顾初见看着小溪水倒映的那道身影,开口笑道:“你听说过这句话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徐谦平眼底一亮,他能够感觉出来这话里隐含着某种哲理。
    顾初见笑着眼道:“你的鱼钩并没有鱼饵,定然是用的真气来吸引,这确实比任何的鱼饵还要有用。”
    徐谦平好笑地摇头道:“起初还有些用,现在鱼儿反而是越来越充聪明了。”
    顾初见换了一个姿势,指了指胸膛的位置,笑道:“而我的鱼饵,在这里。”
    徐谦平很是用地皱起了眉头,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名少年,终于明白为何对方能够在这般年纪,便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成就。
    确实是天纵英才,思想境界完全不一样。
    自己在十八岁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思想觉悟,这已然超出同龄人太多。
    小溪缓缓流水,半日后,那个人终于来了。
    秋慕白站在远处的树头下,看着正在垂钓的两人,他没有走得太近,仿佛生怕惊动了溪水里的鱼儿。
    徐谦平神色淡然,他修得是自在大道,无拘无束。
    他开口道:“人来了。”
    顾初见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人的打扮和气质,确实是透着一股书生气的感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
    如此。
    一日。
    两日。
    三日。
    将近半个月时间过去了。
    顾初见每日在此垂钓,比起外面的地方灵气更为充沛,反而是修为又有了精进,已经到了筑基七阶。
    龙虎山上的弟子,似乎也都习惯了这般。
    当他们听闻顾初见钓不上鱼来,便不下山的消息,反而是幸灾乐祸的感觉。
    先前的接二连三的挑战,众人都不曾看好,却都让他赢了。
    给人一种无人可挡的姿态。
    如今终于被钓鱼给难住了,看来这世间,还是不存在无所不能的天才。
    轰隆一声!
    雷鸣传来,天地变色,有一场暴雨将至。
    徐谦平掐指一算,开口道:“今年的雪,恐怕要比寻常的大。”
    说罢,他转身便让门下的师弟传出风声,让耕地为生的百姓农民做好准备。
    顾初见好奇地问道:“龙虎山,还有这观天象的本事?”
    这些日子过去,两人虽大多都是静心修行,却也熟络起来。
    徐谦平故意笑道:“想学?”
    顾初见摇了摇头,回答:“资质愚钝,怕是无法领会入门要诀。”
    徐谦平好是没脾气地白了一眼这小子。
    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性情,跟其他的天才相比,顾初见似乎更加谦虚一些。
    但你要说他谦虚,恐怕又有不少人要出言反驳了。
    话语之间,那场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而且空气中还透着寒气。
    哗啦一声,整个天地就彻底湿了个透。
    然而树头下的那道身影却仍然地站在那,秋慕白已经站在那半月已久,有时候甚至比他们两人来得还要早。
    洛夕颜很是心疼地开口道:“公子,要不我们走吧!”
    “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些日子就没有正视我们一眼!”
    雨下得很大,她没有带伞,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秋慕白在雨下被淋湿。
    她眼眶泛着红,有时候真的没办法理解,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像白公子这样的人,修为比绝大多数人都要高,民间百姓也是佩服不已,很是敬仰。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前途一片光明,没有几人能比。
    可为何非要在那名少年身上费那么多的功夫和心血?
    对方真的理会他,又能怎么样?
    那不过是一名十八岁出头的少年,哪怕天赋再高,如今的修为也不过是筑基境罢了!
    出了这龙虎山,谁也打不过!
    秋慕白眉梢越皱越紧,这些日子在背后议论自己,笑话自己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虽然没能跟那名少年说一句话。
    却能够听到对方跟徐谦平的对话,他心里已然有了定数,那名少年值得自己这样去做。
    很多时候,一人的言谈举止,便能看出许多东西来。
    这些自己推论出来的细节,比起那些道听途说的话,来得要真实。
    大雨还在下着。
    洛夕颜不是修行者,她的身体越来越冷,便忍不住缩了缩,在慢慢地发抖。
    秋慕白心里微微一梗,却仍然很是狠心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知道自己不走,她肯定也不会走。
    无声的气氛在蔓延。
    顾初见仍然是头都没抬,没有看对方一眼,他低头看着溪水里的倒映,看着那直直的弯钩。
    连他都有些好奇,对方到底能坚持到哪一步。
    ……
    那天下完雨。
    隔了几日便开始飘起鹅毛小雪。
    龙虎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上门祈福的香客,也在渐渐减少。
    一道消息如晴天霹雳般落了下来。
    “听说了吗?”
    “都知道了,传得沸沸扬扬!”
    “扬州的仲家来人了,就在路上,要将顾初见抓回去处理!”
    “果然是大家族,难道还敢上龙虎山要人吗?”
    风雪还在飘着,这个消息便传到了远方,跨过了千里之外。
    青州。
    书院的几名长老相互对视一眼,眼底都透着复杂的神色。
    喻子明穿着一件厚厚的长袍,双手束于身后,声音淡然地开口道:“弟子认为,无论如何都要将顾师弟保住,哪怕他如今在龙虎山,那也是我们青州的人。”
    “话虽如此,可倘若连龙虎山都耐他们不何,我们去又有何用?”
    话落,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气氛一度陷入了焦灼,众人都知道青州在崛起,可那个最耀眼的少年,终于被盯上了。
    底下的弟子很是喧哗吵闹。
    一名筑基的弟子脸色难看道:“扬州的仲家,那可是有长生境的大家族,太可怕了吧!”
    其他人也纷纷应声:“唉,惹上了那等人物,恐怕凶多吉少!”
    “不一定吧,龙虎山可不是好欺负的!”
    有人反驳道:“龙虎山当然不怕他们,关键是顾初见现在不是龙虎山的弟子!”
    仿佛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如此便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青州所谓双榜第一的天才,怕是要陨落了!
    南湘阁。
    亭子下的人被雪花沾落肩头,南湘菁菁目光朝着远方望去,满是顾虑担心的模样。
    “小姐,天气冷了,别戴在院子里了。”
    丫鬟轻咬着下唇,开口劝说道:“您这样也无济于事,顾公子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南湘菁菁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作为整个青州唯一的炼丹师,寻她炼丹的人太多太多了。
    她有着无穷无尽的修行资源,犹如众星拱月般在青州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跟那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与此同时。
    在一个喊不出名字的小村庄。
    酒馆热闹的听不清大雪落下的声音,角落处一个披着长袍不修边幅的男子慢慢地站了起身,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朝着此人望了过去。
    “看,那柄刀好长!”
    “刀尖的位置还断了一截!”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感觉那把刀很不一般。”
    “不会吧,好刀怎么可能会断!”
    他的嗓子很沙哑,声音很轻地问道:“老板,东边通往何处?”
    酒馆的老板笑嚷嚷道:“东边啊,那是许洲的边境,龙虎山知道把,就在那边……”
    话毕,他丢下几定银子,便朝着风雪里慢慢隐去了身影。
    这个时候,一个喝得醉气醺醺的男子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一眼,喃喃道:“那柄刀怎么那么眼熟?”
    周围的兄弟打趣地笑道:“你是喝多了,看谁都觉得眼熟!”
    “不是!”
    那名酒醉的家伙一把站了起来,看着远方望去,皱着眉头道:“好像一个人。”
    旁边的人拉着他笑道:“得了得了,坐下来继续喝!”
    “像谁啊,你瞅半天的!”众人附和着。
    酒醉的家伙打了一个“嗝”,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晃悠着身子开口道:“李疯子!”
    他抬手指着将近消失在风雪里的身影,大声地喊道:“李疯子,他是李疯子!”
    此话一落,所有人僵在了原地,慢慢地转过头来。
    他们瞪大了双眼,满是震惊地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雪花还在飘着,只是那道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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