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的春天,一场罕见的大黄风将村子街道两旁的白杨树上刚刚发芽的枝节刮断,树枝像一支支利箭一样射向附近的街道上和附近人们的院落房屋,有的人家的烟囱被打塌了,有的人家的玻璃被打碎了、有的人家的牲口被打死或砸伤,幸好没有村人受伤。这些白杨树是四十年前的一个村长带领村人栽种下的,而那位村长早就已化为黄土。树木如人,年久必衰,存有隐患。人们强烈要求把老杨树处理掉,然后用卖树的钱重新绿化街道。夏天一到,当时的村长带人砍掉了街道两旁所有的白杨树,外面来的几辆大卡车一并全部拉走,卖树的钱全部购买了跟三五岁小孩一样高的塔柏树,并栽种在街道两边。虽然村人觉得安全了,却又不习惯起来,他们嚷着要栽种小杨树,而村长说塔柏树不仅耐活,而且是大城市里绿化街道时才种的树,人们这才没话说了。后来,很多村人们相继砍掉了自家院里的杨树,有的是卖了钱,有的做了家具,还有的是用来盖了房子,只有少数人家的院子里还有一两棵果树,像梨树、杏树、李子树等。之前,站在田野里望向村子,感觉如同隐藏在一片小树林里,而当时站在田野里再回首看村子,除了房屋就是房屋,一下子显得光秃秃的,就像留着光头的姑娘,实在是遗憾。
    每年仲夏,那些为数不多的院里留有果树且是低矮的土院墙的人家,不管是下地干活儿。还是出去做其他事儿,家里总会留人看守,以防那些顽皮又嘴馋的娃娃们来偷。其实也不能说是偷,只能说是瞎闹。娃娃们并非真的喜欢吃那些苦涩的青皮梨、软核的酸杏以及蚕豆大小的李子,他们只是觉得好玩罢了。那年冬至前,有些村人们杀猪宰羊,备好了过年的肉食,但不久就听说有人家搁在院里的猪肉和羊肉丢失的事,这可是头一次听说。村人们不得不不盖房子也得先把土院墙换成高高的砖墙。有果树的人家也干脆砌起了高高的砖墙。这样他们就用不着照料果树了,而被人们叫作懒汉的仍是低矮的土院墙,他之所以被称做懒汉。是因为他的腿脚本还利索,却自己做了一根拐棍,手握处还似像非像地刻了个玩意,他自己说是龙头。村人们有些看不惯。所以就叫他“二懒汉”,连走路都懒得靠两条腿,渐渐的,“二懒汉”就成了他的名儿。他的院子里的那棵孤独的杏树成了娃娃们唯一瞎闹的对象。
    一批娃娃们长大了,就不再瞎闹了,但又一批瞎闹的娃娃们跟着出现了,他们当中总有一个被称做“老大”,要当这个“老大”。不是靠家里多有钱,而是要做到“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第一个敢进别人家院子的,最后一个跑出来的;第一个敢爬上果树的,最后一个从树上跳下来的;第一个敢掏鸟蛋的,最后一个吃烧鸟蛋的;第一个敢点火的,最后一个回家的;第一个……,最后一个……。当时的那群娃娃们里的“老大”是小龙。他刚做了半年的“老大”,其他娃娃们就不服了,因为他无法带他们从二懒汉家偷到酸溜溜的杏子,这也怪二懒汉午休时不在屋里,而是在杏树下铺了凉席,靠树还立着他的龙头拐棍。小龙为了名符其实地还做“老大”,就出了个鬼点子。
    那天午饭后,小龙带他们来到二懒汉家,小小的木院门被在里面锁上,而堂屋的门敞开着。他们见二懒汉正在杏树下睡觉,而且好像睡得很沉。小龙第一个翻墙进了院子,其他伙伴跟着进了院子。小龙带头儿蹑手蹑脚地从二懒汉身边经过,并进了堂屋。堂屋门的两侧有两个空荡荡的泥砌的方形粮仓,东屋的门口旁放着一个大水翁,水瓮上架着一块菜板,菜板上放着一个木质的蒸笼,蒸笼上盖着一块用旧的白布,除此就别无他物。屋顶的椽柃黑乎乎的,墙壁是土黄色的。
    “走吧,什么也没有!”小龙悄声说道。
    “你说了还要拿东西的!”二东说道。
    “是啊,说好了的!”红红说道。
    “拿就拿,你们等着!”小龙说道。
    小龙说着大步走近水瓮,屏住呼吸,揭开笼上的白布,正要激动又恐慌地朝蒸笼里看时,突然听得二懒汉咳嗽了一声,小龙急忙伸手抓了一个黄澄澄的软绵绵的东西塞进衣服里,转身叫其他已是面如土色的伙伴赶快逃跑,慌乱中一溜烟翻墙跑了。背后听到二懒汉的喊叫声。他们一直跑到村边的一处废弃多年的没了院墙的院子里,也停下来好好喘口气。他们见懒汉没有追上来,这才已经坍塌的土坯屋下开始“分赃”!
    “这是什么东西了?”大头看着小龙从衣服里掏出的东西问道。
    “这都没见过,这东西是窝窝头!”红红说道。
    “我妈做的窝窝头是白的,他这个怎么是黄的?”大头又问道。
    “你家的是用白面做的,这是用玉米面做的,所以是黄的!”红红嚷道。
    “玉米的好吃不好吃?”二东问道。
    “那就看窝窝头里有没有加白糖了!”红红说道。
    二东从小龙手里掰了一块,塞进嘴里。
    “呸,不好吃!”二东唾着说道。
    小龙也往嘴里塞了一块儿,嚼了嚼说道:“我觉得还行啊!”
    “哈哈……”红红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二东和小龙一起问道。
    “我妈还说了,现在的人不吃玉米了,只有猪才吃!哈哈……”红红笑道。
    小龙的脸一下子红的像个灯笼儿,急忙扔掉窝窝头。并在上面踩了几脚。
    娃娃们觉得大人们不喜欢四季中的任何一季,因为总能听到他们的抱怨声。他们说春天的风沙迷了他们的眼睛;夏天的阳光刺痛了他们的皮肤;秋天的残景使他们毫无生气;冬天的寒冷逼得他们花钱烧煤。但娃娃们喜欢四季中的任何一季。他们可以在春天里放风筝,在夏天里下水抓鱼。在秋天里烤玉米,在冬天里溜冰打雪仗,不到太阳落山绝不回村,不到天黑绝不回家,不到累了绝不睡觉。每当看了什么古装武打剧后,他们就玩起打仗的游戏,不过。他们从来不在大街道或巷口里玩儿,不仅因为大人们总会驱赶他们,而且大街上不适合玩打仗的游戏。村边的几处没人住的院子成了他们主要玩打仗的“天堂”。杂草丛生和残垣断壁似乎把他们带到了遥远的古代。又是他们隐藏的最佳地方。他们分为两队,各居一院,每队有“王”有“兵”,“王”配木刀。“兵”用木棍。各自有各自的英雄好汉大名。他们还有简单的故事情节,主要是一方暗中抓走对方的人做人质,对方带兵前来营救,然后展开一场大战,棍断代表兵亡,直到一方的棍子都断了为止,失败的一方的“王”就要把自己精心刻的“宝刀”送给胜方的“王”,就此还没完。胜方的“王”为了犒劳自己的“兵”,以水代酒。大喝一通,这才算完了。这不,小龙等看了中在五庄观偷吃镇元大仙的人参果那集后,召集二东、红红和大头,四人扮作唐僧等师徒四人,将二懒汉当作镇元大仙,那颗杏树视为人参果树,有模有样地来到二懒汉家。
    “听着,我等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路过此地,见有人参果树一棵,前来化斋,你作为镇元大仙,务必将人参果装满贫僧的口袋,否则把你的树砍了,还要你吃我们一顿好打!”扮唐僧的小龙指着站在堂屋门口的二懒汉说道。
    “看看我龙头拐杖的厉害!”二懒汉说着抓起拐棍向他们冲去。
    “徒儿们,上,替师傅斩妖除魔!”小龙挥手喊道。
    “小仙投降,请尔等前来接斋食!”二懒汉抱头蹲在地上忍不住大笑道。
    小龙见他投降,过去夺了他的拐棍,并说道:“徒儿们,上树摘杏子给师傅!”
    “小家伙们,不能上树摘,这样会把枝叶折断了,我来拿棍子给你们打一些吧!”二懒汉急忙站起来喊道。
    自从前几天的那场大雨过后,他家的杏树像是得到了菩萨的甘露神汁,一天一个样儿,个头儿变得大又圆,皮儿变得薄又脆,还绿中带黄,吃来略带甜味,不过,还不是杏儿长到最好吃的时候,却早已使得这几个娃娃们爬在院墙上虎视眈眈,且不由地垂涎三尺!
    二懒汉拿来一根长棍子,没几下就哗啦啦打下来许多杏子,小龙等争先恐后地捡着抢着。不一会儿,他们的口袋和手里都满满的。
    “你是大仙,就会讲很多故事,给我们讲故事吧!”小龙嚷道。
    “好的,我就给你们讲故事,就当跟你们说说话吧!”二懒汉搬来一凳子坐下说道。
    不知不觉,他们的杏子吃完了,但二懒汉的故事还远远没完,他们就嚷着不听了,除非有杏子吃。二懒汉就又给他们打杏子,他们就接着边吃边听。
    他们静静地听着,二懒汉讲了很多,有鬼子的故事,有封神榜里的故事,有吃树皮的故事,有……似乎他们都忘记了时间。
    “这叫什么事儿啊!”突然从大门口闯进来一个人大声说道。
    他是二懒汉的大侄子,人们叫他大鬼,他长得倒也人模人样,就是常心里藏着“鬼”,也就是说爱玩小聪明和爱占小便宜。多少年来,尽管他跟别人打交道时是把自己的如意算盘挂在了脖子上,可到现在也没见得日子过得有模有样,没有齐刷刷的大房子,不过院墙倒是砖的;出门时还骑着那辆旧摩托车。他的老婆是个喜欢打扮的人,可也不见得穿过几件像样儿的衣服,不过脸上的粉涂得倒是不少,味道之浓重足可熏死蚊子和苍蝇!大鬼常来二懒汉家,每次进来时都是空手的一个人,而出来时手里就有了东西,要不就是跟他叔一起出来,那是叫他叔去给他干活的。大鬼知道叔好吸烟,所以一支烟便是他所得的最好回报。每年的杏树结果时,他就会有事没事地来叔家,每次都是进了院子却不进屋子,仰头绕着杏树转悠几圈,对一旁的叔爱理不理的,走的时候就那一句话“看好了,别叫别人摘走”。前来摘杏子的娃娃们少不了被他逮住。前段时间,小龙等放了学来这儿摘杏子,不巧碰到了他。红红跑得急,忘记拿书包了,但他不敢回来取,就回去告诉母亲,他母亲来取书包时发现刚买的文具盒不见了,就问二懒汉,可他说不知道,红红妈就发火了,朝着他劈头盖脸地说骂了一番就走了。又过了几天,红红告诉母亲见大鬼的女儿买了个新文具盒,跟他的那个一模一样,红红母亲红着脸没说话。
    他喘着粗气绕杏树转了一圈,然后站在二懒汉面前,瞪大眼睛说道:“叔,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是管你,你又嫌我管;要是不管你,村人又说我没良心。我也就你这一个叔,你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儿,我们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可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自己年轻时不争气,挣不回想要的东西,现在连自己有的东西都看不住,我……,你们这些毛头小子,给我滚出去!”
    “我妈说啦,这又不是你家的杏树,你管我们干什么,肯定是你想吃了,怕我们吃了,你就吃不到了!”红红朝大鬼说道。
    其他几个娃娃跟着笑起来。
    “走不走?”
    大鬼恼羞成怒,说着在院子里四处寻找木棍,小龙等吓得一溜烟跑出大门。
    “大毛驴!”
    “老牲口!”
    “不要脸!”
    “吃猪粪去吧!”
    娃娃们爬在墙头上朝大鬼大骂,骂完之后就不见了踪影。第二天,小龙等又来到二懒汉家。他们离远就看见硕大的杏树上没几个杏子了。他们立刻冲进院子,见二懒汉正在杏树下打扫着些残枝败叶。他们抬起头仔细瞅着那棵杏树,低处的杏子一个不剩,就连高处和顶端的也没剩几个了。
    “二爷爷,你把杏子都打下来了,藏在哪儿了?”小龙问道。
    二懒汉一手握着大扫帚,一手抚摸着小龙的脑袋,眼睛里憋满了眼泪。他慢吞吞地说道:“好娃娃们,二爷爷没把杏子藏起来,不信的话,你们就进屋里找吧!”
    “肯定是大鬼做的,那个大坏蛋!”大头说道。
    小龙等看着那些残枝败叶,泪水不由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们放心吧,剩下的杏子都留给你们,我保证一个都不会被别人摘走!”二懒汉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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