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孝被打,忍着不吭声,但到底宋徐氏下不去狠心打儿子,最多让儿子吃点教训,力道没那么足。
    之后宋徐氏带着儿媳进了正屋,而宋承孝则跪在院子里,宋宁望着跪在那落魄的身影,很难去推想这个家未来的走向发展,前路一片灰暗,似乎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才能闯出一片天。
    但偏偏自己又只是个羸弱的少年。
    因为宋承孝的事,宋家晚上都没开晚饭,宋涵秀趁机到锅灶那边带了两个干饼回来,她本来要自己吃,但见宋宁还在旁,便将一个放到桌上。
    宋宁还在抄书,一摆手道:“我不饿。”
    宋涵秀也不客气,继续吧嗒吧嗒吃她的晚饭。
    夜晚很安静,也很昏暗。
    只有宋宁这边点着桐油灯,院子里宋承孝一直在跪着,而正屋那边静悄悄,宋宁甚至不知婆媳二人是否睡下。
    “大概在等宋承孝进去认错。”宋宁心说。
    一更天过去,院子还是安安静静,就在宋宁抄书也有些累了,准备起来出去看看时,但听屋门有响动,是宋承孝开门进来。
    “爹?”宋宁望着宋承孝。
    宋承孝显得很沧桑,立在门口的厚重影子如同幽灵。宋承孝道:“勿近,抄你的书。”
    宋宁以为宋承孝是累了想进来休息,却发现宋承孝只是立在门口,宋承孝继续道:“宋宁,你现在长大了,为父不能总陪在你身边,以后你要好好照顾祖母和母亲。”
    一听这话,宋宁简直以为宋承孝是要去寻短见。
    但再一想,你宋老官有这勇气?
    “爹不争气,让你宋家人失望,爹准备出去闯荡一番,不考出功名便不回这家门。”宋承孝道。
    宋宁暗忖:“你一个大老爷们算怎么回事,放着一家人不养,要单独出去闯荡,你可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单身汉,上有老下有小,有娇妻要你养活,被老太太喝斥两句就准备一走了之?”
    宋宁道:“爹,这个家需要你啊。”
    宋承孝抬手道:“你不必说,为父知道你舍不得,为父也放心不下这个家,以后有事的话你可以去找为父,为父也不会袖手。总有一天让全宁海县的人知道是他们狗眼看人低。”
    宋宁心里很无奈:“这什么父亲,立下这么大的宏愿,你倒是先把这家给养好,让你去抗货很丢人吗?至少也先让家里人吃顿饱饭,你就这么把养家的重任交给尚且是少年的儿子,还理直气壮?”
    “父亲……”宋宁正要上去说什么,却见宋承孝已转身夺门而去。
    宋宁追到院子里时,宋承孝已经出了院门。
    他还要出去追,但听屋堂那边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让他走!当宋家没他这儿孙!”
    这话已是非常狠,不过始终是言不由衷,宋承孝到底是单传,你当娘的不想认儿,你儿媳和孙子孙女也不能不认爹。
    宋林氏也从正屋出来,月色之下的妇人脸色有些苍白,却也没多言,显然婆媳二人也在屋堂内商议良久,这个当婆婆的也该跟儿媳先做好了思想工作。
    宋宁本还想说什么,但听宋林氏道:“小宁,将院门关上吧,你爹出去也有地方住,咱就别担心。”
    宋涵秀从屋门往外探了探头,随即将脑袋缩回去。
    这是宋家的矛盾,却好像跟她没多大关系,到底女儿是要嫁人的,宋涵秀似乎自幼便明白一个道理,宋家出再大的事,到她及笄出嫁之后也就与她无关。
    但嫁妆到底还是要由宋家人来准备,这年头的女子若没嫁妆,想嫁出去那也非易事。
    姑娘家也是会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谋划的,比如说让宋宁一天给她留一文钱。
    老太太往宋涵秀那边看一眼道:“回头找机会,让小丫找户人家做个工,帮补家用。”
    “祖母……”宋涵秀本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却不知也被老太太给算计上。
    这年头,出去当丫鬟都是要签卖身契的,少则五年,多则可能十五年甚至是二十年。
    一般来说丫鬟都是从幼年便进了大户,像宋涵秀这年岁进大户,其实有很多不想要的,但也有的想找现成的丫鬟,不用栽培到府便能干活。
    进了大户就等于是进了囚笼,一辈子的幸福也就没了。
    老太太是不得已而为之。
    宋宁走出来道:“祖母,娘,你们不用担心,我可以来养活这个家,爹不在,我能抗起家里的担子,让妹妹……就在家里多帮你们做一些家务。”
    宋徐氏道:“瓜娃儿,你才几岁,撑不住的。”
    宋宁从怀里拿出白天赚回的两文钱,突然想到这两文钱不足以解决家里的经济危机,又从怀里多拿出三文,这是他从兑换大明宝钞的铜板中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此时他知道必须要开始动用那批铜钱。
    “祖母,这是昨日我赚回来的,有五文钱,虽然不多,但给家里人吃饱应该够了。”宋宁走过去,将五文钱送到了宋徐氏手上。
    宋徐氏近乎皴裂的手抓着那五文钱,手都有些颤抖,而宋林氏则直接掩面转身,显然作为老的,很能体会宋宁在外奔波的辛苦,对比于宋承孝的眼高手低,宋宁却在承担宋承孝没有完成的养家重任。
    “娃儿,你是好孩子,是个好孩子。”宋徐氏眼睛里也噙着泪,微微点头说了一句。
    宋宁道:“爹只是想让咱过更好的日子吧,他怎会诚心去犯错呢?爹将来一定会有成就,回头孩儿便去找他回来。”
    话是这么说,宋宁也只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孝道,或者说让这一家人可以团聚,再不争气的老爹,那也是这个小院的主心骨,家里没男人在这时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他心里宁可让宋承孝在外面别回,不然自己还要多养活一个。
    宋徐氏道:“让他先在外冷静几天,他也是大人,还没瓜娃儿的担当?咱宋家虽然现在没落,但是有骨气,瓜娃儿也长大了。”
    这话更多是在安慰宋林氏,不过此时的宋林氏已经转身进了屋堂。
    老太太往里面看一眼,面色凄哀,这才对宋宁道:“瓜娃儿,将院门闩好便回去歇着,身子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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