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转身看着雕龙屏风,道:“司少卿,这屏风上你知道写的是什么吗?”
    司乘法抬头平视过去,但见那雕龙屏风上写着数十行朱色字迹,皆是繁体。司乘法不太精熟繁体,但唐玄宗又问及,怎好说不知,好在他对书法知些皮毛,就道:“皇上,微臣眼拙,瞧着这下笔遒劲,颇有王逸少体,莫不是褚遂良的大作?”褚遂良是贞观时期的大书法家,司乘法这一下插科打诨,唐玄宗竟高兴不已,道:“司少卿颇有眼力,这一幅书迹确实是褚遂良的字体,只不过并非他亲手所作,乃是别人临摹的。”
    司乘法对书法造诣只知皮毛,哪里懂那么多,于是故意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道:“哎呀!这可了不得,这哪里是临摹,简直跟真的一样!”唐玄宗呵呵笑道:“司少卿言过其实了,这是朕初登大宝时书的。”
    司乘法心中一惊,原来这幅字是唐玄宗写的,那我这个马屁可就拍的太好了,当即说道:“原来是皇上的真迹,难怪写的这么好,字里行间微臣是一点也没看出临摹的痕迹,这比褚遂良写的好多了。”
    唐玄宗笑道:“你这个马屁可是言过其实了,朕临摹褚遂良的字体,纵然神似,也不可能比他还好啊。”司乘法道:“微臣这个人从来不拍马屁,皇上写的好就是好,微臣是实心实意的在品鉴。皇上的字体富有神韵气场,尊贵大气之极,褚遂良他如何能及。”他说这话时面不红、心不臊,唐玄宗听在耳里,也是十分受用。
    唐玄宗缓缓道:“这一篇字写的是‘十谏’,你可知朕为何要写着‘十谏’?”司乘法瞧着雕龙屏风,道:“皇上高瞻远瞩,执掌天下大事,臣子不敢揣测皇上的心思。”
    唐玄宗道:“这一篇‘十谏’是朕初登大宝之时,相邀姚崇任相,姚崇给朕提的,他告诫朕毋须要做一个好皇帝,不做昏庸之主。他这十条,朕每日放置床前,时时牢记。”
    司乘法道:“皇上英明仁义,任贤纳谏,是好皇帝,天下百姓都心敬皇上。”
    唐玄宗道:“说起任贤纳谏,朕又怎么比得上太宗皇帝!姚崇他是个好官,至于他儿子收受胡人贿赂、串谋默啜十部,他又毫不知情,朕不怪他。但朕不想看他老来丧子,因此姚彝的死罪朕看就免了吧。”
    司乘法道:“皇上宅心仁厚,心念旧情,微臣甚是钦佩,只是姚彝犯此通判之罪,若是不罚,只怕难以法令严明,天下人恐怕会说皇上徇私枉法!”
    唐玄宗点了点头,微一沉吟,道:“姚彝和赵诲的罪状相同,就同赵诲一样吧,流放岭南之地,朕不砍他脑袋已是法外开恩,姚崇也会明白朕的苦心的。”
    司乘法回道:“一切听从皇上旨意。”
    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屋来,叩倒在地,道:“皇上,兵部侍郎秦大人正在门外候旨,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禀报。”唐玄宗一怔,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快传秦大人进来。”小太监赶紧退出寝宫,宣兵部侍郎秦雨进殿。
    兵部侍郎秦雨见到唐玄宗,叩拜在地,大声道:“皇上,果然不出你所料,西北边塞之地告急,默啜十部号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而来,恰巧西北边关大将刘天虎又被皇上流放,新任大将军尉迟克还在就任途中,未曾赶到西北边关。西北边关放烽火狼烟,想来是战况不利啊!”
    唐玄宗愤愤道:“默啜十姓部署已久,这次我们抓了他们三大王,他们自然堂而皇之的发兵,朕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
    司乘法道:“皇上,默啜三个可汗在我们手中为质,他们竟敢发兵,是不要他们的三位可汗了么?”
    唐玄宗道:“默啜族中三大王的兄弟甚多,他们为了王位多年来一直也是明争暗斗、不顾手足之情。这回我们擒住了高文简、思泰、支匍忌,那对他们兄弟而言,自是趁机为王的好时机。他们出兵南下,不过是想建立一点赫赫功勋,好名正言顺的承接王位,他们可不会管这三大王的死活?”
    司乘法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皇上现今擒住三大王,不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么?杀不得、又养不得,那该如何是好?”
    唐玄宗沉吟道:“和默啜十万大军大战一场,以我大唐之力,要赢这一场仗绝非难事。只是打仗这个事太花钱,朕又是个不愿花钱的皇帝。唯今之计,想平息这一场干戈,朕想了个策略,不费一兵一卒,司少卿聪明绝顶,不知想到了没有?”
    司乘法沉思片刻,道:“微臣所想的不知和皇上相同否,微臣也想到了一个法子。”唐玄宗微笑道:“你先把你的妙计说来听听,这默啜十万大军该如何来破啊?”
    司乘法斌然道:“微臣这法子就是有些险。刚刚皇上既说默啜十姓三位酋长的兄弟为了王位,不愿让三大王回去,我们就可以偏偏不让他们如愿,将三大王给他送回去。”
    兵部侍郎秦雨当即上前禀道:“司少卿,你这算哪门子法子,我们好不容易擒来了默啜三个大王,你又将他们放回去,岂不放虎归山。再说,三大王策谋行刺皇上,又放他们走了,试问我天朝威望何在,岂不贻笑大方,四方蛮夷小国如何在愿归附?”
    唐玄宗点了点头,慰然道:“秦雨深思熟虑,考虑周详,不愧是将门之后。想当年你的太祖秦叔宝将军跟随先帝打下大唐江山,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秦雨听到唐玄宗赞誉先祖,心下欣慰不已,叩拜在地,潸然道:“秦家世世代代都为皇上效力,为大唐尽忠。”
    司乘法本要讥讽一下秦雨自傲,但听唐玄宗说他是秦叔宝的后裔,心下就把他当作了秦叔宝,不禁对他颇生好感。瞧着他秀秀气气,颇具将相之才,只是后家史书对他笔墨不多、叙述不详,故而后世少有人知了。
    唐玄宗看了看司乘法,道:“司少卿以为了?”司乘法沉吟道:“微臣不同意秦将军的看法。第一,我们放三个酋长回去,不是放虎归山,凭默啜一个荒漠小国,何以与我大唐抗衡!算不上是虎。其二,三个酋长密谋行刺皇上,现被皇上抓获,本是死罪,倘若皇上放他们回去,他们必定感激皇上的大恩大德,至少他们在位之时永不侵唐。大唐与默啜十姓和好,自是好事,皇上仁德之君,四方之国只会诚服,谁敢讥笑。第三,默啜退去十万之军,百姓不受战火之苦,安居乐业,不正是贤君明主之所为吗?”
    秦雨朗声道:“突厥蛮人,跟他们是讲不通道理的,只有打。末将还恳求皇上下旨出兵,末将不把突厥国的封印带回来,绝不还朝。”
    唐玄宗微微笑道:“两位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大唐能有这么多尽心竭虑的好官,朕甚感欣慰,这是大唐的福气,百姓的福气!此事朕和司少卿见解一样,还是将默啜十部的高文简、思泰、支匍忌先放回去,如若不成,我们在出兵不迟。”顿了顿,继续道:“秦将军,你速发烽火狼烟,叫西北边境从函关抽调些将士过去,随时做好待战准备。”秦雨受命,道:“微臣这就去办。”说着退了出去。
    唐玄宗看了一眼司乘法,转过头去瞧着雕龙屏风,喃喃道:“为君之人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太宗如此,朕亦能如此。”
    司乘法受唐玄宗之命,回到大理寺,将白盐绑好朝兴庆宫押送去。他想白盐武功高强,又对玄宗恨意倍增,怕她见到玄宗后狂性大发,对玄宗不利,就给她上了枷锁。他将白盐送到兴庆宫时,唐玄宗本在批阅奏折,当听说女刺客送来了,奏折也不批了。慌忙跑去看,想瞧一瞧连自己都敢行刺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唐玄宗见到白盐,目不转睛,许久才道:“你就是女刺客了?”
    白盐哼了一声,道:“狗皇帝,何必故问!”她被关押了不少日子,此时头发凌乱、浑身污浊,又夹杂着一种难闻的气味。虽是十分的落魄,却毫不屈服。
    高力士见她对唐玄宗出口不逊,大声道:“大胆,敢对皇上无礼?见了皇上还不跪下。”司乘法也道:“白盐姑娘,你天来的胆子,要行刺皇上,现今皇上就在你面前,他问你一些话,你还是跪着为好!”司乘法见她姿色貌美,实不忍心她激怒唐玄宗,年纪轻轻就落个杀头之罪。
    白盐厉声道:“自古人生双膝,就只是用来跪的么?你个狗奴才,活该跪一辈子。”
    唐玄宗袍袖一挥,呵呵笑道:“你南诏国不行跪拜礼,朕早就知道,也不为难你,你不跪就不跪吧。只是你浑身污浊、又是枷锁加身,这样说话实在不方便,你去华清宫洗个澡,换身衣服,去了枷锁,朕好好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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