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位于锦州府城北,属于黄金地段,所以,距离主要的生活设施,如茶坊、酒肆、布店、医馆都不算远。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谢瑜一行人终于都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百草堂是赵家世代相传的祖业,往日里,上门求医问药之人自然络绎不绝。
    在古代,从事一个行当的人往往都是父为师,子为徒,言传身教,方能代代延续。
    而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赵大夫颇有修行,在锦州属于业界良心,医术精湛程度虽比不上普济寺的方丈,但也绝对是锦州老百姓信得过品牌。
    所以,谢瑜当初选择赵大夫来为他做重生揭秘,是经过一番慎重考虑的。
    医属于士农工商里的第三阶级,低于士和农,高于商类,而从医者大多读过书,故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之医仍多受人尊重。
    因此,若是赵大夫肯言谢三少重生实为药效积累,破后而立所致,基本上没有人会质疑。
    自从重生之后,谢瑜就极少出门,深居简出,连县学也告假未去,但外界流言如何多姿多彩,他还是知晓一二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毕竟从棺材里重生是个相当猎奇且惊悚的方式,在缺少娱乐的古代,八卦流言足够让不少人津津乐道,想入非非。
    若光是充作谈资也就罢了,要是被怀疑妖孽附体什么的,那谢瑜的下场就会和欧洲中世纪的异教徒一样,被处以火刑净化。
    人言可畏,所谓三人成虎。
    谣言传十遍就是真理这句话绝不是在瞎掰。
    不论是谁在背后推动舆论走向,谢瑜都要先发制人,将一切灾厄消灭在摇篮中。
    今日正赶巧,赵大夫坐堂看诊,一进大门便可看见须发花白的老翁一边捻着长须,一边给人搭手号脉,期间还摇头晃脑,直晃得看诊的病人心里发憷。
    生怕赵大夫下一句就说出:赶紧回去吃点儿好的,准备后事吧云云。
    虽然不会这么直接,但从古至今,大夫皱下眉,病人吓破胆。
    “赵大夫……可是瞧出什么来了?”被诊脉的是一个读书人,已及冠,应该与谢瑜是同窗。
    “恩……莫急莫急……根据脉象所示,老朽断定——你一定有病!”
    这不废话吗!没病谁来看大夫!
    书生腹诽半天,但还是保持读书人的基本素养,尽量温和地问:“敢问赵大夫,是何疾症?当用何药?”
    “无甚大碍,不过是些脾胃不调,阴阳失和,吃老朽七付方子保准药到病除。”赵大夫收回号脉的三根手指,拿起旁边的毛笔,意气风发地写下一张药方后,递给书生。
    书生接过一看,顿时有些傻眼。
    身为童生,不敢说通读四书五经,但自问字还是识得不少的,可这药方上的狂草实在太过犀利,寒窗数载,竟只辨认出个把汉字,被打击的当真要泪流满面
    书生收拾起破碎一地的自信心,拿着药方离开座位,走向抓药的柜台,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了这两天在锦州城闹得满城风雨的主角——
    谢家三少,谢瑜。
    一种见到八卦流言本体的激动感油然而生,书生不由得放轻手脚,竖起耳朵,连将药方递给拿称抓药的学徒时,都不忘用余光关注着这边。
    只见,谢瑜向赵大夫行晚辈礼,弯腰一揖,赵大夫连忙起身,直道不敢,即使是庶子,谢三少也是出身公侯府门,鸿儒后代。
    他一布衣草民,如何使得!
    “赵大夫受得起,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一礼之谢!”谢瑜又是一揖,连带旁边扎着双髻的谢璇也跟着行礼,“瑜不才,奉匾额于堂上,以章功德,聊表寸心。”
    后面的两个小厮立刻将蒙着红布的匾额送至跟前,谢三少一掀红布,上面“华佗再世,杏林圣手”八个大字让赵大夫简直笑开了花,人跟着也年轻了几岁。
    再清高的人也好名。
    悬壶济世怎么啦?不贪财,不图利,只想博些好名声,并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赵大夫一边乐得合不拢嘴,一边请谢三少进内堂上座,谢璇则安静地跟在兄长后面。
    半个时辰后,谢瑜被赵大夫一直送到大门口,二人相谈甚欢,依依惜别,宛若忘年之交。
    目睹全程的书生心中赞叹,谢三少虽年不及冠,但人甚是聪慧,又这般谦恭有礼,尊老爱幼,实乃我辈楷模!
    揣好药包,书生一挥衣袖,双手握拳,深觉回去有必要与同窗好好说道一番。
    如此少年英才,怎容无聊流言重伤、抹黑?!
    这绝对不成!
    还要告诫邻人,莫做长舌妇!
    此时,被冠上“谦恭有礼”高帽的谢瑜正领着弟弟逛街,两个小厮已经被他打发回府,顺便回禀大管家。
    谢璇虽性子沉稳,有些早熟,可到底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对锦绣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自是十分好奇。
    不说吹糖人卖包子的小摊,就连卖首饰银簪的铺面,谢璇也是看得流连忘返。
    谢瑜则两手拎着油纸包裹,里面白糖糕、桂花酥、蜜糖果装得满满当当。
    起初,谢璇本想阻止哥哥的购买欲,可当他看到谢三少面对那些香甜诱-人糕点,而激动地黑眸发亮时,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就当我也爱吃好了。
    再望望谢瑜因接过糕点包裹而满足弯起的唇角,谢四少扭头,握拳,下定决心,以后定要看好兄长食甜,赵大夫刚才说了,甜食贪多坏胃!
    绝不可过量!
    可见,有时候弟弟太懂事儿也全不是好事……
    兄弟俩走走停停,谢瑜的荷包本就不鼓,不多时,便花的精光。好在谢璇很懂事,即使看到喜欢的玩意儿,也不再停下脚步流连,只会捏紧兄长的袍角,偶尔偷偷回头再多望一眼。
    谢瑜心里发酸,抚过弟弟的小脑袋。
    高门庶子,地位实在尴尬,比起公侯府里有些脸面的下人都差三分。
    待他赢得策论大比后,定要想法子改善一家人的生活!
    或许母亲的娘家苏氏可以有所为?
    日头偏移,时间已过晌午,兄弟二人决定在德胜楼门口的一家面摊儿解决午饭,两碗热腾腾的汤,两张杂粮饼,谢瑜咬咬牙又向店家要了一小碟酱牛肉。
    店家是位白发老翁,慈眉善目,见谢瑜生的眉目如画,谢璇也虎头虎脑的,心里疼惜,便在碟子里又多放了半两肉。
    待饭食上桌,谢瑜一眼就看出多出的实惠,连忙起身谢过店家,老翁摆摆手,道家中亦有一孙,和谢瑜差不多大,没再多言,老翁佝偻着脊背继续去忙了。
    谢瑜拿起饼子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半放进谢璇碗里,自己啃着小的。
    谢璇眨眨眼,走了大半天,早饭早就进入五谷轮回道,可兄长亦没有食,却总先紧着他。
    “可是不合胃口?”谢瑜又夹了一大筷子酱牛肉放进弟弟碗里。
    谢璇摇摇头,垂眸吃饭,一口一口咬进嘴里,像在品尝世上最美味的珍馐佳肴。
    饶是多年后谢璇已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仍记得这天的杂粮面饼的味道,忘不掉,一如兄长待他。
    家人,这二字原本是谢璇最唾弃的,如今却深深刻在心里。
    待用过午饭,谢瑜将铜钱递给店家,拎上包裹准备和弟弟回府。
    这时,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大声呼喝,一匹棕红烈马撒开四蹄,在大路上狂奔。
    骑马之人似乎不善骑术,双手扯着缰绳,马却不听使唤,四处乱撞,且速度极快,眼睁睁得就朝谢瑜和谢璇跑来。
    谢瑜顿时惊得脸色发白,只下意识的将弟弟推到一边,可他自己却已经失去了躲闪的机会,情急之下,直接以左肩冲着烈马。
    想舍弃左臂,以此来换得一条生路!
    他绝不能死!
    听着耳边撕裂的呼啸风声,烈马高高扬起前蹄时的感觉是如此清晰,一切都好似慢动作一般。
    谢瑜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又一次感受到死亡近在咫尺,就好像上一世在肃州采石场马匪头子向他挥下的长刀。
    这一次死亡的马蹄没有落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似擎天立柱般将他护住。
    谢瑜抬起头,只看见一把亮银枪狠狠斜插-进马腹,以山岳之力将疯马掀倒。
    疯马重重砸倒在地,腹部流血不止,口吐白沫,已是奄奄一息。
    上面的骑士也随之摔下马来,跌得鼻青脸肿,一时竟爬不起来。
    待看清这个利如刀锋,霸似蛟龙的高大男人后,死里逃生的谢三少咽了咽口水,全无劫后余生之感。
    被那双冷锐眸子盯着,直觉得有种见鬼的既视感……
    这人是……燕王李……李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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