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人,永远是一群难搞的家伙!”苏颉气呼呼的手中写满赞誉的报纸放下,端起身边的一杯咖啡,一饮而尽。
    咖啡早已经冷却,触及嘴皮的瞬间,苏颉感觉到了清楚的冰冷,仿佛天山冰雪摩擦带来的触感一般。老实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会让他的嘴皮麻木,直到最后,试不出咖啡的温度。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每一部好莱坞电影走向欧洲,都会困难重重。”朱诺-麦高芙笑着说,“即便你解决了民众的观影热情,但那些院线大佬可不是好搞的家伙。”
    麦高芙停了停,微喘了一口气,红唇触及咖啡杯,在白色瓷器的表面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红的像血,格外扎眼。
    《百万宝贝》在欧洲上映的事情远没有想想中的那么简单,时至今日,只有少数影院播放了这部电影。大多数影院依旧对其紧闭着大门,仿佛那是来自好莱坞的洪水猛兽一般。
    苏颉面容阴森的可怕,卷起休闲装的袖子,看着身前站着的两名负责欧洲院线谈判的年轻人,他的表情威严倨傲中透着冷酷,丝毫没有和麦高芙说话时的那种温和。
    这是有理由的,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将事情搞糟了,局面变得复杂的不能再复杂。
    “好吧,先生们,我想知道事情的始末,你们和英国院线代表谈判时遇到了什么问题?会直接用滚烫的咖啡泼他们的脸。”苏颉阴恻恻的说,“我很想知道。”
    其中一个年轻人在这种阴鸷的目光注视下瑟瑟发抖,如果有可能,他宁愿和那些傲慢到宁人厌恶的院线代表谈判,也不愿意享受这种目光的洗礼。但他错过了机会,便无可挽回;另一个年轻人则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状态,他看起来——理直气壮,仿佛弄砸了欧洲院线的谈判,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一个年轻人说道:“先生,他们讽刺我们是美国来的猴子。”
    他接着说:“他们不是来谈判的,那傲慢的态度就像奢侈一样。”
    苏颉的目光扫过两个人的面孔,清楚的窥视到了两名年少得志的年轻人脸上的不以为意。或许他们还认为,将滚烫咖啡泼到谈判代表的脸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们认为你们做的对?”苏颉压低声音,沉静的说,从他那阴鸷的面庞上,根本寻觅不到任何表情,仿佛一尊会说话的石像。
    “先生,我们——”一个年轻人低头沉思,然后猛地抬头说:“先生,我认为我们没错,而且我们也没必要去开拓欧洲市场。毕竟本土的市场才是legend的立身之本。欧亚市场只是蝇头小利而已,很多电影公司都放弃了这一部分市场。”
    苏颉的目光扫过这个年轻人的面,脑海中浮现起他的身份,嘴角微微上勾,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说道:“好啊,爱德华多-本杰明先生,如果我没记错,您是哈佛毕业生,这虽然是您的第一份工作,但在学生时代,您就曾经参加过大型的商业企划。”苏颉的目光掠过了那个叫爱德华多的年轻人稚嫩的面庞,那张白色的人皮之下,潜伏着不屑的微笑。
    他不满,更加不以为意。
    苏颉说道:“很好,哈佛毕业生,”猛地拔高音调:“这就是哈佛毕业生的眼光吗?你难道看不出欧洲和亚洲市场的潜力吗?”他粗喘了一口气,继续说:“美国本土确实是电影最大的市场,但我预计,在未来可见的时间里,欧亚市场将成为不逊色与美国本土的市场,你难道不懂得先进场者,就能拿到巨大优势的事情吗?”
    “还是您认为哈佛毕业生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知道我从什么地方把你弄出来的吗?白厅广场4号的苏格兰场!我说的再清楚一些,您是一名从英国警察局里被保释出来的嫌疑犯,罪名是故意伤害他人身体。”
    年轻的爱德华多感觉到了恐惧,当这个天大的罪名压在他头顶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害怕;他的身体不自然的颤抖,原本红润健康的嘴皮,瞬间变成惨败;他似乎想要解释,但尝试了多次开口之中,声音就像梗塞在咽喉里一样,发不出来。
    苏颉放过了他,视线不在他身上顾盼,而是转移到另一个年轻人身上。吉尔伯托-本特纳,并非名校出生,但却在好莱坞摸爬滚打了许多年,虽然只有三十二岁,但却拥有爱德华多所不具备的经验,这是一个持重的家伙,苏颉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何为激动,只能将其解释成为——热血上涌。
    “是啊,是人都会热血上涌,就连我也不例外。”苏颉想。
    接着用一种相对平稳的语气说道:“吉尔伯托-本特纳先生,我很奇怪您为什么会跟着他胡闹。他是小孩,难道你也是吗?”
    朱诺-麦高芙笑出声来。小孩的形容词十分贴切,她的这两个属下就像小孩子一样,在谈判桌上用拳头处理了问题。不!应该说是比拳头更厉害的东西——热咖啡,拳头只会在皮肉上留下一块淤青,而热咖啡却会在人的心灵上留下记号。
    麦高芙的笑声令爱德华多羞愧,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紧闭了嘴唇。
    苏颉像是没看见他的动作似得,继续问道:“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吉尔伯托先生。”
    吉尔伯托-本特纳看起来像一个木讷的家伙,天生棕色卷发,马脸,高挺的鼻梁小眼睛,一张恰到好处的嘴,五官立体感十足。
    面对苏颉的质疑,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回答:“我想阻止的时候,热咖啡已经飞出去了。我很高兴看见那个之前和我针锋相对的家伙,变成了落汤鸡,所以在他擦拭污渍的时候又补了一杯。实在太爽了,你应该试一下。”
    “又补了一杯?很好!”苏颉阴恻恻的说,“看来我们伟大的苏格兰场警察并没有和我说清楚事实,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动用了两杯咖啡。我突然觉得将您保释出来是一个错误,您看起来毫无悔意。”
    “所以我才会被一起逮捕,先生。”吉尔伯托不紧不慢的回答,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刚刚经历了牢狱之灾的家伙。相比起爱德华多,他的西装没有褶皱,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就连表情也像如沐春风一般。
    苏颉怒极反笑,说道:“可你依旧没有告诉我动手的原因,本特纳先生。”
    吉尔伯托左半边嘴角微微向上一台,右边眉毛突然挑了挑,说道:“我已经说了,先生。”
    “你说了什么?”
    “我已经说了原因。”
    这个看起来像是英国贵族,实际上却是美国街头混混出生的家伙,不紧不慢的解释:“我已经说了原因,先生,我说我喜欢看他变成落汤鸡的样子,那会让我感觉很爽。”
    “该死的!”苏颉暗道,感觉自己的拳头就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他见过很多犯错的人,但从未见过如同吉尔伯托这样理直气壮的,说的就像自己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一样。
    好吧,那确实大快人心,被泼咖啡的约克-霍利可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东西,英国人都知道他的发迹史,依靠走私发家的家伙妄图给自己镀上一层冠冕堂皇的金子,理应受到惩罚。
    苏颉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怒火,貌似平静的说:“好吧,吉尔伯托,你做了你喜欢的事情,但你有考虑过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去苏格兰场的监牢中待了一天,很不错的体验,英国警局的监视非常人性化。”他说的就像在英国的旅馆里待了一天一样。
    苏颉怒极反笑,道:“你是这样看的吗?我真不应该把你们从苏格兰场保释出来,看看监视里的环境多好,两人一间,有床,马桶,还有梳洗台,简直就像宾馆一样——除了那一层铁窗和在你们的档案下留下的不光彩的记录,我说的对吗?爱德华多-本杰明先生。”
    突然被问及的爱德华多明显楞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一般的回答:“是的,是这样先生。”他的语调听起来小心翼翼,远不如最开始那般潇洒自若。
    或许是档案中留下不光彩的印记这一条让他害怕,作为哈佛毕业生,他有着光鲜的履历,这套履历足以让他在任何地方找到理想的工作。但如果其中有一条故意伤人的污点的话,情况会完全不同——没有人愿意雇佣一个有着不光彩记录的人,即便他是一名哈佛毕业生。
    苏颉没有再看爱德华多一眼,他已经打定主意将这个光鲜亮丽的哈佛毕业生带回美国,让他在legend里干一些最基础也是最简单的工作。
    他点点头,继续对吉尔伯托说:“事情没么简单,我已经和约克-霍利先生谈过了,他要求你们道歉,如果不道歉,他是不会撤诉的,你们应该知道后果,我只能保释你们,却无法将你们带离英格兰。”
    早在上飞机之前,苏颉就致电垂询了玛丽-冯丽德,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些关于英国出入境的事宜,最后得出的结论,除非将两人当成肉牛,装在集装箱里,不然不可能在对方撤诉之前,将他们带离英国。
    而且美国本土的记者似乎得到了一些风声,在苏颉下飞机的时候,眼神余光无意中瞥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事情就是这样,不为别的,就算为你们自己也应该道歉。”苏颉淡淡的说,他相信自己阐明了利害关系后,再倔强的家伙也会为利益而低头,但事实恰恰相反。
    “我拒绝。”吉尔伯托一本正经的说,“其实苏格兰场的监室不错,我很喜欢。”又是如此轻飘飘的,让人恨不得狠狠给他一群的轻松语气,听起来仿佛没有多少压力一样。
    苏颉爆发了,如果狮子一般咆哮了起来:“吉尔伯托-本特纳!你最好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在履历上留下不光彩的一面,而是要走上英国的法庭!”
    “我知道,可我从未接受过英国法庭的审判,而且我并非一无所得,至少泼了那个令人厌恶的家伙一杯咖啡,他龇牙咧嘴的模样让我兴奋异常。”他说着,露出一脸玩味的微笑。
    朱诺-麦高芙再也坚持不住,彻底笑出声来,在被苏颉狠狠的盯上了一眼之中,她很快收敛了笑容,用一种理性的态度说道:“吉尔伯托,事情很严重你知道吗?这并不仅仅关系到你自己,还关系到legend的声誉。你们这么一闹,我们打入欧洲电影市场的战略被彻底打乱了,那个约克-霍利已经放出风声,如果你不道歉,他将在整个欧洲封杀legend的电影。”
    “一头傲慢的英国驴子。”吉尔伯托说道,他笑容满面的看了一眼麦高芙,然后说道:“事实上你们大可不必担心这一点,legend在美国是现象级的,全世界没有任何地方能够阻挡现象级电影的入侵,约克-霍利的行为是在自掘坟墓,欧洲的观众可不会买账。”
    “是是,欧洲的观众不会买账,”苏颉气愤的说,“但你有考虑到一个被迫和我们合作与一个想要与我们合作的家伙的不同心态吗?还是你认为那根本算不上什么东西。”
    “我想认为最迟三天,约克就会主动来找我们,他承受不了观众的压力,跟无法承受院线股东们给他的压力。”吉尔伯托说,“事实上,我泼他一脸咖啡是教训他不识好歹的漫天起价,将票房收入的百分之八十留给院线是我们所无法接受的事情,而他咬定了这一点。”
    “就算如此,你们也不应该失态。”苏颉的语气稍显缓和,但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吉尔伯托笑着解释:“失态的仅仅是爱德华多一个,”他瞧了一眼有些丧气的爱德华多接着说:“当时的情况已经陷入了僵局,如果没有什么刺激,我想局面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
    “所以你认为他的咖啡泼的对?而且你也跟着做了?”苏颉气愤的说,他从未听说过有人依靠泼谈判对手咖啡而赢得谈判的,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好吧,其实苏颉也可以想象谈判桌上那剑拔弩张的情况。在见过约克-霍利本人之后,即便是他,也对那个满口喷粪的家伙深恶痛绝。
    他不会忘记那个家伙公然索贿的嘴脸,就像已经吃定了legend一样。事实上,苏颉从内心里也想泼他一脸咖啡。
    “好吧,说说的你的想法,我很感兴趣。”苏颉说道。
    吉尔伯托的嘴角露出一抹晦涩的微笑,说道:“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据我所知,整个欧洲的院线大抵分成了三类,一类是像约克-霍利这类商人掌握的商业院线,他们在欧洲大陆上结成了商业院线联盟,以便控制整个欧洲电影的上映。”
    他说着,将自己身边的咖啡杯放到一边,“这是其一;第二类是多如牛毛的艺术院校里的艺术院线,多在艺术院校内部,属于内部放映,不对大众开放,但不要小看这一类院线,只要真正有内涵的电影,他们不会吝啬钞票。”
    他将朱诺-麦高芙的咖啡杯放在与自己的杯子对立的位置上。
    “除了这两类之外,还有第三类院线。这一类院线不归属于任何人,而是划拨在政府名下,主要播放一些公益影片。这类院线播放的影片虽然多为低价或免费,但观看人数却是最多。”
    最后,他将苏颉的杯子放好,三只杯子呈现出鼎足的状态。
    苏颉挑了挑眉毛,像是听懂了吉尔伯托的意思,“你的想法是?”他说,同时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吉尔伯托犹如一名得胜班师的大将军,豪情万丈的说道:“之前的好莱坞电影大多只看到约克-霍利这些商人手中的商业院线,而忽略了其他两条,直接导致了电影想要在欧洲上映,必须经受院线代表的盘剥,剩下的留给制片公司的利润微乎其微,甚至很多电影在欧洲播放只是赔本赚吆喝而已。”
    “你想改变这种状态?”苏颉笑着问。
    “不!”吉尔伯托果断回答,“好莱坞电影在欧洲的生存状态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的体系,我还没有狂妄到想要挑战整个体系的地步,只是再严密的体系也有空隙可钻,我想《百万宝贝》有能力钻过这两个空隙。”
    苏颉一皱眉,低声问:“你的意思是?”
    吉尔伯托点了点头,说:“普通的好莱坞电影想要钻艺术院线和公益院线的空子不大可能,但《百万宝贝》恰恰是同时适合艺术院线和公益院线两种院线的一部电影。”
    吉尔伯托停了停,粗喘一口气,小小的眼睛猛地睁大,放射出夺目绚烂的光辉。
    “我们可以利用艺术院线和公益院线作为筹码,逼迫商业院线为我们开出一个合理的分成,甚至让他们和legend结成合作关系。”
    苏颉皱着眉,说:“但这有可能吗?”
    “完全有可能。”吉尔伯托解释,“商场上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我相信约克-霍利那家伙在现实面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苏颉眉头舒展,轻飘飘的说道:“可在他们做出选择之前,你却还要待在苏格兰场的监室里。”
    吉尔伯托摆了摆手,“我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那杯咖啡会让我们的霍利先生清醒过来,也会让他意识到,在欧洲商业院线也并非独霸的存在。&/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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