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百官朝贺、天下恭祝,那盛况,百年无一,连着三四日的热热闹闹,满眼的喜气好像真的起到了冲喜的作用,皇帝的身体好转,出去走动一个多时辰也没有疲惫。
    皇帝心中大喜,更是对新婚的太子夫妇赏赐多多、关爱有加,但好景不长,太子大婚后第十日,皇帝高兴,于是多吃了几块肉食,怎知晚上就觉得腹中绞痛、头晕目眩,做菜的御厨、端菜的侍女等等凡是碰过饭菜、那日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拷问了一遍,谁都有嫌疑、谁也都没有嫌疑。
    太医其实不敢说,按照皇帝的脉象,本就是虚亏之象,多吃了用人参等大补之物做的荤腥,亏虚的身体受不住,病倒也是难免的。
    但太医又怎么敢说这个,只能够含含糊糊的说是吃了不好的东西。不好的东西,可以联想的可就多了。
    连着死了许多人,皇帝的病因没有找到,他的身体反而更加虚弱了,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只是用着好药吊着性命罢了。
    几位皇子轮着进宫侍疾,其中当然是太子最为得皇帝的喜欢,皇帝一生猜忌多心,到头来能够进入他心中的也只有两个心底纯善的孩子,其一是太子、其二便是大皇子,只是大皇子到底心智不足,奉汤送药做得并不好,有时候还会给皇帝带来麻烦,因此皇帝最喜欢的还是太子。
    但太子只有一个,连着数日在病榻之前不眠不休的照顾,身体再好也扛不住了,面上苍白、眼下乌青,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但依然强撑着。
    “三郎你也去休息休息,别为了父皇反而坏了自己的身子。”皇帝躺在床上,虚弱的说道。
    太子强忍着一个哈欠没有打出来,笑着对皇帝说:“儿子年轻,身体好,只是照顾父皇几日不会坏了身子的,父皇要不儿子给您读读书吧,解解闷。待您身体好了,儿子带您到行宫去,去那儿泡温泉、看百花争艳、吃珍馐美味。”
    “傻孩子。”皇帝缠绵病榻多时,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黑暗中都是牛鬼蛇神,将死去的自己团团围住,但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那么多的心愿没有达成,怎么能够死、怎么可以死了呢?!
    挣扎的同时皇帝能够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不得不承认,九五之尊也是要死的,死亡就在眼前。
    拖着虚弱的身体,皇帝已经向死亡妥协了,自嘲的笑了一声,费尽心机得来了皇位、千辛万苦保住了荣华,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死。
    想通了、妥协了,心里面却并没有放下,皇帝颓然的说道:“三郎,华晋源是不是的在外面?”
    “是的。”太子连忙答道。
    华晋源就是太子太傅、内阁大学士华大人,亦即太子的岳丈,是皇帝的忠实拥趸,也是皇帝现在最为仰仗之人。
    “让他进来。”
    “儿子这就去喊。”太子连忙站起来出门,将门外守着的几位大臣都喊了进来。
    几位大臣为首的便是内阁大学士华大人华晋源,没有多少废话,皇帝指着床脚所在的地方直接说道:“太子,将暗格内的圣旨拿出来。”
    “是。”龙床之上暗格很多,其中几个就是太子知道的,床脚那一个他也是晓得的。那个暗格就在床脚处的龙爪雕花处,打开便可以看到一卷圣旨,太子拿出来后就连忙交给了皇帝。
    皇帝示意太子打开,太子一看,惊讶的喊道:“父皇。”
    “交给华大人。”
    “可是父皇……”
    “给他!”皇帝皱着眉头喊着。
    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的将手中的圣旨交给了华晋源华大人,华大人展开细看,原来是传位的诏书,“陛下。”
    “尔等都是大齐的肱股之臣,等朕百年之后,你们就好好辅佐太子,助太子登基。”
    “臣遵旨。”华晋源手举圣旨过头,领着众臣恭敬的说道。
    “好了,下去吧,朕累了。”皇帝觉得头晕目眩,喘着粗气挥手让人都下去。太子见皇帝难受,就要上前照顾,被皇帝挡住了,“三郎你也累了多日了,快快下去吧,等休息之后再过来陪着朕说话。”
    “是,儿子这就下去,稍后会有大皇兄和二皇兄过来照顾父皇。儿子小睡之后就过来替皇兄们。”
    “不用他们来了,朕要一个人待待。”
    太子唯唯诺诺的应了,出去后就看到结伴而来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祁承乾。大皇子是个无忧无虑的,手上拿着个圆胖的水果转来转去,边走还边和祁承乾说话,“大郎生病的时候,母妃就会给大郎拿好吃的果子,有苹果、有橘子、有橙子、还有柚子,柚子最好吃了,里面的肉一粒一粒的,大郎好喜欢。乾乾,你说父皇会喜欢大郎亲手剥的柚子吗?我剥得可好了!”
    “会喜欢的。”祁承乾表情柔和,与大皇子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没有往日的清冷,看起来很好说话。
    “嗯嗯,太好了。乾乾,我也会给你剥的,你会喜欢吗?”大皇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祁承乾,别看大皇子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他心地纯善仿若稚子,加之面庞圆润、白皙,做一些幼稚可爱的动作,看起来并不违和,不让人觉得怪异。
    祁承乾笑着点点头,“嗯,我会喜欢的,很喜欢的。”
    太子站在廊下看着从远处渐渐走来的大皇兄和二皇兄,心里面有些惆怅,二皇兄就从来不对着自己笑,大皇兄只会玩,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四皇弟胆子小得很,见到自己就打哆嗦、垂头不敢看自己。四兄弟中照例来说他应该和二皇兄的关系最好,但事实正好相反,他们遇到了根本就没有多少话可以说,他甚至有些害怕二皇兄那张冷漠的脸,比父皇生气发怒的时候还要可怕。
    祁承乾率先看到站在廊下的太子,行礼道:“参见太子。”
    “参见太子。”大皇子抱着自己的柚子向太子行礼,动作很笨拙,却也纯然可爱,不让人厌恶或说不懂规矩。
    “快快请起,自家兄弟怎么好如此多礼。”太子让二人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二人身边后说道:“父皇歇息下了,二位皇兄还是回吧。”
    “既然父皇歇下了,那我和大皇兄就在偏殿等吧。”
    “这……”太子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应了祁承乾说的。
    “我等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正在病中总不能一直让太子照顾,太子说是不是啊!”
    “可……”
    “我和大皇兄也不会进去打扰父皇,只是在偏殿等候,太子难道也不允许。”
    “不,不是的。”太子连忙摆手,“皇兄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唉,父皇现在正在休息,皇兄们就在偏殿等候吧,要是父皇有什么需要,还请皇兄及时照顾,父皇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和他说话要轻声点儿、和缓一些,不要违逆他、要顺着父皇,父皇咳嗽的时候喜欢喝些天天的蜂蜜水,肚子饿了,喜欢吃清粥和简单的小菜,有时候也会吃清口些的、柔软的小点心。父皇要是醒了,也会觉得无聊,这个时候就读书给父皇听,就读一些描写山水之色的游记。”
    太子不放心,将照顾皇帝的注意点儿一一道来,说了这么多,总觉得还有没有交代清楚的,觉得心里面不放心。说得多了,难免让人觉得厌烦,就像是大皇子和祁承乾不是不是皇帝的儿子,会害了皇帝一样,就连心思不多的大皇子也哭了一张脸,“太子弟弟为什么要说这么多,我们会好好照顾父皇的,不会照顾不好的,父皇是爹爹,母妃说,要好好照顾的,我们会小心的,大郎还要给父皇剥柚子吃的,我剥得柚子可好了。”
    太子小小的尴尬了一下,看向大皇子的目光中难免的带上了嫌弃,父皇根本就不想吃什么柚子、也不喜欢吃柚子,再说了一个皇子,亲手剥柚子、弄得一手的脏污,父皇也不喜欢。
    没有因为太子的絮叨而生气,祁承乾很好说话的应了,“太子说的是,我们省的。”祁承乾就像是太子说的,说话轻声了、和缓了,表情柔和了,看起来也温柔了,但黑亮的眸光中藏着讥讽,也就是太子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嗯嗯,皇兄明白就好,你们到偏殿等着吧,我也去休息了。”祁承乾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让祁承乾他们去了偏殿。
    祁承乾看太子要走,出声叫住了他,“太子,我刚刚看到了华大人们出来,不知是何事啊?”
    “哦。”太子挠挠头说道:“父皇将传位诏书拿了出来,待父皇百年之后,就让华大人们拥护我登基。”太子眸光变得黯淡,伤心难过,声音中也带着些许哽咽,“父皇怎么能够这样说,他身体会好的,会长命百岁、万寿无疆的。”
    祁承乾沉默,放在身侧的手握紧的拳头,心里面清楚的知道传位诏书上写的会是太子的名字,但他依然不服,太子犹豫不觉得、做事拖沓不大气,大齐到了他手上只会风雨飘摇。
    偏殿内暖意融融,大皇子趴在桌子上玩着那个大柚子,他清楚的知道在这里不能够吵闹、不能够玩耍,只能够安安静静的坐在这儿等,等啊等啊等,等得他都要睡着了,眼睛一搭一搭的,不一会儿大皇子就去梦周公了。
    祁承乾闭目养神,发觉身边没了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好笑的摇头,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了,等会儿醒了身子会僵硬难受的。让人动作轻巧小声的将大皇子给扶着躺在了罗汉床上,祁承乾在大皇子的身上盖了一条小被,虽然偏殿内暖和得很,但不盖被就这么睡着,醒来了依然会着凉的。
    给大皇子盖了被子,祁承乾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正喝着就听到正殿内传出来了咳嗽声,垂眸放下茶盏,祁承乾推开门,进入了正殿。
    只有一门之隔,正殿内浓郁的药味却没有传进偏殿内,但门一打开,那浓得化不开的味道就扑面而来,瞬间将祁承乾笼罩。祁承乾皱着眉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才算是觉得苦涩的药味没有那么冲了。
    肚子里的孩子也动了起来,味道太冲,孩子都适应不了。
    “好了,好了,很快的。”祁承乾轻轻的呢喃,也不知道是说很快就适应药味了让孩子安静一些,还是说的别的。
    正殿内重重的帷幔最中间,是那张尊贵至极的龙床,明黄色的帐幔将雕工细致的大床衬得格外的高大富丽,床上,在梦中不断奔逃、却怎么都逃不过牛头马面之手的皇帝突然醒了过来,一醒就开始拼命的咳嗽,一咳嗽就觉得胸口闷闷的疼,“咳咳,水,咳咳,拿水来。”
    祁承乾没有先靠近龙床,而是去了桌子那儿,桌上放着暖瓶,倒出来的水冒着氤氲的热气,在纯白的瓷盏中慢慢的晃动,有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荡漾。
    一直拢着的袖子中就有一包小小的药粉,无色无味、入水即化,就像是它的名字“寐杀”一样,只要一小点点就可以杀人无无形,死的时候会很平淡、不会受到多大的痛苦。这种药是从夏国皇室弄来的,服用下的人死因只会是痰闷窒息而亡,就算是太医、仵作等看了也不会发现是中毒而死。
    纸包已经滑落在手上,祁承乾垂着眼,只要皇帝死了,太子不足为患,有传位诏书又如何,一个不成气候的皇帝无法服众的。
    “别。”
    祁承乾一惊,手指往前一推,纸包就回到了袖袋中,抬头一看,“你?”
    “今日我当值。”楼沂南拉着祁承乾远离桌子,来到了殿门附近小声的说道。楼沂南今日当值,看到祁承乾和大皇子来了寝殿,还担忧天气这么冷,祁承乾有没有被风吹到。
    知道了祁承乾和大皇子在偏殿之中,楼沂南心里面就跟猫爪子在挠一样,实在是受不了了便潜入了殿中。打开了偏殿通向正殿的门,就看到重重帐幔堆叠下祁承乾站在桌前对着一杯热水不知道在干什么。
    心里面一跳,他突然想起来荣意说过,肖冰志问他“寐杀”是不是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杀人于无形,毕竟他也只是有“寐杀”这种药,而没有真正用过,不知道具体的效果。肖冰志对荣意那是不设防的,当荣意说“寐杀”的效果就和传言的一样,然后问他是谁要用时,就直接告诉了荣意是宁王爷祁承乾。
    荣意此后也没有多想,见到楼沂南就随口说了一声。
    楼沂南将“寐杀”这种毒药在心里面转悠了几圈,就将祁承乾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
    “不能。”
    “为什么?”祁承乾抽着自己的手臂,但楼沂南牢牢的抓着,他根本就抽不出来。
    楼沂南叹息了一声,“陛下死了,太子就会登基,难道你还要弄死太子吗?”
    “哼,有何不可,太子昏庸,根本就不是帝王之选,你不是说过要助我夺了皇位的吗,难道这一回说话不算话了!”
    楼沂南又叹了一声,“不,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改变,只是你应该是顺理成章、受万民拥戴登基为帝的,而不是受到千夫所指、弑父杀弟的成为帝王,后者就算是成为帝王,不是照样在史书上留下污名。”
    “那都是身后之事。”这些祁承乾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他急了,害怕、恐惧了,使了这么多手段、花了那么多的心思,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皇位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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