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现实事物变幻无常,不可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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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律门口,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多小时,靠在电梯口右方,警惕地盯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我也找过经理要员工名单,软硬兼施,那个经理还是不痛不痒地说客套话:“很抱歉,我们这一行,有必要为员工保密,如果您有正规用途,请出示相关证明。如果有什么服务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谅解。”
    说白了,如果我有钱,什么都不是问题。可惜,手机已经没电了,我想打电话给文星宇,没电,但是有号码。转念一想,大半夜的,寝室门都锁了。
    一间一间地去搜,根本不可能。我决定在出口等着,旋律有两个出口,一个楼梯口一个电梯口,电梯口三道电梯连成一排。如果我猜得没错,小雨认出了我,一定会选择走楼梯口。
    刚走到楼梯口,我脑中灵光一闪,又飞速跑回了电梯口。以她对我的了解,一定能够猜出,我知道她会走楼梯口,那她就偏偏走电梯口!
    我只能赌,赌她对我的了解程度,守在电梯口,一分一秒地数。
    凌晨两点半,那道电梯门打开,几个时尚靓丽的女郎同时走出,面上带着疲惫,其中一位醉得不成样子,还在撒着酒疯,有两个人架着她。走另一道电梯口的女人看到我,手里袋子瞬间滑落。
    “谢谢。”我飞速跑过去帮她拾起袋子,她很真诚地表示感谢。
    她的高跟鞋已经换成了平底鞋,散落的长卷发也胡乱地盘成了一个发髻,浑身上下,散发出浓重的酒气,但走起路来依然不歪不斜,眼神清明,吐词清晰。
    “小雨——”我用最大的力气喊。几乎带着哭腔,抓住她的肩,拼命地摇,“小雨!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去找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是不是……是不是你再也不要我了?”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她很平静地摆手,想要推开我,却发现我把她箍得越来越紧。
    我把右手搭在她的左肩上,趁她不注意,猛地一扯。
    “啊——”她失声尖叫。
    我能感觉到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我,耳边还有不清不楚的声音,我的眼里。只有她那双如古井深潭般的眼睛。就算她的单眼皮整成了欧美范的双眼皮,鼻梁垫高,下巴垫尖了,她还是她,她看我的眼神。一如当初。
    她的左肩上纹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的左眼里纹了l,右眼里纹了y。l代表力,y代表雨,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
    *
    我们找了个宾馆住下,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小雨。我的干儿子呢?我给他买了一对银镯。”说完,我从包里翻出那对格桑花银镯,翻出照片,给她看格桑花的图片,“在藏语里,格桑是幸福、吉祥的意思。”
    小雨摇头叹息:“我去年就已经把他打了。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我没有能力生下他,也没有能力养他。与其让他遭人白眼被人鄙视,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活着。”
    我拧着眉头,“为什么不找我。无论有多苦都不找我,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小雨忽然笑了:“小麦,你为什么总是在怀念过去,昨天怀念前天,今天怀念昨天,明天怀念今天。知道吗?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你也不是以前的你,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你有一个好前途。你还不明白吗?现在的我有多脏,我不配跟你做朋友!如果你的同学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一定会看不起你的!”
    无数个日夜的牵肠挂肚,无数次炼狱般的良心谴责,只剩一句话,“我不配跟你做朋友。”
    想阻止,却没有阻止,我让她一口气说完。她似乎长吁了一口气,我心底的石头却越压越重,似乎有碎裂的迹象。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我扬起了自己的左掌,朝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抽下去,“这一巴掌,还给从前的那个小雨。”
    “这一巴掌,还给从前的那个死妹儿。”我趁小雨抓住我左掌的时候,又伸出自己的右掌,用尽全力,扇下去,口腔里弥漫着腥甜的气息。
    我干笑着:“还剩最后一巴掌,还给我那死去的干儿子,最后一巴掌,你我恩断义绝!我再也不找你麻烦!”
    小雨十指扣住我的双手,嘶吼着:“小麦!我错了,他还好好地活着!我可以骗任何人,还是骗不了你,你听我说,听我说……”
    如果可以,我情愿那是一个故事,一个为了博取同情编造的故事。重拾往事,小雨很平静。
    她离开后,自己照顾自己。不曾想,大街上破了羊水,她以为是小便失禁,恐惧和羞愧侵蚀着她,肚子也开始一阵一阵地疼。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只是隐隐地感觉到孩子可能会出生了。可是,她只剩一点点钱,当她疼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
    一对夫妇救了她,给她垫付了抢救费,为了省钱,她清醒之后,坚持顺产。
    没想到,她是o型血,古力是ab型血,宝宝是a型血,可怕的溶血症差点要了宝宝的命。事先没有往那方面想,生下他之后发现不对劲,才紧急抢救。她没钱,身体稍稍恢复没多久,就去酒吧卖酒,也去ktv做公主,因为这样来钱快。
    我捂住小雨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小雨,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的,离开那里,找个正规的工作,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小雨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得到报应了,我再也做不了妈妈了,我再也做不了妈妈了。谁还会要我,谁还敢要我!”
    在我的震惊和痛心中,她继续说。
    尽管她拼命工作,钱还是不够,宝宝每天都在烤箱里烤着,重症监护,岂是她能承担的?
    那对夫妇把身份证、结婚证摆在她面前说:“妹妹,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我们结婚4、5年了,也没有孩子,治了这么多年,跑了那么多医院也没用。如果你愿意把他交给我们,我们对天发誓,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来疼,没有谁知道他不是我们亲生的,也没有人会看不起他,上户口、上学、接受教育都没有问题……”
    她心动了,真的心动了。那时候,古力也在找她,古力的父母可能是听说这孩子是个男孩,又改变主意,决定要他,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小雨。
    她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把孩子交给古力的父母,二是把他交给这对好心的夫妇。
    最后,她选择了后者。至少,他会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个健康成长的环境,有爱他的爸爸妈妈,不用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不用整天去想他为什么没有妈妈。
    自从离开了他,她舍不得去看他,又想去看他。她害怕,怕自己去看了孩子,那对夫妇会怀疑她想要把孩子要回去,就不会真心对待他了。可是,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在催动着她,她想要看自己的孩子。
    于是,她常常守在那个小区,用望远镜偷偷看他。
    为了能够装成陌生人去逗他玩,她决定整容,单眼皮整成双眼皮,最明显的平行、全切,外加开眼角,综合隆鼻,加上隆下巴,丰太阳穴,一年下来,她能整的全整了,整到那对夫妇再也认不出她,整到连我都认不出她。
    整容的钱,全是做公主来的。
    “小麦,不要问我宝宝在哪里,我想他健康地长大,我会一直陪着他。他可能永远不知道,他有一个这么爱他的妈妈。他现在刚刚学会说话,他好聪明的,才一岁多一点,就会喊阿姨了。”
    我咬着唇,哽咽着:“小雨,回去吧,你的妈妈也很想你,我去大姑家的时候,她煮了汤圆给我吃。她说,小雨那个笨婆,不会煮汤圆,把汤圆捏得比拳头还大,煮成了羹,中间还夹生;用抹脚布去蒸窝窝头,还和弟弟还吃得津津有味;抓了一晚上的青蛙,结果没有拧紧布袋,第二天去卖的时候全跑了……”
    她说过,她妈妈是她的软肋,对不起,小雨,我只能用你的妈妈来刺痛你,回家吧,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妈妈都会包容你,都会无条件原谅你,她的唠叨她的琐碎,承载的全是深深的思念。
    “小雨,不要让自己后悔。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我想跟她说对不起,她永远都听不见了。想想你的妈妈,想想她鬓间的白发,想想她长满倒刺的双手,想想她不满厚茧的脚底。你愿意为了见你的宝宝一面,甚至愿意改变自己的容貌,大姑呢?她一年多都没有看见你了,将心比心,她也是母亲!”
    小雨捂住脑袋,“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小麦,再也回不去了知道吗?妈妈要是知道我变成这个样子,她会多伤心……”
    我打断她的话:“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小雨,那个永远缺根筋的小雨,我是打不死的死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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