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峰峰主元悯真人仅用两年时间,便一跃跨入金丹中期的事,在娑罗宗乃至于整个真界,都是令人极为震惊的。
    这不只说明娑罗宗在四大宗门之间,整体实力会因此而更进一步,同时还预示着有着“万宗之首”之称,能在真界行使最高权力的七叶宗,可能在不久将来便会逐渐势弱到不得不放权,将手中的权力慢慢转交给蒸蒸日盛的娑罗宗。
    从凡界一回来,关于自家师傅的种种谈论,黎菲茉便没少听说。
    不过对于什么“万宗之首究竟花落谁家”、“娑罗宗继掌门沉安之后又一位天才”之类的话题,黎菲茉并没有太过在意,反而将注意力放到了元悯真人一出关便赶去凡界接自己这件事上。
    虽说元悯真人这么年轻便能结丹,甚至还掌管偌大一座雁翎峰,本身没什么实力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可想到他平时那副清俊儒雅的脸孔下,眼底和嘴角时不时便会流露出的一丝玩世不恭与漫不经心来,黎菲茉是怎么都无法将那个悄悄被自己贴上“不靠谱”标签的师傅大人,与人们所说的实力强又疼徒弟的修真大能联系到一块儿。
    “方师兄,其实我也没想到师傅他会这么做。”
    回到宗门后稍作休整,黎菲茉便去到方阅这里来报道。有了元悯真人坐镇,交接完毕后卸下“代峰主”这一职务的方阅,明显比过去要轻松了不少。
    见到自家那个让人揪心了大半个月,终于平平安安回来的小师妹,当了两年多保姆的方阅,这才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真人虽然平时看起来好像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其实对于你这个大徒弟,他真是关心的紧。不然也不会在当初那么紧急,要立即闭关的情况下,还不忘将你以后的所有事宜,全都事无巨细的交托给我。”
    “至于他对你的态度冷一阵热一阵的,我也不是没有看到——”
    话说到这里,方阅煞有其事地摸着黎菲茉的额头微叹口气,“我猜他这样做,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这样的小姑娘交流。”
    “毕竟真人从来没和你这么大的女孩子接触过,光凭整个雁翎殿没有一个女执事来看也该知道,真人在面对你呀,有时候是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彻彻底底手足无措了起来。”
    看着方阅眼底毫不掩饰的笑意,黎菲茉嘴角早就咧得大大的,“我说他怎么有时候特爱逗人笑,有时候却又把人吓得不敢大声讲话呢,原来师傅也会害羞,也会别扭呀。”
    “哼——一个两个的,胆子都不小嘛,还知道编排起了师尊来。”
    正在两人相视大笑时,一阵慵懒中却又带着几丝凌厉的声音从执事堂屋外传来。
    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便迅速盈满整个房间,被压制的不能动弹的两人除了能露出一抹苦笑之外,只能在心里不断痛骂自己:“让你嘴贱,让你在背后说人闲话,直接被逮个正着。傻了吧,不张狂了吧……”
    熟悉的黛紫色绣银锦袍在眼前一闪,雁翎峰的**oss元悯真人已经神情闲适的坐到了屋内主位之上,至于刚刚占着位置的方阅,现在正和黎菲茉一起,一面恭恭敬敬的垂着头,看向自己的足尖,一面竖起耳朵,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各自的判决。
    “哼——刚刚你们两个不是聊的热火朝天吗?怎么这会儿到哑巴了?”
    浅酌一口清茶,元悯真人语气中略透了一丝恼怒,没好气的说。
    “师尊,属下无意冒犯,属下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方阅刚一开头,元悯真人便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他,“你说你也是堂堂的执事堂堂主,入宗少说也有百十来年了,茉丫头年岁小,不懂事儿,难道你也跟着不懂事儿吗?”
    “冒没冒犯我我先不说了,就光你这样的口无遮拦、目无尊长,我就有十足的理由处置你。”
    见元悯真人的炮火全都向方阅射去,黎菲茉眼神中不无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特别是她那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更是表明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方阅本来只是好心,想着他们师徒二人和睦,并没有不敬甚至嘲弄元悯真人的意思。更何况元悯真人之所以会生气,除了一些小心思被戳破之外,更多的恐怕在于黎菲茉的大笑与最后那句“害羞、别扭”上。
    这会儿见到元悯真人舍不得训徒弟,便拿自己开炮,本来乖巧可爱的小师妹不但不帮忙,眼底竟然还带了一丝不容看错的得意,方阅只觉得一时间世界对他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既然你闷着头不说话,想必也是知道错了,本座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
    警告般看了一眼眉眼间有些忘形的黎菲茉,元悯真人又扭过头继续对方阅说道:“不过这该罚的还是要罚,罚些什么好呢……干脆就罚你把这个月剩余的峰内庶务处理好吧。”
    一边说着元悯还不忘一边点点头,似乎是对自己的决断很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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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翎殿后堂。
    “别以为为师没罚你你就做的都对,师傅是你这么个小不点儿便能编排的吗?”
    告别了捶胸顿足,脸上一副“后悔当初”的方阅,元悯真人在执事堂没停留多久,直接便带着黎菲茉回到了那个曾经被封闭两年之久的雁翎殿后堂。
    “师傅,徒儿知错了,徒儿不是有意拿师傅您开心的,您就别怪我了嘛——”黎菲茉一面扯着元悯的袖子摇晃求饶,一面软着嗓子可着劲儿的撒娇。
    虽说刚刚元悯真人已然冲着方阅发过火,可这不代表他的怒气便因此而全消,不会关起门来教训她这个徒弟来。
    “哼——这会儿知道我是师傅了,怎么刚刚那会儿没见你这个模样呀。”
    甩掉黎菲茉拽在袖子上的小手,元悯真人背对着他,眉头却越挑越高。
    “您可是徒儿在真界最亲最亲的人,徒儿这幅撒娇做痴的模样可只能给师傅看的。要是被外人瞧去了,徒儿丢脸到没什么,万一有损您英明神武的形象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黎菲茉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好像给师傅丢脸是十分严重的事一样。
    “就你总有理,不愧是姓了‘li’呀。”
    “好了,之前的事就算是翻篇了,你不记得,为师也不记得了。”看着黎菲茉且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元悯真人没好气的一瞪。“为师叫你来除了想看看这两年时间你有没有偷懒以外,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你。”
    见元悯真人掏出一个纹样别致的描银锦袋,黎菲茉是越看越熟悉。
    突然,一个曾经发生过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师傅,这袋子不是……”
    “没错,是为师在闭关之前,交托给方阅的那个袋子。里面有你在为师不在跟前的这段时间里,需要的一些丸药和法器。”
    “这方阅到有意思,一听说为师出关,除了汇报峰内诸事以外,最先做的一件事便是拿着这袋子向为师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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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方阅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请罪,是因为于元悯真人闭关期间,他竟然私自动用了本该属于黎菲茉的一部分丹药。
    虽说被挪用的丹药没过多久便如数补上了,可金丹修士所出的丸药,能和他一个筑基修士手中的相比吗?
    量虽然够了,可质却大大的赶不上呀。
    “师傅,方阅师兄这事做的我倒也不怎么生气,毕竟按我的修行进度来说,丹药、功法什么的他从来都没短过我。我只是好奇他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为什么会需要炼气期的药丸,难道他缺钱,需要将这些高品质丸药替换掉,再去坊市换灵石?”
    听完元悯真人的一番话,黎菲茉除却一开始的震惊以外,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本来她还以为在知道这件事后,就算因顾及元悯真人在场,她不能暴跳如雷、咆哮怒骂,心里面也该不怎么痛快才是。可奇怪的是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她除却越来越多的疑问,心里根本没有其他情绪。
    怎么会淡定成这个样子,是相信方阅有苦衷,还是本就对那些丸药不重视?
    然而没等黎菲茉想明白,元悯真人的回答便将她的思路引到了另一件事上,“他既不需要服用丹药,亦不会把它们拿到坊市换灵石。”
    “之所以会偷着挪用那些丸药,不过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
    平时也不见方阅与谁特别交好呀,私下里唯一与他接触比较多的,恐怕还是自己吧。
    “一个人?师傅,你是说……有一个人需要那些丹药,所以方阅师兄违背了你的命令,将它们给了别人?”黎菲茉神色间不无试探的小心询问。
    “不错,那个人你还认识。”
    “我认识?还需要炼气期的丹药?方阅师兄他……不会吧,他们俩难道有什么关系,平时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密切接触呀。”
    看着黎菲茉目瞪口呆的模样,元悯真人好笑的摇摇头,“看来你已经猜出个七八分了,怎么?不相信你的判断?”
    “是有些不相信,不过更多的是意外。师傅,方阅师兄和方洲师兄间,他们,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没等黎菲茉回过神来,一卷纸质微微泛黄的卷宗便遮住了她看向元悯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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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摸着手中寒光四溢的水蓝色链剑,黎菲茉一面将神识缓缓注入剑身,一面感受着剑体之中灵气的细微波动。
    不错,这柄链剑便是以那副冰岩蟒的蛇骨为主体,由元悯真人历时三个月时间炼制而成的。
    整柄剑连带剑柄,共分为二十一节,每一节都由质地柔韧的金蚕丝混合灵气链接而成,作为武器时亦刚亦柔、时鞭时剑,既有着宝剑的锐利,又有着鞭子的灵活。必要时还可切断剑体间的联系,使原本一个整体的链剑化作二十一把短镖。
    用法多变,一剑三用,这使得越用越趁手的黎菲茉对它简直是爱不释手。
    当初炼制这柄法器之时,元悯真人除了动用自己的珍藏,往里面添置了许多珍贵炼器材料加强属性之外,还淬入了自己身为金丹修士的一抹精血。一番折腾之下,这柄链剑别说是供炼气修士使用,就是黎菲茉马上就要结丹,它也完全不会显得配置过低。
    已经是炼气七层的黎菲茉,除了一柄造型、用法别致,威力也足够巨大的链剑之外,还得到了原先元悯真人为她所准备的其他法器。
    像什么丹弥蛛丝护甲、寒魄精铁短刀、京柳逐星袖箭、萤石闭息手镯,还有什么不用时可化作一枚戒指的萤石护盾,与当初元恒真人一般,可用作玉腰扣的飞艇之类的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法器,她得了可真的是不少。
    至于曾经那个令她不敢相信的事实与这些相比,倒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方阅、方洲二人在血缘关系上,曾经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
    元悯真人当初给她的卷宗其实是真界一个修真小家族——桑城方家的族谱,上面清楚的写着:方氏七房,有子二人,长子伯言,无嗣,次子仲语,子三,次男漷早夭,长男泧出继七房伯言,独留三子洲于家侍奉父母。
    那个出继方伯言家的长男泧,恐怕就是方阅曾经的身份。
    这也就是说,方阅之所以会存了私心,动用一部分丹药,不过是想着帮衬亲弟弟一把。
    毕竟当初自己晋阶的速度着实算不得多慢,可能给身边同层次的人多多少少都带来一些压力,再再加上最后蒋芳茹情绪失控,未免方洲也可能会因为修为、晋阶作茧自缚,身为亲哥哥的方阅这才冒着日后可能被重罚的风险铤而走险。
    好像也是自那以后,本来不太说话却也稳妥、持重的方洲越来越奇怪,有时候话里话外都好像想要沾点什么、得点什么。莫非就是因为贵重东西得习惯了,慢慢觉得别人的东西给他都是习惯成自然?
    对这些事情理来理去都理不清楚的黎菲茉,最终只得放弃,将心思用在了练习那些法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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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明我出山门做任务前还见过他呀。
    站在藏书阁一层最角落的那间书馆门口,黎菲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个月前还有一个古怪的胖老头在里面,怎么自己出完一趟任务他就彻底消失了?连当初自己练习法术时,在墙壁和石柱上留下的或深或浅的痕迹也全都没了,难道说自己之前看到的,也经历过的都是幻象不成?
    不大的书馆似乎又恢复到了自己一开始初入之时,地上树叶、杂物到处都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至于书架上面,落满灰尘的玉简横七竖八的摆放着,仿佛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入过。
    曾经的娑罗宗议事长老,自家师祖融丘,他究竟是又一次制造幻象骗我,还是我曾经的那些才是幻象?
    当初自己与“融丘老祖”,虽说没有全心全意、以诚相待,但也绝对是把他当成一个年长的老者哄着、敬着,想着当时那些吵闹却也快活的日子,黎菲茉心里面闷闷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黎师叔?黎师叔!”
    “嗯!怎么了。”从沉思中被打断的黎菲茉,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眼前的书馆接待弟子笑了笑。
    “师叔您怎么站在这里呀,这里虽说也有不少玉简,可都是些灵气散尽、破损的,师叔若是要借阅还是去其他书馆吧,这里一直都被当做杂物间,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堆着,平时根本就没什么人进来的。”
    “那怎么……”怎么会有人归隐于此。
    “嗯?师叔要说什么?”接待弟子见黎菲茉先是有些激动,随后整个人又萎靡了下来,有些摸不准的试探问道,唯恐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大,实力却不容小觑的亲传弟子怪罪于他。
    “没什么,我只是一时好奇才进来转转的。谢谢你来这儿叫我出去,要不既不是要在这些破损的玉简上瞎耽误时间。”
    黎菲茉一边说着一边自嘲的笑了笑,随后拜别了那名弟子,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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