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幼薇不是没说过“爱”这个字,但每次都是哭天抢地抱大腿地说,飞沙走石旋转跳跃地说,就算陈千语能感觉到高幼薇的确对她好,但也没办法把她的喜欢当真。
    这么多年有个条件不错的人在身边鞍前马后,陈千语虽然都避重就轻但在心中也不是完全一点感觉也没有,如果谁能说出这种话那指不定在装蒜。
    两个人认识最初高幼薇态度热烈到夸张,陈千语仔细观察过这个人,夸张的言行基本上都属于想要引起陈千语的注意力,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场时才会显露。但凡身边多了一个人高幼薇马上就会收起幼稚变成一个深藏不露的企业家。
    她是细心、体贴的,这些陈千语都放在心上。
    某年隆冬,陈千语从老家过年回来,高幼薇兴致勃勃说来接她。那次航班因为暴雪延误了三个小时,陈千语到达时已经是深夜。
    行李箱的滑轮从机场光滑地面悄声划过,她找到了高幼薇,等待了数个小时的高幼薇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有些不忍地将其唤醒,高幼薇见到她立刻露出笑脸:“飞机耽误了这么久,饿不饿?我带你吃宵夜去。”
    无论多累,只要陈千语站在这里,高幼薇就是电量满格。
    她们俩吃完宵夜后身子都暖了,高幼薇将她送到楼下时又下起大雪,车窗很快被雪糊住。
    “干嘛这样看着我?”狭小私密的空间中陈千语被高幼薇太过专注的目光弄得特别不自在,干笑道,“你这表情特别像我在家看的一部美剧里碎尸杀人狂。”
    高幼薇笑道:“怎么这么没良心呢你?两周没见到你了多看你两眼怎么就是要碎尸呢?让我看看,是不是胖了点儿?”
    干燥的气氛被高幼薇的笑湿润了,陈千语也笑:“你也胖了好吗?过年不胖个几斤都对不起被杀的那些飞禽走兽,而且我爸的厨艺真是宝刀未老,每顿不吃到两斤都没资格下桌。”
    “老听你赞叔叔的厨艺什么时候带我回去也让我饱口福啊?”
    陈千语望着她,不知为何真心答应了。
    时间不早,陈千语也该上楼去。高幼薇拿出伞说送她进去。
    “这两步路了还送什么啊,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不累不累,你没到的时候我睡了好久这会儿精神着呢。”说完高幼薇就拿伞下车,撑开伞帮她开门。
    陈千语从车上下来,一个狂风迎面而来将她身体摇曳了下,高幼薇手里的伞也被吹到空中,她们俩的目光跟着那把伞,飘来荡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高幼薇从身后抱住,头上多了一条属于身后人的羊绒长巾。
    “冷吗?”高幼薇像是自言自语,“有点儿冷是吧,家里暖和,可我怎么就这么不想放你走呢?”
    那是这些年来高幼薇说过最认真的话,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陈千语都愿意相信那一刻高幼薇是真心的。她的双臂紧紧将她扣住,给予温暖、保护和绵延的情意。
    陈千语没有拒绝。
    当然,那晚还是各回各家,陈千语不想享受快餐感情。
    她冥思苦想一夜,突破了两个人都是女生的心理障碍,决定从第二天起好好去了解高幼薇这个人,好好跟她相处。
    毕竟茫茫宇宙,千万时空,渺渺人海,能有一个年龄相当、说着同样语言的人不让她反感还对她好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再去要求对方的性别……实在有点苛刻。
    就这样花了一晚上时间说服自己之后,却在第二天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见高幼薇和一位年轻姑娘一起坐在车里,聊到兴奋处那姑娘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吻,高幼薇挑眉转身,四目相对,姑娘把双臂搭在她的肩头……
    接下去的陈千语没敢看。
    心中无数和谐号呼啸而过——万幸自己是一个深思熟虑的人没马上投入高幼薇的怀抱,这家伙到处钓鱼玩呢?
    陈千语揉着被震惊的心,一颤一颤的。
    后来想想也是,像高幼薇这种家境和长相的人,不多玩玩都对不起她良好的投胎技术。她有她的世界,我有我的人生。
    那晚的拥抱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事实也按照陈千语所想的发展下去,高幼薇依旧是对她大呼喜欢,每每见着都抱腿求疼爱,陈千语就当她耍白痴,来一次踹一次。
    高幼薇就是个朋友,陈千语的态度从此鲜明,而当局者也在一次次的接触中慢慢领悟了陈千语的态度,就算耍白痴装流氓也是在分寸里。
    她们亦步亦趋地走过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彼此都是对方最熟悉的人。可是眼前这个认真到陌生的高幼薇让她疑惑:高幼薇怎么了?
    陈千语尴尬地笑了一下,试图分析高幼薇的心理:“高幼薇,你不用这样。你也知道我这人,心里有点不舒服就没好脸色,但对你我还真讨厌不起来。就算你不说这种话以后我们还是能继续合作...当然,我现在声名狼藉估计也很难有下本书了,可人生的事谁知道呢是不是?你别用这种话来宽慰我,虽然前段时间因为微博上的事是有点不舒服,但近段时间吃吃喝喝都忘哪儿去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真的,不是同性恋。”
    张静欣站在陈千语座椅背后的台阶上,双臂抱于身前,静静地听她们的对话。
    “我没宽慰你,我说真的。”
    高幼薇这张不笑的脸五官都不在熟悉的位置上,让她看上去像另外一个人:“你觉得我哪句是说笑了?”
    陈千语:“高幼薇……”
    “追在你身后这么多年,我也有点累了,没必要再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了吧?”高幼薇捏了捏鼻梁,“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我可以给你一切想要的生活。想吃什么,鱼子酱?chocopologie?想出什么书,美食?小说?我捧都给它捧成名著。这对我而言算难事吗?还需要被房东退租,被真你吗傻暗算?”
    “高幼薇,你这样说有点过了。”
    “我怎么过了?在你面前装疯卖傻就不过?你是喜欢被人捧手心的感觉吧?稍微对你大声点就吓着你了?”
    陈千语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她不想吵,把电脑一合:“好像今晚不太适合聊天,我们改日再说吧。”
    陈千语站起身抱着电脑就要走,高幼薇冷冷道:“你不就是喜欢那个张静欣吗?这家店是蛮不错的,张老板嘛,漂亮又体贴是不是?你知道方坤现在什么下场了吗?要是我想弄垮这家店那是分分钟的事,而张老板,也会和方坤一个下场。”
    脚步突然顿住,陈千语觉得胸中有块地方快要气到爆炸!
    “高幼薇!你少发疯!我说过了我不是同性恋!我没喜欢任何人!你要是敢动这家店我就……”
    “虽然弄垮它是分分钟的事。”高幼薇十指交叉叠在身前,笑道,“但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
    陈千语:“……”
    高幼薇突如其来的笑容将先前极度紧张的气氛撕开一个口,晚风吹来将疑惑又依然愤怒的陈千语头发吹起。
    “哎呀,看你紧张的,怎么就当真了呢?”高幼薇走上来想拉陈千语的手,被她躲开了。
    “怎么了,我就唬你一下而已,我哪会做那种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嘛?来来来,你看你刘海都乱了。”高幼薇抬起手指想帮她整理好头发,她偏开头低声道:
    “别碰我。”
    什么都不想说,陈千语快速下楼,走下台阶的时候见张静欣有点不自然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咖啡道:“嗯?走了?”
    陈千语想对她说点什么,高幼薇就在她身后,索性什么都不说,离开。
    高幼薇合了合外衣走了下来,张静欣笑道:“夜深了,高老板慢行。”
    高幼薇目光从她脸庞上扫过去,没说话,也离开了。
    陈千语单手抱着电脑拉着行李箱走了很远才想起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从脑中不断回放方才和高幼薇对峙的画面中挣脱,发现自己走到了陌生的巷子里。
    又累又气,还有点心灰意冷。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变成这样了呢?
    她将行李箱竖起,靠墙而立,拿出手机想要订酒店。可是连看几家都已经客满,简直是逼她砸手机。
    “千万别砸,水果6可有点丑。”
    陈千语眉间的烦恼被这句话冲开,她往巷子口看去见张静欣站在那里对她笑:“腿也不长还跑这么快,我拿车的功夫就没影了。虽然年过三十长得也没很可口,但万一碰到个饥不择食的坏人也是件麻烦事。陈老师,别让人担心啊。”
    张静欣最后一句话差点让陈千语哭出来,她忍了再忍但声音还是藏不住有点儿发抖:“你……干嘛追过来。我、我要回去了。”
    “回哪儿去?订好酒店了?”
    陈千语摇头。
    “那不就是了,看你匆匆忙忙回来没订酒店就知道没地方去。别跑了,心情不好去我家喝两杯?反正都睡过了。”
    “……你这话说的,可以把句子里的主谓宾定状补都说完了么?别人听了还真以为我们真有什么关系呢……”想到高幼薇那半真半假的话陈千语还真是有些担心,正好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是她先前一直住的酒店对vip有留房服务。
    “我订到酒店了,我这就去了。”
    “哦?订到了?那我送你去。”
    “不必了,我自己打车去就好。”
    陈千语从张静欣身边走过,走到街上拦车。
    在她上出租车之前向张静欣投来一个担忧的眼神。
    健健康康又暖心的人,一点也不想她受到伤害。
    什么也不知道的张静欣冲她笑得倒很轻松:“那,晚安,陈老师。”
    “……晚安。”
    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离开,午夜的高速路上橘色的灯火无限延伸。路很长,陈千语突然失去了方向。
    美食评论?作家?朋友?能相伴的好人?
    这些以往填补她整个人生,令她为之追逐奋斗的东西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剩下的只是欺骗、利益、无限的恶意。
    她有些慌,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出租车顺着三环路一直向北,司机发现车后一直跟着一辆途观。
    途观里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脸庞在灯火和黑暗中交叠不清,一双明亮的眼睛坚定而温柔。
    途观跟着出租车横穿了大半个b城,直到车里的人到了目的地,付钱、进酒店,它才悄声无息地开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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