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威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好,净蓝的天空和层叠的白云,隔着玻璃窗仿佛都能闻见那股子清新的味道。
    唐威不由有些怔怔的出神,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已经从一场噩梦中醒了过来。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感觉着仿若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的身体一点点重新被注入力量。过了好一会儿,唐威终于缓缓的将手举了起来,苍白,消瘦,上面还有着没有消退的针孔,但唐威却忍不住看着这只手哭了起来。
    “咔哒————”
    一声门响,唐威顺着声音望去,还没来得及收掉的眼泪和那人惊讶欣喜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糖糖!!”
    华英慈几乎是在喊出声来那一刻就飞奔到了唐威的床前,眼眶红红的抓着她的手,半天才哑着嗓子说了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唐威的眼眶也红了,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干哑的厉害,华英慈见了,连忙冲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过来。
    小心的喝了一口水,唐威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舒展了开来。华英慈拉着一旁的椅子坐到她的床前,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脸不由纠结成了一团,然而眼睛里却满是喜气。
    唐威看着她,缓缓的拉开了唇角,刚想要开口,华英慈却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噼里啪啦的开始了倒豆子。
    “糖糖,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检查一下?他们说你有些脱水,身体还有些药物残留的副作用,要仔细观察呢!”
    “我没事儿。”笑了笑,唐威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是医院?”
    除了上面的挂瓶器,整个房间布置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连消毒药水的味道都很轻,反倒是有股子甜甜的桂花香气。
    华英慈闻言连忙点点头,跟着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胸:“是医院里的单人病房,抖叔认识院长,特意挑的这间向阳的,摆设什么的是我和枪手后来弄的,林队说你可能会做噩梦,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轻松的环境更好,这桂花香还是他钦点的呢。”
    唐威的心中倏然一暖,眼睛里跟着渗出了些星星点点的湿意。她想,或许她这二十几年来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林准吧,因为他,她重新拾起了梦想,也因为他,她得到了这么些暖心的伙伴。
    舔了舔干涩的唇,唐威情不自禁的问道:“林队呢?”
    她很想见他,哪怕是被贺铭绑架的那些日子里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想见他。心里翻涌着许许多多的话,鼓胀的仿佛连胸腔都有些隐隐作痛。
    然而华英慈却在她话音落下后,脸上却现出了犯难的神情,又或者说是犹豫不决更为恰当。
    唐威怔了一下,随即犹如被冷水当头浇了一下。脱离噩梦的喜悦太过强烈,唐威下意识的忽略了那些险恶的环节。想起贺铭的狠绝,以及那些炸弹还有那满屋子的化学气味,唐威的脸很快的便白了下来。
    当时那样的环境,她是已经绝望到放弃了希望的,她如今好好的躺在这里,是谁救了她,不言而喻,但究竟是怎么救的……唐威猛的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子怕来。
    她脸上的惶恐很快被华英慈看了出来,她有些慌忙的抓住了唐威的手,一边抚顺着她的心口,一边儿紧张道:“没事儿,没事儿,林队好好的,你别着急!”
    唐威看着她,显然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华英慈给她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这么盯着,连背后都有些冒虚汗了,挠了挠头,最终还是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部分实话:
    “是受了点伤,但人没大问题。”说完又哈哈了两声,一脸无奈的道:“你不知道,现在这些医生啊,小伤给你说成大伤,没病也得让你多养养啊的,加上这次的事儿惊动了林队的爷爷,老爷子把人按在病房里不让出来,不然林队早过来看你了。”
    唐威的眼中仍有些犹疑,但看着她神色中并没有多少紧张担忧,提着的心到底小小的放了下,但却仍然觉得有些不着底。如果不是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她肯定会直接去看看林准,总要亲眼确定了他是真的没什么大事儿才安心。
    华英慈看唐威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了许多,不由在心底暗暗的松了口气,忙挑了两个轻松的话题和有趣儿的新闻段子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唐威从来都是个善解人意的,倒也没在抓着她继续问,一时间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倒是不错。
    这次的绑架到底是让唐威伤了元气,而那药物的副作用要比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唐威没一会儿便又觉得浑身疲乏的厉害。喝了一碗熬的糯糯的小米粥,唐威支持不住的又睡了过去。
    华英慈见状不由叹了口气,眼底隐隐的有些担忧。给唐威整理好被子,外面等了一会儿的医生走了进来,熟练的给已经睡着的唐威打上吊瓶,又抽了一些血放进了试管中。
    跟着医生出了病房,华英慈忍不住问道:“糖糖的身体会好过来的吧?”
    但得到的却只是一句“我们尽力”。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华英慈只能安慰自己,现在的医学发达,唐威连生死都挺了过来,以后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和枪手换了班,华英慈搭着电梯上了五楼,换好了无菌衣进了林准的病房。看着一向板着脸,没表情,霸气十足的自家队长趴在病床上有些憋闷的样子,华英慈忍了忍,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林准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也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她怎么样了?”
    “醒了,精神看上去还可以,问了你在哪儿。”
    话音落下,林准的身子动了动,像是要起来的模样,吓的华英慈连忙上前要稳住他:“林队,林队,你别激动,别在把背后的伤口弄坏了,烧伤最不好好了。”
    闷哼了一声,林准似是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医生那里怎么说?”
    华英慈知道他问的是唐威那里的主治医师,她很想对林准说些好消息,但最终却还是实话实说的摇摇头道:“还是老样子,说是得再观察,调整治疗方案。”
    整个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除了机器运作的声音,静的好像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林准没在说话,不一会儿后朝华英慈点了点头便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华英慈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同样的,她自己也很不好过。人,他们是救出来了,虽然过程惊险,但唐威的身体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损耗的厉害。表面上看起来好好的,但从被绑架开始就被贺铭注射的不知名的药物给唐威的身体造成的伤害要比一些骨肉损伤更加棘手。
    唐威或许现在还没有感觉到,但很快的,她就会发现了,她的手脚总会觉得没有力气,身体也很容易疲乏,甚至精神上会出现记忆丢失和恍惚幻觉的情况。明明她才二十多岁,但却比一般的老年人更加脆弱。
    华英慈不知道这个消息要怎么告诉唐威,她甚至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已经在来往b市路上的唐威的父母。
    而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消息带给唐威的打击会有多重。在十三队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唐威是怎样的喜欢着她现在的工作,哪怕因此她遭遇了这么严重的伤害,她在醒来的那一刻也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点害怕和责怪,然而,以她现在的身体,以后再回警队的机会怕是会很渺茫了。
    “没事儿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抖叔捧起华英慈的脸一阵揉搓,语调温柔却很坚定的说道:“会好的,有我们在,有林大神罩着,糖糖一定会好起来的。”
    抹了下眼角的泪水,华英抬起头大力的“嗯”了一声,顺便一巴掌拍掉在她脸上吃豆腐的爪子,哼了哼:“糖糖的爸爸妈妈要到了,到时候接待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可给协商好了,别不小心让糖糖知道了。”
    抖叔点点头,笑着拍拍华英慈的肩。然而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被贺铭绑走的这一段时间让唐威变得要比从前要敏感敏锐许多,更何况对于药物的副作用,在她被绑到那个村子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然而,对此她却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追问什么,在周围人的关心下,每天都笑吟吟的,即使总是精神不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而同样的,关于那天她是怎样被救出来的,林准又是怎样受伤的,她也没有再问过。
    不是不担心,不是不想知道,而是看着周围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唐威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经历劫难,宛若重生,唐威把周围的亲人爱人伙伴看的更为重要了,她甚至不忍心看见他们有一点为难。她相信他们不会瞒她一辈子,只是也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吧。
    唯一一点让她放不下心的就是林准了,虽然华英慈一直都说林准的伤没什么事儿,只是被人看了住出不来,虽然林准一直有消息传来,但见不到他,她总觉得心里的一角是空落落的,甚至会因为梦见他而忽然从梦中醒来。
    她想过自己去看林准,但她目前的状况,医生并不允许她过多活动,而周围人也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拦着她。她也只能按下心中的担忧,等着林准说的“很快就会来看你”。
    林准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将要天明了,病床上的唐威闭着眼睛,睡的很熟,面容恬静,唇角似乎还因为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而微微有些上翘。林准不自觉的想起她最初喝醉住在他家的那天,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对这个人的特别,并且开始了步步为营。
    他很开心自己最终将唐威捞进了自己的怀里,并且深深的刻入生命之中,但看着她至今仍旧苍白的脸颊,他又有些苦涩的抿紧了嘴唇,矛盾的有些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才好。
    他忽然想起那些被他鄙视的爱情电影来,他曾经以为的浮夸演技和不能理解的矛盾踟蹰,他现在都能一一品味到底了。
    林准在唐威的床前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几次想伸手抚摸一下她的面颊,最终却还是收了手,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惊醒了她。
    动作轻巧的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林准看着唐威手上那细密的针眼不由眸色一暗,心口闷疼的厉害,又好像有一头暴动的野兽在心里乱闯,无论怎么安抚也安抚不下来,可却又无处发泄。
    蓦地,唐威细白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林准猛然惊醒,连忙去看唐威,却见她正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眸子怔怔的看着他,嘴唇微动,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林准冷不丁的,也有些发呆,但看着唐威好一会儿都是这样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的,好像一眨眼他就要消失的模样,不由心下又苦又甜。
    “糖糖,我来了,你没做梦。”
    像是要她确认一般,林准拉过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我在这儿。”
    唐威的眼睛眨了眨,跟着突然睁大,随即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没有声音的滑落了下来。
    林准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被人掐住了心脏般的难受,再不多说的伸手将人捞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久久的,感觉到怀中人微微颤抖的身体,不由一边轻轻的重复着“我在”,一边用同样微微颤抖的手掌抚顺着唐威的后背。
    “林准。”
    唐威终于出了声,声音不高,略带沙哑,但却好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呼唤出来的一般震在人的心底。
    “嗯。”
    感觉到唐威的手慢慢在他背后收拢,林准不由抱的更紧了,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拥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分了开来。
    窗外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暖红色的嫩光一点点透入,气氛美好而安宁。
    起身给唐威倒了一杯温水,林准扶着她坐好,看她眉眼弯弯的上下打量着自己。
    “后背受伤了?好了吗?”
    林准放水杯的动作微微一顿,转头看着唐威的目光有些意外:“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自问行动间看不出什么才敢光明正大的来看她,没想到却还是被她一眼瞧了出来。林准觉得有些懊恼,但嘴角却忍不住有些微微上翘,如果不是很关心一个人,又怎么能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呢。
    唐威闻言笑了笑,摇着头道:“我是闻出来的,药味儿从那儿往出钻呢。”
    指了指林准的后背,唐威的眼中掠过担忧,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怎么伤的?”
    对于唐威的提问,林准并不感觉意外,从华英慈那儿知道,这些日子唐威一直没问过这事儿,唐威在想什么他大约能够猜的出,他也很高兴,唐威面对他的时候是直白而坦诚的。
    看着她的精神还好,林准倒也没有隐瞒,尽量精简着给她说了一遍。唐威这才知道,早在贺铭知道林准行踪的前两天,他们一行人已经挑着小道换车进了县城,为了怕贺铭察觉,行踪瞒的十分隐秘。
    其实贺铭的行踪位置并不难确定,他是个执着的人,关着唐威的房子就是当年他曾经和贺蕊住过的,但困难的是如何毫发无损的将唐威救出来。
    唐威听着林准低沉好听的声音,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累了?”
    唐威摇摇头,想到那天贺铭打算在林准进入那件屋子时引爆炸弹的情景,不由有些后怕的抓紧了他的手,然而还未开口,林准便了然的接道:“我知道,他最想杀的人是我。”
    唐威愣了一下,林准也不吊着他:“我找到当年和贺蕊做邻居的人,得到了一些消息,当年贺蕊在失踪前已经定了婚,男方是外地的商人,贺蕊失踪前,他就忽然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音信。”
    唐威想到贺铭那声嘶力竭的“为什么要护着他”,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记得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读过的“一念执着,一念成魔”,贺铭或许就是中了心魔吧。
    不过,想到林准已经知道了贺铭的目的还要以身犯险,唐威不觉神色难看了几分,但很快的又被林准安抚了下去。
    “纪宁入侵了他的电脑,他看到的监控画面都是做过手脚后发给他看的,在他看到之前,我已经进去了。”
    说到这里林准的唇线不由抿直:“可惜只能做一段手脚,不然也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才把你救出来。”
    唐威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不想让他自责下去:“已经很好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背上怎么伤的呢。”
    “贺铭*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一言带过,林准并不准备就此细说,唐威见状也没打算继续再问,既然已经知道怎么受的伤了,她想知道再去问别人就是了,套话这种事她虽然不算擅长,但好歹也是在抖叔跟前耳濡目染过的。
    唐威打了个哈欠,眼皮又开始发沉,可她一点也不想在睡过去,她想和林准再说说话。然而,没见时心中的千言万语此时却想不起来一句,可就这么看着他,唐威便觉得无比满足起来。
    林准的眸子微暗,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唇角忽然扬了扬:“这床还算够大。”
    唐威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准的意有所指,不由脸红了起来,但却很快的往另一边挪了挪。
    林准的动作很快,但拥着她的力道却很温柔,唐威靠着他,熟悉而温暖的感觉让她眼眶酸涩的同时又轻轻呼出了声。良久,当唐威渐渐沉入梦乡时,她似乎听见了林准的声音:
    “糖糖,谢谢你坚持下来,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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