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个有投影仪的会议室,和一块足够大的白板。”
    回到派出所,林准丢了一句话后便叫过华英慈去整理案件资料。唐威点点头,看着埋头讨论案情的两人心里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说是助手,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连环杀人碎尸案的具体情况,说到底,林准或许还是看不上她这样仅仅是“看起来不太蠢”的助手吧。唐威一边走,一遍撇撇嘴,如果不是因为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林准或许根本就不会找她。
    吐出一口浊气,唐威的步子忽然一顿,随即摇头笑了笑。想当初自己是多么不愿意当这个人的助手啊,结果才一天呢,她居然会产生这种“不平”的心思来。究竟是案件太吸引人,还是林准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呢?
    唐威忽然想到林准在现场提示她的那几句话来,很平常,但是却会让人从另一个角度看到被隐藏起来的事实。这种感觉令人难以形容,就好像是在猜字谜一样,繁复的谜面让人搞不清楚状况,但是林准提供了一个提示,答案随即就那么出现在你的脑海里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唐威不得不说,这种挖到谜底的感觉实在让人沉迷。
    收拾好了会议室,林准和华英慈也过来了,张勤狗腿的帮着华英慈拎着包,腼腆羞涩笑的让唐威瞪大了眼睛,忽然就明白了点什么,吃惊之余不觉有些好笑。
    这才见过一面,就喜欢上了?年轻人果然激情四射。
    拉上窗帘关了灯,黑暗的会议室内,大屏幕上被分割成块的尸体照片清晰无比。华英慈站在电脑前,面朝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语调清晰且迅速的解说着。林准坐在下面表情冷淡,指尖却在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敲击着膝盖。
    唐威一边听着华英慈的解说,一边不受控制的转动着自己的大脑。
    和她想的一样,林准之所以会来这里,果然是因为之前发现了别的尸体。不算张满,一共有五具尸体,都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后被分尸,头颅被切去了软组织油炸,下-体被捣碎,不过和张满不同的是,那几具尸体都是被沉在了河底。而林准之所以会把目光落在他们片区,则是因为所有尸体的抛尸地点都是那个化工厂后的排污河。
    因为地势和水流,一具尸体被冲进下方相连的清水河,途中又被碎石划破了包裹尸体的编织袋,导致尸体浮出水面,如果不是这样,或许直到今日也不会有人发现那条臭气熏天的排污河里竟沉睡着那么多无辜的受害者。
    华英慈在解说的时候,唐威只觉得指尖发凉。不是没听过这样的案例,在大学的时候,甚至有比这更凶残的案例,但案例是一回事儿,亲身经历并且离的这样近又是另一回事儿。
    “根据作案手法和作案工具,我们可以推断凶手应为同一个人,凶器应为长二十厘米左右,刃薄背厚的屠宰刀一类利刃。”
    华英慈说到这里的时候在林准的示意下停了声音,林准自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众人缓缓开了口,音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低沉,没有半丝情绪波动,却满是自信和倨傲。
    “凶手是个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单身女人,穿三十八码的鞋,有独立住房和交通工具。内向,寡言,但名声和脸都不错。母亲早年就离开了她,她有一个曾经是屠户的父亲,但已经去世,她现在靠一份不错的手艺养活自己,会把自己做的东西放到旅游区寄卖,收入不错。她一直在间接的帮助她杀害的第一个人张满的母亲,但自己在生活上并不如意,近期还遭受了不小的挫折,应该是来自她的亲人。另外,她在未成年的时候有过被人暴力性侵的经历,有风声传出但并不被人所知,当时没有报案。”
    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可控制的出现了疑惑的神色,包括唐威。刚才华英慈的解说看似信息量很大,但实质上能用来确认凶手身份的地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她想不明白,林准的推论是建立在什么上面。还有他之前确认张满身份的依据,她到现在也仍旧搞不清楚。
    修长白皙的手指敲击了一下桌面,林准微微眯起了眼,似乎有些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有问题,问。”
    “为什么凶手是个女人?那些被杀害的都是成年的男子,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最先张嘴的自然是张勤,发亮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林准,看上去像是嗷嗷待哺的小兽,看上去特别傻,但唐威却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好样的,她也很想知道。
    “b市近年发生的杀人碎尸案中,有八起死者头颅被案犯烧,煮过,这八起案件的罪犯均为女性,而从面部软组织被剥离的细腻手法上看,也符合女性的犯罪行为特点。至于你说的成年男子,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想要杀死一个壮年男人,这并不困难,只要那是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
    屋子里的一群男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阵哄笑,却又很快在林准强大的气场下静了下去。
    “还有什么问题?”
    “林队,你怎么知道她的家庭状况的?”
    “是啊,还知道她做手工品卖,哪里知道的?”
    “居然一直在帮助自己杀害的人的母亲,这可能么?”
    ……
    人们面对未解之谜的时候总是有着超乎想象力的求知欲,一旦给他们开了个头,就会控制不住的一再求根问底。
    唐威抬头看了眼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看的林准,有些想笑,却又忍了住,因为她知道,就算这个男人心底里有多么的不耐烦,最终却都会把答案一一解释清楚。
    他或许是讨人厌的毒舌男,但却绝对是个令人敬畏的好警察。
    果然,林准在等周围都安静了下去的时候,拿起一只记号笔走到了那张空白的巨大白板前,一边写一边说,动作优雅自然,唐威愣了一下,有一瞬间好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候的讲堂里。
    “除了第一个受害人张满,其他死者均是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的成年男子,体型相似,可以确定身份的几个受害人均是来自外省市的旅游者,可见凶手在选择凶杀目标上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可能来源于凶手本身的变态喜好,也可能来源于她曾经受过的心理创伤。尸体均被肢解且无部分丢失,下-体被捣碎,除了张满,均被抛尸在恶气熏天的排污河里,这一连串的行为带着浓重的仇恨色彩,由此可以判断,凶手杀人是在宣泄内心的恨意。而这些尸体上的共性,多半是来自早年曾经伤害过的人身上。”
    说到这里,林准的声音顿了顿,看了眼唐威,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第一个受害者是谁?”
    突然被问到头上,唐威禁不住一呆,然后又很诚实的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脸上顿觉有点热,但并没有避开林准视线的意思。她现在想明白了,面对林准,越诚实越好。隐晦的表达内心诉求,只会被他嘲笑手法愚蠢,而直接的提问,他反倒会直接给你答案。
    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林准的手指弹了一下手中的记号笔:
    “作为一个连环杀人,并且心理已经变态的凶手,她的作案风格以及抛尸手法都是有一定自身特点的,并且轻易不会改变,因为这代表着她特殊的感情寄托。”
    “除了第一个受害人,其余的死者在外形和被抛尸的地点上,都是相似相同的,只有第一个,不一样。”
    “这说明了什么?”
    林准敲了敲手指,唐威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因为凶手对他们的感情寄托不一样?”
    林准点点头,修长的眉眼似乎柔和了许多,唐威心口忽的一紧,有种好像被老师肯定了的骄傲与兴奋。
    “准确的说,凶手对她的恨意保留了一定的余地。她性格内向沉默,而且无比憎恨男人,但在两年前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第一个受害人很可能是在企图伤害她的时候被她意外杀死的。而会对一个试图伤害她的人保留余地,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认识他,并且可能是经常接触到的人。”
    “一个小混混,惯犯,他经常会在偷窃后消失一段时间,他的失踪不会引起人的注意,更不会让人大肆搜索。你的资料库里,惯犯,并且突然在两年后没有在进拘留所信息的人,只有张满一个人。”
    唐威恍然的点点头,想到林准那时的倨傲态度和理所当然的要求口吻,不由抿唇笑了一下。如果他当时肯这样解释一下,她一定很乐于贡献资料,而不是故意拿登记人员表格卡一卡他。
    “每具尸体都是从关节处被分尸的,可见凶手有一定的解剖知识,但她并不熟练,多半只是观看过。用来肢解的凶器是惯常用的屠宰刀,普通家庭不会有,应该是他父亲遗留的。”
    “杀了六个人并且没有被人发现,她一定住的偏僻而且一个人居住,甚至那个是个别人不愿意去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他父亲用来屠宰的地方,显然,如果她的父母还在,这种事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林准顿了一下,拿起唐威事先准备好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从第一个杀人碎尸案,到最近的连环杀人碎尸案,时间上间隔了两年,凶手一定是在近期受了什么刺激,从而彻底引爆了心理上的阴暗。这里外来人口少,凶手也并不是惹事张扬的性格,那么挫折只可能是来源于相处较近的亲人。”
    “至于我为什么说她一直在照顾张满的母亲,”林准放下水杯,目光扫视了一圈后,淡淡的收到唐威身上:
    “你知道凶手两年间一直都有小心的给张满的埋尸地点填土,但事实上,有这么长的时间,她完全可以选择挖一个更深的坑,或是一个更好的埋尸地点,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这种随时可能暴露她罪行的方式来掩埋尸体……”
    “你觉得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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