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的大姐叫高晴,嫁到九盘山,听这名字就知道那里的路难走。高云脚程快,上午从河边院子出发,走差不多半个钟头到下岭,搭上了一辆马车,闻着牲畜的臭味儿又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才到山脚下。
    九盘山这个名字取得很贴切,山路崎岖,仅容一人通过,一面是密林,一面是陡坡,九曲十八弯。好在高晴婆家住在山腰,不用一路走到山顶去。
    现在的人每天干大量的农活,起早贪黑的,体力强者呢,不像后来的人,走几步就喘气。高云走到大姐家门口,除了脸色有点红之外,精神一点儿也不差。
    高晴看到妹妹吃惊的问:“这不年不节的突然来怎么没说一声?”
    高云有点喘气:“有事……”
    高晴的婆婆听见说话声音,走出来问:“跟谁说话呢?”
    “妈,我妹妹来了。”高晴回头喊了一声,拉着高云下坡:“先过去坐下来再说。”
    高清婆家的房子修在向阳的山坡,没有围墙,三间土房,正对着坡面,左侧一条倾斜的羊肠小道连接着下山的小路,背面靠着山体。
    房檐下坐着个瘦小苍老的女人,满脸皱纹,一双眼睛瞳孔小白仁多,看着有些吓人。见到下来的两人,老妇人两边嘴角上扯:“亲家妹妹来了,快来坐,快来坐。”把屁股下的凳子抽出来摆在旁边,自己坐到一块砖头上。
    “哎呀,还是你们山上凉快,我们下边都要热死了。”高云坐下,背面坡上的苍翠树木遮去了似火的骄阳,洒下翩翩浓荫。
    夏季的山间清凉舒爽,凉风袭来,烈日灼灼暑气熏蒸的山下好像另一个世界。高云没嫁人前,每逢酷暑天气都爱到高晴这来玩,后来察觉到高晴婆婆不高兴才来得少了。而且再来,高云就带上自己的口粮,免得高晴难做。
    星期天的早晨,罗于平去了县城,高云去了九盘山,家里只剩下罗丝丝和两个弟弟。高云走之前先把去公社把花生买了回来,这会儿罗丝丝就和两个弟弟做完了作业正在洗花生。
    “丝丝,健健康康都在啊,你们爸妈呢?”
    罗丝丝掀起眼皮一撩,原来是罗于贵。“三叔啊……爸妈不在,有什么事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坐坐啦!”罗于贵听着罗丝丝的话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快给我搬张凳子,我问你点事。”又逗两个小的:“健健康康,怎么不叫我啊?”
    两个小的把洗花生当玩水,敷衍的叫了一声三叔。
    “三叔,板凳不是在那儿么,你坐那边不行啊,免得我们把水溅你衣服上,赔不起哦。”罗丝丝意有所指。她想起了自己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一次吃席不小心把挨着她坐的罗于贵的衣服给溅上菜汁,弄脏了罗于贵过年的新衣服,被罗于贵当着那么多的人骂“不听话”“没教养”“赔钱货”,愣是引得周围的人都在看,那种羞恼难堪的感觉罗丝丝竟然再次回忆起来。
    罗于贵不得劲,要不是惦记着来的目的,他真要好好说说这几个孩子,简直没有礼貌,二哥两口子到底怎么教的孩子。
    罗于贵把气埋在心底,扯出笑容:“你们家还会没钱,丝丝你讲笑话呢。我可知道你们家现在发大财了。”他盯着盆里的花生:“这又是拿去卖的吧?来,告诉叔叔,你们昨天晚上赚了多少钱?”
    罗丝丝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把盆里搓过的花生捞到簸箕里,端起大盆:“三叔我把脏水倒了,你坐啊。”
    倒了水转回来,看见罗于贵正在套罗文健的话。可惜罗文健只知道昨天赚了钱,到底赚了多少钱却不知道。
    “三叔,你到底来干嘛,直接说吧。”罗丝丝不耐烦和他打太极。
    罗于贵噎住,然后不自在的说:“这不是想问问你爸妈卖东西好做不,能不能赚钱,咱们都是亲戚,互相照顾嘛。”当周围所有人都在老实巴交的种田翻地,丢掉地里活计跑去卖菜的罗于平简直就像一堆猴子里唯一的一个人那么显眼,院子村里到处都在议论罗家。当初罗于平丢官时,罗于贵心里也暗暗的幸灾乐祸过。罗于平虽然没有得罪过他,可是人就是这样,最容易嫉妒那些比自己好点又不是好太多人。尤其堂兄弟年轻那会儿常常被长辈拿来比较,罗于平勤快,罗于贵懒惰,罗于平老实,罗于贵奸猾……总之,只要堂兄弟两个放一块儿,罗于贵就是对照组。
    上一次罗于贵觉得自己比罗于平好还是罗于平和高云结婚三年了才生了个女儿,可那次没高兴多久,因为没过几天,罗于贵第三次相亲也吹了。
    这次也是,他才暗爽了几天,就听说罗于平倒卖蔬菜赚了钱。
    要说倒卖粮食,过去那是重罪,除了供销社之外,粮食根本不准卖给别人。这几年渐渐放宽了,工分仍然照算,但是家里种的菜养的家禽只要是自己的本钱就还算是自己的,不像过去什么都是集体的,家里的鸡下了个鸡蛋都不敢吃,还要交给生产队长。
    罗于贵脑子不笨,他从小就不爱干农活,这回就想问问罗于平卖菜的生意好不好做,好做的话他也做这个,就不用整天整天的日晒雨淋起早贪黑的下田了。
    中午两个大人都不在,罗丝丝淘米蒸饭,罗文健和罗文康洗菜烧火,罗丝丝炒了一个番茄鸡蛋、一个醋溜白菜,烧了一个青菜汤。把给罗于平留的饭菜先盛出来,剩下的姐弟三个连饭带菜吃得精光。
    “姐,我们什么时候买肉吃啊?刘柱子昨天说我们家天天吃肉,我们哪有天天吃肉。”以前勉强能吃饱饭,罗文健就期盼着能换口味,现在桌上天天换着花样做菜,他就期盼着能吃肉。
    听见肉字,刚填饱肚子的罗丝丝喉咙滑动一下。她也想吃肉啊,回锅肉、红烧肉、青椒肉丝、卤猪蹄、凉拌猪耳朵……猪圈里的两头猪每天都要被她打量数次,扳着手指头算距离过年还有多少天,距离杀猪还有多少天。
    忍!忍!忍!
    罗家正是巩固根基的关键时刻,虽然赚了些钱,但是现在收菜仍然是先挂账,卖出去后再结算,他们赚的不多,要把钱留着扩大规模。
    “明天……”可是忍不住了。罗丝丝咬牙:“今天晚上要是生意好,明天跟妈说去屠宰场买肉!”
    两兄弟顿时欢呼。
    刚洗了碗罗于平就推着车回来了,罗文健把留给罗爸的饭菜端出来,还热着呢。
    罗于平饿坏了,手都不洗,大口大口的扒饭。
    “爸,上午三叔来找你。”罗文健报告。
    “哦,说了什么?”罗于平一边咀嚼一边问。“是不是你们三婶儿生了?”
    “不是!他是想抢咱们生意呢!”罗丝丝气呼呼的说。
    罗于平三两口扒完一碗饭,转手把空碗递给罗文健让他倒开水,问罗丝丝:“什么抢生意?他怎么说的?”
    罗丝丝鼓着脸把罗于贵上午说的话都告诉罗于平,顺便添上自己的分析:“之前咱们家去收菜都是赊账,处处赔笑脸,低声下气的,好不容易才把生意做起来。现在倒好,看见我们赚钱了,就想抢我们的生意。他要是也去卖菜,那咱们收菜的那些人家肯定会抬价,抬价也就算了,如果全村的人都动心了,全跑去卖菜,我们家还赚什么钱?!太讨厌了!”
    罗于平脸色平和:“你小娃子家家的不懂,那是你叔叔,他不开口就算了,都开口了,我们怎么好拒绝!让别人知道背后肯定要说我们不厚道,自私,连兄弟都不肯帮衬一把。”
    罗于平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罗丝丝几乎气炸:“管别人说什么,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少不了一块儿肉!”
    罗于平还是那句话:“你小娃子家家的不懂……”
    罗丝丝就是有成千上百的道理,罗于平也坚持这句话,气得罗丝丝简直想冲到罗于贵家里砸个稀巴烂。
    高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闺女脸拉得比马脸还长,丈夫一脸无奈,大儿子和小儿子一人举着根树枝胡乱比划。
    “来来来……放那边,对对,放堂屋里,对,墙边那……”高云招呼和她一起的两个男人把两个麻袋堆到堂屋墙边。“丝丝,快给你大姨夫和方叔叔倒水!”
    高晴的丈夫叫方建华,另一个年轻点的是他小弟方建军。高晴的婆婆生了七八个,除了这两个儿子其他的都夭折了。方建军还没有结婚,挨着兄嫂住。
    “大姨夫喝水,方叔叔喝水。”罗丝丝给两个男人倒了糖水来。
    “这是丝丝吧,又长高了……”方建华接过水,笑着说。
    东西放好,罗于平和方家两兄弟互相打招呼寒暄,又让罗文健罗文康叫人,又到处找板凳让坐,拿烟。
    高云不断重复:“幸亏有大姐夫和建军答应帮我把东西送来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来,重死了,我抗上背一下子就弯成半圆了……哎哟哟……”
    “就是啊,我看那东西那么重,小妹怎么弄回来呢,我们两个大男人都够呛,我娘干脆就叫我们兄弟两个把东西扛过来。幸好路上坐马车,要走路还不知道走多久呢……”
    “罗大哥你不知道,赶车的太气人了,我们三个人两只口袋,他硬是要收我们五个人的钱,非要一个口袋算一个人钱你说气人不气人……”
    罗文健跑到口袋那比划了一下,还捏着口袋一角抻了抻,带着莫名的兴奋跟姐姐报告:“口袋比我还高……好重……比我还重……”
    罗文康爬到口袋上坐下,晃着双腿俯瞰兄姐,被高云一巴掌拍下来:“进到嘴巴里的东西是给你坐的吗!”
    坐了一会儿方家两兄弟告辞,罗于平和高云急忙挽留,让他们过一夜再走,四个人推来让去,最终方家兄弟怕耽误明天的农活,坚持要走,罗家两口子才意犹未尽的把他们送出门。
    送走了方家兄弟,两口子才开始交换信息。
    “收了八十斤枣子,还有零散的苹果、石榴和其它几样果子,钱都给了,车钱也是我给的……你是不知道我刚到我姐家的时候,方建华他妈脸上笑嘻嘻的说话热情得不得了,眼睛里其实清清楚楚的写着呢——烦!哼,我一说来收果子,再说带了现钱的,立马就不一样了……我一想到当初我姐刚生了女儿,方建华他妈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跑回自己屋睡觉连给孕妇坐月子的鸡都自己吃了的事就……气死我了……”
    罗丝丝:“妈……歪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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