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着能从陈三郎脸上看到惊骇欲绝的神态,但许?失望了:这书生眨了眨眼睛,竟只是淡淡“哦”了声,然后就毫无表示。

    许?颇感奇怪:“妖怪吃人呢,你不怕?”

    “怕,我当然怕……不是有你在嘛,有你我就不怕了。”

    讨人欢喜的话就像一颗糖,总能让人心里舒坦并享受,虽然听着非常有吃软饭的嫌疑,但让未涉情事的许姑娘颇为受用,嘴里说道:“真遇到妖怪,我可顾不上你。”

    陈三郎干咳一声:“或者我能帮上些忙。”

    许?一呆,“噗嗤”一声就笑:“陈公子,我们在谈论妖怪吃人的事,可不是泼墨丹青,更不是吟诗作对,故而本姑娘觉得,你还是回家去吧,伯母等着你开饭。”

    “我家吃饭晚,不急。”

    反正陈三郎赖着不走。

    许?心里有些恼意,觉得这人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进退,难不成读书读傻了,觉得妖怪吃人好玩?可不对,在前面一系列事件表现当中,他却是有声有色,连爹爹都难得开口赞誉。

    许念娘看人,一向不曾走眼。

    对比下来,如今陈三郎的表现显得有些古怪。

    不过许?没有想太多,她面色忽而一变,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举目远眺,凝视着泾河流淌的方向,略一沉吟,纵身一跃,飞身从桥上跳下。

    桥下水面泊着一艘乌篷船,许?稳稳地落在船头上,反手拾起一顶斗笠戴在头上,遮去绝色容颜,另一只手杵起一根撑杆,往水里一点,乌篷船就划了出去。

    “等等我!”

    陈三郎叫道,疾跑下桥,沿着岸边追赶。

    许?没有停船的意思:“陈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有甚闪失我无法向伯母交代,你快回家吧。”

    陈三郎没有听进去,脚步加快,跟上了船只,猛地一个鱼跃——他瘦巴巴的身子倒显得轻盈,扑通一下就落在船头上,只是下盘站着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水里去。

    许?玉腕一搭,将其扣住,真得恼了:“你这人,怎么不听劝说?”

    陈三郎目光灼灼:“我担心你,必须要跟去看着。”

    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两颊绯红,本来许多责怪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过了半响,嘟囔道:“我不需要你担心……”

    声音低低,连自己都听得不清楚。

    瞧她模样,八成不会赶自己下船了,陈三郎说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我也练过武功的呀。”

    许?嗤之以鼻:扎扎马步,也算练武?门槛都没摸着,至于那惊风指,以他的情况怎么可能练得成?再练个十年八年吧。

    但不知怎的,见其很认真的样子,不忍出言打击,只得说道:“也罢,你跟着去,一定要小心,有事发生赶紧跑。”

    陈三郎点头:“我会的,其实我很怕死。”

    许?听见,又是一笑,但随即紧抿嘴唇,全神贯注撑船,目光注意着河面。

    陈三郎忍不住问:“许馆主怎么不来?”

    “我爹才不会多管闲事……我都是偷偷跑出来的,你不要跟他说……算了,你说和不说,估计他都是知道的。”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对父女真是另类,又问:“是不是真有妖怪吃人?又是什么妖怪在吃人?”

    许?一耸肩:“我要是知道,就不用现在撑船沿河寻找了。从现在开始,不准再说话,要专心!”

    陈三郎就坐好,静下心来,心中想道:许?习武,对于妖魔精怪之类的敏感度可能还不如自己,自己毕竟身怀斩邪剑,只要对方冒头,立刻便有所警觉。

    但现在剑匣一直毫无动静。

    关于妖怪吃人的说法,其实泾县中并未传播,远不如上次在南阳府闹得凶烈,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陈三郎也没有听人提及,他只是梦中得龙女指点,知道洞庭湖那边有恶客追杀而至,徘徊泾县不去。

    所谓恶客,*不离十,肯定就是精怪,而且很可能是水族精怪,比如鱼虾之类。

    这类精怪天生善水,兴风作浪,本领高强,纵然许?武功了得,可在河面上与对方交锋,只怕讨不得好。

    陈三郎说担心她,倒不是专门哄女孩子的说法。更何况他黄麻绳炼制成功,正要一试效果威力。

    两个人不说话,乌篷船溯流而下,一株株垂柳落在后面去,像一幅会动的画卷。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乌篷船已经撑出很长一段水路,快要出到城外了,但毫无状况。间或河面上,有其他的乌篷船划过,有人对着陈三郎和许?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

    许?听力极好,听得清清楚楚,耳根子微微发红。

    陈三郎好奇发问:“他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无聊的事。”

    许?回答得干脆了当。

    船只不停留,一直出了城外,这一片河面开始变宽,岸边有绿草坡地,显得清幽。

    时候已不早,将近黄昏,城外人影罕见。

    嗡!

    陈三郎感受到剑匣中小剑异动,连忙叫道:“许姑娘,那里似乎有情况。”

    伸手一指,指的是岸边一片柳树林。

    这座林子柳树垂荫,一些树根露出地面,显得盘根错节,地面很是潮湿。

    许?把竹竿一杵,将船停住,打量了林子一眼,说道:“陈公子,你留在船上,我上去看一看。”

    陈三郎忙道:“我跟你一起去,独个儿在船上害怕。”

    许?忍住要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明明害怕还死活要跟着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咦,难道他对我有意,故而打肿脸充胖子,要当英雄?

    想着,一颗芳心竟有些慌乱。

    把船拴好,两个人结伴上岸,踏入柳树林中,走了十来丈远,前面忽然传出一阵打鼾声。

    当转过一个拐弯处,好家伙,就见一个又黑又肥的矮汉子下身只穿着条裤衩,光着膀子靠在一株柳树根上呼呼大睡。

    这汉子长得丑陋凶恶,嘴边两撇黄毛,却又显得滑稽,不知是甚来路,居然在柳树林里头睡觉。

    见他穿着光棍,许?眉头一皱,脚尖踢起一块碎石头,呼的,飞过去不偏不倚砸在汉子额头上。

    汉子吃痛,泼喇喇跳将起身,大喝道:“是谁扰爷美梦!”

    瞪着一双绿油油的小眼睛,看见身形窈窕的许?,顿时放出光来:“爷正嫌有些饿,就送来个如花妞儿,一口吃进肚子,定然娇嫩美味得很。”

    说着,迈开大步,如饥似渴地扑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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