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猫着腰,喘着粗气,在漆黑的密林里狂奔。

    不管脚下是否有陷阱,也不管是什么方向,只想先保住命。

    落叶在我脚下急促地哗哗作响,不断有夜鸟从不远的地方惊飞。

    子弹像流星一样钻进密林,要么射入草丛里噗地一响,要么击中树干叭地一声,要么从我的身旁擦过,嗖嗖直叫。

    我的一只胳膊架在额头上,护着眼睛。我的脸、脖子、裸露的手臂不时被低矮的树枝扫中,火辣辣地痛。

    跑了五六分钟,从林子边上传来的枪声终于停下来了。

    隐约听见一两句郭真超和尹文彬的咒骂声。

    我慢下脚步。

    也许是因为刚才用消防门撞伤了他们,激怒了他们,以致他们向我开枪射击。但是,如果当时不这样,我肯定已经被他们塞进了警车。我不喜欢被郭尹二人咄咄逼人的讯问,更不想置自己于被动中。所以,我认为自己的举动虽显过激,却也能够接受。换了别的任何人处于这样的局面中都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以前我曾怀疑这两个警察对我不怀好意,但是现在我几乎肯定他们已经站到了我的对立面。他们似乎已经认定是我杀了谭文虎,否则无法解释密集的枪声。——这分明是想要了我的命。当然,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抓到真凶,还我清白。

    噗——

    我扑倒在落满枯叶的地上,嘴里啃着阴湿的泥土和带着冷露的草叶。我的脚被藤蔓缠住了。

    我感觉两条腿上的肌肉又酸又痛,一颤一颤的,好像要抽筋,干脆翻身躺在潮湿的地上休息。有一只小虫踩着我的脸爬了过去。

    我揩了揩脸,感觉生疼生疼的。我知道脸上被树枝划开了很多血口子。

    我回想那道坚不可破的消防门,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它打开的。还有那个从后面死死抱住我的护士,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向郭真超告密。可能她把我当作了一名十恶不赦的罪犯吧。毕竟,一个人如果被警察盯上了,基本上也就成了国民公敌,这是刑侦“群众路线”的威力。想到自己可能遭到全社会的监视,我不寒而栗。

    我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大约走了二十分钟,视线里的林木渐渐稀疏,隐约出现一片长满荒草的山岗,再走近些可以看见荒草里伏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岩石,和一些高低错落的石碑,每座碑后都有一个混凝土浇筑的方盒子,还有一些飘忽不定的磷火。显然,这片山岗是一座公共墓园。

    墓园、殡仪馆、火葬场、太平间……凡是与死人相关的地方都能使人产生莫名的恐惧。

    虽然我几度触摸死神之手,但我仍然怕死,仍然有强烈的求生*。我不打算从墓园中穿过,我准备另觅它途。

    我想起自己是要到盘龙城院子湾去寻找失踪的小婉,查找古画的下落。但是,眼前这个地方是哪里呢?我用的是3g手机,可以通过卫星定位查找地理位置。在这之前,由于害怕警察跟踪,我已经将手机的gps定位功能取消。

    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是零晨五时,负责跟踪的警察也许还在睡觉。

    我打开手机的gps定位功能,通过百度地图搜索我所在的位置,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是玉贤镇公墓。根据地图显示,山下有一条公路通向蔡甸区城区,有16.8公里。我必须到那里去,因为只有到城区才有车到盘龙城。

    我取消手机gps定位功能。

    看来,我必须走到山脚下的公路上,但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通往山脚下的路。我想如果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就可以看清道路,便想先找个稍微平整些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恰巧前面有一棵松树。我走到那里,倚着树干坐下,闭上眼睛小憩。一阵山风吹来,我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位穿白背心的老人坐在前面的石头上抽烟,便起身上前,询问下山的路。

    老人问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撒谎说自己到这里走亲戚,迷路了。

    老人说,你跟我一齐走吧。他显然知道下山的路。

    您也到山下吗?我说。

    嗯。

    您在这里上班吗?我猜想他是这里的守墓人。

    我在这里住。他说话不清楚,好像是用腹部发音。

    他说他在这里住,可我四下未见着一间房屋,难道——

    我脑海里的幻觉随时随地都会蹦出来吓人。我拼命抑制自己不往下想,但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将烟卷重新放进嘴里,叭叽叭叽抽了两口。烟头在他手上一明一暗。我发现他的白背心下是一排排的白骨,而他的头上也没有一丁点脂肪,到处是窟窿,刚才被里的烟雾正从那些窟窿里,从鼻孔、眼眶、耳朵眼里喷出来。

    我感觉额角的血管瞬间充满了鲜血,脑袋比平常大了好几倍,心脏砰砰砰——弹力球似地乱蹦,手脚也变得僵硬,丝毫不能动弹。

    老人抽完烟,将烟蒂摁灭在身旁的墓碑上,说:“走吧!”拉住我的手一纵身从高高的山崖上跳了下去。

    ……

    啊?健??揖?糇糯用沃行炎??p&  此时,天色大明,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半。没想到这一闭眼就过去了九十分钟。

    我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我看见不远处有一条蜿蜒的山路,不怎么宽敞,却还砌了水泥,很好走。

    走到山脚下,看到一潭清水,水边上长满绿藻。

    我蹲下来,面部轮廓清晰地映在水面上。我看见右眼眼角肿胀着,有瘀血,左边的额角高高隆起,好像长了一个角,脸上交错着很多血口子,一部分应该是昨日在翻滚的飞机上撞出来的,一部分应该是林子里那些低矮的树枝扫的。

    我掬了一?g水吸进嘴里,凉凉的,有些苦涩,但我还是连续喝了几口。高速奔跑和焦灼的心理让我总觉得自己缺水,时刻都想大饮一气。

    我又洗了把脸,让高烧似的神经在山泉的作用下冷却下来。我感觉精神振奋不少,身体也不再那么乏累。

    我摸摸脑后芯片所在的位置,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我觉得这里比平常大了好几倍,就像我们不知道自己有疾病时,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旦知道它就会感觉它无比沉重。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叠加效应。

    这个芯片只有0.1微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昨晚的“松下噩梦”却警告我必须马上将这个东西弄出来,否则,哪天真有可能从山崖上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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