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到第十层,极浓的瘴气味道扑面而至,两两的脑袋大为晕厥,赶忙屏息,看旁边的拂逆也已紧捂口鼻,眼睛里呈现迷离之状。

    奇怪,这瘴气中已然夹杂沼气,恐怕从弃沼蔓延上来的。果然朝前走了一走,便能听到下面有些微的水声。

    有足够的修为支持,屏息可以一直持续,然而两人现下只靠着身体的灵力,最多只能支持一天。这一层再往前,两两已然感觉到脚下有些湿,但瘴气笼罩,全然看不清楚。拂逆传音出来:“小心脚下。”

    小猪飞出来,在他们的身侧游走一遍,瘴气去了大半,这才发现脚下已经踏入了水泽,踩在泥滩上。

    两两赶忙后退,用灵力观微四周,望见白戟正在对岸走过来,神情焦急,在寻找什么。

    过了半晌,水面上钻出一个女子,便知道那是摩苏罗。她仿佛出浴一般,将湿漉漉的头发甩至脑后,但面容却惨无颜色。

    摩苏罗一拍水面,从水上翻腾而起。掩在水下的白袍飘然鼓风,随后她便伫立在对岸。白戟抱住她:“我找了你一天,怎么不和我一起待在洞中?”两人即刻耳鬓厮磨,摩苏罗闭上双眼,任凭他缠绵抚摸,但那眉头间似乎已经有了悔意。

    “为神之人沉泯世间痴爱,而这爱/欲竟然是对一个杀戮满手的妖。她是应该醒悟了。”拂逆传音过来。

    两两望着他们,不禁道:“沉沦于爱,哪能轻易离于爱?”

    可话才刚出,便想到师父抽出元神去对抗妖皇,回来后便变幻出昆吾宫的景象,与她多待了片刻,还没等她察觉出什么异样,他便开始运功制那五行玄灭阵法来结界,师父把私情与护佑天地之责分得清清楚楚,原来沉沦的也只有她自己。

    摩苏罗对白戟说:“吾想做两样东西,将这情意永久保存。若是将来我俩被天所责罚,魂魄离散,也好留下两样永存的信物,以此为证昔日誓言。”

    白戟说:“好,都依你,即便要拔我的骨,抽我的筋……”说罢他眼里一亮:“不入便拔骨抽筋。”说罢他自己伸出手掌在肋骨之处重重拍下,随后闷哼一声,果然取下自己的一根肋骨。

    摩苏罗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扶着他跌下的身子说:“你怎么……对自己如此狠绝?”

    白戟道:“我不对自己狠绝,便怕你对我狠绝。你近日魂不守舍,我便知道你想离我而去。如若此能留下你,我还惧怕什么?”

    摩苏罗咬了咬牙道:“吾对你的情意也是一样。”她说着手指抚摸自己的小腿,过了片刻,也硬生生剜除一根腿骨出来。

    这两人是魔怔了!竟然自己拔下自己的骨头。两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部,揣度师父当日剜她的腿骨,是不是与此有牵连。

    白戟将她的腿骨与他肋骨相接,手上运气一阵,两骨合二为一。随后他将那骨内洞穿,又凿出精致的小孔,做出一支骨笛。

    白戟说道:“这融骨笛,将你我骨血融在一起,永不分开。”

    摩苏罗笑说:“你便有了一件信物,吾也想有一件。”说罢手里一伸,招来一把琴。两两仔细看去,不禁心头一震:师父的十方琴!

    她又剜除腿骨,削骨为柱,以支琴身,随后说:“请夫君为吾这琴添上些什么。”

    白戟望着那琴,拨弄几声琴弦道:“俗音入耳,不适合你。”说罢便拆掉琴弦,将自己的几根筋从伤口拉出,一根根挂于琴弦之上。”

    拂逆看得目瞪口呆,传音道:“上古神妖不堪理喻,他们两人这果真是在谈情说爱吗?”

    两两说:“曾听下界有一王,因为太爱他的妃子,便将那妃子的骨头做弓,我瞧妖皇和他所想一样,已经痴狂到灭绝天性。”

    拂逆道:“但摩苏罗并不是灭绝天性的人,也愿意拔出自己的腿骨来做这信物,是何缘故?”

    此刻摩苏罗抚摸着十方琴道:“吾虽爱你,但吾仍旧是一个女人。这天下众妖之多,各个媚惑,难保你对吾不忠诚。”

    白戟将两手覆于一琴一笛上,口中默念一阵,手上运力,便见琴笛两物上蒸腾起血汽万滴。随后他望向摩苏罗:“我已立下血誓给这琴笛,你我的筋骨在此琴笛中相连,筋骨连心,你若对我有怨,就弹琴吹笛,我便心被刀剐。”

    摩苏罗也默默立下血誓,随后睁开眼睛对他说:“你我都要互遵血誓,以后一人持一物,不怕谁背心忘情。”说罢她便翻身在上,将他压在身下。她极为主动,很快便于他身体交缠,两人声音忘情,在瘴雾中达到寻求极乐。

    拂逆收回目光,对两两传音:“摩苏罗定然是想用这两样器物将来控制他,所以说,摩苏罗是骗他以血肉立誓。”

    两两也已经了然。她毕竟还是天神之子,她应该已经知道,白戟曾咬破她的唇,沾染她的神血,从此血液不灭得以再生。也正是因此,他才愿意拔骨抽筋地给她做信物。如果没有什么能够制服他,难保将来不留下祸患。她一定是参悟了这一点,所以才引诱他,利用他这种嗜血如狂,也能对自己下狠手的性子来做融骨笛和十方琴。这上面有了他的骨血筋肉,便能够控制他,甚至毁灭他。但这件事的背后,仍旧让人唏嘘。是妖皇太蠢,还是摩苏罗太聪明?

    两两心想,那大约就是妖皇爱她至深才甘于利用,但他作恶太深重,从上古起就开始毁天灭地,作孽凡间,就算摩苏罗爱他也饶不了他,那便不能怪摩苏罗了。

    拂逆忽然踌躇一阵,对她说:“这水泽之下……这水泽之下……”

    两两问他:“是下一层入口吗?”

    拂逆道:“弃沼已经淹没十层塔,这水泽便是弃沼漫上来的。”

    两两惊道:“你是说,这里就是弃沼了?”

    拂逆道:“我先入水,若是没事你便跟来。”说罢便钻入水中。但良久之后都没有半点动静。两两担忧,也一头扎进去。

    只才在水下游到半人高,便望见底下的深泥。她已经找不到拂逆。难道他沉入泥滩了?在水中找寻一阵,便觉有水草缠上手脚,猛然将她向沼泥中拉扯,转瞬便被拉入。她挣扎了一下,泥便积压更深,她的手在泥中乱抓,很快抓到一股硬物,但仔细一摸,竟是骷髅。

    人在沼中势必无法坚持,但好在她还有原身。灵力一动,身体转化为蟒蛇,蛇身滑腻,最适合沼泽之地,她从沼中穿出来,寻找拂逆的踪迹,终于望见一抹他的一角,遂将身体卷入,顺着衣角把他的身体扯出来。

    这沼中的怨气已经积累得深了,只才被埋了这么一会儿,拂逆浑身便已经被浓绿的毒物笼罩,好在他这身子也是继承了魔王的再生之能,否则便药石罔效了。

    两两将他拖到岸上,一看这岸上情形,那摩苏罗和白戟的幻影还在纠缠,这下子看得她无奈了。低头发觉自己已经变回人身,身下压着拂逆。而拂逆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侧头望一望那边的摩苏罗白袍遮盖着她和妖皇的身体扭动,再转回来瞧瞧他身上的两两。

    拂逆笑:“这……要我如何是好呢……”

    两两却没在意他说什么,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摩苏罗身边那笛子和琴。她忍不住爬过去,手指头一触摸到琴,琴便化为一缕烟雾飘散。

    原来这一层便是瘴气幻影。她又伸出指头去碰摩苏罗,摩苏罗便和妖皇一起变成了云团状的烟雾,缓慢散开。这地上还剩下的一根融骨笛,她走过去打算将它弹化开,结果触摸上去,竟然没有化。

    这……两两将那融骨笛拿起来,仔细地触摸才敢断定这不是幻影。转头望着下面的弃沼和水泽相连,揣度是否真的融骨笛从弃沼中飘到了这岸上?

    这融骨笛和十方琴一样,可以制约妖皇的身体。当年师父用仙力催之,最后使得妖皇分崩离析,是否融骨笛也是一样?

    两两将骨笛放入袖中,低头对拂逆说:“就在这里等我。“她想了想,望着他:“相信我能活着回来吗?”

    拂逆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两两将他手腕抓着,放回他自己的胸前。

    拂逆笑一笑:“我自然等到你出来。”

    “嗯。”两两不再犹豫,化为蛇身钻下水去。其实走到这一步,她也隐约感觉到摩苏罗的安排。也许这就是因为摩苏罗是蟒蛇之神,所以这层层的陷阱到了最后,就成为蛇才可以进入的原始途径。她在这沼中如鱼得水地纵深下去,直到泥沼开始开化成积水。

    积水与泥沼层叠交错,此间不知是落到了拿一层上。只见水中有一座若隐若现的石门,门后的景象她瞧着有些熟悉,好像是……刑天台。

    刑天台上跪着的一个身披铠甲的无头人,过了半晌,从台前飞下一个女子,手里抱着带血的头颅在那无头人旁,轻轻将头颅方在他脖颈之上,随后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开始用血缝合。

    她一边缝补一边说:“这一次救你,以后便不要再上天来。若是再犯,我……也不能再救你。”

    头颅的嘴唇动了动:“是你偷偷将两信物带走,返回天庭。你命人日夜弹那琴,吹那笛,令我心如刀剐,心剐掉重新长起,你继续刀剐它。白戟已然恨你,更不能饶过让你背离我的这天,这些神仙!”

    摩苏罗捧着他的头颅说:“吾也曾血誓咒言,他们弹那琴,吹那笛时,吾心也在被刀剐。如是罪孽,同你一并承担。但求你抛却祸业,同吾一起受苦赎罪。”

    她对他还有渡化之心,可是白戟哪里听得进去。头颅缝补好的那刻,白戟推开她转身从刑天台跳下。

    作者有话要说:拂逆这货,实在是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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