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妃多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午饭的时间。

    假王妃倒是立在一边很规矩地替她的布着菜,只是不见华青珏出来,可孩子不吃饭,王妃和假王妃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华青弦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饭后,她直接找去了华青珏住的房间,却见孩子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珏儿。”

    听到声音,孩子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华青弦当时便是两泡泪:“姐姐,姐姐,姐姐。”

    华青珏一直比较喜欢华青弦,总觉得她给他的感觉才更像是母亲,所以,原本在生着闷气的他,看到华青弦进来,当时便委屈地扁起了小嘴。

    华青珏只有四岁多,从前被保护得太好,性子也是娇惯。明明是男孩子,却比小颜还喜欢哭。华青弦不太喜欢男孩子这么脆弱,可知道他的成长环境不同,倒也没有苛责什么,只温温柔柔地摸着他的小脑袋:

    “怎么了?”

    “姐姐,我不想住在这里。”半年的变故,在华青珏的印象中,就是一直在搬家,搬家。

    这一次她是死活不同意来京城的,可还是带他来了,所以,他不吃饭,他绝食,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像以前一样,什么都由着他了。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大家都不喜欢他了,也就更加伤心了。

    “啊?”

    “母妃生病了,病好了后就不记得珏儿了。”

    听到这个原因,华青弦又摸了摸孩子的头:“那是因为病了啊!”

    “可是珏儿好难过。”华青珏又扁着嘴,好半天才哭哭啼啼地问了一句:“姐姐,父王呢?祖母呢?还有哥哥姐姐呢?”

    “他们……”

    “姐姐,他们真的都死了吗?”

    话是问出来了,华青珏也哭惨了,没有人肯跟他说实话,可他还是听到了一切。那时候他就好害怕好害怕,希望这些不要是真的,可是,姐姐来了,姐姐也不敢说……

    “嗯!”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华青珏觉得害怕极了,抱着姐姐的腿哭得很厉害,他不想他们死的,虽然他们有时候很讨厌。可是,他们也会对他好的呀!

    “因为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华青珏不知道什么是有福气,可是,他明明很难过,这么难过就叫福气吗?那他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的福气:“可是,我不想这样,我想像以前一样。”

    “回不去了。”

    很想安慰这个孩子,可他毕竟是摄政王的嫡脉,纵然她可以瞒他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倒不如实话实说,让他从小就接受这样的事实,以后,也能成长得更坚强一些。华青珏毕竟只有四岁多,哪里明白华青弦的心思,只觉得姐姐说的话让他好难过,所以他就要哭,哭了心里才舒服。

    终于,一直没有出声的小颜突然开口:“哭哭,羞羞脸,你是小宝宝么?”

    原本还哭的伤心,一听到小颜这么说他,华青珏赶紧闭了嘴:“我不是小宝宝。”毕竟不能收放自如,虽然不哭了,但小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小眼睛也哭得红红肿肿的。

    小颜这时候也走了过来,伸手抹了他的脸:“那就不要哭了啊!哥哥都去边关打仗了,就你还知道哭哭。”

    “什么是打仗?”

    小颜被问住了,可还是偏着头努力地用自己的语言来解释:“打仗啊!就是去收拾鞑子,打的他们落花流水。”

    “可是,小羿是个小孩子,怎么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小颜这时候昂了昂小下巴,得意道:“哥哥才不是小孩子,哥哥是男子汉!”

    “我,我……”华青珏想了想,也捏紧了小拳头:“我也要做男子汉,我也要去打的他们落花流水。”

    “你敢吗?”

    “怎么不敢?我可是小舅舅。”说着,华青珏坚定地看向华青弦,主动要求道:“姐姐,我要去边关,我要和小羿一样做男子汉。”

    知道小颜是想替自己说服华青珏,华青弦很窝心地看了小颜一眼,又对华青珏道:“那里很苦的,去了珏儿会哭哭喔!”

    “不会,我一定要去。”

    “真的去?”

    “嗯!”

    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理想,也不知道什么叫报负,可那一刻,华青弦真的从华青珏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别样的光彩。她总觉得,这个孩子会有的出息的,而且将来,一定大有出息。

    “好,姐姐送你去边关找你的舅舅。”

    一听这话,华青珏愣了:“我也有舅舅吗?”

    重重地点头,华青弦摸着孩子的头道:“嗯!亲舅舅!”

    明君澈啊!你可不要怪我狠,一个是侄子,一个是外甥,总不好厚此薄彼的嘛!

    同理,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无所谓啦!

    ——

    有些事情决定了,就要着手去准备。

    华青弦将华青珏带回王府之时,恰遇到了正在凉亭里乘凉的夜云琅。

    华青弦松了孩子的手,直接让小颜带着华青珏去瞰澜轩,自己则慢慢悠悠地也进了凉亭,有意无意地解释了一句:“孩子还小,只是回来住几天,然后就送走了。”

    “想留下他也可以的,只要大哥没意见,我们谁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华青弦无所谓地耸耸肩,直言道:“若是怕你们说,我就不带他回来了。”

    “那大嫂为何还要跟我解释这一切?”

    “我不是来跟你解释的,是来找你聊天的。”

    聊天?她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半年,还是更久?

    “我还以为,大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别说得我那么小气。”

    闻声,夜云琅一哽,也不客气:“你本来就小气。”

    华青弦气笑了,指着她也不客气道:“你看你看,你又不懂事了。”

    “我只要说了你们不喜欢听的事,就是我不懂事吗?”说着,夜云琅又负气道:“那我以后是不是什么都不说最好?”

    听她如此沮丧,华青丝毫也收起了之前的嘻笑之意,尽她所能地开解道:“开不起玩笑,就不要开玩笑。你觉得你没有恶意,那别人也这么以为么?人活着,不是只有自己的感觉最重要的,反之,如果你让别人不痛快了,更不痛快的那一个,可能就是你。”

    “我都这么安份了,大嫂还想教训我啊?”

    “你那叫沉默的抗议,你那叫安份?”

    闻声,夜云琅终于又沉默了。

    自从骆惜玦离世,她是第一次从房间里走出透气,没想到,第一次就被华青弦撞到,还抓着她说个不停。她以为自己会很烦的,可是,没想到心情却越来越好,压在心口的那股子郁气,似乎也渐渐的吐落出来。

    “要不要跟我说说你的病秧子的过去?”

    有些心事之所以成为负担,是因为不懂得分享,不是只有喜悦才应该分享的,痛苦也该找个人替自己分担一些。能说出来,也是一种有声的解脱。

    “我不想说。”

    “是不想说,还是不想跟我说?”

    夜云琅想了想,扭开脸:“不想跟你说。”

    “对了,就是这样,如果你真的跟我说了,你就真的走出来了。就不会一直这样闷闷不乐,也不会这样不开心,就不想试着放下?”

    想到最后的那一眼,他还是给了华青弦,夜云琅便心如刀割:“你当然放得下。”

    “我是放得下,是因为我觉得阿玦没有遗憾。”

    人的一生,什么叫圆满?

    有妻有子,父母双全?这固然是好,可是,这样的人性未必就不会有别的遗憾?骆惜玦的一生悲情的色彩居多,可他收获过隐医对他的父之爱,收获过夜云朝给他的手足之爱,也收获过夜云琅的倾慕之爱,甚至,他还爱过自己想爱的人。

    他的死固然可惜,可是,他死在爱他和他爱的人身边,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了。

    “他是没有,我有。”

    夜云琅最后还是红了眼圈,她的遗憾太多了。

    早知道骆大哥只有那么些时间了,她怎么会跟他堵气?她会乖乖的,天天缠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不是每日每日的懊悔中恨着别人,怨着自己。夜云琅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没用的人,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可是,她连他的身体病成那样了都不知道。

    她真的很后悔!

    知道她又陷入了自己的那个怪圈,华青弦轻轻一叹,语气了变得重了许多:“那是因为你太执拗,如果阿玦还活着,也不会喜欢这样执拗的你。”

    听到这句话,夜云琅原以为自己会反讥她一句,你是想说他喜欢你是吗?你是想强调他不喜欢我吗?可话到嘴边,她却只是幽绸缎地问了一句:“那他,喜欢什么样的我?”

    闻声,华青弦终于笑了:“这样的……”

    轻轻将手里的一方白帕放到了她面前,华青弦转身便走。解铃还需系铃人,纵然自己再努力,怕也抵不过骆惜玦一句话,那方白帕,是天水在收拾骆惜玦的遗物时在他的房间里找到的。

    那上面,在最角落的地方,有用素红的丝线绣着的一个‘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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