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厚宫内,皇太后正伏在龙榻上嘤嘤哭泣。

    之前因为华颜之事,小皇帝和她大闹了一场,她怒急攻心导致重病在床,这一躺就是几个月,好在骆惜玦妙手回春,总算将她治得和常人无异,没想到她的病好了,小皇帝又成了这样。

    她是宁可自己受累也不愿儿子受苦,小皇帝才十三岁,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如今就这样了,要他以后怎么办?

    “皇上,皇上你可还好?”

    抬眸看着床前的母亲,小皇帝气若游丝地出声问道:“母后,朕是不是要死了?”

    “我的儿,你不会死的,你只是太累了,睡一会就会好起来的。”小皇帝的脸色已不能用差来形容,根本就是有形同枯槁,明明是正当意气风发的少年,可现在竟已近垂死挣扎。皇太后一颗心揪痛着,那感觉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恨不能替儿受过,替儿去死。

    “母后,你不是骗朕的吧?朕真的不会死?”就算是真命天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想到死他仍旧会害怕。想到自己死后母亲的处境,他就更加害怕了。都是他的错,他就不该听那个妖女的,要不是吃了那些害人的东西,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母后,朕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华笑然了,你把她赶出宫去。”

    闻声,皇太后神容微冷:“她已经出宫了。”

    而且,是抬着出宫的,直接扔到了城郊的山上,喂鹰。

    “母后,我好怕。”

    “不怕不怕,你是皇上,是真命天子,就连老天都不敢收你的命的。”

    小皇帝更惊恐了:“那父皇也是真命天子,为何还是死了?”

    皇太后本是强忍着眼泪,听到这里终是再忍不住:“皇上,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不会有事的。”

    “母后,您别哭,您别哭啊!”

    都是他不孝,不听母后的话才会变成这样的,母后早就说过不许他接近华笑然,可他还是没有听,如果她听了母后的话,就不会这样了,他好后悔……

    “皇上,皇上……”

    看着小皇帝苍白如纸的脸,皇太后一颗心都要碎了,她这是作孽啊!怎么就报应在了儿子的身上?

    “母后,如果朕死了,你是不是就会放过小颜?”

    闻声,太后太惊:“皇上,你还是以为那孩子是母后藏起来?”

    她从未想过小皇帝会对小颜那样的执着,如果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她当初又何苦那样阻拦?至少华颜不过五六岁,小皇帝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圆房,也就出不了这样的大事了。

    她是真的后悔啊!只是后悔也来不及。

    小皇帝眼中有泪,却依然紧紧抓着母亲的手:“母后,朕什么都听你的了,朕还纳了那么多的妃子,朕很乖了是不是?您能不能放过小颜,让她回家?”

    “皇上,真的不是母后做的,真的不是……”

    听到如此的话,小皇帝眼中的失望更重,委屈道:“母后,朕想在死掉前再看看小颜,只有她能让朕开心,母后,朕求你了。”

    他一直坚信是母亲做的,因为只有坚信如此,才有机会再找到小颜,所以,他一直乖乖地配合着太后的安排。翻谁的牌子,住谁的宫,就是想哄得太后开心了就能把小颜还给他。可现在他来不及了,他要死了,如果再见不到小颜,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要见小颜,要见小颜。

    那是皇太后第一次在儿子的眼中看到一种类似于渴望的东西。从小到大,小皇帝锦衣玉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除了不能出宫,他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以至于他对什么都失了兴致。

    太后已多年没看到小皇帝面露渴望了,可为了那个小丫头,他居然……

    突然紧紧握住了儿子的手,皇太后承诺道:“皇上,母后答应你,一定会找到小颜,让她进宫来跟你做伴好不好?”

    有如死灰一般的小皇帝在听到太皇的话后,突然双眼放光,回握着太后的手,小皇帝激动地叫了起来:“好,好,当然好了,真的可以吗?”

    仿佛已看到了希望,太皇红着眼,循循善诱:“可是,皇上也要答应母后一定不可以死,如果你死了,华颜长大后就会嫁给别人,做别人的新娘了知道吗?”

    “母后,朕会好好吃药的,朕要活下去,朕要让小颜做朕的皇后。”

    闻声,太后终于泪落!

    当初,那么多秀女进宫,小皇帝一个也带正眼看过,他只告诉自己,没有一个适合做他的皇后。太皇深以为然,所以才会虚位以待。可直到现在,太后才终于明白了儿子的心思,不是没有适合做他皇后的姑娘,只是,小皇帝心里的位置已留给了那个叫华颜的小姑娘。

    除了她,再没有任何人合适……

    ——

    不放心小皇帝,太后终还是留在了和厚宫里,恰得摄政王求见,太后便着人将他带至偏殿议事。

    “臣,参见太后娘娘。”

    软靠在罗汉榻上,皇太后一脸平静:“平身吧!”

    “不知太后深夜召见臣,所为何事?”

    “你的外孙女儿找到了吗?”

    闻声,摄政王诧异地看太皇一眼,沉声道:“还没有。”

    “十日为限,找到她,然后把她送进宫里来。”

    经小皇帝这么一折腾,皇太后早就想得很清楚了,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明天可活,既然皇上喜欢华颜陪在身边,她为何还要阻止,就算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违常伦,她也要逆天而为。

    “太后不是一直不喜欢小颜么?”

    自华颜消失之后,摄政王便再没听说过她的消息,现在让他在十日之内找到人,这也太突然了。

    “现在喜欢了行不行?”

    皇太后的口气很强势,摄政王一时黑了脸:“太后娘娘,您这是强人所难,臣的外孙女儿是从您这儿丢的,按理说应该是臣向太后要人,怎会是太后向臣要人?”

    一听这话,太后胸中的那股烈火便猛地烧了起来:“强人所难?是哀家强你所难,还是你强哀家所难?哀家早就说过,不要你华家的女儿入宫为妃,是你一意孤行才会害得皇上如此,现在哀家不过让你替皇上办点小事儿,你就推推脱脱的。我告诉你华盛天,如果皇上有事,哀家要你整个摄政王府偿命。”

    提到皇上的‘病’,华盛天嚣张的气焰这才压下去一点,他机关算尽,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当初华青磊便劝过他不要让华笑然入宫,是他一意孤行让太后封了她一个妃位,没想到入宫不久就闹出这样的事……

    说小了是失误,说大了就是谋君之罪,自己这个祖父自然也难逃干系。

    阴沉着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懊悔,摄政王终是放软了口气道:“皇上不会有事的。”

    “已经把哀家的皇上弄成这样了,还怎么叫不会有事?”

    声落,皇太后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介女子,她再强势也不过是一个母亲,看着爱儿受苦,她一颗心就仿佛被烈油烹煎着,疼!

    “骆神医说皇上性命无忧,请太后放心。”

    “可骆神医也说了性命无忧只是一时,皇上随时会……”死那个字太沉重,皇太后真的承受不起,她看着面前冷面威仪的男人,满心都是后悔。

    她怎么就错看了这个男人呢?

    “太后娘娘也不要想太多,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除了这一句,你还会不会说点其它的?”

    “……”

    吉人自有天相,那是说出来哄鬼的。

    皇太后早已看淡了生死,却不可能看着小皇帝受苦而无动于衷,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就算是拼尽全力,她也会努力的为他创造未来。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算来算去还是算不过命运。

    “哀家早就说过,不要让王府的孩子嫁入皇室,可哀家挡了个华颜,挡了个华青瑜,最后还是没挡下华笑然。是哀家造的孽,却要让皇上替哀家受了这些罪,哀家有罪,你也有罪!”

    这一声指责虽算严厉,但也确是事实,摄政王紧抿着嘴,劝道:“太后,您要保重凤体,若是连您都病了,皇上的帝位还如何……”

    到了这种时候,这个男人的心里还是只有帝位。

    如果不是怕被千人唾万人骂,如果不是名不正言不顺,恐怕他早就取而代之将大晋改朝换代了。如今,被他当成是傀儡的小皇帝命在旦夕,他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么?

    皇太后大怒,纤纤玉指伸长了直指华盛天的鼻尖:“你这个老匹夫,你是不是已经在想后路了?是不是在想皇上已经这样了,保皇派也不必要再坚持了?”

    摄政王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老匹夫,可对方是太后,他只能忍了气道:“太后,您多心了。”

    “哀家多心了?是哀家多心了么?华盛天,别人不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哀家还能不知道?”

    当年,难道不是因为他的野心才会力劝自己主动入宫?

    当年,难道不是因为他的野心她才会力争为后?

    当年,难道不是因为他的野心儿子才会做了这么多年的傀儡?

    面对这个一个野心如天的男人,会只是她多心?

    “你害怕皇上长大,害怕皇上会亲政,所以你要在皇上的枕边放一个能让自己彻底放心的人,可是,你选来选去怎么就能选了华笑然那么一个毒物进来?她自己想死哀家管不了,可皇上……皇上才十三岁啊!你让他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若不是摄政王权力通天,若不是宫中消息全部被封锁,她一定会亲手打死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可现在,就连皇上病危的消息她都送不出去,还要帮着瞒住后宫众多妃嫔,她和她的儿子都活得太憋屈了,太憋屈了啊!

    “若实在不行,可以从皇室子侄中先选一个到皇上的名下养着,这样……”

    愤而打断他的话,太皇阴侧侧地笑着:“这样你就可以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对不对?皇上都这样了,你居然想的是这些权谋天下,华盛天,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狠?”

    “太后娘娘,恕臣直言,这些事就算臣不想,娘娘自己也应该想想,毕竟,太皇太后那边一定会把握好这个机会,若臣等无万全之策,到那时便为时已晚。”

    从朝堂到后宫,为了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处处都是陷阱,处处都是战场。天家的亲情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薄如纸张。不是赢就是输,可输了就是全部就是命,华盛天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可以让保皇派就此失利。

    必须要让皇上后继有人,否则,一旦两王起事,大晋皇室的更迭取代已是不可逆转的结果。而那个结果,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哀家只有一个儿子,哀家只想要他好好地活着,其它的哀家不关心,也不想去关心了。”

    “太后娘娘。”摄政王一声厉喝,虎目炯炯道:“成王败寇的下场需要臣再对您细说一番么?若不能保住皇上的龙椅,就算皇上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也没办法活到‘万岁万万岁’。”

    “……”

    被震惊的太后失了言语,嘴皮子翕动不止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成败败冠的下场何须细说,一杯毒酒,三尺白绫,原来,她早已没了选择,只有依附着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而活,原来,她就穷尽一生,也无法再摆脱余生的恶梦。

    原来,从她入宫伊始,她的人生已只剩悲剧……

    “太后娘娘,皇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您的鼓励,还请您一定要保重凤体安康,否则,臣也爱莫能助了。”

    闻声,皇太后苦涩一笑,反问他:“什么叫爱莫能助?是指你要寻找新的东家了么?恭王?雍王?还是夜云娇?”

    “太后娘娘,还请您注意自己的措词。”

    注意措词?是指她叫了那个女人的闺名是么?心中的怒意更浓,太皇怒而掀桌:“你居然胆敢这么跟皇太后说话?华盛天,你这个摄政王是不是当的太嚣张了一些?”

    “臣惶恐!”

    “惶恐?你何时曾真的惶恐过?除了,那一次……”

    除了那一次,当正气凛然的摄政王偷偷做了对不起兄弟,对不起主子的事,他脸上的神情,皇太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老脸一红,摄政王微垂了双眼:“娘娘,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哀家也不想提的,哀家本打算瞒着所有人一辈子,可是,哀家现在撑不住了,这担子哀家想扔给你。”说罢,皇太后轻轻一叹:“华盛天,你知道哀家为何一直不肯让你的女儿和孙女儿进宫?”

    “太后娘娘有自己的思虑,岂是臣可以揣测的?”

    闻声,皇太后冷冷一笑:“你是真的揣测不到?还是根本就不想去想?华盛天,枉你聪明一世却在此事上如此糊涂,哀家表达的还不够清楚么?”

    “臣愚钝!”

    “不是你愚钝,是哀家愚钝,当年,哀家应该选其它男人的,对不对?”

    “……”

    华盛天的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正如太后所言,她已暗示得很直接了,可华盛天始终不敢接着往下想。

    “哀家这辈子只承认自己选错了一次,那一错,就是你摄政王华盛天。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皇上亲政后会对你的王位造成什么影响,他不会,哀家也不会,知道为何么?”

    “娘娘……”

    “十四年前的事,你是不是一直在后悔?可哀家没有,哀家从前一直很欢喜,觉得那是自己做得最正确的选择。可当先皇早逝,哀家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郎心如铁,华盛天,你可真是过河拆桥的高手,就连先皇都被你玩弄于鼓掌而不知。”

    “娘娘,您误会臣了。”

    “误会?哀家也曾幻想过是误会,可是……”幽幽一叹,太皇的眸眶又湿润起来:“华盛天,你从来不知道自己离皇位有多近?”

    “娘娘,臣不敢!”

    不敢?皇太后冷冷一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连勾引太后的事情你都敢做,还有什么是你摄政王不敢的?”

    “……娘娘!”

    无视于摄政王恼羞成怒的那张怒脸,皇太后怔怔地看着面前香炉的轻烟出神:“华盛天,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你可要听好了。皇上,他是你的儿子,亲生的。”

    “……”

    他的儿子,亲生的?

    摄政王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

    相比较和厚宫的剑拔弩张,京华寺里王妃和华青弦倒聊得很惬意。

    王妃眉眼淡淡地说着话,明明是很冷情的事情,要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竟好似常事:“说起来,也是咱们王府的丑事,你父王丢不起这个人,暂时还瞒着,不过,恐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手握着暖炉,华青弦的心却还凄凄寒寒:“娘,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个华笑然,她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给皇上用春丸。”

    一听这个,华青弦就愣了:“春丸?就是……那种药?”

    不是吧!华笑然这丫头这么牛叉?小小年纪就知道借助那种药了?可是,十三岁的少年应该也有性冲动了啊!为何非要借助那种东西?

    “是啊!就是那种淫邪之药。”

    “那,皇上现在还好吗?”

    天啊!她简直不敢想象,十三少的少年吃过那种药后还把自己吃成了‘重伤’,那种情况下,他下半辈子的性福是不是已经不用考虑了?

    哦买嘎!虽然她也看不惯那头想拱她家白菜地的小皇帝猪,可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也实在太过残忍了一些,真心虐啊!

    “有骆惜玦在,性命自是保下了,不过,伤了根本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

    “到底怎么会闹出这种事?”华笑然虽然有些心机,但应该不至于这么蠢吧?而且春丸这种东西,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怎么会知道?

    “那也是让人逼的。”

    说着,王妃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道:“太后娘娘不让皇上亲近笑然,只允许皇上临幸另四位,华笑然自然不服,便处处争宠。后来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弄到了一些春丸,就给皇上用了……皇上果然宠幸了她,结果,却因服药过量而出了事。你父王说,皇上性命暂时无忧,只是身子骨太弱,以后能不能‘传宗接代’,就看他的造化了。”

    “这么严重?”

    擦!这就是彻底的太监了有木有?一国之君啊!才十三岁就太监了,这玩笑可真的开大了。

    “那华笑然呢?”

    王妃抬眸看了华青弦一眼,似是奇怪她居然会关心那个孩子的生死:“太后娘娘赐了她三尺白绫,还是华青磊去认的尸,偷偷从宫里运出来,胡乱找了块地就埋了,连个碑都不敢立。”

    “……”

    她虽然不喜欢华笑然,但也觉得这样的结局太凄惨,那孩子到底也只有十三四岁,小小年纪就这么没了。姐姐又是个狠心的,以后怕是连去烧纸钱的人都不会有。

    惨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的担心果然是对的,不让小颜进宫果然是明智的。

    “太后娘娘为何这么不喜欢华笑然?”

    王妃摇了摇头,道:“应该说太后娘娘不喜欢王府里的任何女子得皇上宠幸,这些年来,太后一直受制于王爷,眼看着再过两年皇上就要亲政了,太后应该是在为皇上的未来做打算,只可惜,小皇上似乎还不懂太后的苦心,这才着了华笑然的道。”

    “可春丸那种东西华笑然怎么会有?”

    能知道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教引嬷嬷说的,或者是听其它人说的。可宫里是什么地方?那种东西本就是禁物,失了娘家庇护的华笑然在宫中本就履步为艰,又怎么会那么轻松就得到那种脏东西呢?

    “只要她想要,自然有人给她送。”

    送?王妃说送?

    也就是说小皇帝着了华笑然的道,而华笑然却是着了别人的道,那么,这一场大事件的背后,最终的受益者到底是谁?难道是……

    “太皇太后?”

    闻声,王妃神秘一笑:“也许吧!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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