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将虚灭的丹婴塞入虚言手中,红着眼道:“师傅,你到仙界后一定要帮虚灭师傅重塑仙体。”

    虚言不知多少年没有掉过泪,在瞧见徒儿满身是血,要哭却忍住不哭的小脸时终于忍不住落了泪,颤抖着抚着浮生的头道:“好徒儿,你这是何必。”

    浮生握着虚言的手道:“师傅,答应徒儿你们一定要保重。”

    虚言重重的点了下头,浮生又要塞一大包灵石与虚言,虚言伸手拦住,反给了浮生一块令牌以及一个金线绣边的储物袋,看了眼不远处道:“你且带着令牌去寻掌教。”

    浮生也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光柱,光柱呈圆形,半径四尺左右,从高空直直落下。虚言走到光柱附近,忽然兴奋道:“徒儿,你是不是可以同我们一起飞升。”

    浮生好笑的摇摇头道:“师傅,你们的血早已在第一道天雷落下时就被烙上了痕迹,上头现在可是有人看着的,若是像你想的那般,还不是个修士都能飞升了?”

    虚言深深的看了浮生一眼,这个徒儿身上有太多的谜,他只愿她平安顺遂。

    “通道快消失了,师傅快走”,浮生看了一眼光柱,急了。

    虚言张了张嘴,眼红红道:“师傅们在仙界等你,不要让为师等的太着急。”

    浮生也红着眼点点头,目送光柱随着师傅一齐消散在虚空,等放松下来,疼痛的感觉全部袭来,纵然大佛珠的封印减弱,她还是忽然之间就眼前发黑,整个人摇摇欲坠,皱着眉想将胸口的剑拔出,却没等到那一刻便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耳边陡然响起一声叹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让她情不自禁伸手想抓住什么,却还是支不住那份疲惫,手轻微抬了抬,又颓然的陷入昏暗中。

    菩提看着眼前满身、满脸是血的少女,想到他刚刚爬上最后一层台阶看到的情景,仍然觉得心头发紧。若不是他的修为不复从前,若不是他的出现隐隐让仙帝察觉到了,雷公电母手持的雷符也不至于厉害至此。前些日子小易飞升,想必是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着实紧张了一番,生怕自己重回仙界,这才加大了飞升九重雷劫的强度。

    哎,菩提重重的叹了口气,狠下心来一把抽出了已经完全扎通了浮生胸口的灵刀。感觉到怀中的少女昏迷中依然痛的整个人抽搐了一下,菩提狠狠拧紧了眉,暗暗沉了脸色。忽略那仍然在修复的伤口,菩提抬头看天,经此一事,也不知浮生隐藏的气息有没有泄漏出去,会不会引起天上那个人的注意。但愿,这一生,这一世,他能护好浮生,保她平安与周全。

    菩提心中百转千回,手下不停的施着复杂的结印,将他的本命法器重新封印进她已经蠢蠢欲动试图反噬佛珠的识海。

    怀中少女本能的“嘤咛”一声,似乎是因为疼痛一直烦躁不安。眼见浮生的修为节节倒退,修复伤口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菩提为她掐了个清尘诀,将她放到背上,一步步的背她下山。那种胸背相贴的温暖实在的感觉让菩提忍不住紧了紧手臂,不知多少年荒芜死寂的棺中岁月,他已经太久没有这种鲜活的触感。

    少年眉目间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眉目淡远,仿若雨后青山,薄唇微抿精致的下巴扬起好看的弧度,犹如山脚下的一弯流水。他穿着简单的青衣对襟僧袍,同色的布鞋,脖间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皆是寻常灵物,丝毫不显尊贵,然而整个人身上无一处不透露出一股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恬淡。

    菩提一步步的向山下行去,少女的呼吸柔柔的拂在耳畔,让他忍不住想起许多许多年前她在自己怀中渐渐失了气息的模样。冰冷的体温,再也不会开口戏弄他的染血容颜,初初时还不觉,到后来才察觉到他的生命忽然间像少了许多的期许,所以,所以他才不惜燃尽肉身送她入轮回,又不惜将本命法器封入她的体内。又设下咒法,若是她不来,便触动不了他的重生之咒。

    到如今如噩梦般的场景终于远去,若是让他重选,他大约还是愿意这样。只是原本他想离得远远的,免得再让她烦恼、痛苦,只是,到底还是没忍住。

    浮生醒的时候仍然觉得有些恍惚,晃晃悠悠的立起身来,四周并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不是自己铺着雪狐狸皮毛的软床,也没有漂亮的雕花纱帘,只是一张硬邦邦的木床。她突然想起什么,轻轻的叫了一声:“菩提?”

    院中花树下一直无法静下心来做早课的菩提听到声音呆了一瞬,调了调呼吸才四平八稳的回道:“在。”

    浮生不知为何,唇边绽放出了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来。

    只是这笑容没维持多久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敲门声,夹杂着明显带着压抑的愤怒的声音,男女声皆有:“开门!”

    听声音似乎是古书父女两,细听之下还有掌教真人等。

    浮生头痛的抚额,身体已经完全复原,轻快的下地推开了门,不期然撞进了花树下一脸懊丧的少年眼中。

    “怎么了?”浮生笑靥如花。

    菩提抬眸道:“有些吵。”打扰了我们……后半句话,他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浮生弯眉笑笑:“菩提,你还和从前一样,我去开门了。”

    菩提没有吭声,目送她到门口“哗”的一下抽出门栓,哗的一下打开木门。未曾想第一个冲上来控诉的居然是长宁,只见他怀抱小吞,一脸的愤愤不平道:“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家伙,竟然用长宁城的城规来压我。”长宁想到昨日他看见背着浮生的菩提进了长宁城,他欲将浮生送入自己家疗伤,然而这家伙死活不同意,还搬出长宁城城规“不得动用神识、不得动武”之类的城规将自己压的死死的模样就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我有半句说错?”菩提手持佛珠,闲适踱步到门前。

    长宁明知不可能,却依然被两张如此相配的脸晃了一下眼,为此深深的看了菩提一眼,却不料他也在抬眼看他。

    浮生将众人让进院子,又将二位师傅交与自己的一枚令牌捧到掌教真人面前,让他吃了一惊。

    “这是长老令,可越过掌教号令整个山门,每个山门弟子拜师时都曾指着神魂发过誓,若有违此誓,必身销道陨。”掌教真人缓缓说出其中典故。

    浮生淡漠点头,心道,师傅居然留了这么一个大招给自己,果然是亲师傅。

    古书父母贸贸然不敢插话,看众人都不再说话,场面有些冷清的时候方才问道:“伤没事了吧?”

    “有菩提的丹药在,能有何事?”浮生说完还笑看了一眼红了耳朵尖的菩提。

    “阿弥陀佛……”

    浮生听到他念了一声佛号,心中乐不可支,眼瞧着耳朵尖越发的红了,便不再逗他。

    长宁一挑眉道:“他便是你找的那个人?”

    浮生“嗯”了一声,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你没找到的时候心心念念去寻,甚至觉得他人也可以取代,等你真正找到了,才发现,这人独一无二,无人可以代替,而那颗一直不安份的心从找到的那一刻起便只为一个人跳动喜悦。

    “他是出家人”,久未开口的玄青猛然开口。

    周围忽然一静,菩提拂袖而去,原本抱着八卦的心想问又不敢问的众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浮生轻声漫语道:“无妨,我爱他与他爱不爱我无关。”

    菩提正走到丹房门前忽的脚步一滞。这样大胆放肆的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她说,却不知为何每次听她说后,他那颗冷静自持的心都变得滚烫炙热,跳得奇快。

    浮生千万年间早已不知说了多少次。

    长宁忍无可忍,道了一声:“不知羞耻。”说罢拔腿就走,也不知是不愿呆在此处还是单单心中不爽快。

    浮生对着他的背影笑道:“愿你将来也能遇到我这种不知羞耻为你奋不顾身的姑娘,慢滚不送。”

    长宁脚步不停,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原本那日他不愿插手,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去瞧瞧,只是等他想好,已经慢了一步。看到出现在长宁城门口的浮生,他本能的就要去结果来,却被果断的拒绝了。

    于茫茫人海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只是轻轻地问候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呐,他已经遇到了一个不知羞耻的姑娘。

    然而,却从来都没有为他。

    以后,无论他再怎样,或许也不会是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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