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戚骆领着兵出城集训,沈谦对漫山遍野的跑来跑去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对沙盘有几分喜爱,所以拒绝了宋华阳的热情相邀。童颜在厨房跟着大兵们忙来忙去的像跟小尾巴,杜立德威逼利诱都没能让他跟着一道出城去“吹吹风”。

    童颜顶着满头的汗水跑进来,“公子,季将军府上的小姐来了!”

    “什么?”沈谦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季小姐来啦!”童颜大声重复,当哨兵告诉他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子怎么能进营地呢!不像话!”沈谦皱眉,活像个呆板的老头子一样。

    “她有什么事吗?”沈谦问。

    童颜摇头:“她没说,哨兵领着她往营房这边来了,我也是刚才帮伙房的人搬大白菜路过看到的。好像是穿着青衫,有点像男子的衣服?”童颜仔细想了一下。

    “沈公子在吗?”外面传来了洪亮的问话声。

    沈谦整了整袍子走出去,低声道:“也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果然,面前的季宁小姐可不是女扮男装么,估计兵哥哥也是很尴尬的,明明认出是女子,偏偏还要领着人进来,没办法呀,人家有通行令!硬要说成是男子,也只得把他给憋成内伤。

    “那,季公子您?”哨兵通红着脸在一旁问到。

    季大小姐看着沈谦挑眉一笑,转头对着哨兵说:“麻烦你了,我就在这儿等着吧,你可以回去了。”

    “不麻烦,您请便!”说完,低着脑袋往外走,偶尔还回头看一眼那婀娜的身姿,被沈谦捕捉到了也只是默契一笑,跑着出去了。

    沈谦问:“季小姐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没有要事就快滚吧,这不是你该待的地儿!。

    童颜跟着后面问:“公子,上茶不?”

    沈谦摆手:“不必了,也没什么好茶,就请季小姐在院子里歇歇吧。”转头对着季宁歉意的说,“这是贺戚骆的院子,有些军事机密不方便透露,就不请你进屋了。”

    季宁笑了笑:“应该的,我就在院子里坐坐就好了。”

    童颜默,他明明看到贺爷给公子带回来几块茶饼,还是上好的毛尖儿!也不知道扔哪儿了?童颜觉得公子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是越来越强了。

    季宁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施施然往那儿一坐,大家闺秀的气质浑然天成。

    “父亲让我给贺大哥带了点东西,在府里左右无事便送过来了,不打扰世子爷吧?”

    沈谦侧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了几个果盘儿,童颜有心,上面还摆着水灵灵的樱桃,红彤彤的小颗很是喜人,沈谦难得动手捡了一颗扔嘴里,甜甜的。

    “虽然没有好茶,但这樱桃还不错,季小姐可以尝尝!”

    季宁嘴角一动,盯着眼前人的动作。贺戚笔直刚毅,浑身似利剑出鞘,沈谦气质如兰,举手投足皆是贵公子的做派,虽没有华服在身,但粗衣布衫难掩他自身的气质。季宁很难想到他们俩会是很好的朋友?打量了整个院子,似乎还是住在一起的?

    季宁摇头婉拒,她既做不出沈谦优雅的举止那也别东施效颦自讨没趣,吃樱桃?难道要她像男子一样粗俗的吐籽儿?

    “世子爷与贺大哥关系很好?”季宁出口探问。

    沈谦单手扣上石桌,点头:“我们青梅竹马。”

    季宁眼角一抽,伸手揉了揉额角,总觉得丫鬟给她束发太紧,总是抽着疼。

    “世子爷说笑了。”季宁轻轻一笑,恰似怒放的丹菊,温婉而不失大方。

    “贺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季宁低头摆弄荷包,鸳鸯戏水的景儿。

    沈谦:“快了吧,两三个时辰就得。”

    季宁白嫩的葱指抚了抚自己的喉咙,好生干涩。她怎么总觉得和这位小侯爷聊不到一块儿去呢?这不应该啊!

    季宁微微放柔了自己的面容,笑着说:“家父常说贺大哥是难得一见的将才,这样一看我到觉得不仅仅是天赋异禀了!”

    沈谦挑眉:“天赋是有,还得带兵指挥得了才行。贺戚骆还有一会儿才回来,季小姐不妨把东西留下?”

    季宁脸色微变,她好不容易才找了借口出府又磨着父亲给了手令,怎么能无功而返呢?东西倒是其次,人才是最重要的!

    “无妨,我坐着等等罢,这院子的景色也不错,挺好看的。”季宁作势环顾了四周。

    沈谦点头,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前面还有点事儿,季小姐自便!”

    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季大小姐,还有离得不远的“小厮”。

    童颜扒着书房的窗棂往外面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公子,就这样晾着人家没事儿?”

    沈谦侧躺在榻上看书,一杯热茶搁在旁边的小桌上。

    “自找苦吃,懒得应付。”

    沈谦是出了门,可架不住这院子还有后门儿啊,直接从后门进来再绕进了书房,刚刚好。

    童颜挨着榻边坐下,贼兮兮的道:“我看着季小姐八成是对贺爷有意思!”

    “哦?”沈谦移开书,露出半张脸。

    童颜往前坐了坐,笑眯眯的说:“她说起贺爷眼神儿都不对,在家里时,郡主的那手帕交,尚书府的小姐,每次来府里跟郡主谈起公子您都是眼睛冒光的,刚刚季小姐说起贺爷也是这般模样,我一看就明白啦!”

    沈谦用书敲了敲童颜的脑门儿,“不许编排人家姑娘!”

    “哟,公子,您到是不编排人家,您直接把人晾着啦!”童颜一点都不怕沈谦,笑嘻嘻的说,“这一点都不像公子您的作风啊!”

    哪次侯府里来了夫人小姐的,公子再不耐烦也是一副温和的模样立在旁边的,偶尔有那不识相的撇给郡主外,其他的都是好好的啊。唯独今儿个对这季小姐,失礼啊!

    沈谦仰头靠着垫子,舒适的伸展手脚,双手枕在脑后,说:“她对贺戚骆有意思又不是对你家公子我,瞎凑什么热闹啊!说不定我在那里她到不自在呢,这下多好,让她自由的呼吸她贺大哥的气息吧!”

    “咦,公子你好肉麻!”童颜捋了捋胳膊,上面起了一连串的小点点。

    沈谦才不理他,闭着眼睛懒洋洋的在窗边享受春日的阳光。

    童颜抱来毯子轻轻的搭在沈谦的身上,够着身子瞧了瞧外面的动静,又轻手轻脚的从书架上摸出一本话本看了起来。

    到了点灯的时辰,沈谦才幽幽转醒,起身看了看屋子里没人,又好似听着外面有谈话声传进来。

    “童颜?”沈谦睡醒的嗓子有点沙哑。

    没人应答,沈谦拎了茶壶到杯茶水润润喉。掀开身上的毯子下了地,外面有些灰暗了,隐隐绰绰的瞧着两个人影在院子里说话。一高一低,沈谦眯着眼睛看了会儿,从后门走出去了。

    “沈哥?”宋华阳裸着膀子看从外面进来的人,三下两下的套了件干净的衣服。

    沈谦:“洗完澡了?吃了没?”

    宋华阳腆着脸问:“洗了,有好吃的?”

    沈谦背着手在他屋子里转了一圈,“你哥呢?”

    宋华阳不满的道:“你找我哥你进我屋子干嘛?”

    沈谦说:“我不先问问你哥怎么知道能不能把你带出去开荤?”

    “能能能,怎么不能了!”宋华阳换上一副贱笑,“走走,上哪儿吃去?春熙阁?”

    “怎么听着不像是吃饭的地名儿?”沈谦挑眉。

    宋华阳嚎:“快走吧我的哥哎,再晚说不定都没位儿了!”

    说完,拉着沈谦往外面冲,沈谦挣开他的手。两人一左一右的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往外走,沈谦开始骈四俪六的数落他动手动脚立身不正实在是有辱斯文。

    等贺戚骆进屋一瞧,就只有一条留着余温的毯子和空空的茶壶,拧着眉头,转身出了门。

    果然,等宋华阳和沈谦等到位儿的时候,宋华阳早已干掉了路边小摊的两碗米粉了。

    沈谦拿着牌子,问旁边的人:“还有地儿吃吗?”

    “有,咋没有了,还空着呢!”宋华阳拍着肚子眼睛冒着绿光。

    沈谦嫌他太丢人了,直接忽视之。听了小二报了一串的菜名,点了几道不是很油腻的菜品。

    “白水豆腐?这都能算一道菜?”宋华阳抗议,盯着沈谦,“我们还是点一个水晶肘子吧?啊?”

    沈谦:“懂不懂养生?这么晚了吃什么肘子!”

    宋华阳可怜兮兮的捏着沈谦的衣袖角:“大爷,大哥今天把我们操练得就只剩半条命和一个胃了,能让吃点好的吗?”

    沈谦被他逗乐,招来小二,“来一个老鸭汤,把鸭肉炖烂一点。”

    “好叻!”小二笑眯眯的记下。

    宋华阳目瞪口呆:“说好的水晶肘子呢?”

    “谁跟你说好了,就老鸭汤,不要拉倒!”

    宋华阳不忿:“老鸭汤就老鸭汤,可你也不能让他把肉给都炖烂了呀,肉都没了,可惜了。”

    沈谦好奇道:“你是宋二少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宋二宝?”

    “不准叫我小名!”宋华阳一左一右举着筷子怒目而视。

    “宝器!”沈谦鄙视他。

    宋华阳想了一下,觉得应该不是个褒义词,可是是什么意思来着?

    最终还是让宋华阳吃了肘子,因为沈谦发现他最后吃了半桌的菜还在惦记他那水晶肘子,一怒之下给他点了三盘。

    宋华阳打着嗝拎着半盘肘子和一罐老鸭汤,腆着肚子晃晃悠悠的跟在沈谦后面回了营地。

    “给我。”沈谦伸手。

    宋华阳磨磨唧唧了半天,“你说了还带我吃啊?”

    沈谦转过脸,扶额:“给我吧,下次还带你吃。”

    宋华阳兴高采烈的把打包的菜递给他,大力歌颂了沈谦一番,才心满意足的回了隔壁的院子。

    书房的烛火正亮,沈谦慢悠悠的踏上了阶梯。

    童颜从旁边走出来,幽深的语气:“公子,吃好的你都不带上我!”

    沈谦示意:“他吃了没?”

    童颜摇头:“贺爷知道你和宋二少出去了就回了书房,没再出来过。”

    沈谦点头,说:“去找二少,他揣着香满楼的点心呢!”

    童颜立刻闪离,沈谦满意的推开门。

    “出去!”

    一声低沉的男声传来,沈谦撇了撇嘴角往里走,书案上的人还端坐着笔耕不辍,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沈谦将东西搁在了旁边榻上的小桌,男人抬头皱眉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谁之后,周身戾气顿时灰飞烟灭

    “来吃点东西吧。”想到宋华阳风卷残云一般的扫荡了满桌的菜,沈谦皱眉,好像带的有点不够?

    贺戚骆起身,坐到了沈谦的一侧,看他慢条斯理的把东西拿出来。

    “肘子?你不是不爱晚上吃这些油腻的么?”贺戚骆何其了解沈谦。

    “没办法,宋二宝哭着求着让我给他买,你沾光了。”沈谦把吃食摆好,把筷子递给了他。

    贺戚骆眼眸带笑,嘴角微微勾起。“宋二宝?”

    “喂喂,你的样子不像是要吃它!”沈谦指着小桌上的吃食,到时有点像要吃我,沈谦默默在心底补充了后半句。

    贺戚骆单手搂过沈谦接过筷子吃了起来,他不是不饿,而是太忙,沈谦一出门,他也就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沈谦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吞咽,戳了戳他的腮帮子,问:“怎么不吃晚饭?等着我给你带回来呀。”

    贺戚骆喝了一口汤,低头啄了他一口,说:“没什么食欲。”

    沈谦嫌弃他把油都抹到了自己的唇上,掏出巾子狠狠的擦了擦。指着快要空了半边的盘子,这叫没食欲?大哥你逗我啊!

    贺戚骆笑而不语,三下两下解决了晚饭,迅速的又将东西收拢,抱着沈谦心满意足。

    “我听到了消息,太子要立太子嫔?”沈谦说,一出门就听见大街小巷的人在议论纷纷,不时的传出争论辩驳之声,很是热闹。

    贺戚骆:“是啊,已经立了,突厥王的女儿已经进京了!”

    “这么快?”沈谦惊了一下,又拍了拍贺戚骆的肩膀,“这么说你的机会要来了?”沈谦不笨,相反他比一般人还聪敏一点,马上就想通了关节并找到了最有利贺戚骆的方法。

    贺戚骆抱着他厮磨,说:“你会恨我吗?你身上也流着姜氏的血液。”

    沈谦说:“以前应该会吧,但现在不了,我已经找到了说服自己的方法。”

    “是吗?说来听听。”贺戚骆低沉一笑。

    沈谦给了他一拳,而后道,“这天下要乱也不是你一人能造成的,与其让其他心怀不轨的人来夺了这江山,到不如那个人是你,这样我还比较好受一点。”

    前世姜成英赢了他也不见得有多高兴,父亲早已退隐不问世事,母亲也对自己的凉薄而愤怒。因为贺戚骆的死,他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当所有熟识的人用一种他背叛了贺戚骆的目光谴责的看着他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是众叛亲离了。

    贺戚骆内心一震,转头看他:“可是如果没有我的‘心怀不轨’这天下也许仍旧是姜家的天下,百姓也不用受战乱之苦。”

    沈谦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他想,这个男人是害怕的吧,害怕因为自己的血海深仇而让更多的人背负着同样的仇恨。战乱,这是多么一个恐怖的词,它践过尸体漫过血液而来,是未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到的残忍。

    “我们来赌一把,若是天下太平,你就收手。若是顺应时势不得已而为之,你答应我,全力放手去做。”沈谦搂着贺戚骆的脖子,轻轻的亲吻他的下巴。

    贺戚骆笑着回吻:“赌注呢?”

    “你都有我了,你还想要什么赌注?”沈谦眉头上扬。

    “说的也是,那就不要了吧。亏就亏点儿,无妨!”贺戚骆大手一挥,箍住沈谦的腰狠狠的吻了下去。他的满腔情意,他的热血他的忠诚,早已全部交付与眼前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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