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降龙廿八,删繁刚柔济

    萧峰点头称是,又笑道:“义父,你又卖了一个人。”

    段正淳微一瞪眼,道:“你义父是人贩子么?”

    萧峰忙答道:“自然不是。叫人贩子拐了的无不呼天抢地,可叫义父卖了的偏生喜滋滋的替义父数钱。”

    段正淳绝倒,大笑不止道:“不错,在榨干他的利用价值前,我怎能不好好哄着他,供着他,由着他?”段正淳敛了笑意,柔声又道:“峰儿,你可觉得义父有些不择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不是英雄好汉所为?”

    谁知萧峰笑道:“义父说什么呢?咱们以前是充英雄好汉了,怜惜那云中鹤罪不至死,结果不险些成了那淫^贼的刀下之鬼。与君子好汉相交,自然要光明磊落,对付这班宵小之辈,还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言?讲理者晓之以理,顾情者动之以情,图名者诱之以名,贪利者惑之以利,再吓之以威,抚之以恩……不是义父教训的么?”

    段正淳抚着光滑的下巴,笑道:“不愧是我的峰儿。好歹咱们身处江湖,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等搭上官府,入了朝堂,上了战场,那才叫一个……啧啧,那才叫阴险是一种称许,连无耻也需要本事呢。”

    萧峰是被汪剑通作下一任帮主教导的,自然也不乏些政治头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滔天的权势在眼前挂着,难怪那帮文武百官垂涎三尺、你死我活了。”

    段正淳笑道:“那是自然,一念之差,万千人头落地,身陷万劫不复。到了一定的位子上,必然被裹挟着上前,你不答应,依附于你的势力可不依。到那时不进则退,饶是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也少不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不顾一切的上了。”这时,他忽然想起宋朝的官场有着老祖宗赵匡胤留下的好榜样,并不像后世那般屠杀有功之臣,加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犯了事不过贬谪个几千里,“万千人头落地”什么的,倒是有危言耸听之嫌,便住口不言了。

    萧峰凑上前来,微微笑道:“这便是义父总远着朝堂之事的缘故罢?”

    窗外月色如洗,倾泻而下,将他乌黑的眼珠映得亮晶晶的,萧峰跪坐在塌下,屁股上宛若长了一条小尾巴飞快摆动……段正淳禁不住笑出声来,摸着他的前额道:“跟朝堂里修炼千年的老狐狸精斗智斗勇,哪有游山玩水来的逍遥自在?”

    义父的手,骨节瘦窄,光滑白皙,有着男人少有的触感。偏偏就是这双手,握得了刀剑,使得了拳掌,烹得了佳肴,拿的了纸笔,抚得了琴箫……雁门关外的深谷之中,少林寺后的群山之下,多少夜里,这双手曾爱怜的抚摸过自己的额头……

    一时间,萧峰有些神思不属,他定了定神,方道:“那义父只管逍遥便罢,何必又做出那般费心劳神之事呢?”

    段正淳双眉一挑,道:“费心劳神?峰儿说来听听。”

    萧峰清了清嗓子,眉眼间凝了一丝肃然,如数家珍道:“义父身为保定帝的亲兄弟,堂堂大理镇南王,放着荣华富贵、逍遥自在不享,偏拿出积蓄广设学堂,教他们识字,算术,记账,更兼之时人闻所未闻的‘逻辑’,‘科学’,有教无类,不分男女,实在是惊世骇俗又功在千秋之举。广兴教育还罢了,义父更是请了皇帝圣旨,减免赋税,鼓励工商,那日在普洱接待咱们的马五德就获利无数,俨然一方富豪,不知得对义父怎么感恩戴德。义父又引入棉花,着人纺织印染,成品远销大宋,吐蕃,乃至自古以丝织著称的江南,八竿子打不着的契丹,都见得着细密柔软、鲜艳结实的‘段棉’。”

    段正淳失笑道:“峰儿,你们丐帮的情报机构做得当真不错。”

    萧峰忙道:“当然是义父教导之功。”停顿片刻,又不解道:“这还罢了,义父连国外也不放过,北上蓄马,南下开矿,交趾一带的铜源源不断涌进来,铜铸成铜钱,马训成战马,一转手都进了大宋……连棉花的种植,纺织,分工的技术,宋人来求来买,义父也毫不藏私……义父是大理王爷,与大宋毫无瓜葛,为什么竟能如此慷慨?难道义父早已达到胡汉华夷,一视同仁,俱无分别的境界了?话又说回来,义父为何只将棉种和工匠售与宋人,而只向吐蕃、西夏和契丹贩卖砖茶、油盐、粮食和铁器呢?”

    段正淳笑道:“一视同仁,因地制宜。宋人,以江南为甚,纺织技艺为天下先。汉人自古以农为本,自给自足,可江南一带粮食丰产,天下皆足,自然要有别的谋利手段,雇佣工人因之而来。分工细化,出钱出力,你别看这细微变化微不足道,可其中却孕育着翻天覆地的火种……”他神色激荡,闭目了好一会儿,方续道:“义父扯远了。你瞧,宋人衣被冠天下,义父自然要将这棉纺织技艺传过去。倘若给了还穿兽皮的胡人,岂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么?”

    萧峰哈哈一笑,又问道:“那义父为何不独占其利,反为他人作嫁衣裳呢?”

    段正淳微微一笑,斜斜的递了一个不屑的眼神道:“独占其利?大理之民,不过汴京人口,你义父老虎吞天,多大胃口,还想独占其利?这譬如做一张饼,自己一人做了一人独吞,饼不过方寸;而让更多人出面出力,一起烤一张大饼出来,只要统筹协调好了,莫看分的人多了,可分到个人手里的,不比自己一人时多得多?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何不可为?”

    萧峰想了想,点头道:“合则两利,这道理谁不明白?偏偏世上有许多人只能自家吃肉,见不得旁人喝汤。”

    段正淳笑道:“龙生九种,九种各别,这有什么稀奇了?这让义父想起宋廷禁运铁器之说了,百官担忧辽人得了铁器,将之铸成兵甲,结果辽人每每以马换锅,白白便宜了朝里有人的富商大贾,与那班不计生死的亡命之徒。其实辽人铸造之术,落后宋人何止百年?就算给了他们铁器也铸不成兵甲,用锈用钝后只能弃之于野,任凭它们风吹日晒了。”

    萧峰拍掌道:“义父说的太好了,峰儿每入辽国,常见百姓几家用一口铁锅煮饭,连新娘出嫁,都用半口铁锅做嫁妆……”

    段正淳大惊,想了想又失笑道:“什么?半口锅怎么煮菜烧饭?四分之一个圆里能装几两?”

    萧峰一本正经的演示一遍,又道:“辽人缺油,缺盐,缺粮,缺衣被,缺器皿,而宋人缺牛,缺马,缺羊,富人又好丰美水滑的皮毛,边境若能自由贸易,必然造福百姓无数。可惜我大宋兵不强马不壮,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辽人又狼子野心每欲南下……”他忽然福至心灵,计上心来,叫道:“莫非,莫非义父所做,正是……”

    段正淳抚掌笑道:“不错,峰儿,不错!不想你整日打打杀杀,却有些时人不及的经济头脑!你义父正是举全国之力,做为宋辽之间的贸易中转,大理百姓又从中得利,何乐而不为?随着两国经济羁绊愈来愈深,开战成本便愈来愈大,开战可能便愈来愈小。如今宋人正轰轰烈烈的变法,再过廿年,必然兵精粮足,不惧辽人铁骑。到那时……”

    听义父笑声中有些“阴险狡诈”、“不怀好意”之感,萧峰忙凑趣道:“义父,你是不是在王相公的变法图强大计里,又插了一脚?”

    段正淳微一瞪眼,哼道:“义父跟王相公的书信往来足有人高,你想不想瞧瞧?”

    萧峰忙摆手道:“峰儿一瞧密密麻麻的字就头大,义父又不是不知。”

    段正淳侧卧在榻,此时月色西移,白练一般铺洒到他身上,将那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俊秀面孔映照的闪闪发亮。他笑意不减,手指敲击,道:“天下能找出一件令峰儿发憷之事,也着实不易了!你义父以云游道人之名与王安石相公书信往来,倒也应在‘玄空子’上,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唉,逍遥自在,何曾真正逍遥?你义父心境尚未到,只能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了。”再想下去,玉米,红薯,马铃薯等作物的种子,已经在大理皇庄的荒僻处栽种,西红柿和辣椒的种子还在从东而西的远洋船上。他已经收到信鸽带来的消息,他秘密派遣的从泉州出发、沿太平洋西岸航行、越过白令海峡直到美洲大陆的船队,竟然有几艘在茫茫大海中幸存下来,载满美利加州的产物,不日即将抵达……

    萧峰握住他弹动的手指,温声道:“义父,自峰儿懂事起,就常见义父眉宇间凝着一抹激昂迫切之色,饶是义父悠闲洒脱,这抹神色也时时显上来,只是旁人瞧不出罢了。不知义父所挂心者何事,为人子者,当为分忧。”

    段正淳微微一愣,却不答话,只幽幽念道:“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话锋一转,抓紧萧峰粗糙结实的手,道:“大梦一场,不提也罢!等哪一日义父想通了、抑或是明白自己怎么想也想不通时,自然就跟峰儿讲了。降龙廿八掌练得如何了?来给义父瞧瞧!”

    萧峰无可奈何的摆出第一式“亢龙有悔”的起势,满心都是:“义父啊义父,您老人家一摆出这副神色,峰儿就担心义父一眨眼就变作蝴蝶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无评论不星湖!

    考完研以后打算开的强国文,[明穿]玩坏那个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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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的坑已经很多了不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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