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苍白着一张脸躲在门后,看着姬晚禾登上马车,绝然离去,指甲在门框上扣出了深深的痕印。

    “喂,你怎么了?”站在他身后的韩璃拉了拉他的衣角,忧心忡忡地问道。

    “明明说好了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为什么要骗我!既然当初答应了我,又为什么又要失约?!”蒙毅紧握起拳头,激动地说道,赌气似的一拳砸到门上,“混蛋!都是骗子!”

    韩璃看着他握得发白的指骨,低头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抬头道:“不如,我跟你一起离开这里吧!”

    蒙毅先是一愣,随之眼睛一亮,回头看向她:“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迎上蒙毅期待的视线,韩璃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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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与蒙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姬晚禾也能看出,他年纪虽小性子却倔强得很,认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

    蒙毅不愿听她解释,她也没有多作纠缠。等到嬴政与蒙恬商议完要事后,便跟随他离开。

    马车上,姬晚禾一直低头不语,显得漫不经心。

    “怎么心不在焉的?”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有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那冰凉的触感拉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姬晚禾抬头迎上嬴政的目光,迟疑出声:“师兄,刚刚我跟蒙毅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吧?”

    蒙毅打开房门冲出外面时,差点撞到正站在门外的他的身上。

    “放心吧,晚晚,我会让他的兄长好好劝说他的。”嬴政微微颔首,并不掩饰他听到了两人对话事实。

    片刻的停顿后,他忽地话锋一转:“不过晚晚……”

    嬴政眼中的神色似乎起了细微的变化,凝视着姬晚禾的眸光变得奇怪,带着一丝深究,看着她半晌也没有言语。

    “怎么了,师兄?”姬晚禾不觉疑惑。

    却听他忽然开口,声音淡淡。

    “我想知道,方才你说那番话,什么叫做……‘算是’?”

    姬晚禾一愣。

    算是?

    方才她说的那番话,是指她跟蒙毅的对话吗?

    她有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吗?

    那个时候,蒙毅问道:“难、难道,你、你爱上那个秦王了?”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答道——“算是吧,我……”

    师兄莫非是指这个?

    想通了他话中的意思,姬晚禾心中既是惊讶又是好笑。她忍着大笑出声的冲动,诧异抬头:“师兄,蒙毅不过是八岁的孩子,你不会是吃……”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声音已经消失在两人相贴的嘴唇间。直到唇上有冰冷的触感传来,姬晚禾才反应过来嬴政在做什么。

    “师兄,这里是马车。”她心中生起一股无措,不由拉住他的衣袖,红着脸小声提醒道。

    “嗯,我知道。”嬴政的声音掺杂进几分沙哑。

    看到他眼底染着的灼热之色,姬晚禾难为情地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晚晚。”他唤着她的名字,有些不悦地揽过她的腰,将她的脸扳转回来。

    姬晚禾还未反应过来,唇瓣已经被他衔住。他的吻十分生涩,却带着种发泄和惩罚的意味,反而让她有些无法招架。

    姬晚禾一时不知道作出什么回应,那吻乘虚而入,越走越深。回过神来后,姬晚禾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师兄平日一副冷清的模样,怎么在她面前反而像个孩子似的?

    似是察觉到她的走神,嬴政突然咬了她的唇瓣一下,令她吃痛出声。

    “唔……”

    姬晚禾忍不住皱眉,同时也感到无奈,只好任由着他折腾。

    不过嬴政倒没有忘记姬晚禾昨日月事刚来,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而是伸手抱住了她。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想你,晚晚。如今重逢,却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很害怕,你会突然从我面前消失。”

    他的怀抱很温暖,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一如从前。就好像,躲在这里面,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一样。

    偎依在他的怀里,姬晚禾听着他的心跳声,开口说道:“师兄,我为什么觉得……你变了不少?”

    她突然怀念起当初那个被她拥抱就会脸红失措的少年来。

    不过分别已久,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心思手段单纯的少年。

    ——虽这么说,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造化弄人,人总不会是一成不变的。

    “是吗?”听到她的话,嬴政不觉收紧了手臂。

    “不过,我不会嫌弃你的。你这个样子,也让人很想扑倒呢!”姬晚禾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道。

    圈着她的力道似乎放松了不少,嬴政看向她,挑眉问道:“哦?晚晚想怎样扑?”

    这句风轻云淡的反而,反倒姬晚禾她的小脸腾地红透:“师、师兄!”

    他轻笑了一声,在她耳边低语:“晚晚可是害羞了?”

    “我才没……”

    却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停了下来,从外面传来一阵吵杂声打断了他们。

    “怎么了?”马车停稳后,姬晚禾从嬴政怀里探出头,小声问道。刚刚幸好有他护着,她才没有撞到马车壁上。

    “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嬴政皱了一下眉,掀开车帘问道。

    驾车的车夫连忙答道:“回王上……”

    但他还没来得及如实禀告,就被一阵议论声打断。

    “看啊!城门那边贴出了新的告示!”

    “怎么,是通缉令或是悬赏令吗?还是吕相又发布什么新告示了?”

    听到那个名字,嬴政眼底闪过一丝沉暗之色。

    虽然道路积雪,加上天气严寒。但不一会儿,城门前的布告栏便已塞满了围观人。

    百姓们对着布告栏上那一则新的告示议论纷纷。

    “《吕氏春秋》?那是什么?”有人不解地问道。

    “这位兄台一看就是从外敌来的吧。《吕氏春秋》是我们国家的相国吕不韦组织门客编写而成的的著作,融汇了百家思想,兼收并蓄,可谓是难得的精品。”

    “没错,几天前。吕相国公布了他的著作,并发布了一则告示,言道‘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一字千金!?

    他们可是听错?

    听了城中百姓们的解说,那几个外邦人明显不信,皆露出了怀疑和惊异的神色。

    “千金?你们的吕相国可是说笑?”

    “对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你看,那告示下还放着一千两黄金呢!”

    几个外邦人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着告示下公然堆放着一千两黄金,却无人敢动。

    却在这时,有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径直向吕不韦所颁布的那一则“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的布告走去。

    “这人想做什么?”

    “莫非是来揭榜领赏的?”

    百姓们见状,都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人群之中,也有立刻有人认出了这名书生,不由惊呼出声:“这人不是几天前揭榜向吕相讨要悬赏的人吗?他现在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来讨要悬赏的?”

    然而书生没有去动告示下那些黄金,而是将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帛,亲手挂在告示的旁边,然后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高声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一类。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

    “吕相能有如此大的度量,实在令人佩服!”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在下甘拜下风,所以今日我特地写了一篇文章献给吕相国,望相国原谅我之前的拙举。”

    这些话语落入人群中,立刻赢得一片赞扬的声音。

    雪下得更大了。

    马车之中的嬴政始终冷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映满了雪色的黑眸中一片戾色。

    这个时候,那几个外邦人从人群中挤出,向着这个方向走来,他们的议论声从风中隐约传来:“……据闻秦王政继位时尚未年幼,至今仍未能亲征,经过这么多年,秦国实是吕不韦大权独揽。”

    “那《吕氏春秋》说得如此圆滑,可照这么发展,这天下,说不定以后会变成吕氏的天下啊。”

    “不过这天下是谁的天下,又跟我们这些闲人有何关系?来,我们去喝酒。”

    “好!”

    然后几人渐渐走远,话题也从这轰动一时的吕氏春秋的发布转移到闲话家常了。

    “简直一派胡言!”

    嬴政冷笑出声,拂袖甩下了马车的垂帘,紧紧地握起了拳头,眼中讥讽之色甚浓,“吕不韦,吕相国,当真好手段!”

    “王上……”

    “回宫!”

    前面堵路的百姓已经散去,马车继续前进。

    马车里一片沉默。

    看着嬴政的侧颜,姬晚禾突然觉得心里堵堵的。

    秦国朝堂之上的斗争她并不清楚,只是看着他这个样子,她也觉得难过,想要抚平他脸上负面的情绪。

    却见嬴政突然回过身,抱住了她。

    “师兄……”

    姬晚禾一怔。

    “晚晚,我就只有你了。”

    发沉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沉沉之语说的极缓。

    姬晚禾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应答,却只能依照本能,伸手抱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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