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的喜厅之中一片哭喊之声,听说厅内出事,和其他侍卫位在别处用餐的徐麟和徐澈兄弟两个离弦之箭一般飞速闯来。

    看着脸色青紫倒在地上的北辽王、秦铠及三王子骆骞,徐麟二话不说转头便又冲了出去。

    他知道支使谁也不及自己快,现在最后的一线希望就在医官的手中了,他要立刻去把韩先生找来,当年骆谨行中毒就是他们父子给治好的,现在北辽王三人明显也是中毒,若还有人能救回他们,那便只能是韩先生。

    实际上早在北辽王三人毒发之初就有人去找医官了,可是这些人腿脚慢,又不太清楚韩先生现在所在的位置,所以没能立刻找到。

    徐麟一阵风似地冲到医官们用餐之处,朝正在与另外几位医官一起饮酒的韩先生叫道:“王上中毒呕血,你快去喜堂,我去给你拿药箱!”

    北辽王中毒,那可真是天塌一般的大事,几名医官包括韩先生在内,都吓得脸色骤变,手中的酒杯都掉落下去。

    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多想,起身拔腿便往喜厅里跑。

    徐麟喊完一嗓子之后便离开,又旋风一样冲到韩先生的住处,把他常用的那个药箱提出来,又发疯一样往喜厅赶。

    骆谨行和香徕赶到喜厅的时候韩先生等医官还没到,骆谨行推开众人来到中间,却见父亲和舅舅正脸色青紫地被人抱着,就连骆骞那里也有人守着。

    他痛呼出声,道:“父王!您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

    说着扑了过去,从大臣手里接过父亲紧紧抱着,见父亲随着自己的动作又是几口黑血涌出,他疯狂地叫喊道:“怎么了,这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有大臣战战兢兢道:“我们、也没太看清,好像、好像是王上和秦将军喝了三王子敬的酒之后就这样了!”

    骆谨行听他们说转眼又看向秦铠和骆骞,见舅舅和父亲一样,脸色青紫到吓人,两片嘴唇乌青,双眼都已经失去神采。

    不过骆骞因为喝的那杯酒里有北辽王原本剩下的半杯正常酒水,所以中毒的程度要比北辽王和秦铠轻,所以此时意识还算清醒。

    原本也有侍从服侍着他,可是一听到是他给北辽王和秦铠下的毒,那侍从吓得连忙放开他躲到一旁。

    骆骞失去倚靠,半歪在桌子边上,神情扭曲地说道:“骆轩!我、我这是在帮你!咯咯咯咯……你不是要当北辽王么?这下你立刻就可以当了!只可惜、只可惜你,注定要……亡国!”

    骆谨行恨到发狂,刚想立刻冲过去结果了这个畜牲,可是却见怀里的父亲在用力地挣扎,使尽所有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道:“杀、杀了……连妃!”

    说完这句话后他喉间出出一串奇怪的声音,之后全身便软了下来。

    骆谨行意识到不好,拼命地叫道:“父王!父王……”

    此时刚好韩先生等医官赶来,分开人群来到近前,骆谨行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拉着他说道:“快,快点救救我父王!”

    韩先生看到北辽王圆睁的眼睛便知道,北辽王已经不行了,可是他还是按照骆谨行的吩咐摸了摸脉,然后慢慢地说道:“世子,王上已经……殁了!”

    骆谨行说什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一个时辰前还好端端在这里喝酒的父王,转眼就去世了。

    他放下北辽王的尸体,上前抓住韩先生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了!父王不会死的,你救救他,救救他!”

    边叫着却已经泪水奔流。

    韩先生被他摇晃得说不出话来。

    在一旁看着的香徕心如刀割,上前来拉着他的手臂道:“谨行,你别这样,父王他已经去了,真的已经去了!”

    骆谨行这里正发着狂,旁边的另外几个医官又叫道:“世子,大将军也殁了!”

    骆谨行僵了一下,放开韩先生又扑到舅舅身旁,抱过他的遗体叫道:“舅舅,舅舅!你怎么也去了!你们不要扔下我,不要……”

    说着把头埋在秦铠的身上放声大哭。

    此时的香徕也已经泪流满面,她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感觉,更何况骆谨行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同时失去两个最亲的人,与其说香徕伤心,不如说她是为骆谨行心疼,心疼他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骆谨行正哭着,却听有医官在骆骞处小心翼翼地问道:“世、世子,三王子尚还有气……”

    这医官还算聪明,没直接问要不要救过来。

    可即便是这样,骆谨行仍然被勾起怒火,突然叫道:“不救!凭什么要救他!最该死的就是他!”

    说着又从地上起身,看来看在临时进来守卫的侍卫身上拔出一柄长剑便来到骆骞身前。

    看着仍有一丝意识的骆骞叫道:“你这个畜牲!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敢弑父!让你毒死我都不甘心,今天我定要亲手杀了你!”

    说着便举起手中的长剑。

    香徕见状连忙冲上前来把他抱住,叫道:“谨行你不要这样,他都要死了,你没必要再去刺这一剑!”

    骆谨行被她挡在身前无法动手,叫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袒护他!”

    香徕死死抱着他叫道:“我不是袒护他,我只是不能让你刺这一剑,他弑父、毒死大将军是可恨,可是他现在也要死了,你真的没有必要再刺这一剑!”

    虽然骆谨行此时没能力去想太多,但是香徕拼命阻拦他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慢慢收回手来从香徕的怀里脱出,血红着双眼盯着地上的骆骞,道:“徐麟,立刻带人去把连妃处死!我要让他知道,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一定会付出代价!”

    徐麟用最快速度把医官找来,可是也没能挽回北辽王和秦铠的性命,直到此时,他还呆呆地提着韩先生的药箱。

    听到骆谨行的命令,他这才把药箱放到地上,招呼两名侍卫一起出喜厅,过了世子府与王宫相连的大门,进到王宫之内。

    在承平冷宫中的连重雪直到前几天才知道骆骞被圈禁的消息,当时她就想着儿子这一次大概是完了,一直在想方设法要和儿子取得联系,可是把守承庆宫军兵也不是傻子,眼见着连氏母子彻底垮台,哪里还敢帮她做什么,因此连重雪干着急也没办法。

    今日一大早就听世子府那边鼓乐喧天,问过才知道竟然是骆谨行和香徕大婚。

    连重雪恨得眼冒金星,在那里诅咒了一天,让老天保佑骆谨行和香徕不得好死,可是却不知道儿子已经在那边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晚间的时候她还在那里痛恨,却见徐麟带着两个侍卫凶神恶煞地冲来。

    也惊愕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今天骆谨行成婚,你这只走狗不在世子府给他看门么?!”

    徐麟不理她的讥嘲,道:“奉世子有令,立刻把连妃处死!”

    他说着的时候,身后的两个侍卫已经冲上来便把连妃擒住。

    连妃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叫道:“你说什么?骆轩怎么敢处死我!你是他的母妃,他没有资格处死我!王上、王上不会答应的!”

    徐麟道:“哼,这正是王上的遗命,让世子忙把你处死!”

    “遗命?!”连重雪震惊住,道:“你说什么?为什么是王上的遗命?难道、难道王上已经驾崩了?!”

    徐麟冷冷道:“哼!不错,王上刚刚去世,而且是被你的好儿子骆骞下毒给毒死的,与王上一起去世的还有大将军秦铠,再加上你那好儿子!王上去世前交待世子一定要把你杀了!”

    连重雪听完之后当时便瘫下来,再也没有力气去挣扎,神情恍惚地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蠢,怎么可能!”

    徐麟道:“可不可能你到了地府就知道了!”

    说着朝那两个侍卫道:“动手,我们还要回去向世子交差。”

    那两个侍卫把来前准备好的绳子往连重雪的脖子上缠,连重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忽然拼命地挣扎起来,歇斯底里地叫道:“不!你们不能杀我!你们骗我!我要见王上,我不能死……”

    叫到这里,她却再也叫不出来了,因为那两个侍卫一人扯着绳子的一头用力收紧,连重雪已经被勒昨透不出气来。

    她两手用力去抠脖子上的绳索,试图再拉开一点,让自己喘一口气,可她纤细柔弱的手又怎么能拉起被两个壮汉扯紧的绳子,把脖子上抓出道道血痕也没抓起来。

    最后手刨脚蹬了几下,只听脖子上传来咔咔的两声,她的身体便彻底瘫倒下去。

    那两个侍卫又勒了一会儿才松开,低头扒拉一下她的脑袋,见颈骨都已经断了,再探了鼻确认,然后说道:“徐侍卫,人已经死透了。”

    徐麟看了尸体两个,道:“走吧,回去向世子复命。”

    说完带着两人出承平宫,向把守宫门的他过来交待几句,然后回了世子府。

    现在世子府里的骆谨行已经接受了现实,虽然仍旧很伤心,表面看起来却比刚才平静多了。

    骆骞在听到他说要杀掉连重雪的时候悲愤交加之下加速毒发,当时便死去,他的尸体被拖也去处理,太监侍从们也正在整理北辽王和秦铠的尸身,打算分别运回王宫和大将军府去办理丧事。

    文武官员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慌乱,在左右丞相的带领之下整齐列立在厅中,就地商议起北辽王的丧事和亲王继位的事宜。

    香徕在见到骆谨行恢复理智后便回到后宅去了,朝臣商量正事时她是不能在场的。

    就在北辽王和秦铠的尸体即将运走,众人打算离开世子府到王宫去的时候,却见又有人来报讯,说看守三王子府军兵统领有事要禀报世子。

    骆谨行听了便先停了一下,让文武大臣们先护送父王的遗体回宫,然后把那军兵统领叫了进来。

    那军兵统进来后跪倒在地,道:“世子,小人请罪来了!”

    骆谨行以为他说的是骆骞身上藏毒之事,道:“你何罪之有?”

    军兵统领低头道:“小人失职,让、让三王子妃逃出府了。”

    骆谨行听完一瞪眼,道:“怎么会这样,三王子的府上不是没下人了么,你们竟然连两个女子也看不好!”

    军兵统领连连叩头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小人甘愿受罚!”

    骆谨行定了定神,道:“说,人是怎么逃的,怎么直到现在才发现!”

    军兵统领道:“逃走的只是三王子妃一个人,二夫人连香媛直到现在还在府中。因为今日世子大婚,三王子奉王上之命出府祝贺,可是他邮来后没多久,二夫人便哭闹着要来找他,我等不准,她就要在府门上吊,我等担心她发生危险,便围过去相劝,估计三王子妃就是那个时候溜出府去的,当时小人们没注意,直到刚才听说王上出事,且是被三王子所害,小人等就进府去查看,给果发现三王子妃已经不在府中,询问二夫人,她却不说实话,小人等担心再出岔子,便赶紧来禀报世子!”

    骆谨行恼道:“怎地如此粗心!那连香媛现在在哪儿?!”

    军兵统领说道:“还在三王子府里。”

    骆谨行急着到王宫中办理北辽王的丧事,站起身来说道:“立刻去把她押来,让世子妃审问,之后按世子妃的意思处理便可!”

    军兵统领见没立刻处置自己,连忙嗑道:“是,世子,小人这就回去押人!”

    说完起身腾腾跑出去。

    骆谨行起身对跟在后面的徐麟、徐澈和安广说道:“徐麟自己随我进宫就行,徐澈和安广留在这里听世子妃的差遣。”

    徐澈答道:“是,世子。”

    骆谨行带着徐澈进王宫,安广进内宅把香徕请了出来。

    香徕出来之后才知道连香锦逃走的事,结合之前骆骞列前说的那句话,香徕分析他们必定还设计了其他阴谋,于是朝徐澈说道:“审问连香媛不是什么大事,有安广照应着就可以,你立刻带人去吕府,看连香锦在不在那里,若在把她抓回来,若是她不在便她把连香音给我抓来!”

    徐澈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立刻叫人手出去。

    他出去没多久,那军兵统领便已经把连香媛押了过来。

    香徕坐在正中看着她,从前的连香媛虽然不是绝美可却也有几分姿色,再加上从小娇生惯养,即便身份没那么高贵,却也是细皮嫩肉的世家小姐,可现在倒好,不只蓬头垢面又脏又乱,而且脸也肿着,双手也粗糙干裂。

    原来自从封府之后骆骞和连香锦便拿她当下人使,什么事情都让她去做。连香媛从前也与他们一样好逸恶劳,什么事都不会做,即便现在两人更逼她也还是不会,骆骞和连香锦认为耍懒与二人做对,没事便合起伙来收拾她,连香锦的脸便是昨天没给连香锦洗衣服被打的。

    此时见香徕坐在那里雍容华贵,左右仆婢环绕,远比从前的连香锦还排场。

    想当初自己拉倒巴结连香锦,以为能沾她一点光,却没想到最后落到这步境地,偏偏这被人瞧不起的土包子成了世子妃,而且马上就要是北辽的王妃了!

    想到这里她无比后悔,哇地一声哭着跪扑在地上,叫道:“三姐,三姐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被骆骞和连香锦连累!”

    香徕坐在那里看着她,按说连香媛也不是什么值得可怜之人,当初她没少在连香锦的背说出主意,可此时见到她如此凄惨,也不免有几分恻隐,道:“若不想被他们连累,便说出连香锦的去处和目的,我可以在世子面前给你救个情,免了你的死罪!”

    连香媛哭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连香锦只说让我帮她逃出府去,她找到姑姑想办法,会救我出去的,骆骞也会没事的!”

    香徕见她说的不似假话,道:“你是猪脑子么,这话也信,连重雪早就被打入冷宫了,连香锦怎么可能来找她!”

    连香媛哭哭啼啼道:“我以为她们有别的办法,骆骞先出来的,她又出去,再见到姑姑,或许就有救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们做出这种事来……呜呜……”

    香徕这一整天又累又急,脸色发白地气道:“想不到!想不到我便告诉你,现在不只骆骞毒王上与秦大将军的同时把自己也毒死了,就连连重雪也刚刚被世子下令处死,连香锦已经无可依靠,若要找人求助,她也只能找连香音了!”

    连香媛停止了哭泣,道:“对,那就一定是连香音,我听边连香锦和骆骞说过,要想有人为他们说话,那也只能是吕家人了!”

    香徕见从她这里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便朝兵士说道:“先把她押出去吧,等世子有时间的时候再决定如何发落。”

    连香媛见香徕没给个准话就把自己押出去,惊慌地大叫道:“三姐,三姐你救救我啊!千万不要让世子杀我,他们做的事情都与我无关啊……”

    这边刚把连香锦拖出去,去吕府追查连午锦下落的人便已经回来,进来向香徕禀报道:“禀世子妃,我等打听到连香锦的行踪了,吕府下人说她今日上午从吕府后门进入内宅,与吕府少夫人连香音相谈不久后两人便一起出府,直到此时未归!”

    香徕一听就知道这两人必是逃出城去了,又问道:“那吕府中其他人呢?”

    兵士道:“王上出事的消息传出去后吕家的其他人才逃,但是那里城门已关,估计还都躲在城中。”

    香徕道:“立刻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尤其是吕甫生的儿女和母亲!”

    吕甫生与他的父亲吕宏现在都在南疆军中,连香锦和连香音早有事发前就仓皇出逃,很可能是骆骞和连香锦早就计划好的,也就是说在骆骞毒毒死北辽王的消息传出之后南疆很可能会兵变。

    兵士今领命后再次出去。

    香徕想了想觉得如此紧要之事无论如何也拖不得,得尽快让骆谨行知道,以便提前做出应对,于是她带着安广和徐澈直奔王宫。

    北辽王死得太过突然,相关各部完全没有准备,得到消息后顿时陷入一片杂乱之中。

    国不能无主,因此在筹备丧事的同时又要筹备新王的登基大典,礼部的大小官吏连夜都被召进宫来。

    香徕来的时候官员太监们正往来穿梭,来回跑着禀报各种事情。

    虽然很多人都不认识香徕,但是身边有安广着,人们便知道她的身份了,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

    来到北辽王听取朝政的昭辰殿外,香徕进到偏殿之中,让安广去禀报骆谨行,骆谨行得知香徕有要事之后过来相见。

    听到香徕说吕氏一家都已经逃走,他也是忧心忡忡,道:“吕氏一家与那畜牲母子一向关系亲密,吕甫生的职位便是连重雪鼓动父王给提上去的,他们之间已经结成死党,现在连重雪母子丧命,吕家极有叛反的可能,确实该早做打算!”

    香徕道:“那么你快去与大臣们商议一下要怎么办吧,我虽然叫人在城内外搜捕吕家人和连香锦姐妹,可是舅舅死后最危险的还是南疆那边,你定要小心。”

    骆谨行走近她双手抚着她的肩头,道:“嗯,谢谢你来提醒……本想给你个最隆重的婚礼,没想到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香徕道:“现在我们已经是夫妻,不要再说谢字,现在该是我劝你节哀才对。”

    骆谨行点头道:“嗯,我知道,你先回去歇着吧,小心我们的孩儿,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好,放心就是。”

    香徕点头离开,骆谨行又再次回到正殿。

    他问过与秦铠一同回来的偏将之后得知舅舅回来前把南疆军务都交给督军常冶处理。

    常冶与秦铠共驻南疆,向来尽忠职守很是可靠。

    听完之后骆谨行才稍微安心一点,派人火速赶往南疆,让常冶正式总揽军政,并且想办法消弱吕氏父子的权利,对南辽更要小心提防,以免他们趁北辽动荡之机前来进攻。

    派完送信的人他又命人出城追拿连香锦和连香音,然后才又和众臣办理北辽王及秦铠的丧事。

    北辽王猝逝,全国举衰,新王骆轩仓促登位。

    丧事办了七七四十九天,整个王都都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王宫更是被悲伤压抑的气氛所覆盖,新王除去了与王妃说话温和之外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弄得满宫的太监宫女们噤若寒蝉。

    骆谨行不是刻意对谁摆架子,实在是太过悲痛,父亲虽然对不起母亲,可对却自己却百般关爱,而舅舅为了自己、为了北辽更是呕心沥血,及到去世之时连个子嗣都没有,而自己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甚至还连累他丧命,这份愧疚自责实在是旁人所无法理解。

    香徕知道他伤心,想要替他分担却又没有方法,只能默默守在他身边,希望他看到自己、想到腹中的孩儿能多一丝安慰,盼只盼北辽王的灵柩早日下葬,入土为安之后骆谨行的心情才能一点点好起来。

    而现在她最为担心的不只是骆谨行的情绪,还有南疆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派出的信使一直没有音信,再派的人现在还在路上,待赶到地方再回来还有些,所以眼下也只能等着。另外出逃的连香锦和连香音也一直没有捉回,虽然吕甫生的母亲和几个妾室被抓,但那老妇人却因惊吓过度死在牢中,剩下这些人完全不足以让吕家父子产生忌惮。

    骆谨行为防意外也做了布置,把护卫王都的宿军尽数调往南边,若南疆有变可以抵挡一阵子,尽管如此可香徕依然忐忑不宁,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她的不安之中先王的丧期总算过去,到了出殡的日子。

    王陵远在松花江北,两千多里的路程,灵车行走的速度又缓慢,骆谨行是先王惟一在世的儿子,必须要去送行,估计他送葬回来距孩子降生就没多久了。

    出殡这天早上,天刚刚蒙蒙亮时文武们便齐集宫中,骆谨行身着斩衰重孝,在父亲灵前叩拜完毕后起身命人起灵,可正在此时却突然有守城军兵惊慌地跑进宫中,跪倒在地向他禀报道:“王上,城外二十里出现大批军兵,虽然是我北辽军装束可是却没打旗号,现正在快速向王都接近!”

    “二十里?”骆谨行奇怪道:“近日本王倒是调动了宿军,可是宿军扎营在城外三十里,不得命令不准随意后撤,这批军兵又是什么人?”

    探子说道:“小人不知,但是数目实在太多,远远超出宿军人数,看起来不像奉命调动。”

    骆谨行想到南疆那边一直没有音讯回来,心头立刻紧了起来,道:“再去打探,弄清楚人马的来历再报!”

    那传讯军兵应了一起爬起身小跑出去。

    此人刚出去,徐澈便带着一个满身鲜血、脚步踉跄的士兵匆匆进来。

    自从香徕与骆谨行成婚之后她的身边已经不再需要贴身侍卫,徐澈便被骆谨行封为禁军督统,负责守护王宫的安全。

    他架着这士兵一边向里走一边急急地说道:“王上,吕家父子果然叛反了,城外的人马多数是他们的,这是宿军中逃回来报信的军兵。”

    骆谨行一看此人的狼狈模样心里便阵阵发凉,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急归急,但他还维持着冷静,问那伤兵道:“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伤兵半跪半摔扑倒在地,哭道:“王上,宿军、宿军全完了!两万人……全死了!”

    骆谨行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说是怎么回事!”

    那伤兵这才说道:“昨天傍晚的时候吕宏带着小部人马率先到达宿军大营,与杨歧将军说他是回王都祭拜先王的,时间太晚不方便进城,杨歧将军便让他们在营中住下,可谁知到半夜的时候他们竟然动手杀了杨歧将军,同时我军营地周围出现无数军兵,把宿军团团围住,杀得是血流成河!我们、我们两万兄弟呀,就这样全军覆没……小人与一队弟兄拼死向外突围,最后只活了小人一个!”

    骆谨行闭了闭眼,暗想吕家父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竟然大举屠杀官兵,难不成他们不把自己当成北辽人么?

    他想着的时候徐澈道:“王上,末将怀疑王都之外的人马不只是吕家父子带领的北辽兵,为臣听此人描述,夜袭将领中为首那人似乎是……”

    骆谨行急道:“似乎是谁,你怎么也学会吞吞吐吐了!”

    徐澈道:“末将猜测那人是……南辽的施彦!”

    他此言一出不只骆谨行震惊,在场等待送殡的大臣们也是一片惊讶的抽气声。

    施彦乃是南辽名将,此人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南征北战功勋赫赫,南辽能到现在还能屹立不倒会都是此人的功劳。他在南辽的地位要比秦铠在北辽还重要,因为前北辽王毕竟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好帝王,可以给予秦铠足够的支持,而南辽却不然,现任帝皇陶昱荒淫无耻、穷奢极欲,搞得南辽百姓民不聊生,似施彦这种功臣,据守北疆却还经常遭受朝中小人的攻击,若不是他洁身自好,又立下数不尽的战功,恐怕早就被奸人陷害而死了。

    现在他带兵攻入北辽,而北辽惟一能与他抗衡的秦铠大将军又死于骆骞的毒酒之下,北辽武将中已经没有人可以与他一决高下。

    骆谨行愣怔了一会儿说道:“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暂时还不能确定。”

    徐澈虽然对施彦比较忌惮,却没到不敢面对的地步,甚至隐隐不家些期待与此人一战,于是:“王上,无论他是不是施彦,末将都会誓死保卫王都,不让他踏入一步!”

    随在骆谨行身边的徐麟也道:“是的王上,无论何人来袭,臣下兄弟二人也誓保我王平安!”

    骆谨行道:“好,还是两位徐将军有气魄,去吧,徐澈将军先去把城门关上,探明敌情再做计议!”

    “是,末将遵旨!”徐澈说完连忙出宫去关城门。

    他走后不久,又有军兵慌张地跑进来禀报,道:“王上,城外军队在距城十里之处竖起的军旗,帅旗上写的是‘施’字!”

    骆谨行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事实果真如此还是忍不住心头剧烈地跳动,自言自语道:“果然如徐澈将军所说,来的是南辽兵,吕甫生、吕宏!这对父子規是卑鄙无耻,竟然做出卖国求荣这等行径,亏他家两代深受王恩,真是猪狗不如!”

    众臣听说大军围城都几乎吓傻,一个个噤若寒蝉垂头不语。

    骆谨行往他们身上看了一眼,放眼望去却尽是文臣,剩下的也只是封了个武官的名号,恐怕连枪都没提过,这种时候根本指望不上,只好迈步走向宫外,道:“众位卿家随本王到城头去看上一看。”

    众臣跟在他身后呼呼啦啦直奔南城门而去。

    徐澈下令关闭四面城门,之后又亲自检查了一遍,重新布置把守城门的人手,然后来到南城门,因为敌军的主将就这边。

    有军兵报说骆谨行与众臣全部到来,他连忙下城前来迎接。

    见面后骆谨行问道:“怎么样,对方可有动静?”

    徐澈说道:“回王上,末将刚刚与他们喊过话,敌军主帅是施彦,吕家父子就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说话的意思是吕家父子杀了常冶督军,然后把骆骞的罪名强加给王上收了边疆军士的军心,然后调开军队放南辽军过来的!”

    骆谨行听完恨得钢牙紧咬,道:“可恶,吕家父子竟然真是丧心病狂,如此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其心可诛!”

    说着往马道上走去要上城头去观看。

    他身后文臣中有胆小的立刻拦挡,道:“王上,不可呀,据说那施彦臂力过人箭法奇准,若他用箭射王上岂不危险!”

    骆谨行恼火地回头看着那怯懦的官员斥道:“这种时候竟然还在担心这些,若我连上城看一眼的胆量都没有,你等倒不如直接开城门投南辽去算了!”

    他的话吓得大臣们跪倒一片,道:“王上,臣等不敢,臣等誓与北辽共存亡!”

    他们说话的时候骆谨行已经向城上走去。

    他在徐麟和徐澈的陪件下来到城头,可是这向下一看,心头却是更寒。

    只见下方兵马如海,枪钺如林,向远处排开十余里,左右更是看不到边。

    他问徐澈道:“王都周围都是这么多兵马还是只此一处人多?”

    徐澈道:“回王上,周围都是这么多。”

    骆谨行道:“据你估计,这些人马是多少?”

    徐澈道:“目测有十万人。”

    “十万!”骆谨行心底不由生出绝望之意,城中守军只有一万,城外的两万人又被出其不意灭了,自己拿什么来抵挡这十万大军?

    徐澈更是无语,他对城里一万人比骆谨行要了解得多,这些人多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守城军,见到这么多敌人有些已经吓得腿发抖了,更别说指望他们以一顶十出去作战。

    再说香徕,现在的她的已经是真正的北辽王妃,从住了没几天的世子府移居进宣华宫内。

    在骆谨行率人前往南城之时,她也已经得到重兵围城的消息。

    香徕得知后也是一惊非小,担心又担心,防了又防,结果还是这样了。

    王都被围,她不用想也知道骆谨行会有多着急,听说骆谨行去城上观看之后连忙让人准备轿辇赶到城上来陪骆谨行。

    骆谨行上城后不久便被吕家父子发现告诉了施彦,施彦向城上喊话,道:“骆轩,你的王都已经被我的大军围得水泄不通,若是识相的话立刻出城投降,我尚可代我主饶你一条性命,如若不然的话,我一声令下,十万大军冲破你的城门,进到城内去杀个鸡犬不留,到时候即便想投降我也不受了!”

    骆谨行反唇相讥,道:“施彦,你以为你真有那么的权利么,竟然敢代你家皇帝招降,就不怕南辽皇帝治你犯上之罪!”

    城下的施彦却不以为意,道:“骆轩,你是信不着我么?施彦不是好战之人,我也是垂怜北辽百姓,不忍其陷入刀兵之灾,你若为北辽子民着想便该放弃抵抗立刻投降……”

    他正喊话的时候,香徕从城下上来。

    五个月的身孕,腹部已经微微隆起,爬城显得有些吃力,上来之后微微喘息。

    骆谨行见她上来连忙把她躲开垛口,埋怨道:“你怎么也出宫了,城中正乱着,万一出现意外该如何是好!”

    香徕道:“如此时刻我怎么能不来陪你,北辽的危难便是我们的危难,怎能让你一人面对。”

    骆谨行心中感动,看向她的腹部,道:“这些事情本就该由我来承担,你要做的是守护好我们的孩儿。”

    香徕抚摸着肚子说道:“我们的孩儿在这里很好,他应该和母亲一起来给他的父亲支持……”

    她们说着的时候,城下的施彦又喊道:“骆轩,听闻你宅心仁厚,应该知道一意孤行负隅顽抗会是什么后果!不要执迷不悟了,你该知道即便据城死守也坚持不了多久,希望你能三思而行!”

    骆谨行之前在群臣面前强撑,现在见到香徕,他深藏着的沮丧禁不住流露出来,拉着香徕的手低声道:“香徕,看来这次真的完了,骆骞临死留下这么大的麻烦,现在重兵压境围困王都,恐怕不只王都保不住,甚至、甚至就连我的性命也要不保……”

    香徕急道:“谨行你在说什么!没到最后一刻你怎么能如此草率下定论!你若连与他决一死战的信心都没有,你让北辽群臣、让我和孩儿倚靠何人!”

    他们两人说话其他不敢靠近来听,两人的话音又低,没有让别人听到,包括站在不远处的徐麟和徐澈。

    骆谨行道:“我知道此时不该气馁,可却也不能不看清形势,此次事发突然,施彦又在吕家父子的帮助下全歼我布防在城外的宿军,现在以城中一万守军对十万,一点战胜的可能都没有。”

    香徕道:“徐澈不是说他能守得住王都么,我们便这样与敌军耗下去,北辽其他地方的驻军得到消息后定会赶来救援的!”

    骆谨行摇头道:“施彦用兵如神,他出其不意攻来,必定已经派人通知南辽朝廷增兵,即便我们的人马能赶来,南辽的人马却更是会源源不断地开进北辽,到时候北辽的疆土真是要生灵涂炭了!”

    香徕心中也泛起绝望,虽然她一直在劝骆谨行,可是自己更是清楚,现在王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即便对方不攻城,就这样死困下去,到最后城中所有人也必将被饿死,更别说对方再有援手了。

    她想着的时候,城下的施彦又喊道:“骆轩,我知道今日是你父亲的出殡之日,若你速速投降,便可继续送你父出殡,若再耽误下去,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将不得安宁!”

    骆谨行再次来到垛口边上,看着下方的施彦痛恨道:“若我就此投降父王的在天之灵才更会不得安宁!”

    香徕过来拉他的手道:“谨行,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你不要着急!”

    此时徐澈走上前来请命,道:“王上,末将请命出战,下去杀了施彦这匹夫,为王上报仇出气!”

    骆谨行转眼看着他,道:“施彦威名不下于舅舅,你有信心战胜他么?!”

    徐澈道:“末将虽没有必胜的信心,却有誓死捍卫北辽与我王的决心!即便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能容忍他国之师在我王都嚣张!”

    骆谨行看了看城下的南辽大军,思忖良久仍是摇头,道:“不行,城中本就没什么武将,能让本王十分信赖的更是少之又少,若徐将军有个三长两短,王都的安危又将招待会何人!”

    此时徐麟也走过来说道:“二弟不要鲁莽,施彦的下不只有众多猛将,更有吕家父子为他助阵,而我们要出战不过你我二人,与之正面相争根本没有胜算!”

    徐澈道:“大哥你怎么也这样说,难不成就这样躲在城中做缩头乌龟?!”

    徐麟道:“那倒未必,我只是不赞成硬拼,却没说过不做别的应对之策。”

    徐澈道:“没什么应对之策?”

    徐麟看了看弟弟,朝骆谨行道:“王上,为臣建议暂时先不做任何举动,拖到晚间之时臣与徐澈相互配合,他率一部份人吸引敌军的注意,臣从后暗处突围,出城去找援兵。”

    骆谨行道:“北辽兵马有一半都在南疆,其他的分散各地,最多一股便是高丽边界的五万人,且不说调回来能否与施彦的人马一决高下,既便是你直成功冲出去,一去一回也要两个多月,王都……有可能在十万大军的危胁下平安渡过两个月么?”

    徐澈低声道:“王都城墙坚固,若是有足够的粮食,末将可以坚守两月。”

    骆谨行道:“你也说了,是要有足够了粮食,可是王都中百姓的食物向来靠城外输送,怎么可能坚持两个月还有粮吃。”

    后面的大臣听到四人的议论,上前来说道:“王上,两个月时间并不算久,平民百姓或许不可以,但是各稍大一点的人家都会备有存粮,两个月或许可以坚持过去,王上不妨让两位徐将军试一试!”

    徐麟和徐澈也道:“是啊王上,眼下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方法,您就让我们试一试!”

    骆谨行见众人都赞成这个提议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犹豫了很久之后点头道:“也罢,那便试一试吧,只是你们二人定要小心,若见势不好速速回城,千万不要发生危险。”

    徐麟和徐澈抱拳道:“是,王上,末将定不辱命!”

    此时城外的施彦也喊累了,见城上无人回答,又叫道:“骆轩,本将军看在北辽百姓的面子上再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若你仍是拒不投降,本将军便要攻城了!”

    说完之后回他的中军帅帐去休息。

    骆谨行也带着文武们回到王宫,让徐麟和徐澈下去好好休息,待到晚间闯营。

    徐麟和徐澈说是去休息,可是两人哪睡得着,为了行动万无一失,两人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商议行动计划。

    直到夜斗三更之时,两人才从住处出来,向骆谨行和香徕告别,要出城去闯营。

    骆谨行和香徕不放心,便带着少数的几个随从一起出来,摸着黑悄悄地来到徐麟和徐澈发起第一步行动的北城门为两人观战。

    虽说是徐澈为徐麟掩护,可是先出城的却浊徐澈,而是徐澈。

    他只让守城兵士把城门打开一小点缝隙,出城之后悄无声息地摸向敌军的营地。

    徐麟和徐澈不同,徐澈早年在两军阵前冲杀,练就一身强悍的马上功夫,而徐麟早早就到了骆谨行身边,专精隐匿暗杀之术。

    他出城后小心翼翼,一直摸进南辽军的营地也没被人发现,最后找到一个单独休息的士兵,趁其熟睡将进悄悄结果,然后换上了此人的军服,这才躲在一个不容易被周围人发现却能被城上看到的地方,拔出火折子给徐澈发了信号。

    徐澈在城头上看着下面漆黑的营帐间有一点小火星静静地闪了三下,知道大哥已经混入南辽军中,自己的行动也该开始了,于是他立刻带着过午临时挑选出来的一千赶死队奔向东城门。

    据他白天观察,这里是整个包围圈中兵力最弱的一面,自己如果佯作突击,这里是最合理的选择。

    他的这群人也没立刻就弄出动静,而是和徐澈一样,悄悄地打开城门,用棉布裹了马蹄悄悄牵出城去,一直来到南辽军营不远处时才翻身上马,一个个打马全力向营中冲去。

    施彦带兵从年,早就想到可能会有人突围出城,城东这处便是他故意留出的破绽,表面上看这里的兵力弱,可是这里派的却都是精兵,而且早就命令让他们夜间警惕。

    徐澈等人向前冲出不过便遇到强力阻截,可是徐澈选出的这些死士以为他们要做的真是要突围,因此一个个红着眼睛向前冲,在徐澈的带领之下,硬生生把阻击的南辽军撕出一道卸口。

    眼见着下方人喊马叫杀声震天,香徕在城上担心得要命,道:“他们离城越来越远了,这样还能回得来么?”

    骆谨行低涩道:“这些人,从出城的那一刻起便没想着再回来吧,要么冲出去,要么……死在万马军中!”

    香徕惊慌地问道:“那徐澈呢?!”

    骆谨行沉默了一会儿后能缓缓说道:“他若不作出拼死出去报信的模样,怎么可能迷惑敌军。”

    香徕听完突然口发热,泪水上涌,道:“那么他们兄弟两个出城也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骆谨行低头道:“是的,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每一点胜利都要用生命去换取,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意答应让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想到徐麟和徐澈很可能会死,香徕忍不住扑进骆谨行的怀中,伤心道:“为什么要这样,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么残酷!让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地活着不好么!”

    骆谨行抱着她说道:“你的想法是每一个善良之人的心愿,可是却有太多的人不这么想,便如骆骞、施彦、南辽皇帝等人……”

    香徕在他怀里痛心了一会儿又脱身出来,抹着眼泪扒着垛口向下看,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满天神佛保佑,让徐澈、徐麟和那一千人能平安归来。

    不说她和骆谨行在这里为徐麟、徐麟和那一千死士揪心,再说南辽中军帅帐中的施彦,料定北辽会有人突围出城,他前斗夜根本没敢睡实,在徐澈带人突围出不远的时候他便有兵士跑来向他禀报,道:“将军,有一队人马从东城门人突击,看样子是想出城搬救兵,此时我们的人马正在拦截!”

    施彦道:“哦,果然被我料中,有多少人马?”

    兵士道:“估计有一千人左右,由一个将官带领,那将官异常凶猛,东面的三名守将已经被他斩了一人!”

    施彦听了还真是意外,他因为在东城布置的兵力较少,所以专程派出手下三名得力的将官镇守,却没想到以三对一竟然还会被人杀了一个。

    他正惊讶的时候,信在他营帐不远处的吕家父子也得到消息赶来。

    施彦问二人,道:“你们可知道城中还有什么将官本领如此高强?”

    吕宏看了看儿子,回过头来说道:“北辽武将本就不多,稍有能力的都在军中,王都中所剩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不可能有人有本事杀掉施将军的将官!”

    施彦道:“可是我的人明明已经死了。”

    吕甫生想了想,道:“难道是骆谨行的那个侍卫徐麟?据说此人的功夫十分了得,只是他从十几岁起就跟在骆谨行身边,一直未曾带过兵。”

    施彦怀疑道:“骗人不成真是此人?”

    此时又有兵士急急来报,道:“大将军,东门守将又死了一人,现在只剩一人与那将官恶斗了!”

    施彦更加吃惊,起身道:“没想以骆谨行手下竟有如此猛将,走,二位吕将军与我去看看。”

    此时那兵士又道:“大将军,北城的黄将军担心东城有失,打算向东城增兵,请大将军定夺!”

    施彦瞪眼道:“不行,我早就说过,敌人很可能使用声东击西之策,北城兵马若是向东城调动,必然会与西方出现缺口,容易被人钻了空子,炎速去通知黄将军,让他原地候命,不和自离开!”

    兵士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施放与吕家父子二人一起出了中军帐,命副将在此镇守,他亲自赶往东城。

    此时东城外的徐澈已经杀红了眼,一身战袍被鲜血湿透。

    虽然他力斩了南辽两名主将,可是他事字典来的一千人却所剩无几,在南辽潮水般的扑杀之下,能剩下这几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他杀了两名主将之后最后的一人已经不也再与他正面交锋,而是使用人海战术将他和那十向名死士围在当中。

    杀到这个份上,徐澈已经不指望自己能活着回去,只希望大哥能顺利闯过军营把救兵搬回来。

    施彦赶到时最后那十几名死士也死光了,只剩徐澈一人挥舞着大刀,旋风一样杀得身肉横飞,周围的尸体一拔一拔往下倒。

    施彦在旁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当真是能猛,难怪骆轩要派此人闯营!”

    他看的同时吕宏和吕甫生也在看关徐澈。

    在周围军兵高兴炎扰的抛光下,吕甫生首府了一会儿惊讶道:“啊,竟然是他?!”

    施彦道:“怎么吕少将军认识此人?”

    吕甫生道:“认识,此人名叫徐澈,是骆轩那个叫徐麟的侍卫的弟弟,数年前是秦铠手下的得力战将,后来面疆与北疆调防,他便被派到北疆去驻守了,之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也在王都之中!”

    “兄弟?”施彦馓有兴趣地念道:“此等猛将,若让他死于军兵围殴之下还真可惜,若是能收入我的帐下却是一桩美事!”

    吕甫生道:“这个恐怕不容易,此人脾气极拗,当日在军中之时除去秦铠谁也不服,虽然已经过去向年,但是估计不会有什么变化。”

    施彦道:“那倒未必,眼见骆轩已经回天无力,我便不信他还会誓死效忠!”

    吕甫生虽然认为徐澈不可能投降,可是吕宏却不这么认为,向施彦请命道:“大将军若有惜才之意,不如老夫去劝劝他如何?”

    施彦道:“好,那便有劳吕老将军,只是此人身手了得,老将军要小心不要着了他的暗算。”

    吕宏道:“无妨,此人有勇无谋,心机不多,他的那点花招还不至于骗得了我。”

    说罢打马向前,来到围杀徐澈的包围圈外,叫道:“众兵士住手!”

    东城的那最后一名守将知道他是奉彦到的命令而来,连忙叫这些兵士停手为他让开道路。

    徐澈经过一通狂杀,现在已是精疲力竭,握刀的手都在突突在颤抖着,南院军兵停手,他总算得到一丝喘息之机,横刀在马上抓时间恢复体力。

    吕宏从人群中打马走出,来到他对面一丈远处停下脚步,道:“请问可是徐澈将军?”

    吕友是在徐澈离开南疆之后才调过去的,因此徐澈并不认识他,见他发问说道:“正是你家小爷,不知你这老匹夫又是何人?”

    吕宏道:“徐将军不要口出不逊,老夫吕宏你应该听说过,我出来见你也是为你好,徐将军何必如此敌视。”

    徐澈听说他竟然是卖主求劳的老贼吕宏,你简直想扑上去一刀把这人杀了,可是要动未动之际心念却又转了几转,坐在马上冷着脸说道:“哦,原来您就是吕宏将军!”

    吕宏有些意外,没想到徐澈听到他的名字后竟然客气了一些,不只没有当即怒骂他,甚至还在名字后面加了“将军”二字。

    他心暗带喜意道:“看来将军还不算无理之人,不知可否听老夫一句劝,不要再执迷不悟为骆轩那废物卖命了,与我等一起投降南辽建功立业去吧!”

    徐澈呵呵冷笑了一下,道:“宫宏,我对你客气并不是因为你,你不要如此得意!”

    吕宏道:“哦,那我倒想听听,徐将军没对老夫大发神威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徐澈道:“我只是受一位老妇人临终所托,要带一句话给你,看在那老妇人刚烈忠正的气节上给你点好脸色!”

    他说到这里吕宏已经有了些预感,神情冷冽道:“你说的那老妇人是何人?她……她死了么?”

    徐澈道:“我要说的是何人你应该能想到吧,我说的当然是你的夫人、吕甫生的母亲,老夫人陈氏!至于死活么?若非死去如何叫临终遗言!”

    吕宏在马上的身躯微微有些晃动,虽然他早就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可是真听到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道:“她、她死前都说了什么?”

    徐澈道:“她死前说今生有一大憾事,让我转告你,希望你帮她完成!”

    吕宏道:“她有什么憾事?”

    “她说她的憾事是……”徐澈说出一串奇怪的字符。

    吕宏以为他真在说自己夫人的遗言,道:“你说什么,老夫没听清!”

    徐澈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唉,吕将军真是上年岁了,竟然连这都听不清……”

    边说边打马向前走去。

    吕宏骤然听说夫人去世的消息深受打击,再加上徐澈的动作很是自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竟然还配合地也催马向徐澈接近。

    在外面观看的施彦见状意识到不好,叫道:“吕老将军小心……”

    可是他叫的时候已经晚了,徐澈的马匹向前走了几步便进入适宜的距离,在施彦叫的同时他已经飞身而起,雄鹰一样向吕宏扑去!

    吕宏在见徐澈之初想着要小心提防,可是突然听到夫人的噩耗一时失神,竟然失去戒备之心,此时看着徐澈扑向自己方才回过神来,挥起手中长枪向空中的徐澈便刺。

    徐澈早有准备,飞身过来时手中刀并没有放下,人在半空之中,刀却已经全力挥出向吕宏的枪崩去。

    他力道极强,出手奇准,而吕宏毕竟上了些年岁,体力有所下降,被他大力一磕,长枪竟然脱手飞出,落入人丛之中。

    “啊!”

    吕宏刚发出一声惊叫,徐澈的已经落在他的马背之上,顺手一提他的腰带,便把他提起横放在马鞍前,而徐澈的身子已经代替他坐入马鞍之中,同时手上的大刀也压在他的脖子上。

    “父亲!”

    吕甫生惊骇欲绝,失声痛叫着便要扑过来。

    “站住!再向前一步我便要了这老匹夫的性命!”

    吕甫生被徐澈一声大吼吓得连忙勒马,马的前蹄竖起老高,硬生生地刹住了。

    这一扑一磕又一抓,做得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看得施彦击掌赞叹,越发觉得此人身手了得。

    吕甫生见父亲被抓,施彦反倒拍手叫好,回头叫道:“施大将军,快救救我父亲啊!”

    施彦这才意识到那被抓的吕宏才是自己这一方的,放下正拍关睥双手皱眉道:“这个么,有点难啊,现在吕老将军正在他的刀下,我们稍有异动他便会杀掉吕老将军。”

    吕甫生道:“大将军不是箭法如神么,用箭射死他我父亲就得救了!”

    施彦道:“吕少将军,你确定这不是在害你父亲?他若见到我张弓搭箭,只会立刻便把父亲杀掉来对付我,而若我不表示出威胁他,他应该是拿你父亲做人质,你觉得哪一种做法你父亲会更安全?”

    吕甫生不再说话,虽然施彦说得有理,可是吕甫却莫名觉得施彦是不愿意为救父亲而伤害徐澈的性命。

    徐澈钳制住吕宏后见对方没有立刻行动,他又抓住吕宏的双臂用力一扭,把他的两个胳膊扭脱臼,防止他逃脱或是暗算自己,然后收回刀来防备周围有人偷袭。转头叫道:“施彦,若不想吕宏立刻身首异处便放我离开!”

    施彦催马向前,道:“徐将军,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徐将军又何必执迷不悟,我十万大军围城,骆轩已经走投无路,仅你一人回天无力,倒不如投我南辽,凭你的身手,我何你在我南辽荣华富贵!”

    徐澈冷笑道:“哼,荣华富贵?我在北辽又如何不能荣华富贵,莫非我去了南辽,你肯把你的位子让给我!”

    施彦道:“这个可以考虑!”

    他本以为这样说徐澈会感动,却没想到徐澈不屑地“呸”了声,道:“施彦,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动我,老子在北辽也一样做得成大将军,而且做得问心无愧,那等背主求荣的事只有吕家父子这样的小人才做得出来!”

    施彦有些恼火,道:“徐澈,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以为你能闯过我这千军万马的连营么!”

    徐澈再次冷笑,道:“哼,闯不过去大不了就不闯!把吕宏这老匹夫抓回城也是大功一件!”

    “呵呵呵呵……”

    施彦不由失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立功?你们的王都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

    徐澈笑道:“我就是不信,吕家父子把北辽的江山卖给你们,立下如此奇功,你们就放着吕老匹夫的性命不要强行攻城?!”

    施彦笑道:“好啊!冲你这句话,我便放你回去!我倒要让你看看,是不是用吕老将军就能守住你们的王都!”

    徐澈估摸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大哥应该差不多出军营了,于是道:“好!那我就守一个让你看看!看你的南辽军能否踏入我北辽王都一步!”

    说着提马向城门方向走,连走边朝两旁的南辽军叫道:“不想死的话都给我滚远点!”

    可是有施彦在,这些兵士哪敢后退一步。徐澈大刀一甩便又斩倒两人。

    施彦见状挥手道:“让路,放他回去!”

    吕甫生闻言叫道:“大将军,怎么可这样放他离开,我父亲还在他手中!”

    施彦道:“你没听到么,他要拿你父亲做人质守城,只要我们不强行攻城,他们便不会杀你父亲!”

    吕甫生道:“难道大将军还能为了我父亲放弃攻打北辽么?!”

    施彦道:“我没说放弃,不过除了强攻之外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说话间徐澈已经带着吕宏在人群中走远,吕甫生却也只能干看着。

    待到徐澈来到东城门下,身后大批的南辽军弓箭手张弓蓄势,可是没得到施彦的命令,却没有人敢放一箭,生怕伤了吕宏被施彦问罪。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等在城头的骆谨行和香徕见到徐澈回来,连忙叫道:“快开城门,接徐将军进城!”

    说着两人也从城头下去。

    徐澈进城之后把吕宏丢给军兵,让他们把人捆好看押,他下马来到骆谨行和香徕面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道:“末将请罪来了!随末将出城的一千兄弟,一个也没回来!”

    在敌人面前他威武不屈,可此时却忍不住热泪盈眶!眼见着自己带出去的兵士一个个在身边死去,那种心情是何等悲怆。

    骆谨行上前把他扶起,见此时的徐澈血人一样,周身上下看不出一丝原本的颜色,他也忍不住双目湿润,道:“徐澈将军何罪之有,你把自己保全给本王回来,就已经是大功一件,死难的兄弟本王会铭记在心,必会好好照料他们的家人!”

    香徕也走过来,道:“徐将军辛苦了,不知可有受伤,我已经叫韩医官在此等候。”

    徐澈看向她,道:“多谢王妃体恤,末将身上的血都是敌人的,末将并没有受伤。”

    说着转头向后指,道:“王上,王妃,你们看末将把谁给抓回来了!”

    香徕不认识吕宏可是骆谨行却见过几次,看着被军士推搡着押过来的吕宏他目眦欲裂,道:“吕宏!你这佇臣贼子!我父王可曾亏待你们吕家一分一毫,你们父子竟如此背信弃义!敞开我北辽国门,拱手迎接敌国入侵!”

    吕宏在徐澈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可是见到骆谨行还是忍不住心虚,低头道:“我、我们父子不是背信弃义!连妃娘娘和三王子对我们有恩,我们不得不报!”

    “哼,有恩,难不成我父王对你们没恩?!她不过是在我父王面前进几句谄媚之言,真正给你们封官进爵的还不是我父王,供养你们的还不是北辽的黎民百姓!现在你们开门揖盗,让南辽军杀我军士、害我百姓!你、你死后有何颜面见你吕家的祖宗!”

    吕宏低头不语,香徕道:“谨行何必如此生气,你与这种人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若知道为北辽百姓着想,顾忌着他吕家祖宗的颜面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我看他说的什么有恩没恩的都假话,不过是觉得从前为连妃和骆骞做过太多事,觉得你登位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所以才投敌卖国的。”

    骆谨行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可他却如何也不能理解吕家父子的行为,难不成卖了北辽之后到南辽去做官,别人就能看得起他们?

    想到这里他挥手道:“去,立刻把此人给我拖出去斩了,把他的人头挂在城门口,让王都百姓们都看看,这就是卖国求荣的下场!”

    他话音下押着吕宏的军兵便要把他带走,香徕连忙阻拦道:“且慢!谨行,将军冒着生命危险才把他抓回来,你叵这样斩了岂不可惜!”

    徐澈也道:“是啊王上,吕宏和吕甫生现在在南辽人眼中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的,他在我们手里便是一张王牌,我们可以用他的生死来要胁施彦,不准他大举攻城。”

    骆谨行咬牙忍了半天才压下怒火,道:“那便让这老东西多活几天,先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万万不要让他逃了!”

    军兵便又把吕宏押回,送到牢中去了。

    就在他们决定吕宏生死之时,城成的施彦却得到一个让他极为恼火的消息。

    他放走徐澈和吕宏后向回走,还没走回南城的时候便有人来向他禀报,说城北大营中有一名军兵逃跑,怀疑是北辽的细作乔装,把守北城的黄将军正带人去追。

    施彦听完后一阵恼火,来到东城之前还想着对方可能用声东击西之策,可是见到勇猛的徐澈之后他却直觉认为此人可能真是闯营的主力,没想到另一面竟然有人孤身出城。

    随在他身边的吕甫生见他气恼的模样说道:“大将军,我怀疑这个出城的人才是骆谨行的那个侍卫徐麟,那人身手奇高,擅长单独作战,他与徐澈又是亲兄弟,想必徐澈在这里拼死冲杀都是为了掩护他的哥哥。”

    施彦恨恨地一抖马鞭,道:“徐澈、徐麟,这对兄弟还真是有本事!若他真的搬来大批军马还真是麻烦了!”

    吕甫生眼珠转了转,道:“施将军,我看不如这样,现在他们内外无法联系,不如我们吓他一吓,便说徐麟已死,他们若相信的话必定会绝望,没准会开城献降,就算不降,那徐澈也会出来为他哥哥报仇,我们便又有机会抓住他了。”

    施彦想了想道:“也好,左右我们也不搭什么,不妨一试。”

    城中的徐澈还在等着徐麟的消息,即便拼杀了一夜也还是没睡,一直守在北城头上等着。

    骆谨行和香徕也放心不下徐麟,两人均没有回宫,都在这里一起守候。

    天色大亮的时候,北城外的南辽军马涌动,似乎是主将回营,过了一会儿那主净又往南城的帅帐行去。

    香徕、骆谨行和徐澈三人在城上看着,随之也走向南城,看敌军中究竟会有什么动静。

    只见那将官进到帅几中不久,里面便出来一队人马,敲锣打鼓似是有什么喜事。

    这些人一直来到南城下,施彦虽然还在人群之中,这次却没亲自出来,而从他身旁走出另外一个将官,此人手里提着一颗人头,来到城下耀武扬威地向上喊道:“徐澈!你看这是什么……”

    徐澈和骆谨行、香徕一起趴在垛口处向下看,却见那人头被血糊满,根本看不清面容。

    那将官见三人都出现更是得意,叫道:“这就是你哥哥徐麟的人头!他想从我军中混出去,门都没有!我已经将他大卸八块,尸体都扔去喂狗了,剩下一颗人头来给你们认亲!哈哈哈哈……”

    徐澈一听顿时气血上涌,熬了一夜的双眼更加血红,叫道:“你放屁!那不是我哥!”

    那人叫道:“是不是你哥你心里清楚!以为穿着北辽军的军服就可以平安混出营去,真是痴心妄想!现在我就把他赏我的兵士当玩具,让你们北辽的士兵都看看,这就是闯营的下场!”

    说完之后他把手里的人头向后一抛,扔进后面的士兵群中,待那人头落地之后,这些士兵向周围散开一些,围成一个场地,把那人头当作球一样踢来踢去。

    徐澈虽然努力告诉自己那不是大哥,可心底却仍忍不住去相信,见到南辽军兵如此羞辱那颗人头,他发狂似地大吼一声:“啊——!”

    然后抄起身边的长刀就要往城下扑。

    骆谨行见状叫道:“徐澈,你要做什么?!”

    徐澈又痛又气全身颤抖,握着刀回身说道:“王上,我去把大哥的人头抢回来!”

    说着又要往城下去。

    骆谨行叫道:“你给我回来!事实还没有确定,你这样下去必会中了他们的奸计!”

    徐澈身形顿了顿,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王上,便算末将抗一次旨,回来任凭王上处置!”

    说着又要往城下去。

    香徕见状快步追了过去,拉住他的手道:“徐澈,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可不可以不要永远都这么冲动!那若是你大哥的话,他们何必用血遮盖面容,必定会擦得干干净净来给你看!又何必用这种把戏来激怒你,只消往军前一放,你便会拼死去抢!”

    徐澈被她说得停住,可是乃是不肯回头。

    香徕又道:“你相信我,你随我这么多年,我可有骗过你?我说那不是那就一定不是,若是的话,我把我的头还你!”

    徐澈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道:“王妃,可、可我真的担心那是我大哥!”

    香徕再次往回拉她,道:“相信我好不好,我们再等等看,我估计是你大哥闯出营去了,他们担心你大哥搬回救兵来对他们不利,想用这种办法引我们露出破绽,方便他们攻城,你不是还与施彦打赌不让南辽军踏入王都一步么,若是这样你的诺言何在?又置王上与我的安危于何地?”

    徐澈渐渐冷静下来,收回前冲的姿势,道:“是的王妃,末将太过冲动了,无论那人头是不是我大哥的,末将都不能出去!”

    香徕道:“回来吧,我保证那一定不是!”

    徐澈这才随她走回城墙边,可是却走向别处,看也不敢向下看一眼。

    骆谨行站在城边向下看着,朝帮助徐澈守城的副将道:“召弓箭手过来,那人头即便不是徐麟将军的也必是昨晚闯营勇士的,我北辽英雄的头颅,断不能容他们这样污辱!”

    那副将立刻去叫来一队弓箭手,从垛口处乱箭齐发向下射去。

    只是距离太过遥远,那些踢人头的士兵虽然有两人中箭却没致命,不过倒也打散了队伍。

    这些人见城中人不出来,踢人头也实在没什么乐趣可言,便把那人头挂在旗杆之上,队伍收回营中去了。

    绕到别处的徐澈这才回来,看着挂在杆上的人头把拳头攥得骨节直响。

    骆谨行见香徕在城上呆了整整一夜,担心她腹中的胎儿出事,百般劝说无果之下,只好陪着她一起回到王宫。

    回到王宫之后的骆谨行,把香徕安顿睡下,他却到北辽王的灵前长跪不起,不知道若是北辽真的就此被灭,自己将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一直跪到天色大黑之时,却见徐澈兴奋地从宫外跑进来,边跑连叫道:“王上,王上!大哥没死,大哥真的没死!他冲出去了,他给我放信号了!”

    骆谨行在安广的搀扶之下站起,看着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徐澈问道:“他给你发什么信号了?”

    徐澈道:“就是、就是烟花!你做给小姐、不、王妃,王上做给王妃的那种烟花!我们昨天晚上商量的,出城之后没办法联络,若是大哥能顺利离开,就找地方放那烟花报平安!刚才北方、北方亮起来好几颗!一定是大哥放的!”

    骆谨行也一阵激动,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太好了,徐麟没事!他冲出去了!”

    徐澈道:“是啊,大哥没事,他一定能搬来救兵!我们有希望了!”

    他们在这里兴奋的时候,南辽营中也有人禀报给施彦,道:“大将军,北城外三十里亮起色彩艳丽的烟花,北辽城头军兵见到之后大声欢呼,似乎是他们细作发出的信号!”

    施彦闻听后一拍桌案道:“他们竟然还有方法联络,可恨!”

    说着朝报信军兵道:“去把吕少将军给我请来,我有事要问他。”

    那军兵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把吕甫生请了过来。

    吕甫生还在为父亲被捉而恼火,可是却不敢在施彦面前表露出来,大步进到帐中,抱拳道:“不知大将军召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施彦道:“那个徐麟给城中发信号了,他现在的位在北方,我想问问你,北辽北方是否有可以调动的军马?”

    吕甫生皱眉琢磨了一下,道:“北方?他不应该去北方,北方驻守的军队虽然不少,可是比较分散,调集起来太过吃力,倒是东西两面边界各有五万人,近年没有战事,紧急之下调回很可能。”

    施彦道:“真是狡猾,他在北方出现,弄得我们想去追捕都不知道该往哪边。”

    吕甫生道:“是啊,果然麻烦,现在大将军手下只有这十万人,连后续的援军都没有,若他真的调集来人马,再加上城中这两万,里应外合之下,很可能会打破我们的包围圈。”

    施彦道:“是啊,看来我们只能硬攻了,不能真的拖到他们的人马回来!”

    吕甫生闻言急道:“可是我父亲还在城中,他们没向我们宣告被亲被杀,就是如大将军所言一样留做人质,难道大将军真打算逼他们杀了我父亲吗?!”

    施彦闻言沉吟起来,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太轻易放徐澈离开。

    想了想说道:“是啊,再怎么吕老将军的性命不能不顾,嗯……我再想想吧,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吕将军也回去琢磨一下,若有好的计策来告诉我。”

    虽然他这样说,吕甫生仍旧有些担心,可却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满心惴惴地离开。

    一连三天,施彦都没有想出好的办法,吕宏的性命他不不能不顾,不只因为吕家父子向南辽献降功劳巨大,而且自己身后的北辽南疆的十万军万还在人家的节制当中,更何况现在自己人马的粮食都人家在供给,若真是不顾吕宏的生死把那十万人马惹火了,自己这十万人马深陷北辽腹地,相信能活着离开的寥寥无几!

    可是若不进攻的话,这样生生围困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那边的徐麟带着大军回来,自己还是左右为难!

    正在他发愁的时候,贴身军校进来禀报,道:“禀大将军,吕将军妻妹来见,说要为将军献策!”

    “呃?”

    施彦好生奇怪,他知道吕甫生这位妻妹的真实身价是北辽从前的三王子妃,吕甫生这次叛反就是得到她的授意,知道在北辽呆不下去才投的南辽,可是不过一个女人家,又能向自己献什么策?

    想归想,他还是说道:“去请她进来。”

    军校连忙出到外面把连香锦请了进来。

    连香锦当日和姐姐一起逃亡,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躲开追捕的官兵,一路逃到南疆。

    她也是直到骆骞决定毒死北辽王前一天才知道,原来姐夫吕甫生竟然在边界上为骆骞养了私兵。

    她从小生就一身娇气,与骆骞受了那许多苦之后已经再顾不了骆骞的死活,听了骆骞的计划后虽然有几分不舍,可却还是决定独自逃走,待到南疆见了吕甫生,便把对骆骞的愧疚转变成对骆谨行和香徕的恨意,全力鼓动吕家父子造反。

    吕家父子没有后援,知道若自得造反不可能成功,便又去联络施彦,带着南辽的兵马攻打王都。

    而连香音、连香锦这两个女眷无处可去,便也跟在军中。

    刚刚投敌之时,为了博取施彦的信任,吕家父子曾经让连香锦见过施彦,毕竟她有北辽的三王子妃的身份,说服力会更强一些。

    此时再见到施彦连香锦并不觉得陌生,上前施礼道:“大将军,小女子冒昧前来,还望大将军不要见怪。”

    施彦道:“哪里,三王妃言重了,听闻三王妃有对敌之策,还请三王妃讲来。”

    连香锦道:“正是,小女子这计策简便易行,且不用强行攻城,只是要看大将军肯不肯做了。”

    施彦奇怪道:“什么是肯不肯做?难不成这计策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连香锦道:“此计稍稍显狠辣,但效果一定好。”

    施彦微微皱眉,道:“还请三王妃直言相告。”

    连香锦脸上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慢慢把她的计策说出。

    她说完之后施彦目瞪口呆了许久方才由衷地吐出一句话:“是够狠辣啊!”

    连香锦笑得更加清冷,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将军毕竟是来侵略北辽的,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不到北辽的民心,倒不如下些狠手,只要把这片土地收了,大将军便是不世之功,南辽的史册上只会记载大将军的功绩,恨大将军的不过是一小部分人而已。”

    施彦想了想,道:“三王妃说得有理,来人,送三王妃回去好生休息,本将军要再考虑一下。”

    连香锦朝他淡淡地点了个头,然后随着送她的军校出帐离去。

    施彦看着她的背影感慨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王都城中,骆谨行已经派人在全城各处通知,让全城百姓节省粮食,尽量拖到援军到来。

    百姓们听说有人出城去搬救兵,惊恐了几天的心绪终于安定一些。

    这几日骆谨行和香徕也是每天上城察看,看敌军那里有什么动静。

    他们原以为施彦会大举攻城,可是城外却一片安静。

    这天早上他和香徕早早便来到城上,却见城下的南辽士兵正一队队地离开营地向四周散去。

    他奇怪地问徐澈道:“徐将军,施彦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徐澈也正闹不明白,道:“我也不知道,今日天刚亮他们就开始向外分兵了,似乎都是向附近的村镇去的。”

    骆谨行道:“难不成是军粮不够,出去打秋风了?”

    徐澈道:“不太像,打秋风不用去这么多人。”

    两人正说着,香徕指着远处,道:“你们快看!”

    骆谨行和徐澈抬头看去,却见远处有一队南辽兵回来,中间似乎押着很多北辽百姓。

    徐澈狐疑道:“他们竟然抓壮丁!”

    骆谨行道:“难道他们是要用这些普通百姓业攻城?!”

    徐澈道:“有这个可能。”

    三人在这里眺望着,过了阵子那队人马走进军营,香徕手搭在眼前道:“那里怎么还有衣着艳丽之人,似乎是女子,还有一些个子不高,好像是孩子啊,这些人能攻城么?”

    骆谨行也极力向那处望,道:“果然,看来他们不是要用面姓攻城。”

    说话间有其他城让的军士过来禀报,道:“禀王上、王妃,徐将军,南辽兵在名处抓捕百姓,不知道要做什么。”

    骆谨行闻言与香徕和徐走向其他城门,走到下一个城门,见这里被抓来的百姓更多了,而且远处的南辽军还在不断抓捕之中。

    骆谨行道:“他们如此大肆抓捕百姓究竟是要做什么!”

    徐澈道:“是啊,这不是在平地交锋,可以用百姓做肉盾,这样抓来除去白白杀死之外什么用也没什么用……”

    他说到这里,香徕的脑中忽然恍过一个念头。

    香徕上惊恐地瞪大,道:“难道、难道他们是想用百姓的性命……逼我们开城!”

    以徐澈说完那句话后骆谨行也想到这一点,可是他下意识地否定这个念头,却没想到正在极力劝服自己的时候香徕也说出这样的话,他当时便呆在那里,怔愕地驱逐着这样惊悚的念头,实在尖希望这是真的,如果那样的话,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他在这里呆愣着,徐澈狠狠一拳砸在墙上,火冒三丈道:“一定是这样!施彦这个小人!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

    他们正在这里慷慨之时,有兵士匆匆跑过来,道:“王上、王妃、徐将军,施彦在南城叫阵,让王上亲自去见他!”

    骆谨行僵硬的身体微微动作,转眼先向城外看去,见下面原南辽兵正把抓来的百姓往城南押。

    他重重闭了闭眼,然后再次睁开,迈开大步决然地向城南走去。

    香徕看出他的神情不对,连忙快步在身后跟随,徐澈也急急地跟上。

    来到南城这时,城下南辽的军营中已经聚集了数千百姓,这些人或被绳索连成队绑着,或被军兵分隔开看押着,面姓人数虽多,可是军兵却更多,如同大队的狼群围住无力反抗的羔着羊一般。

    骆谨行站在城墙垛口向下望着,他还是头一次以君王的身份面对如此多的百姓,可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之下。

    见他出现在城头上,施彦从军队中策马出来,叫道:“骆轩,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今日便是你献城之时!”

    骆谨行双目中射出愤怒的火焰,一字一字道:“我若是不献呢!”

    施彦朗声道:“那将会出现一个你我都不想发生的后果!”

    骆谨行道:“什么后果?”

    施彦向身后一指,道:“你看到了吗,我军中的这些面姓,这都是你北辽的子民,是你江山的基石,若你不降,我就一批一批地杀,杀完这些再去抓,直杀到你降为止!”

    骆谨行咬牙道:“施彦!枉你为一代名将,竟然如此惨无人道,这就是你取胜的手段吗?!”

    施彦道:“没办法,这也是你逼的,若是痛快献降,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反正若你不降的话北辽的百姓也只是你北辽的,留下也是与我面辽为敌,倒不如多杀一些,削你北辽的实力,自然就不怕你们再威胁南辽!”

    百姓们这前不知道押他们来做什么,还抱着一线生机,现在听到施彦的话都吓得魂不附体,在南辽军中向骆谨行跪倒,哀呼道:“王上救命!王上救命啊……”

    一时间南城之下一片哀号声,如同陷入幽冥地府。

    骆谨行站在垛口前,双手用力抓着坚硬的城砖,沉声吩咐徐澈道:“去把吕宏以及宫家人统统押来!”

    徐澈早有此意,连忙跑下城去亲自押人。

    没多久吕宏及从前吕府亲眷全部被押到城上,一个个排在垛口边。

    骆谨行道:“施彦,你可以不顾我百辽百姓的死活,可是吕宏的性命你却不能不管,你若杀我百姓,我必将吕宏千刀万剐!”

    施彦在城上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如此我便在此请吕老将军英勇就义了!待收复北辽之后,我回京城禀奏圣上为吕老将军请功,让他把吕老将军的那份爵实录封赏吕家后人,让他们世世代代永永享尊荣!”

    吕宏知道自己落到骆谨行手中已是求生无望,用力吐出嘴里塞的东西,在城头上大叫道:“老夫在这里谢施大将军了!能有数千人陪葬,老夫死而无憾!”

    他正叫着身后的兵士例是狠狠一拳,打得他口鼻流血,然后再次把他的嘴堵上。

    施彦在城下叫道:“吕老将军果然是条好汉!施某必然不会让你白死就是了!我向你保证,若是骆轩杀了你,无论他受降与否,这里的百姓我都一个不留,尽数斩首为老将军送行!”

    他说这话虽然是冲吕宏说的,可是却分明是在说给骆谨行听,只要你敢杀了吕宏,这里的百姓更是一个都活不成。

    骆谨行看着下方喊天地哀求关睥百姓和嚣张的施彦恨到肝胆俱裂,抓着城砖的手过度用力,指甲竟然崩开,鲜血涓涓流出,可他混然不觉。

    他站在那里低声自语道:“我骆谨行死也不能把北辽拱手献出去,死也不能……”

    说着他翻身站在城墙,叫道:“施彦,你浊想要北辽么!你便来取吧地!只是你要踏着我的尸体过去!我是不会把北辽这样献给你的……”

    说着便要向下跳。

    香徕和徐澈一人站在他一边,他刚上城墙的时候徐澈没反应过来,可是香徕却感觉到不好,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腿,道:“旅行,你不能这样!你跳下去我们母子怎么办!我们的孩儿还没出生,还没铜陵过他的爹爹!”

    骆谨行回头愧疚地看着她说道:“对不起香徕,都是我无能!我守不住北辽,护不住你和孩儿,我只能一死以谢北辽百姓!”

    “不,谨行,你下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别这样犯傻……”

    香徕吓得哭喊起来,这是她与骆谨行认识以来第一次为他落泪。

    见他做出如此举动城下的施彦也吃了一惊,无论是他打探来的消息还是听吕家父子所说,都说骆谨行性柔和,即便与人相斗也很少采用正面手段,以为他应该是一个很容易妥协的人,却没想到骆谨行竟会这样宁折不弯。

    看着城头上的骆谨行,他一时也没了言语,想着骆谨行若真是跳下来死了,自己收服北辽的计划还能否顺利进行。

    城上的骆谨行想的倒是好,跳下来就可以一了百了,可是香徕和徐澈哪这么容易让他死,香徕一个人虽然拉不住他,可是在他说出那番话后,徐澈也已经翻身上了城墙,从后背拦腰把他抱住。

    徐澈勇冠三军,能以一己之力在万马军中杀了南辽两名将官,制止骆谨行还是很轻松的。所以尽管骆谨行也算有几分力气,又拼尽全力挣扎,可却还是没能从他里挣脱,被徐澈抱着从城墙上跳下来,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见两人平安落地,香徕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扑上前去叫道:“谨行!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骆谨行坐起身来抱着她哭道:“香徕,我知道这样对不起你们母子,也对不起誓死守城的军民,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们被屠杀,更不能让北辽断送在我的手中,若真的要辜负,便只能尽量辜负的人少一些了!”

    说着再次起身,竟然是到旁边兵士手中寻找刀剑。

    香徕坐在地上叫道:“不要给他,任何人都不准给他刀剑!”

    徐澈也连忙跃起,再次把骆谨行抱住,香徕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骆谨行,喃喃道:“着魔了,你是着魔了么,你怎么如此懦弱,除去逃避想不到别的办法!”

    说着从地上起身,朝徐澈叫道:“把王上捆起来,不到事情解决,不准放开他,而且还要守好了,不能让他有一点意外!”

    徐澈被她的话吓呆了,道:“王妃,这怎么行!”

    香徕突然大声叫道:“我说行就行,他若是怪罪,便让他怪我,与你们没有一点关系!”

    徐澈被她吼得没话,咬了咬牙,叫道:“来人,拿绳子来!”

    城头的军兵们也被吓得发傻,在徐澈数次催促之后才战战兢兢地拿了绳子。

    徐澈知道这样的事情军兵一定不敢做,便只好自己动手,像捆俘虏似地把骆谨行捆了起来。

    骆谨行被他捆得恼火,放声大叫道:“徐澈,你怎么敢!你竟然敢绑我!”

    徐澈眼睛不敢看他,可是手下却是一点也不敢松,连捆边道:“王上,当初是您让我跟着王妃的,说她的命令必须遵从,现在她又下命令了,末将不敢不从,冒犯王上之罪,末将日后会领,无论是杀是剐,只要王上出气,末将都认!”

    骆谨行被他气得无语,知道别人听自己的自己是王上,别人若是不听,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

    旁边的香徕见徐澈把骆谨行捆好,道:“去,把王上请回宫,你们一定要好好发侍候着,若他有一点闪失,我便也从这城头上跳下去!”

    徐澈道:“我们请王上回宫,那王妃您呢?”

    香徕道:“这里还有事情没处理,我会代王上解决,你们走吧!”

    徐澈担心地看了看香徕,最后还是吩咐兵士道:“快,下城去把御辇抬上来,我们送王上回宫。”

    骆谨行见自己马上就要被强行送走,焦急地问道:“香徕,你要做什么?”

    香徕深深地注视着他道:“你不是不想让城外的百姓死么,我帮你保住他们。”

    骆谨行瞪大眼睛,道:“你、你是要代我受降么?”

    香徕没说话。

    骆谨行愤恼地叫道:“不、你不能这么做!北辽方才脱离南辽的酷政几年,你不能再把北辽送回南辽昏君的手里!”

    香徕道:“那么依着你的意思,你死了北辽的百姓就不会归入南辽了?”

    骆谨行被她说得怔住。

    此时兵士已经把御辇抬来,徐澈把他抱起送进辇中,然后挡好周围的帷幔,让人抬着小心地下了马道赶回王宫。

    徐澈走后一名偏将代替他守护香徕的身边,这名偏将看着眼前大腹便便的王妃也有些惧怕,活了这么多年,头一遭听说王妃敢把王上绑了,自己代他处理事情的,这样的女人一般人可真是不敢娶。

    香徕站在城墙后面整理了一下稍显散乱的民髻,然后冷静地走到城边,探头向下看着,道:“施彦将军,说说你要北辽投降的条件吧。”

    施彦已经在城下观望了许久,见骆谨行与徐澈摔回墙里后便没了踪影,只听邮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喊声,似乎骆谨行仍在寻死,可是听到后来又没了声音。

    他正在那里猜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却见一个女子探出头来说话。

    他扬声说道:“怎么,打算投降了?若是投降的话也该骆轩与我谈条件吧,怎么轮到你一个女子出头!”

    香徕道:“女子又如何,我乃是北辽的王妃,与我夫群一体同心,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说的话便如他说,降与不降我就能做主,你又何必一定要见他!”

    施彦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连香徕,不错,果然有魅力,可是女子毕竟是女子,从古到今,我还没听说过君王尚在,便由王妃来决定政事的,更何况是投降这样的大事!”

    香徕在城上恼道:“施彦,你别跟我婆婆妈妈!若想要北辽投降便与我说,若取消这个打算的话便立刻放了北辽百姓,滚出北辽的疆土!”

    施彦稍怔了一下,道:“你这女子果然名不虚传,当真够泼辣!也罢,若你真能做得了主,我便与你说也无妨,招降的条件有五桩,一称臣、二是纳贡、三是取消两国边界、四是遣散北辽军,边界防御交由南辽统管、王是骆谨行要到南辽去参拜我主圣上!”

    香徕道:“前三条可以答应,但是后两条绝对不可能!你今日用北辽百姓的性命相要胁已经引起北辽民愤,南辽军进驻到北辽必将会导致北辽百姓不满,极可能激起民变!再说让我王参拜南辽皇帝之事,刚才你也看到了,他连投降都不肯,怎么可能去参拜你们的皇帝!只怕未出这王都便已经是一具尸体!到那时你的前三个条件也没可能答应了,若想收伏北了这,除非你真的将这里的百姓杀尽!”

    施彦打马在城下焦躁地来回走了几圈,然后果断地抬头道:“第王条不答应可以,但是第四条必须要徐澈,不然还算什么受降,只消我的大军撤出,北辽不就还是从前的北辽!”

    香徕知道这一条不可能轻易谈妥,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再退一步,北辽驻边人马减半,只起防御作用,南辽派驻监军,若敌国有异动便立刻请求面辽增兵,到那时南辽再派军进来顺理成章,不会再有面姓反对。”

    施彦思忖道:“派驻监军?派驻监军又怎么知道会不会被你们买通!”

    香徕嘲讽道:“怎么你们南辽的官员都是那么容易被买通的么?那样的话你收了我北辽似乎也没用,我们大可将你们满朝文武都收买,那岂不是不用一兵一卒便一统天下了!”

    “你……”

    施彦被她说得语结。

    香徕又道:“大不了我再附赠你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了这一条,我可以把吕宏还你,若不然北辽成为南辽属国,君主国有义务帮我们清理叛臣吧,即便我要你把吕甫生一道送来给我们出气,你似乎也没理由不答应!”

    施彦再次被她说得怔愕,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可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此是吕甫生凑过来说道:“大将军,我觉得不妨暂时先答应她,以后时间长着,将军尽可以慢慢往北辽派兵。”

    施彦回头瞪他道:“说是这么说,若回头她就变卦了,我们岂不要劳而无功!”

    吕甫生笑道:“大将军您似乎忘了一个步骤,您难道不觉得收降一个国家是要羁押人质的么。”

    施彦道:“羁押人质该是国君事其至亲之人,骆谨行宁死也不会去,现在又剩老哥一个,更没有儿女,让我羁押何人?”

    吕甫生抬头往城上看了看,道:“您不觉得城上那个很是适合么?我可听说她似乎怀孕了,把她押入南辽,和质押世子、王女效果是一样的。”

    施彦眼睛一亮,道:“不错,我怎么没想到!”

    说着向城上喊话道:“也罢,连香徕,你若想留下边军也可以,但是却要答应我另一个条件!”

    香徕看到吕甫生对他耳语就知道肯定没出好主意,说道:“你的五个条件不已经提完了么,怎么又有增加,施大将军就这么言而无信!”

    施彦道:“这可怪不得本将军失信,我之前提的五个条件你给否了两条,若是你全数答应的话,本将军又何必再追加!”

    香徕无奈道:“既然是这样施将军便说来听听!”

    施彦道:“你不同意遣散军队收我南辽驻守也可以,但是我需要一个人质,不然你们自己拥有军队,我南辽又无可牵制你们的手段,你们这投降岂不是只是一句空话!”

    香徕听他说到人质便预感不妙,道:“你要何人做人质?”

    施彦向城上一指,道:“就是王妃你!听说王妃身怀有孕,我相信骆谨行就算不顾忌你,也要顾忌你腹中的孩儿吧!”

    香徕双手扶着城墙暗暗闭眼,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北辽的军队必定被撤光,没有一兵一卒的北辽就是只没牙的考虑,到时南辽说什么便要是什么,用自己与孩儿的性命换取北辽的主动权,这笔买卖似乎很划算!

    她想着的时候施彦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怎么样,王妃,你痛痛快快给施某一个答复,施某也好谋划一下接下来的步骤!”

    香徕抬起头再次看着他说道:“好,我答应你!”

    施彦哈哈大笑道:“好,北辽王妃果然是个爽快人,如此便递交降书,随我出城吧!”

    香徕道:“请施将军稍等,这降书我要亲笔去写,王印要亲手去盖,除我之外,没人敢做这件事。”

    施彦道:“好,王妃去做吧,只是本将军的耐心不多,还望王妃不要拖延,况且这些百姓们还在这里等着,相信他们也想早点离开我的军营!”

    香徕没再答话,转身向城下走去。

    守护她的那名偏将在她身边默默跟随,他也不知道香徕做的是对是错,只是他说不出来半个不字,因为他也狠不下心看着城外的那些百姓无辜惨死。

    香徕一路来到王宫,没敢去见骆谨行,先来到御书房。

    北辽王丧事,再加上王都被围,现在的御书房里也是冷冷清清,只有两个小太监在打扫灰尘。

    香徕来到龙书案后,找出一本空白的书册,犹豫了很久之后颤抖着手写下降书,写好之后又翻出北辽的传国王印,心中默念道:“谨行,不要怪我,我实在不忍心见你被逼到走投无路,这个恶名,便让我来替你背吧!”

    一边想着她一边把王印重重按在降书之上。

    盖好印后又拿着降收发呆了很久,然后一步步向宣华宫走去,她知道徐澈把骆谨行送回来后必定会送到那里。

    走进宣华宫,这个她与骆谨行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亲密的地方,从自己真正搬进来居住的那日起,这里便笼罩着悲伤沉闷的气氛,直到现在,列让她压抑了。

    她每向前迈一步,似乎都有千均重,既想去见骆谨行最后一面,又那样怕见到他,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刚刚所答应施彦的事情告诉他。

    她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割开了一样痛。

    宣华宫内,徐澈正寸步不离地守着骆谨行,他担心万一自己离开,安广等人受不住骆谨行的逼迫把他放开,若骆谨行有个好歹,那北辽可就真的完了。

    香徕回来时骆谨行正闭眼侄在榻上。

    等得心焦的徐澈走来走去,生怕香徕也出点意外,见她进来惊喜地叫道:“王妃!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香徕满脸哀慽之色,朝他轻轻摇头,道:“你出去,我有话要与王上说。”

    徐澈低头出去。

    骆谨行听到香徕的声音从榻上抬起头来,道:“香徕,你放开我,我不寻死就是!”

    香徕摇头道:“你不寻死我也还是不能放!”

    骆谨行道:“为什么?”

    香徕没说话,走到榻过把他扶起,就势紧紧抱住,道:“谨行,我好想与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朝夕相对,白头到老……”

    骆谨行惊慌道:“香徕,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这些,你究竟要做什么?!”

    香徕不是不回答,头搭在他肩膀上泪如雨下,轻声呢喃道:“谨行,从前都是你在默默帮我,今天,就让我帮你一次,只是我却要负你了,也负了你骆家的列祖列宗!”

    骆谨行更加恐惧,道:“香徕你在说什么,你究竟要怎样,你快和我说!”

    香徕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耳畔颈间,贪恋这最后一丝温暖,泣不成声道:“谨行,我走之后,你就宣布我勾结外邦通敌叛国,废了我的王妃之位,娶一个良家女子,让她给你生一个世子,那时候北辽还是北辽,你可以名正言顺地进攻南辽,一统天下,报了今天的一箭之仇……”

    也落下泪来,道:“香徕,你是要离开我么!不可以,不可以!你是我的王妃,你还有我的孩子,我要你们在一起!你放开我,我不做什么北辽王了,北辽爱是谁的是谁的,我们一起离开,我们到江边去种田,我们像普通百姓一样,一生一世都相守在一起……”

    香徕慢慢松开他,摇头道:“不可能的,一日为北辽王,一日就要为北辽的百姓着想,父王的灵柩还停在宫中,他尸骨未寒,你怎么能葬送了他的江山!谨行,我走后你振作一点,切不可自暴自弃,若不然我生不见你的人,死后到地府也不与你相会!”

    说完起身最后看了骆谨行一眼,转身快步走出宫去。

    骆谨行被捆得整个人不能动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道:“香徕——!”

    走到院中,徐澈已经从跟随香徕的那名偏将处得知消息,见她哭得泪人一样走出来,他噗通一声跪在香徕面前,道:“王妃,您不能去!我们再拖延些时日,只要大哥搬兵回来,王都就有救了!”

    香徕道:“我又何偿不想这样,可是城外那数千百姓的性命便不要了吗?我们要如何拖延?如果还不向他们妥协,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屠杀我半个北辽的百姓!”

    徐澈低头不语。

    香徕伸手扶他,道:“徐澈,我知道你一直想建功立业,也有这个本事和能力,以后北辽和王上就拜托你了,他日你要帮助王上平定南辽,天下一统,那们的话也算替我报仇出气了,我在这里先谢谢你!”

    说着朝徐澈深深一揖。

    徐澈慌忙又跪在地上,道:“不!王妃,末将不要他日为你报仇,末将要永永远远保你平安,坚决不会让你离开的,让王上与王妃受如此羞辱是我等为臣为将的无能,王妃若去南辽作人质,末将只有以死谢罪!”

    香徕忽然气恼地叫道:“够了!一个要死,两个也要死!是不是你们作男人的就这点本事!以为死了就是英雄,死了就算忠义么!有本事他日你们堂堂正正地救我回来!平了南辽、杀了施彦、杀了南辽那狗皇帝,那样我才佩服你们、天下人才敬佩你们!”

    徐澈再次低头不语,香徕又把他扶起,声音放低道:“走吧,待我收拾一下,好好送我出城,不要教南辽那些狗贼看了笑话。”

    徐澈只得含着泪向旁边的宫女叫道:“快给王妃梳洗,我们要送王妃……离开!”

    宫女们连忙跑出去准备梳洗用品,就在院中帮香徕收拾停当。

    临走之前,香徕又回头向身后的宫门看了一眼,不知道里面的骆谨行此刻如何煎熬,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当初决定嫁给他的时候就决定,从那之后,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与他共同担当,如今他被逼到了绝境,自己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看完之后她转身回头,从容之中透着决绝,在徐澈的陪伴下向城南走去。

    城中的百姓不知从哪里得知香徕为救城外百姓要去南辽做人质之事,纷纷走出家门前来送行,香徕的轿辇从宫一出来,路两旁便跪满了人,冲着香徕的轿辇呼喊:“王妃、王妃……”

    香徕一张张不舍的面孔,生怕自己再流下泪来,稍后让敌人看了开心,便狠着心把辇帘放下。

    来到城门前,香徕下了轿辇,道:“你们都不用出去了,我自己出去就可以。”

    徐澈道:“那怎么行,怎么能让王妃一个人走!”

    香徕道:“出去又能如何,我不还是一样要走,离得近了看着反而更加伤心,没有人陪人,以后怎么做都好说。”

    徐澈不太理解她的话,不过却没再坚持,他担心若自己出到外面忍不住动了手,反而对香徕更加不利。

    兵士把城门大开,香徕慢步走出,怀里只夹了一个盛放降书的盒子,别无他物。

    城门之内,徐澈带领众军兵跪了一片,直到香徕走出很远他们才把城门关上,徐澈起身来到城上远远注视。

    香徕独自来到在外等候的施彦等人面前,单手捏着盒子说道:“施将军要的降书和人质都来了,把百姓放了,退兵吧。”

    施彦接过隆书认真观看,见里面自己所列条款都已注明,这才抬起头来,有意向香徕身后后看了看,摇头道:“啧啧,北辽竟如此无情,王妃为了他们舍弃自由做人质,竟然连个送的人都没有,不这仅让我担心王妃的威望,更让我怀疑北辽投降的诚意!”

    香徕道:“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是我不让他们出来,施将军做的事有多让人痛恨你自己应该知道,你是希望他们到面前来诅咒你么?”

    施彦还没等回话,吕甫生已经忍不住叫道:“连香徕,我父亲呢!”

    香徕勾勾嘴唇冷笑道:“你父亲么……还是让他在北辽呆着吧,只要我不死,他就不会死的。”

    吕甫生道:“可是之前你答应放他出来的!”

    香徕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既然南辽要了我,你父亲自然也就只能押在北辽,若想要你父亲回去,那么便说动施将军用我与他交换,也或者……你可以代表南辽留在北辽做监军啊,那样比较方便看望你父亲!”

    “你……”

    吕甫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现在的北辽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若真留下,愤怒的北辽百姓必会把他生撕了。

    施彦沉吟了一下说道:“吕少将军不必着急,有王妃在我们这里,吕老将军不会有危险的,待日后我们再慢慢交涉,总能让吕老将军回来的。”

    他这样说吕甫生也没办法强行要人,只能站在他身后恨恨地瞪视香徕。

    降书和人质都已经到手,施彦知道骆谨行是不可能开城门迎他的人马进去的,而自己在北辽也已经耗不下去了,便转身回头,道:“把百姓都放了吧。”

    军兵们这才撤了包围、解开绳索,把抓来的数千百姓都放走。

    放完人后施彦又让人弄了辆车来,道:“王妃请上车吧,我们这就要拔军撤营了。”

    香徕没有丝毫犹豫,在旁边军兵的帮助下上了车。

    进到车内见车子虽然称不上华丽,但却铺垫得厚厚的,生怕赶路伤到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不收把手放在微隆的肚子上,默默想道:“我的孩儿,母亲对不起你,还未出生便如此波折,以后真的来到这世间,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苦!”

    她想着的时候,车子已经缓缓驶动。

    香徕回头看着王都那高耸的城墙,想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便心情复杂,没想到离开这里的时候更是悲怆。

    城头之上,徐澈看着渐渐离去的南辽兵和大军之中那个小小马车影,恨得钢牙几乎咬碎!回想自己认识这个女子以来,所见她无不是从容自信,却不想做了王妃之后却弄得如些狼狈,怀着身孕孤身去往南辽,前途之上不知多少凶险在等着她,不知道会不会遭受屈辱,被人欺负,可偏偏自己却不能再到身边去保护她!

    他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下带兵下城把香徕抢回来的冲动。直到傍晚之时,十万南辽兵都撤离王都,他才转过僵硬的身子,道:“派人飞马去高丽边界,通知我大哥,就说南辽军已经撤了,让他不要再带人马回来了。”

    说完之后下城赶到王宫去向骆谨行请罪。

    香徕与南辽军一起赶了整整一天的路,连午饭都没吃,直走到酉时末方才停军安营。

    或许是看在香徕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施彦并没有苛待香徕,让人给她准备了最好的帐蓬,铺盖之物也尽量弄得整洁,只是晚上的饭实在太差,不过是一盘青菜和一碗米饭。

    香徕原本以为是士兵们故意的,可是端着饭菜往施彦的中军帐走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在外面吃饭的兵士竟然只拜着一碗清粥喝,连丝菜星都不见。

    她以为是施彦为了突击北辽,没让军士多带米,便也没往心里去,径直来到中军外,也没让禀报就进到里面。

    施彦也正在用饭,吃得与香徕一样,不过一碗干米饭加上青菜。

    他见复端着饭菜进来,以为香徕对伙食不满意,竟然有些惭愧地说道:“抱歉王妃,我军中米粮不多,委屈王妃了。”

    香徕来到他桌边,把饭菜放下,道:“施将军误会了,我没将军想得那么娇贵,粗糠烂菜也一样吃得香,来这里是想麻烦将军一件事。”

    说着竟然毫不见外地在施彦身边坐下。

    施彦奇道:“不知王妃有何事要施某效劳?”

    香徕抬手拿起竹筷,道:“这饭菜我尚且一口未动,兵士送来后我便端到这里了。”

    说着把自己的饭菜各夹一点放入施彦的碗中。

    施彦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诧异道:“莫非王妃担心施某向你下毒?”

    香徕笑道:“我怎么会担心这个,我和腹中的孩儿在将军眼里便等同于整个北辽重要,只是将军不希望我出事,却有人巴得不我们母子一起下地府。”

    施彦顿时明白了,道:“你是说吕少夫人和她的妹妹。”

    香徕道:“不错,人家这一家人都是用毒的高手,我的婆母先王妃、我有公公先北辽王、我的舅翁秦铠都是死在她们的毒下,甚至连我的夫君骆轩少时都险些因毒丧命,不得不装作余毒未尽命不久矣,现在人为刀俎,我们母子为鱼肉,不得不万分小心,所以便只好借施将军来震慑一下某人了。”

    对于北辽的这些内部分争,从前施彦没少派探子过来打探,心里也十分清楚,端起碗来便把香徕夹来的饭菜吃了,然后放下碗筷道:“抱歉,施某请王妃来我军中,却让王妃置身险境了。”

    香徕见他吃完端起碗筷起身,道:“无妨,做人质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我来前早料到了,将军不必如此客气,身为女子不便在将军帐中久呆,我便回去了,只是下一餐的时候还会来打扰将军,还望将军不要厌烦。”

    施彦点头道:“这个王妃请随意,另外我也会交待保护王妃的官兵,若非王妃主动,不准任何人接近王妃,包括吕甫生在内。”

    香徕点头道:“如此多谢将军了。”

    说完她出了军帐,端着饭菜回自己的帐蓬去了。

    施彦坐在由长自嘲地笑了一下,道:“哼哼,竟然拿我当贴身侍从了。”

    就这样香徕开始了她到这个世界以来的最长一次跋涉。

    她原本以为第一餐饭时候的南辽军已经很是艰苦,却没想到以后竟然一天比一天差,除去自己和施彦的碗中还有干饭以后,军士们的碗中都不见几颗米粒。

    直到施彦向北辽索要的粮食到来,这种情况才得以好转。

    而进入南辽疆界以后,沿路所见的百姓更是一个个却是面黄肌瘦,显然是长久挨饿所至。

    香徕在车中向外看着一片片光秃秃的山岭和荒废的农田满眼难以置信,某次吃饭的时候坐在施彦的帐中没走,试探着问道:“施将军,怎么你们带我走的都是南辽的穷乡僻壤么?怎么百姓穷困至此?”

    施彦被她问得微现窘态,隐晦道:“嗯……南辽却也不都是王妃所见这个样子,只是这一带近年灾荒,百姓们的生活才比较清苦,只要遇上风调雨顺的好年影就没事了。”

    香徕一眼便看出他所说的并非实话,之后闲暇之时又与军兵聊天,这才知道南辽皇帝陶昱荒奢无度,大肆兴建宫殿广纳美女充盈后宫,上行下效,百辽朝中的官员便也极尽奢靡,贪赃枉法、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

    香徕得知后不由为北辽叫屈,若不是北辽出了骆骞母子这对祸害,待骆谨行坐稳王位之后便可轻松平安南辽,何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地步,递了降书顺向人家称臣纳贡,自己又被押为人质。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施彦即便使用那样卑鄙的手法也要逼着北辽投降,原来现在的南辽太需要一个补给的仓库了。

    由于看守香徕的兵干对施彦的命令坚决执行,连香锦、连香音和吕甫生三人淌有机会接近到香徕身边,更没敢向香徕下药,因为给香徕试毒的人是施彦,万一不小心再把施彦毒死,那么南北辽可就都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越向南走,南辽百姓们的情况便稍好一些,待到京城附近,面姓们的生活看起来已经与北辽差不多,而且这里的人口也远比北辽密集,若不细看,还真以为南辽是一如从前的繁荣盛世。

    施彦的大军远在京城五百里之外便停下,随同他来到京城的只有数千人马,到了京城之外后这些人马又在城外驻扎。

    施彦属实为臣之道,直到得到皇帝的召准带才着香徕等人进城。

    南辽京城中车水马龙,人群摩肩接踵,更是远比其他地方繁华,可是香徕仔细观看,却见普通百姓们的穿着陈旧,街边店铺所售物品也以低廉为主,而若是见到富贵之人,便是宝马香车穿金戴银,香徕暗暗感叹,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可怜了南辽的百姓,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生活的。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没亡国真是侥幸。

    想想她又觉得自己好笑,自己都到这一步了,竟然还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况且即便北辽比南辽好,可是现在却再次成为南辽的属国了,这还是拜南辽这位凤毛麟角般的忠臣施彦所赐!

    虽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施彦称不上一个坏人,可是他侵略自己的国家,用那样残暴的手段强行逼近北辽投降,自己却也只能与他势不两立,只要得到机会,必然将他置于死地……

    在她想着的时候已经被施彦带到南辽的皇宫外,与她走在一起的还有边香锦、连香音和吕甫生。

    这三人见到香徕时即有看仇人刀子般的眼神,又有看到仇人落魄时的痛快与得意。

    香徕对三人的目光视若未见,都已经这样了,被对头看看又能如何,大不过一死,若真死了倒还痛快了,相信自己死后他们一定会比自己悲惨千百倍的。

    进到宫内后香徕算是大开眼界了,与南辽的皇宫相比,北辽的王宫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宅院一般。

    这南辽的王宫真可谓是琼楼玉宇,九天仙境一般,无论看到哪里都是雕梁画栋,一派金碧辉煌。

    香徕若搜两世的记忆,也不记得有哪里的建筑能与南辽的皇宫相媲美。

    与她走在一起的连香锦自诩见过世面,可是到了这里还是忍不住啧啧丰姿,悄声与连香音说道:“大姐,这南辽的皇宫可真是气派,这才是真正皇天贵骨的气势,如果我也能住在这里就好了!”

    连香音到底比她老成,闻言狠狠瞪她,到了这里她们姐妹都不过是降将的家眷,比不得当年在北辽有连重雪给摈要时那样肆无忌惮。

    香徕听了却暗暗鄙夷,从前以为连香锦跋扈归跋扈,骨子里多少却总能有些高贵,可是在来南辽的路上她却无意间撞到过连香锦试图勾引施彦做靠山,却被施彦怒斥的情景,从那以后她再想起这个人来都觉得鄙视,人可以不要名不要利,甚至可以不要命,但却不能不要脸,若是为了活得更好一些,连自己的灵魂都出卖,那即便是坐拥金山银山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她想着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来到南辽皇宫的正殿广和殿外,这里是南辽皇帝上朝的地方,她进城时城门刚开,来到皇宫也才辰时,按说正是上早朝的时候,可是一行人在殿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南辽皇帝的召见,最后总算来了一个太监向几人宣旨,说让施彦带香徕等人到竞春阁见驾。

    香徕听了名字有些奇怪,心道这竞春阁是个什么所在,怎么觉得像青楼名字似的。

    待到与施彦等人一直在那太监的引领之下走了一段后发现,那所谓的竞春阁似乎是在后宫之中。

    她偷眼向施彦看去,却见施彦的脸色也极为难看,想想也是,平定了北辽,这该是多大的功劳,皇帝不还着满朝文武出城去亲自迎接也就罢了,竟然还上朝堂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给弄到后宫去了,弄得施彦不只不像立了功,倒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施彦也发现了她的目光,感觉有些被嘲笑之意,暗藏不悦道:“王妃不是在嘲笑施某吧,想必王妃由此对我家圣上的扬长脾性也能一些猜测,以后王妃要留在宫中,还是……自求多福吧!”

    香徕却道:“施将军如此可有些不负责任,是你把我带到南辽王宫来的,若我在王宫中遇到麻烦,族将军无论如何也要赶来相救才是,不然我们母子有个三长两短,施将军要用什么来挟制北辽王呢。”

    施彦道:“既然王妃都已经到了此地,施某也不妨对你明言,待把王妃交给圣上之后施某便自请为北辽总监军,带领我的得意部下去收整北辽的军队,相信假以时日,北辽的威胁便会慢慢消失。”

    他不说这些香徕也能猜到,面色不变道:“哦,原来施将军是这样计划的,只是你不觉得在这个进修把计划说出来有些为时过早么!”

    施彦道:“怎么,难不成此时王妃还能后悔回到北辽去么?”

    香徕笑道:“可是你就不担心我想不开自尽,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施彦道:“若是只有王妃自己的话我还真有这个担心,可是王妃现在却是身怀六甲,我便不信你舍得让未出世的北辽世子与你黄赴黄泉。”

    香徕没再说话,心道:“是啊,若是自己真的不怕,两世为人,再怎么也够了,可毕竟现在自己有了骆谨行骨肉,只要有一线生机自己就会努力去争取,又怎么会轻易去死呢……”

    说话间已经来到竞春阁外。

    到了地方众人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竞春阁是一座三层的楼台,坐落在百花争艳的御花园中心,一屋里面是大厅,外面是宽阔的膏台,似乎为了摆宴之用,二层是装饰华美的卧室,不知是何人居住,三层设计为通透的阁楼,方便观赏景色。

    整栋楼阁白玉为基,楠木为栋,碧墙琉瓦,大幅的水晶珠帘在外面便可以看,偶尔晃过一两件物品不是翡翠便是玛瑙,没有一样是普通物品。

    香徕等人随着那太监从外面的玉阶逐级而上,室内飘出淡淡檀木幽香,估计里面的农具也都是香檀木雕刻而成。

    来到三屋之上,香徕等人在外面等候,太监进到里面禀告过后出来叫几人进去,香徕这才随着施彦进到里面。

    进来之后更是耳目一新,原来这三层之上还不只是普通的楼阁,原来屋内还种了斗面的藤萝,虽然此时花期已过,但是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帷幔一盘垂了半边亭阁,其他地方雕栏轩窗,玉案绣墩,无一处不是极尽华美。

    而此时在藤萝后面的一张湘妃塌上坐着一个氅胸露怀的男人,此人大约有四十左右,暂时看不清面容,只见他左拥右抱搂着几名女子正在嬉闹调笑,塌边还跪着两名宫女,手里捧着果盘茶点伺候着。

    香徕只扫了一下便收回目光,暗道这皇帝果然如此荒淫昏庸,难怪把国家治理成那样,这样的人自己千万要少看两眼,免得教坏了腹中的孩子。

    施彦虽然早知本国这位皇帝如此,可见到如此情景还是忍不住恶塞,数年未归,皇宫建造得更加华美,南辽的百姓们也越发穷困。

    他虽然忠心耿耿,可是明知道朝中已有许多忠言直谏的官员被处死,自己也不会来找这个麻烦,倒不如远远地躲到北辽去的好,眼不见心不烦,还能为效忠了数代的国家多尽一份力,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他只当没看见那些女子一样,跪地参拜道:“臣施彦叩见圣上!”

    他这一跪倒连香锦、连香音,还有吕甫生都跟着跪倒地在地,道:“降臣吕甫生(民妇)叩见圣上!”

    香徕见他们跪倒却动也没动,无论是人质还是什么身份,她都没理由向这个昏庸皇帝下跪。

    陶昱原本在藤萝帘子后面,打算随便听听就算了,可是没想到进来的人中竟然有三个女子,而且看样子还挺美的,他挑松开怀里的女子便走了出来。

    来到桌案旁坐下,却见香徕还在那里站着,问道:“你是什么人啊,见到朕为何不跪?”

    香徕先是看了他一眼,见这南辽皇帝大概四十出头的模样,身材不是很胖却敢有些臃肿,一双松弛的眼袋明显是纵欲过度所致。

    过度贪淫的人多数不长脑子,偏偏这种人还是施彦的主子。

    香徕心思转得飞快,觉得自己应该利用他做点什么,于是目光悄悄往地上的施彦那里瞄了一下,故意说道:“我身怀有孕,不方便跪拜,而且……来的时候施将军没说我需要向南辽皇帝跪拜。”

    “施将军?”

    陶昱的脸色果然有点阴沉,道:“怎么施将军连这事都能替朕决定么?”

    施彦听出陶昱证据中的不悦,心道这女子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害自己,当真可恶。

    于是连忙抬头,道:“圣上,这便是北辽的王妃,臣押她前来做人质,臣断断没有说过不让她跪拜圣上的话,请圣上不要相信她的挑拔。”

    香徕道:“大将军是没说过我不用跪拜皇止的话,可是大将军也没说过我需要跪拜,大将军可是一手掌握我北辽安危之人,您的心思,我可不能不多思量思量。”

    施彦被她惹得有些恼火,道:“我从胶没说过,那现在说让你跪拜,骆轩不来,你便代他跪拜圣上吧!”

    香徕手往腰间一扶,故意往前腆了腆肚子,道:“既然大将军说了,我原本是必定要叩拜的,可是这肚子沉得要命,实在是跪不下去……”说着看向陶昱道:“皇止,您说我究竟应不应该听大将军的话呢?”

    她现在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看起来确实十分明显,可是却也没到跪不下去的地步。

    可是刚刚她几句话便惹得陶昱对施彦生了芥蒂,自觉得堂堂帝王,在人质眼中的威望还不如臣子,这昏庸皇帝心里怎么能痛快,听到她的话说道:“跪什么跪,王妃本就要承受妊娠之苦,再让王妃大礼参拜岂不是不通人情,算了,王妃还是站着回话吧。”

    施彦没想到自己立功回来,不只没得到一点礼待,反倒见面就惹得皇帝不痛快,心里颇不舒服,可还是恭恭敬敬地送上手里的捧着的盒子,道:“皇上,这是北辽的降书,虽然是出自王妃之手,可却是盖了北辽的王印的,现在降书与人质俱在,北辽已正式归降,只消为臣再去收整那里军务,以后北辽便可正式划归我南辽版图。”

    陶昱脸上这才现出点笑意,伸手接过降书,道:“施将军快快平身,此番平定北辽辛苦了,立下如此不世奇功,朕必会重重加封你的官职。”

    说着取出降书来看。

    香徕却借着这个机会小声对施彦说道:“施将军,以后北辽掌握在将军手中,请将军厚待我北辽子民,我也给我王传信,让他惟将军之命是从,将军万万不要苛待他才好……”

    她的话音虽然低,可是阁内静寂,陶昱又仅坐在三尺之外,更是听得真切。他虽然昏庸,却不至于连香徕话中暗指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只不过他也仅仅能出听香徕的意思,考虑不到更多的事情,因此心又是忽地向下一沉。

    把手中的降书放回盒子里,道:“怎么施将军还要去北辽么,这降书上不是写了北辽的军力减半,只作防御边疆之用,其余所有军队全部遣散,施将军还去费什么心,若要派遣监军,再派他人就好,施将军劳苦功高,还是在京城之中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

    施彦知有香徕在场,自己不可能请下这个旨意来,只要暂时作罢,准备改天再来劝说皇帝答应,同时在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小瞧了这个女子,之前受了她的激将法,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弄得这女子见到皇帝面便开始算计自己。

    其实这倒是他想多了,即便没有他刚才那句话,香徕也不会轻易让他回到北辽。

    陶昱的心思能够停留在国事的时间极短,一转眼便把目光往到跪在地上的连香锦身上。

    连香锦本就生得漂亮,经过一路的折腾更显纤瘦,跪在那里柔弱婉约,楚楚可怜,陶昱越看越是喜欢,指着她问施彦道:“这女子又是何人啊?”

    施彦回道:“回圣上,此女是已经故去的北辽三王妃,与那两位均是此次平定北辽的有功之臣,若非她的劝说,吕将军父子不会弃暗投明,帮助我南辽军马进到北辽腹地去围困王都。”

    陶昱闻言连道:“哦哦,原来如此,三王妃当真是位贤明女子,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连香锦得到陶昱称赞很是开心,从上地站起含笑道:“民女谢过皇上,民女只是做了一件顺应天道之事,不值得皇上如此夸赞!”

    听了她的话香徕差点没吐出来,心道这连香锦可真是什么好听说什么,若把北辽送给这昏君乃是天道,那这世间还真是没天理了。

    她想着的时候陶昱的目光又放到连香间身上,道:“这位又是什么人啊?”

    连香间虽然比不得连香锦漂亮,却也是气质脱俗,看起来别有一番成熟女子的风韵。

    施彦见他目光不离女子,一旁的吕甫生直到现在也没看一眼,不收心中有气,却还是耐着性子答道:“这位是三王妃的姐姐、这位吕将军的夫人,吕将军原来是北辽边军将领,若不是他斩了北辽监军夺下兵权,调走原来秦铠的军队,之后又带领我军连过数道关卡,我军根本不可能成功突袭王都,所以此事平北吕将军才是居功至伟!”

    陶昱这次总算向吕甫生看了一眼,道:“哦,原来如此,吕将军请起,吕夫人快快请起,待朕与众臣议过,必定重重封赏吕将军。”

    吕甫生与连香音总算也从地上起来。

    陶昱看了看连香锦,又看了看香徕与连香音,咂嘴赞叹道:“啧啧,北辽的水土可真是养人,看这三个女子,一个个都如花似玉,就连孕妇都比我南辽平常女子漂亮,施将军这北辽收得好啊,朕不只有了粮仓,更多了一个挑选美人的地方,真是太命朕的心意了。”

    香徕抬心他真朝骆谨行要美女,连忙说道:“皇上错了,北辽苦寒之地,女子大多身强体壮,不过是连家这一家血脉特殊,所以女子才生得有看头些。”

    “一家?”陶昱奇怪道:“王妃的意思难不成是你们都是一家人?”

    香徕道:“虽然与她们同出一脉令我极不不耻,可事实上我与她们却真是同一祖父。”

    “哦!”陶昱故作惊奇状,道:“如此说来你们家族这血脉还真是不错,难怪看着你们的面容有许多相信之处呢。”

    之前与他搂搂抱抱的那几个女子见他不断夸赞香徕三人心生妒嫉,纷纷走过来娇声娇气道:“皇上,您的政事什么时候能谈完啊,臣妾们都等不及了!”

    陶昱连忙道:“好好,朕这就来……”

    说着朝施彦道:“好了,施将军先下去吧,封赏的事改日朕会和群臣商谇。”

    施彦答道:“是,圣上,只是不知这人质要如何安排?”

    陶昱向香徕看了两眼,目光中仍挡不住色意,道:“既然是人质,当然还是押在皇宫中才稳妥了!嗯……还有这位三王妃,不是也无处可去了么,便让她一起留下,正好我这宫中有的是女子为她作伴!”

    施彦听得怔了一下,道:“皇上,这不好吧?三王妃乃是吕将军的妻妹,称不上无家可归,况且又在丧期,皇上把她留在后宫,这、这若传扬出去……有伤风化啊!”

    陶昱没想到施彦不只没眼色,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指责自己有伤风化,脸色登时阴沉起来,怒道:“施彦!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立了点功劳就可以对腾指手划脚!如此胆大包天来指责朕!三王妃留在宫中有伤风化,难道住在姐夫家中便不会有人议论,不是有伤风化么!”

    施彦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请罪道:“圣上息怒,是臣多嘴了,若三王妃也愿意,便留在宫中吧。”

    陶昱见他说得勉强,仍是暗自恼火,道:“算了,你赶紧告退回府歇着去吧!”

    施彦道:“是,为臣这就告退,吕将军夫妇臣也暂时安轩在自己府中,等候圣上的消息。”

    陶昱不耐烦地摆手道:“去吧去吧!”

    施彦这才低着头出去。

    连香音担心地向妹妹看了一眼,却见连香锦脸上尽是喜色,她想着既然骆骞已经死了,若妹妹能被南辽皇帝看中倒也不错,自家在南辽便又站稳脚跟了,因此便安心地跟着吕甫生和施彦离开。

    这三人出去之后那群女子更加放肆,围在陶昱身前身后娇声嗲气地献媚,多少只小手在陶昱身上乱摸。

    香徕站在那里厌恶地别过脸去,道:“皇止,请问我应该住在哪里,一路车马劳顿,实在太累了。”

    陶昱有些遗憾地看向她的肚子,想了想道:“锦萍园吧,似乎那里空着。”

    那些女孩见香徕的肚子大着,又是人质的身份,应该不会对她们造成威胁,于是有人点头道:“不错,锦萍园是空着,让她去住吧。”

    这女子说完又有女子坏笑着说道:“对了皇上,这女人肚子大成这样,再怎么也该有人伺候,不如让曲秀蝉去照顾她吧,不然留在宫里也没什么用,总不能白养着她!”

    陶昱道:“嗯,琼妃说得对,就让曲秀蝉去照顾王妃,毕竟她生过孩子,照顾孕妇更有经验!”

    香徕不知道这所谓的曲秀蝉是何人,但看出主意那女子的模样,显然曲秀蝉是得罪她了。

    她相习睥时候已经有太监从外面进来请她离去,香徕自由往来象征性地向陶昱告退了一下便随着太监出去。

    在往楼梯下走的时候还听陶昱对连香锦说道:“三五妃丧夫日久,想必寂寞了,不如与朕和众位美人一起开心一下吧……”

    连香锦羞怯的声音接着传来,道:“这个……怕是太好吧,民女夫君的丧期未过……”

    陶昱不以为然道:“什么丧期不丧期,人都死了,为他守丧又能守来什么,做人还是极时行乐的好……”

    说着便听连香锦突然一声娇笑,与那些女人一样嗲声道:“哎呀,圣上你不要这样嘛……”

    香徕边走边在心中冷笑,暗道这连香锦与骆骞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丈夫这才死去几月,她先是勾引施彦,这又投向南辽皇帝的怀抱,这女人真是把她们那一脉的“光荣传统”发扬到极致了!

    想着她又为自己担心起来,刚刚看陶昱的眼神,明显对息也不怀好意,现在自己有着身孕他或许不能如何,可是以后呢?孩子总要和一下来的,而且一生下来,自己便多了一个牵制,便更会身不由己了,再怎么自己也做不出来加香锦那样无耻的事啊……

    她一边忧虑着一边随在太监身后拐来拐去,走了很远这后才到锦萍园。

    在南辽皇宫中惟一一件不用担心的事就是被派到破烂房子里,陶昱为了看着舒心大肆兴建,哪怕宫女太监的住处也要建得精致典雅,更别说给妃嫔们居住的地方。

    这锦萍园在皇宫中来说仅是中等的住处,却也不亚于香徕在连府中建的徕香居。

    一想到徕香居,香徕不由又想到骆谨行,徕香居这名字还是他给取的,想当日两人为了迷惑连修等人不敢公开相恋之事,没想到那次骆谨行竟然明目张胆地跑到连家去给自己撑腰,现在想来晃如昨日,可是自己却已经与他相隔数千里了。

    她站在锦萍园中的屋子里一边轻轻抚摸家具一边思念,此时一个中年女子走进来,道:“你便是北辽王妃么?”

    香徕被她从深思中惊醒,转头看了看道:“正是,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道:“我叫曲秀蝉,是皇上派我来伺候你的。”

    香徕见她神情冷漠,似是对自己有意见,道:“我不是什么矜贵之人,不过是押在皇宫中的一个人质,用不着伺候,你还是回去吧。”

    曲秀蝉的脸色更不好看,冷笑道:“怎么,把我赶回去是想让我更加难堪么?想不到你刚刚进宫就和她们串通一气!”

    香徕道:“你误会了,我没和什么人串通,只是见你不像宫女,不愿让你在我这里受人奚落。”

    “奚落?哼,这宫中的女子上了年纪,哪一个会不被人奚落,怪只怪我没守好我的孩儿,给了她们可剩之机!”

    “孩子?”香徕一怔,在这皇宫在内,女人但凡生孩子便必须是皇帝的,难不成眼前这女子是遭受陶昱污辱有宫女?

    想着说道:“深宫大内向来都这么阴暗,遭人算计是常有的事,我夫君曾经说过,无论什么亲人去世,活着的人都要努力活得好,让亲人在天之灵安息,不至于为你揪心!”

    曲秀蝉又冷笑了两声,道:“你夫君还真想得开,我估计他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留恋的,而我却不然,年老色驰,没可能再去与那些小贱人争宠,我的儿子又没了,后半生无依无靠,只能在这牢狱般的皇宫中孤独终老!”

    “争宠?莫非你从前不是宫女面是妃嫔?”

    与她说过几句话后曲秀蝉的敌意不再那样强,道:“在这皇宫里,是做宫女还是做妃嫔,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有姿色的宫女只消在皇上眼前晃一圈就可以变成妃嫔,年老的妃嫔若是无儿无女,便连宫女都不如!想我当年就是因为脸蛋还算漂亮被皇上看中,疼了那么十天八天,偏偏我肚子争气,这样就怀上了,还生下了一个男孩,混到最后,我的孩子竟然还当上了太子……”

    香徕有些怔愕,南辽的皇室真不是一般的乱,宫女生的孩子也能当太子,这在北辽是万万不行的,想自己与谨行那样相爱,他也不敢在自己身份卑微的时候娶自己,费尽心思才让先王答应自己做正妃。

    她想着的时候曲秀蝉还在诉说:“……可是这宫里的贱人多啊,当上太子就要防着一大群人,明里暗里的,什么手段都可以使,我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可是皇上既然答应让你的儿子做太子,就说明他还是喜欢你或是你儿子的,应该不会让孩子就这么白死吧?”香徕试探着问道。

    “呵呵呵呵……”曲秀蝉又发出一阵怪笑,道:“喜欢?他只是懒得花心思去想要立哪个儿子为太子,所以就按顺序往下传,我儿子是十二,他死之就轮到十三了……”

    香徕再次目瞪口呆,原来这狗皇帝都死了十二个儿子了!女人多了就是好,儿子多到死也死也不完。

    想想这曲秀蝉也是个可怜人,她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道:“宫中的女子向来这么薄命,姐姐是节哀才是,来,先到这里坐坐吧!”

    说完拉着曲秀蝉走到桌边坐下。

    曲秀蝉自从儿子死后一直压抑着,今天听说竟然又让她做回宫女,来侍候被押在宫中的北辽王妃,她委屈到了极点,实在摆不出好脸色给香徕,这才弄了这么一出,现在把压在肚子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见香徕不只没有生气而且还在劝她,她再也摆不起来脸色,坐在那里低头道:“王妃,不好意思,我也是一时心里不痛快,冲撞王妃了。”

    香徕道:“没事的,姐姐身份如此特殊,到我这里来实在委屈,回头我去和皇上说,让他换真正的宫女来伺候。”

    曲秀蝉忙道:“不不,还是不要了,我现在在他眼里连宫女都不如,你去和他说换人,他必定会想到我发了牢骚,没准……又会降罪于我!”

    香徕想想也是,看之前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得罪了那叫琼妃的女子,才会被那女子蛊惑陶昱派到到自己身边来借机羞辱。于是说道:“若姐姐觉得不走也可以,那便留在这里与我作个伴吧,正好我在宫中人地两生,有姐姐在也可以有人说说话。”

    曲秀蝉轻轻点头,道:“嗯,只是……我刚刚说的那些,王妃可不要告诉皇上或者那些贱人,不然……”

    香徕笑笑,道:“这些我都晓得,姐姐不要担心,只是我想跟姐姐打听一下,这宫中哪位娘娘最受宠,以后见到我也知道躲避,免得惹上祸端。”

    曲秀蝉苦笑道:“照王妃的意思,这宫里只要是年轻美貌的女子便都应该身着,不用想是不是娘娘,她今天不是娘娘明天就是了,哪怕是新进宫洗衣扫地的宫女,只有有姿色的都需要小心,不然你只是现在差了一个眼色,她得势的时候便会踩死你……想当初我也不对一个叫碧琼的宫女喝斥了几句,现在她得宠了,便想方设法的刁难我,没准我家十二的死……”

    香徕心道果然是这么回事,这南辽皇宫女人的变动可真是变化莫测呢。

    她见曲秀蝉又伤心,改了话题问道:“对了姐姐,皇上今天没上朝么,我们来的时候还很早,可是皇上却在竞春阁中了。”

    曲秀蝉说道:“当然没上朝了,皇上每月能上一两天朝已经很不错了,其他时间不是在竞春阁便是在初雨楼。”

    香徕道:“这两个地方都是什么所在,似乎都不是办政务的地方?”

    曲秀蝉道:“当然不是,初雨楼是皇上早些年修来与众妃玩乐的地方,可是后来嫌地方小,又建了竞春阁,并且向众妃宣布,只要他在竞春阁中,众妃便谁都可以去,各使手段,只要能哄得他高兴,便可以留在竞春阁中陪他过夜……”

    “原来是这么个竞春……”

    香徕心道还真是长见识,南辽这皇帝在玩乐方面还真是个天才,只是不知道今天陪他过夜的又会是什么人,难不成还真会是连香锦?若是那样的话,自己还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她本来只是这么一个念头,以为连香锦这才刚到宫中,再怎么也不至于第一夜就与皇帝混到一块,那样的话该多让宫中的女子嫉妒。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晚上的时候曲秀蝉出去走了一圈,回来便说道:“王妃,你猜今晚是谁留在竞春阁了?”

    香徕看她兴奋的模样猜测道:“莫非……莫非是我们北辽那个叛王的妃子连香锦?!”

    曲秀蝉拍手道:“对呀!王妃您真神了,就是她!她把碧琼都挤出来了,据说下午你出来后不久皇上就把其他人都打发出来,和她到二楼卧房中去了!琼妃正在自己宫里发火呢,其他几位妃子也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对付这新来的!”

    香徕愣了一会儿突然失笑,道:“连香锦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长脑子,初到宫中立足未稳便惹了众怒,以后的仇家遍地啊!”

    曲秀蝉道:“可不,这宫中的女子可狠着呢,而且皇上疼哪一个都没长久过,有了新立刻就忘了旧的,赶明个皇上再看中了谁,这连香锦也就失势了,到时候她想过安生日子都不能,有的是人来找补!”

    香徕听了无比赞同,只想等着看连香锦失势时的悲惨模样了。

    就这样她便开始了在南辽皇宫中的生活,由于她的身份特殊,对宫中的女人都没有威胁,竟然没什么人来找她的别扭。

    一直过了快一个月,这日中午曲秀蝉去尚食局领食物回来一脸的憋屈,香徕看出不对问道:“怎么了姐姐,什么人惹你了么?”

    曲秀蝉掀开提篮盖子道:“你看,尚食局的人不知怎么,竟然只给我们些残汤剩菜,连饭都是馊的,一看就是故意刁难,也不知道是不是琼妃做的怪。”

    香徕往篮子里扫了一眼,见果然如她所说,道:“未必是琼妃,她现在与连香锦闹心还闹不过来呢,没时间因为你来找我的麻烦,我想很可能是连香锦,她恨你可比琼妃恨你多多了,不能直接弄死我便用这用这种方法来解恨!”

    曲秀蝉道:“那可怎么办,王妃的胎儿都已经八个月了,吃食跟不上孩子怎么能长得好!”

    香徕担心的也是这个,本来到了南辽之后吃的就不怎么样,再竟然弄了霉米烂菜来,自己受苦也就罢了,肚子里的孩子没出生就要受连累。

    她坐在那里神情更加冷冽,连香锦啊连香锦,是不是以为现在我为人质你为妃,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整我了?哼,若南辽皇帝是个长情睿智的人,他这样宠你我还真拿你没办法,可是想指望着利用这样的昏君打击我,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想着她当作没事一样对曲秀蝉说道:“无妨,饭馊的就吃点菜好了,我会想法办,不会总这样的。”

    “能什么办法,我们两个在这宫里都没地位……”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香徕道:“喏,这是我趁他们不注意摸出来的,你吃吧。”

    香徕接在手中看着,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为一口吃食发愁了,现在吃个馒头都要别人给自己偷来!

    她慢慢把馒头撕成两半,递给曲秀蝉一半,道:“我吃不了这么多。”

    曲秀蝉又把那一半撕回来一块,道:“我一个人,你两个人,多吃点吧。”

    香徕一边慢慢吃着一边道:“姐姐,若有我回北辽之日,一定带你离开这皇宫。”

    曲秀蝉身子微微一震,轻声道:“好,我等着。”

    吃过饭后香徕不再在屋中呆着,站起身来揉着肚子,道:“姐姐,听说怀孕后期要多走动才好,不如你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

    曲秀蝉明显不赞同,道:“那里人多眼杂,去哪里做什么,你要走动我带你去别处。”

    香徕却执拗道:“不是,我就是要到人多的地方。”

    曲秀蝉不知她何意,只好顺着她道:“好吧,那咱们就去御花园。”

    于是两人便顶着太阳慢慢向御花园走去。

    夏日午后是正热的时候,也正是人困倦的时候,其他时间喧闹的竞春阁此时寂静无声,想来是陶昱正在睡午觉。

    香徕与曲秀蝉在这里走了几圈,见连香锦也没出来向自己找茬儿,估计她也是睡着了,正想回去等明天再来,可是两人还没走出御花园,却听后面有人叫道:“曲娘娘!”

    香徕和曲秀蝉回头看去,却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这孩子长得面如敷粉,长眉大眼,很是精神。

    曲秀蝉道:“太子,你怎么在这里?”

    那孩子来到近前,先是往香徕的大肚子上看了看,又往她脸上看了看,与曲秀蝉说道:“我是来找父皇的,我想辞了太子之位……”

    说着指着香徕问道:“这又是哪位娘娘啊,我是又要多弟弟妹妹了么?”

    曲秀蝉道:“这是北辽的王妃,暂住在宫中,她怀的不是你的弟弟或妹妹。”

    那少年点头道:“哦,原来她就是北辽的王妃,我听人说曲娘娘被派去侍候北辽王妃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曲秀蝉被他说得有些不自然,不过看在童言无忌的份儿上也没生他的气,问道:“太子为什么要辞了太子之位啊,好多人想得都得不到呢!”

    少年低头道:“我、我是怕……像十二哥一样,他还有曲娘娘护着都……没了,我连娘都没有,当上太子更活不了几天!”

    曲秀蝉不知是被他触动了伤心事还是意外他能想到这么多,一时间没有回答。

    香徕见她不说话,对那孩子说道:“你父皇好像正在睡午觉,你要见他可能还得等等。”

    那孩子“哦”了一声,向竞春阁那边看了看,转回头来道:“我听说北辽一共来了两位王妃,一个大着肚子,一个在陪我父王,这是真的吗?”

    香徕脸色有点冷,道:“那个不是北辽的王妃,北辽不会再有人承认她!在我们眼里,她只是一个卖国求荣的卑鄙女子……”

    她正说着,竞春阁里传来连香锦狠戾的声音:“连香徕!你是故意到这里来找死的么?!我是南辽的功臣,你竟然敢在这里骂我!是你们北辽不打算服从南辽的管制了么!”

    香徕转头看去,见她已经从楼梯上下来,除了有两名宫女跟在她身边之外,还有几位陶昱的妃嫔,在顶层的楼阁里看着,包括那个琼妃在内,都是一脸的谑笑,估计多半是她们把连香锦鼓动出来的。

    香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南辽宫中,自己没什么力量,所以只能借助那些妒嫉连香锦的嫔妃,只要自己把这个头引好,便会有一群人扑上去咬。

    于是她站在着没动,绷着脸道:“我只在叙述一个事实,无论南辽人多么赞颂你,可是在北辽人眼中你就是一个叛徒!任由你的夫君毒害父亲不加以制止、教唆吕甫生投敌叛国、给施彦献毒计残害自己的同胞!又在自己丈夫的丧期投入他人的怀抱,你自己评价一下你是个什么人!”

    连香锦被她说得恼羞成怒,她知道跟在自己身边这些女子根本不是想与自己交好,而都是来与她抢夺恩宠的,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嘲笑自己。于是她大怒着叫道:“连香徕,你还以为这是在北辽么,做什么都有骆谨行给你撑腰,你要记清了,现在你不过是个人质!若不是因为要你肚子里的孩子活着出来,就该把你扔到牢里去,还会让你这样放纵你!”

    说着朝左右的宫女就道:“来吧,这个贱女人竟然敢顶撞本宫,把她按到地上狠狠扇耳光,本宫什么时候叫停什么时候再停!”

    看着那两名宫女要过来,香徕叫道:“你们敢!本妃母子就等同于北辽江山!我们母子平安北辽是南辽的,我母子有个好歹,北辽王立刻举兵造反!你们敢碰我一下,我立刻死给你们看!看到时候皇上会不会把你们千刀万剐!”

    她这一摆出王妃的架势,那两个宫女立刻吓傻了,在宫里呆久了她们那当然知道这里的妃嫔们嚣张都是一时的,主宰她们命运的还是皇上,若真惹恼了皇上,被千刀万剐都是小事,搞不好九族都会被灭了,因此这两人再不敢上前。

    连香锦也觉得自己在这宫中没有多少威势,见宫不听她的也没办法,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香徕面前,咬着牙道:“怎么,害怕了?以死相逼?哼哼!连香徕,你也有今天!骆谨行不是哄着你捧着你么,怎么舍得让你大着肚子到南辽来做人质?让你来做人质他就应该想到,你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的!”

    香徕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去,捂着肚子走了两步,歪头打量着连香锦道:“哼哼,你还笑话我?我倒要笑话笑话你呢!施将军不是也哄着你、捧着你吗?怎么也舍得让你侍奉皇上,难不成是他自己玩腻了,觉得转转手也无所谓?!”

    连香锦怔了一下,突然脸色大变,叫道:“连香徕,你不要胡说!我与施将军什么关系也没有!”

    香徕又冷笑了一下,然后捏着嗓音学连香锦的声音道:“‘将军,奴家已经无依无靠,可怜大好的年华便守寡,若将军不弃,奴家愿以身相许……’”

    学完这句话后又换了个位置,学施彦的声音道:“‘三王妃天人之姿,施某倾慕已久,只是一直不敢亵渎,今日能得三五妃青睐,施某受宠若惊……”

    她学的连香锦的话是原话,可是施彦的却被她改了,能一起陷害两个仇人,何乐而不为。

    连香锦听到这里就慌了,这若是背地里斗嘴也就罢了,偏偏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看着,这话要是传到南辽皇帝耳中还了得!

    她当即恼火地向香徕冲去,叫道:“你这个贱人!竟敢如此污蔑我……”

    香徕怕她伤了孩子连忙躲向一旁,曲秀蝉也连忙过来扶她,可是害怕自己再触了连香锦的霉头,也不敢正面阻挡。

    香徕躲闪了两个,估计着自己的话应该起作用了,后面那些看热闹的差不多该有人说话了。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果然听到有人叫道:“住手!不准碰她!”

    只是这道声音让香徕很是意外,因为这根本不是楼阁里的妃嫔,而是站在近处的那个新晋的南辽太子。

    只见这孩子喊完一声之后便站到香徕身前护着,朝连香锦叫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疯癫!竟然要对孕妇动手,有没有点人性!”

    连香锦被他吼得一怔,这几天陶昱把她哄得什么似的,让她觉得在这没有皇后的后宫,只要自己得宠就是最大的,却没想到这个孩子也敢喝斥自己。不由得恼火地问道:“哪来的小子,竟然敢朝本宫大喊大叫!”

    那孩子挺着胸膛理直气壮道:“我是太子陶浅!你现在还没册封,算不得真正的妃嫔,我朝大喊大叫没有什么不妥!”

    “你……”

    连香锦不知要冲他说什么些,可是却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呕了起来。

    她的那两个宫女见状连忙过来为她拍打,道:“锦娘娘怎么又呕了,这两日也没吃什么不对的东西啊……”

    她们两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可香徕却在猜测着,没吃错东西呕成这样,难不成是怀孕了?也好,管是不是也再给你补上一刀。

    想着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哟!锦娘娘这可真是的,身体一直这么不好啊,到京城前几日就见你呕啊呕的,这怎么还呕啊,真是的,这人品不好,老天爷都看不上你!”

    她说着的时候要楼阁上看热闹的几个妃嫔都走了出来,一个个假做关心道:“真是的,锦妹妹这是怎么了,快找御医看看吧。”

    这时一直不见动静的皇帝陶昱也终于从远处走了过来,远远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大热怎么都到外面来了……”

    说着看到众人围着的连香锦,立刻跑上前来心疼地说道:“哎呀,朕的小心肝怎么也在这里,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一定是给太阳晒坏了,啧啧,心疼死朕了!”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幸灾乐祸地接茬儿道:“皇上,锦妹妹呕了好一阵呢,想是怀孕了吧!”

    听了这话连香锦和陶昱均是一怔。

    连香锦还在心里窃喜,嫁给骆骞三年没孩子,这怎么刚到南辽皇宫就怀孕了,真是天意啊。

    可是陶昱的反应却没多少喜意,绷着脸道:“怎么这么快就怀孕了,是不是弄错了,快去叫御医来看看!”

    琼妃道:“不会错的,听说锦妹妹早在宫外就经常作呕了,一呕两三个月,不是怀孕还能是什么!”说着朝她的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道:“快去,请御医来看一下。”

    那宫女应声而去。

    陶昱的脸色却更加阴沉,道:“你说什么,两三个月前她就怀孕了?!”

    琼妃道:“很这个可能啊,皇上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真该派人去好好打听打听才是!”

    连香锦此时终于缓过劲来,听到琼妃竟然和得一样诬陷她,连忙辩解道:“皇上,不是这样的的,臣妾入宫前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琼妃又道:“锦妃妹妹这话要怎么证明啊,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毕竟都是内侍省选进来的,侍候皇上之前是处子之身,可是妹妹你却是……呵呵,我不说大家也都明白!”

    香徕见成功把加香锦的麻烦挑起来了,轻轻拉了一下曲秀蝉,低声道:“走吧,咱们先回去。”

    说着又见陶浅还站在那里,走过去说道:“太子,看样子皇上现在没空,你的事他现在恐怕没心情听了。”

    陶浅低头道:“嗯,我知道,我也走了。”说着向他住处的方向走去。

    香徕见状便和曲秀蝉一起向回走,可是两人距锦萍园还有一段,却听身后有人叫道:“王妃,蝉娘娘,等等我。”

    香徕和曲秀蝉回头看去,却见是陶浅追了来,两人均有些意外。

    见陶浅来到近前,曲秀蝉问道:“太子怎么又来了,可有什么事?”

    陶浅道:“没事,我只是想找王妃说说话。”

    香徕列加奇怪,笑着问道:“太子要找我说什么话?”

    陶浅低头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从来没出过皇宫,更没去过异国,想听王妃说说,北辽是什么样子的,与我们南辽不同么?”

    香徕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看到的情景,感叹道:“是有不同啊,我北辽的面姓虽然也有穷有富,却好过南院的百姓许多……”

    说着扶着陶浅的肩膀道:“走吧,若是太子愿意听,我便对你说说,只是得到我住处去,不然再站下去我腿都软了。”

    陶浅道:“好啊,那我就去王妃宫中打扰一下。”

    回到锦萍园的小厅中,香徕陶浅坐在茶几两边,曲秀蝉给两人各端了一碗水来。

    香徕道:“我这里简陋得很,没有茶圳,慢待太子了。”

    陶浅道:“王妃不要客气,也别再叫我太子了,过几天我就不是了,叫我初雨就好。”

    香徕笑道:“初雨,好透气的名子,很配太子。”

    陶浅低头道:“是我娘给取的,我现在好想她!”

    香徕没敢直接问他,转头看向曲秀蝉,曲秀蝉叹气道:“她娘前两年得罪了一个正得势的妃子,被活活打死了。”

    香徕同情地向陶浅瞟了一眼,又问道:“那打死人的那个妃子呢?”

    曲秀蝉道:“那女人太过嚣张,后来失势又让别人给打死了!”

    香徕道:“也总算得了报应。”回过头来与陶浅说道:“人总会帮去的,初雨便不要再悲伤了,还是说说你为什么想知道北辽与南辽有什么不同吧。”

    陶浅道:“我听太傅说我南辽地大物博,国富民强,威慑四海,围诸小国因敬仰而臣服,可是我又听新进宫的宫女说我国连年饥荒,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了活命甚至有人卖儿卖女,远比不得北辽百姓生活富足,我想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香徕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没有回答先反问道:“太子是想听实话么?”

    陶浅道:“当然想听实话,若不是想弄个清楚,我只消把太傅讲的当真就好,还来问王妃做什么。”

    香徕道:“可是你即便听了实话又能如何,你不是不想做太子了么。”

    陶浅犹豫了一下,道:“我不想做太子是我怕死,可是我不想南辽真的像那个宫女所说的那样,若能在王妃这里证实不是,我也好安心的辞去这太子之位。”

    香徕道:“可是若我告诉你,那宫女说的才是真的,而你的太傅告诉你的才是假的,你又当如何?”

    陶浅怔了一下,道:“这不可能,我南辽沃野万里,蓄积饶多,田肥民富,再怎么也不可能是那宫女说的模样!”

    香徕道:“原来太子印象中的南辽是这个样子,可是我从北辽一路来到南辽皇宫,所见却并非如此,像那宫女说的卖儿鬻女的场景我虽然没见到,可是却见到百姓们穷困潦倒,流离失所,良田荒弃无人耕种,贪官豪吏鱼肉横行,太子不看别的,只看看你父皇每天都在做些什么,难道你还想不到这国家会乱成什么样子么?”

    她说前半段时陶浅还是有些不相信,可是一说到陶昱他便不吭声了,父皇每天在后宫吃喝玩乐不理朝政,后宫的妃嫔多如牛毛,今天是宫女,明天是娘娘,后天是尸体,就连十二哥的母妃蝉娘娘,若不是因为生了十二哥他都记不住,更别说那些当了一月两月娘娘便被父皇抛弃的,纵使他没见过其他人怎么治理国家,可是即便从书上看也知道绝对不是父皇这个样子。

    香徕见他不说话又笑了,道:“虽然这些都是事实,可是你一个小孩子,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再说吧。”

    陶浅仍是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道:“王妃,你说我们的国家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是不是就完了?若是我不辞去这个太子之位,以后做个好皇帝还有救么?”

    香徕不禁失笑,心想也就只有小孩子才会问出这样的天真的话来,于是哄道:“按说是这样子的,若是初雨有这个志气,便发奋读书,将来做个好皇帝吧。”

    陶浅又低头道:“可是我好怕死,怕我会像十二哥那样,十二哥死的时候我是最早看到的,那时候他都被水泡得又鼓又胀了……”

    他说到这里香徕才知道,原来曲秀蝉的儿子是死在水中的,转眼向曲秀蝉看去,却见她用袖子捂着嘴,眼泪早已经奔流而下。

    香徕连忙起身去劝慰曲秀蝉,用手绢给她擦眼泪。

    曲秀蝉或许是觉得在小孩子面前掉眼泪不好意思,忍住泪水说道:“太子还没用晚膳吧,我这就去尚食局取吃食过来,太子在这里吃吧。”

    陶浅道:“好啊,我还没和蝉娘娘一起用过膳呢。”

    曲秀蝉转身出去,香徕听她走远对陶浅说道:“初雨,以后不要再蝉娘娘面前提起十二哥了,你这样说她该有多伤心。”

    陶浅母亲死的早,没人教给他这些,所以刚才才失言,香徕这样一说他也想明白,点头道:“嗯,那我以后不说了。”

    想了想又问道:“王妃,刚才那个锦娘娘是怎么了,你们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么,怎么你和她像是有仇似的?”

    香徕勾了勾嘴角,道:“我们就是有仇的,而且仇深似海!早年是她的父母害了我的父亲和姑姑,后来她的丈夫又毒死我的公公和舅公、她和她的姐姐、姐夫又把我们北辽出志给你们的施大将军,我才会作为人质来这皇宫之中的!”

    这陶浅果然极为天真,即便听说是南辽得了利益,也没有偏袒连香锦的意思,反而替香徕抱不平道:“这女人真是太坏了,一家人都那样坏,可怜王妃,怀着身孕还要跋山涉水的万里奔波。”

    香徕不语,当着南辽的太子,说这些已经够多了,难不成还能当着他痛骂一通么。

    陶浅说完想了想又道:“对了王妃,刚刚在御花园中,你说的话好生奇怪,似乎是针对那连香锦的,她究竟怎么了?”

    香徕心道,我在诬陷她和施彦有一腿,可是样的事情,你个小孩子又能明白么?

    想着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被她气得极了才说几句,也不知道有不骨效果。”

    陶浅道:“一定有的,只要她怀孕就会失宠,哪怕王妃不说什么父皇也不会再宠她了!你不知道,我听人说有好多妃嫔因为怕失宠,都想方设法的不要孩子,即便有了也要打掉!”

    香徕微怔,可是稍一琢磨便明白过来,陶昱有的是孩子,所以他要女人根本不是以传宗接代为目的的,反倒是女人怀孕之后便不能再陪着他行乐,所以当然要弃在一边了。

    她还在琢磨着,陶浅却已经站起身来,道:“其实我也挺讨厌那个锦娘娘的,听说她来了之后父皇一个月都没上朝,大臣们催了好几次,可能是今天催急了父皇才去的,这样的女人早失宠早好,王妃稍等,我去打探一下消息,一会儿回来告诉你……”

    说着已经一溜烟地跑出锦萍园。

    香徕张嘴想叫他小心,可是话还没出口见人已经没影了,便只好又把嘴闭上。

    中午本来就没吃饱,后来在御花园里围了一大圈,又和连香锦吵了一架,香徕又饿又累,回里屋到床上躺着,希望这次曲秀蝉可以带点能入口的东西回来。

    过了很久之后,曲秀蝉才从尚食局回来,香徕听到声音出来,看了看她阴沉的脸色和桌上没开盖子的提篮便猜到又不顺利,说道:“怎么,他们还是不给正经的东西?”

    曲秀蝉低头道:“还不如中午呢,不只饭是馊的,连菜也都是长毛的,我想再偷馒出来,可是却被他们打了……他们说、说王妃是押在宫里的犯人,就应该吃这个……”

    香徕站在那里面色阴沉,这下可真知道什么叫人在矮檐下了,这是要把自己生饿死的架势,南辽的皇宫真是暗无天日!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陶浅已经飞也似地地跑回来,没看出来脸色不对,兴冲冲道:“王妃,蝉娘娘,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锦妃真的怀孕了!我看父皇叫了好几个御医,还在那里嚷嚷什么三个月两个月的!锦妃又哭又喊,说什么孩子是我父皇的!”

    香徕听了心里舒服了一些,暗想着连香锦,你不是要断了我的活路么,看我断你活路的手段高不高明?我缺吃少喝可以想办法,你被南辽皇帝怀疑看你怎么解!

    曲秀蝉听到这个消息也暂时忘了食物的烦恼,道:“竟然真的成了?可是锦妃究竟怀了几个月,御医总该知道吧,难道他们也会弄错?”

    香徕笑道:“姐姐真是敦厚,你难道没看到请御医的是琼妃的人么,我都已经给她们铺垫得好好的,她们当然会交待御医怎么说,琼妃毕竟在皇上身边呆得久,御医为了一个外来的没名份女子而得罪她的。”

    曲秀蝉想想也对,道:“王妃真是个聪明人,若我有王妃的心计,或许我那可怜的孩子也不会死!”

    香徕不再言语,陶浅得了香徕的交待,也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转眼见到桌上摆着的提篮,道:“这里是吃的么,我还真饿了,我们用膳吧!”

    说着抻手把提篮打开,见里面却是些饭菜混在一起粘糊糊的东西,上面还长了恶心的绿毛。

    纵是他从小不受重视,可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惊讶道:“这是什么?这能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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