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大汉坐的东倒西歪,各自手里抓着块饼大口胡乱啃着,这饼是他们先前经过一个小镇的时候买的,到现在变得又冷又硬,一口嚼下去嘴里像是含着沙,但汉子们显然丝毫不介意这个,个个吃得津津有味。

    付凉得到的是一个被烤热乎了的包子,包子皮有些厚,但和他们手里的干饼却是有着天壤之别,至少看起来要让人有食欲得多。

    小猫一脸垂涎的盯着那个包子已经不少时间了,但碍于自家主人一直没有指示只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付凉,见付凉视线转过来又很快转过头,装作看向车外。

    最终它还是拿到了半个包子,费劲儿的将比它体型稍微小那么一点点的包子拽到角落,□□的喵叫一声,然后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不过它似乎只爱吃中间的包心,最后只剩下包子皮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尾巴一扫将它扫到了马车底下。

    付凉看了看手里还没有开动的另外半边包子,目光扫过那只似乎嚣张过头的猫,没有什么表情,但眼里的意味却是有些深长。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小猫此刻突然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看了眼自家主人,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之后转身继续快乐的玩耍起来。

    不多时,张武就领着几个前去探查的汉子回来了,除了他们之外还多了那么一个小尾巴。

    那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碎花衣服,和前面的大汉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却是紧紧地跟着。她脸上沾满了灰尘,是以看不怎么清楚她的表情。

    她最终停留在了距离付凉他们约莫三丈的距离之外,再也不愿意往前走一步。

    张武走到队中最为憨厚正直的汉子身边,朝他附耳说了几句话,汉子拍了拍胸,朝张武竖起了个大拇指,示意他放心。

    以付凉的耳力自然听清了二人先前的交流,大致明白了这小姑娘就是前面那个村庄中存留下来的幸存者,但至于为何会跟着他们却是一个谜。

    “小姑娘,你是前面那个村子里的人?”带着向来无往而不利的亲切笑容,汉子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朝小姑娘靠近一些,但随后却尴尬的发现她竟然朝后面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不但如此,那小姑娘眼里的神色竟然霎时间变得无比警惕,像是受精的小猫,随时可能跳脚。

    但最让付凉关注的却是她眼底深处的神色,如果不是恨之入骨隐忍至极,绝不可能会将那样的仇恨掩藏得这么深。

    “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想知道你们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汉子依然不放弃,继续试图与小姑娘搭话。

    但那小姑娘显然并不打算理会他,继续朝后面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怯意,两只脏脏的小手捏了捏衣角,把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衣角弄的更是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了,但她却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大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汉子的眼睛,里面满是威胁。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不少时间,汉子终于妥协了下来,耸了耸肩,朝自家老大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刺激这个似乎早就已经受惊了的小姑娘,有些沮丧的退到后面来。

    张武也是满心无奈,本来他已经计划好晚上就在这村子里借宿一夜,现在可好,村子不知被谁屠光了,还不知道屠村的人走远没有,只剩下这么个小女孩还这么警惕,来是跟来了,就是不说话,这可怎么办?

    正当一群镖师焦头烂额想对策时,付凉注意到一个颇为隐晦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更确切的说是他手里的包子上。

    将拿着包子的手往边上移了一点,果不出所料那到视线也跟着移动,抬眼便看到小姑娘咽了咽口水,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里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渴望。

    “想吃?”在小姑娘再次咽下一口口水时付凉终于开口。

    尽管付凉的声音并不大,但小姑娘显然听清楚了,像是被吓到一般飞快转过头,但不出片刻又悄悄将视线挪到了付凉手上。

    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付凉两条腿吊在马车外面,手微微朝前伸着,正好是一副邀请的模样,“过来我就给你。”

    小黑猫显然有些不平,在旁边喵喵叫着,仿佛在抗议刚才它好不容易才要到一半的东西现在自家主人竟然愿意毫无条件的给别人,这简直就是种族歧视。

    但小猫的抗议显然没有得到应有的呼应,现在除了猫叫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很快猫叫也在众人的忽视下消失了。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眼里满是挣扎,视线就没有从付凉手上移开过,正此时她肚子发出一声大大的咕咕声,她抬头看向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的付凉,依稀还能看出肤色的脸蛋猛地一下子红透了。

    “真的可以给我吗?”

    过了许久,付凉的手都快酸了,一个细细的声音怯怯的响起。

    “嗯,不过你要过来拿。”付凉看了眼她的装束,“最好是洗洗手。”

    “我去打水!”刚被拒绝的汉子自告奋勇,试图挽回自己和善的形象,但从小姑娘再次退后三步的情况看来他显然又失败了。

    最终还是那汉子打来水后朝后退了两丈小姑娘才去迅速洗了手洗了脸,将脸上厚厚的灰尘去掉之后众人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样子,这姑娘约莫与付凉一般大,长相颇为清秀,特别是两只眼睛显得格外清透好看。

    她飞快凑到付凉身边,拿过了那半只包子,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往嘴里塞,狂风骤雨般的速度让一直以来都为自己吃食速度自豪的小猫也目瞪口呆。

    最后一口包子啃完,就连小猫嫌弃的又厚又硬的包子皮渣渣都没有留下一点,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这时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水壶,抬眼便看到是方才给她包子的少年,愣了愣,把水壶接过来,脸又是唰的一下红透了,一时间竟然连怎么拧开瓶盖都忘了。

    其他在边上不怎么敢靠近的镖师们此时都在看向自家老大,那眼神甭提多暧昧了,让张武老脸一时间也有些挂不住,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真叫个有苦说不出,他知道这群人把付凉当做他儿子的时候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了,根本解释不过来,如今这儿媳妇想来也是没办法了,只是这明明是群爷们儿,怎么比街角那些娘们儿还能说事呢?

    “那天我和二虎子他们一起去山上玩,然后他们先回去了,我去找我落在山上的头绳,结果不小心迷路了,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喝了口水,小姑娘微微垂着眼,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她那握紧的双手确实暴露了她的情绪,“远远地我看不太清楚,但是我听到了,我娘在求他们不要杀我弟弟,还有我爹,我叔叔……”

    “我躲着不敢说话不敢叫,我怕他们发现我。”

    这时付凉看向她手背上已经结痂的牙印,心里明了,旁边镖师们眼里皆是愤慨,看向小姑娘的眼里皆是怜惜,但一想到对方对他们的态度又不由有些无力。

    小姑娘的声音显得很是平静,但她手上的伤口却因为用力过大又重新裂开了,“我看到他们用一个发着绿光的旗子在村子上挥了挥,然后很多白雾夹着村里人的哀嚎声一起被它收了进去。”

    “趁着他们清理村里人的时候,我跳进了村外的水沟里,直到第二天天亮了我才出来。那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去过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所谓的那条水沟是村子里的人倒的废水,又脏又臭,再加上现在天气完全称不上暖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竟然在里面整整过了一宿,这不由不让那些汉子们刮目相看。

    “那个发着绿光的旗子上面有什么图案?”没有理会众人的唏嘘,付凉将关注点投到了另外一处,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人应该是魔修,而将灵魂收入旗子中应当是准备炼制招魂幡,不过在他飞升之前听说的能够炼制招魂幡的魔修只余下了那么一两个,还都是魔尊的左右手,若真是这样,那此行该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显然被付凉的问题激起了仇恨,小姑娘咬了咬牙,声音里都带着切齿的味道,她怎么也不可能忘记那么重要的东西,“有个发着黑光的骷髅头。”

    果然如此,付凉心中确认,顺手将不断试图爬上自己腿的小猫旁边推了推,跳下了马车,这时他才发现他竟然要比这小姑娘还要矮上一点,“你几岁了?”

    显然没有料到付凉会问这个问题,小姑娘明显怔了怔,但口中却是很快回道:“九岁。”

    “……叫什么?”

    “风息,这是我爹翻了很多本书才给我起的名字,他说我们的姓不好,注定漂泊,他希望我能够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所以叫风息。”

    风息,付凉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次。

    他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在他准备飞升之前,这个名字在魔修之中算是如雷贯耳,几乎与魔尊同等效力,只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姑娘。

    在张武的做主下,一群镖师都表示很乐意接受这么个小同行者,风息也算是默认了,但却寸步不愿意离开付凉,当天晚上就在付凉马车边上蜷着身子睡了,这让小猫一早起来见到她就横眉竖眼。

    应着付凉的要求,第二日他们还是去了一次那个村庄,或许是因为前两天下过一场雨,本来已经有些腐烂的尸体沾满了泥浆,在今日微暖的日光下发出阵阵恶臭,显然已经遇难不少时日了。

    这些本在刀口上舔血的镖师们平常杀的人不少,但死相如此凄惨,还腐烂了不少的尸体却是头一次见,尽管已经来过一次,张武他们看到此景还是有些反胃,更勿论其他人。

    一时间呕吐声此起彼伏。

    但与之相反的,风息原本一直暗沉的表情突然明朗了起来,几乎是蹦蹦跳跳到一个被拦腰斩断的中年男人尸体旁边,但从面相大致看得出男人活着的时候应当是一个颇为文雅的人,小姑娘蹲在他旁边,笑着朝付凉说道:“这是我爹,”然后指着旁边的女人和女人怀中的孩子,“那是我娘和弟弟,我弟弟刚学会叫姐姐呢。”

    随后指向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把斧头的男人尸体,“还有那个,是我大伯父,他最喜欢带我去后山抓兔子;”男人旁边是一个纤细的少年,“那是我小叔叔,他会教我做功课,就是为了躲他检查我才和二虎子他们去山上玩的……”

    风息的语气很平静,让人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似乎单纯只是想将自己所认识的人全部说出来一般,一个又一个。

    付凉没有阻止她,也没有答话,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此时正个村庄都似乎在静静地倾听着她的诉说。到后来那群汉子眼中都盈满了水意,小姑娘依然在静静地讲述着,就连嗓子哑了也不在意,在此期间她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减下来过。

    走到最后一具尸体前面,小姑娘用沙哑的声音介绍道:“这是村长爷爷,我小时候最喜欢扯他的胡子了,每次扯下来一根他就要拿烟枪轻轻敲我头。”

    说完之后小姑娘突然有些茫然,在原地转了一圈,眼眶终于红了,但却依然死咬着牙没有掉下一滴泪来,嘴角用力勾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火焰从原本宁静的村庄中升起,刹那间点燃了一片天空。

    转头看向身边依然带着笑脸的小姑娘,付凉突然有些不解,“为什么笑?”

    “我爹说喜欢我笑,希望我一直快乐,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小姑娘偏了偏头,笑着笑着湿了眼眶。

    “……”

    看着对方的笑脸,付凉竟然一时间想不起该如何回答,恍然间想起曾经似乎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过,但他却连如何笑出来都忘了。

    这时候刚才不争气红了眼的一镖师拍了拍还有些红的眼眶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要将他们一个个名字说出来?”

    付凉清楚的听到了风息手指关节发出的脆响,但很快她的手就松开了,刚刚蹙起的眉梢也渐渐展开,双目倒映着火光,显得明亮而璀璨,“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记得他们呀。”

    她的话纯净而天真,就和一个孩子认真回答一个问题一样,虽然风息并没有说她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但言下之意却颇让人深思,虽然不太明白,但这群正值壮年的汉子们却是生生打了个寒战。

    很快众人便再次上路,因为载人的马车只有付凉这一辆,再加上他个子不大,也便默认了风息与他同乘,好在风息十分安静,通常只静静呆在一个角落怔怔出神,并没有对付凉造成困扰。

    期间风息换上了镖师们为了给老大献殷勤而给付凉准备的小衣裳,虽然算不上合身但也比她之前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好得多。

    风息将那身碎花衣服细细的洗干净,认真叠起来,每天都要看上一看。

    很快他们就到了下一个村庄,这村庄显然与先前那个受到了同样的待遇,但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幸存者,尸体也更加新鲜一点,这让镖师们提高了警惕。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从新规划了另一条道路,虽然远一些,但相对而言应当是要安全得很多。

    此时距离付凉从宗里出来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三日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镇边界石上书酒香镇,小镇处于山坳之中,四周几道瀑布洒下,将小镇围绕起来,街道上满是酒香味,想必这便是酒香镇的由来了。

    这小镇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摆了不少酒坛子,看样子都是封存得十分完好,或许是没有怎么见过外人,竟是不少人直接端上酒来迎接。

    但罕见的,这群汉子竟是全都不为所动,迅速给付凉找好了住所。

    到底是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哪有不爱酒的?刚找到住处,约好明日一早出发并留下几个看守的之后那些汉子们便迅速集结在了客栈一楼大厅内,俨然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打开门,付凉朝正在吞口水的两位镖师说道:“你们也去吧,我这里反正没什么事。”

    “咳咳咳咳!”再次做出吞咽动作的汉子猛地被口水呛住了,咳得脸色通红,但很快便意识到付凉刚才在说什么,眼里满是渴望,“真的吗?”

    “不行!”此时张武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声音严厉,狠狠瞪了两个动摇的镖师一眼,“人小孩子不懂你们还不懂吗?现在是在任务途中,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竟然想全体喝醉,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了眼被说的蔫蔫的镖师,付凉朝张武点了点头,然后关上了门。

    “你想离开?”一直坐在付凉房间内与黑猫对峙的风息突然开口,眼里却是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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