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停住了脚步,银子啊,心里也开始馋了起来。剽窃古人的东西是罪过,她也不想为了出风头或者才名去用老祖宗的东西,可是……真的很需要钱啊。

    她咬了咬牙,转身朝着人群走去。

    几个穿着锦衣的文人正摸着脑袋,想着诗句,显得很是着急。

    谢宛见桌上有纸笔,可见是随意取用。她伸手在笔架上拿出一支稍小一点的毛笔,铺整齐了一张宣纸。看来这管员外果真财粗,连这种公众活动用的都是昂贵的宣纸。

    她拿着笔正要下笔,突然从旁边伸出一支折扇来。挡住了她的手腕。

    “这位小娘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语气显得很是看不起。

    谢宛皱眉抬头,便看见一个穿着深色锦袍的中年人,清瘦的脸上是一贯文人的清高。

    她也不恼,只是看着这人道:“这里可曾有规定女子不能参与。”

    “不曾,不过……”

    话未说完,却被谢宛打断,“那可曾说过参与之人能互相打扰?”

    “这……”这人显然对谢宛的咄咄相问很是气愤,他皱着眉,“这里都是高才之士,哪里是你这妇人能够染指的,你这妇人,这般无德,不知是哪家的娘子,果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圣人有云有教无类,圣人都知道读书不分人。先生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之书,难道连圣人这点精髓都没学会?”

    那人气道:“哪个圣人说的,我何曾不知道?”

    谢宛冷笑,“先生连哪位圣人所说都不知,可见……”

    “让这位小娘子写吧。”旁边一人突然出声。谢宛偏头,便见到是之前那个站在高处的青衣管家。那人面色严肃,有些不怒自威。人。

    这中年人见状,只得不服气的讪讪地走了。

    谢宛对着那管家道:“多谢。”

    那人没说话,转身走了。

    众人看了热闹,也都没多管闲事。顶多是用了管员外家的宣纸,人家不心疼,何必去管这个事情,刚刚那徐秀才也忒爱管事了,这不又碰了一鼻子灰吗?

    谢宛见众人都没注意这边了,方才低下头,点了点砚里的墨,拿着笔开始在宣纸上写起来。

    为楼阁赋诗,纵观古今,自然是崔浩的那首黄鹤楼了。连诗仙李白都甘拜下风,只要自己不倒霉遇到一个比李白还鬼才的,就绝对能拿走那赏钱了。

    她根据现在这里的地方名称,将诗中有地名的都进行了更改,一挥而成,“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汉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青城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一纸漂亮的小楷豁然纸上。能认识这里的字,会写这一手古体字,可真是得益于古文学教授的母亲。

    已经有人出来收宣纸了。谢宛在诗的左下角落下自己的名字“谢宛。”便将纸递给了来人。

    那人见谢宛纸上漂亮的小楷,显得有些吃惊,好奇的看了一眼谢宛,见谢宛不卑不吭,虽衣着简朴,但是却又有几分大家的温婉。眼里也多了几分尊敬。他们都是跟着自家老爷从京城里来的,从来都不敢小瞧任何一个看起来有才华的人。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隐士高人,又或者日后飞黄腾达了。

    东西都收走了,有些人还在写,有些人交上去了,都在焦急的等待着结果,期盼着自己的诗句能被选上。对于不仅把自己的诗句放在这个高楼之中名流千古,还能得到管员外这种大人物的青睐,可是比那十两银子有诱惑的多。

    谢宛也在等待着。十两银子,此时此刻对这个家里来说太有用了。

    楼的顶层之上,有二人隔着矮桌对立而坐。左边之人留着胡须,看着四十余岁的模样,五官凌厉严肃,有一种长期高位之人的威严,此人正是当朝丞相萧廉,字洪明。另外一人年岁更老些,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了,面色却如平常人家的老人一般慈祥,像是勘破了生死富贵,正是这楼阁的主人管员外管铉。两人皆是绸缎长衫,颜色却又不华丽,都是一色的灰色。

    萧廉拿着酒杯轻轻抿了口酒,“老师何故要此时辞官,如今又在这大修亭台楼阁,日后京都里只怕又是风言风语。”

    “洪明,老夫如今在这做个员外挺好的,如今朝中那些人只怕就喜欢看着老夫奢华度日,老夫越是贪图享乐他们心里才越放心。”

    萧廉又如何不明白京中局势,可是如今内阁有曹鼎那些人把持,外有四位藩王虎视眈眈。老师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也只能避于乡野之地了。

    管铉摸了摸花白的长须,看着窗外辽阔的天空,对如今的生活倒是颇为满意。自己老了,再也没有那个能力去与那些虎狼之辈相斗了,这个地方,需要的是萧廉这样果敢有谋略的人。将位置让出来,也是圣上所希望的。

    “蹬蹬蹬蹬,”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接着便听到一个肃然的声音道:“老爷,又有一拨。”

    “好,拿上来。哈哈哈。”管铉乐呵呵的将人招呼进来,每日里在这里赏诗看景,也是乐事一件,只不过这么多日子,怎么就没有一首诗合心意的。看来这家乡的才子腹中诗书尚且不足。

    那个青衣管家将写着诗句的宣纸轻轻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管铉一边挑着诗句,一边感慨道:“洪明啊,想当年你一首九洲赋让圣上都惊艳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都没能再出其右。”

    萧廉微微笑道:“这么多年未曾再写赋了,倒是生疏了。”

    “不然也,你看看现在这些读书之士写的都是什么东西。让他们以此楼为题,他们倒是一番歌功颂德。”一边将没看上的宣纸放在桌上,一边摇着头感慨。

    突然,他手一顿,原本平淡的双眼顿时精光咋现。

    “好字,好诗!!”连着两个好字,说的铿锵有力。说完细细又品了一番,方才眼冒精光的点了点头,“洪明,你看看,这意境可不比你当年的九洲赋差。”

    萧廉见恩师如此夸赞,心里有了好奇。伸手接过,随眼一看,这字体倒是新颖。古朴厚重;结字疏密相间,疏朗空灵,新颖别致;章法字密行疏,意境孤峭,冷厉郁勃。再看这诗句,意境高远,不提着楼阁如何壮阔,只写这周边之景物,便让人联想到这高楼雄伟壮阔,平添了古朴之意。

    “果真有才之人,”他看向那落款之处“谢宛”两字,眉头轻微皱,这名字如何看着像个女子之名。不过非常之人必定也有非常之处,萧廉没往心里去。

    他抬起头来,看着管铉道:“老师,可否召此人一见?”

    管铉早有此意,唤了一声,“青铜。”

    那青衣管家闻声便进来。

    “青铜,去召这谢先生前来一见。”先生是对有才之士的尊称。

    那青衣管家看了看自家老爷手中拿着的诗,面露惊讶,他弓着身子道:“老爷,这位不是先生,是一位小娘子。”

    “女子?!”师徒二人惊讶出声。

    这边谢宛已经等得有些急了。

    那周家娘子说是吃了午饭便回去的,这要是再晚些,待会便赶不上车了。正在纠结是等消息还是回去的时候,那青衣管家便已经出来了。对着人群道:“我家老爷已经挑中佳作,明日会请人刻于楼阁之上,各位先生们近日辛苦了,我家老爷已命人在墨台轩备了清茶,请各位先生移步品茗。”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不过都顾及着自己文人的身份纷纷都走了。

    谢宛见状,心里有些失望,难道崔爷爷那名传千古的诗句都没有入那位大人的眼?还是说这里的欣赏水平不一样?

    罢了,兴许这条路走不通。

    想开了这个,谢宛也不多呆了,准备回去找周娘子回家去。

    “这位娘子请留步。”那个管家走了过来。“小娘子,请移步阁内。”

    谢宛心里微微疑惑,又想到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图之处,便跟着进了阁里。

    刚进入阁内,那人便从桌上拿了个红布包。

    他将手中的红布包递了过去,“小娘子的那首佳作得到我家老爷的大家赞赏,这是小娘子的赏银。”

    果真是柳暗花明啊。谢宛接过那红布包,沉甸甸的,摸着不止十两银子啊。

    那管家道:“我家老爷很高兴,特意加了一倍赏钱。”

    二十两!

    谢宛心里一喜,一笔不菲的收入啊。

    接了赏钱,那人也没再多说。谢宛心里倒是对这家人的做法挺感激的,如是在外面给钱,自己一个弱女子走出去,只怕就成了被人盯梢的对象了。

    站在高楼之上,萧廉和管铉看着慢慢走远的谢宛,纷纷的叹了口气。

    “可惜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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