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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了很多事情,即使我告诉了你,你又能做什么呢?”容昭并没有因为皇贵妃的态度而不悦,不过是情急之下的一些失态,又不是有意针对她的,平静地回道,“皇贵妃娘娘,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能调动的人马都已经调动了,能求救的信也都送出去了,我们一群妇孺,若是能为皇上守住皇城,就是我们的功德了,其余的,还是不要去想了。”

    “可是我们怎么可能守得住皇城呢?”

    此时大家都已经陷入了慌乱无措中,女子本来就胆小,也顾不上阶级地位了,一个小宝林急急开口,惧怕得脸色惨白,惶惶如丧家之犬。

    一直搂着三公主没吭声的贤妃蓦然站了起来,憔悴的面色,眼神却透出一股坚毅的风采来,“我娘家是武将世家,府中老人多是当年随父祖征战的亲兵,虽然武艺皇妃多年,但多少也比宫里那些没经过训练的内侍强,我们想办法送出去一个人报信……”

    在这种时候,贤妃不但稳住了自己,还能提出意见,表现得已经很不错了,到底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在温婉柔顺,骨子里也有那么股血性。

    容昭心中感到了安慰,若是面对的是一群娇滴滴全无主见的女人,那才让她头疼,好在还有明白人,只是——“往外送人并不困难,只是,宫外勋贵人家也都遭受了叛军的攻击,只怕国公府现在抽不出人手!”

    容昭话里的意思让贤妃顿时白了脸,“他们居然进攻勋贵人家?”

    纵然未曾经历过,贤妃也能想象得到,叛军进攻勋贵人家意味着什么,烧杀抢掠,杀人放火,欺辱内眷……

    “你暂且放心,叛军人手不够,并没有太过分散,多数都集中在皇城四周,东区那边只是几队散勇,想必如今也该收手了,”

    万幸的是,容昭沿途并没有发现太过惨烈不堪的事件,除了少数被冲开的人家,只怕凶多吉少,大多数却都顶住了叛军的攻击。

    这些叛军也不过是为了浑水摸鱼捞一把,实在冲不开的顽固人家也不会去浪费时间,等他们攻占了皇城,立下了从龙之功,多少荣华富贵不唾手可得?到时候,这些顽固的贵族把他们当座上贵宾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不得金银珠宝?

    容昭没有明说,这些从来没有品尝过生活艰辛的女人,永远也想不到,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

    容昭并没有用任何语言去安慰这些女人,但她沉静的态度,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众人的心,倘若外面的情况真的很严重,贵妃娘娘不可能这么安然的,对不对?

    尽管心中放松了不少,但众人还是有些坐立不安,只觉得头上时时悬着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皇城就会被攻破,而她们也逃不掉死亡的命运。

    容昭见众女还是消沉绝望,觉得放任这种负面情绪蔓延下去也不是好事,当下打起精神道,“听我说,我让大家暂时挪到永寿宫,也是为了节省人手,如今永寿宫外面被层层保护起来,皇城那里又有一道防守线,所以大家暂时没有危险,大家先休息休息,总要养足了精神……”

    万一有了危险,想逃走也得有充沛的体力!

    这话容昭没有说,但是大家也都清楚这句潜台词,纵然原本还不打算休息的小主,也立刻纷纷要求找个地方歇下来,开玩笑,若是真打进了宫,她们体力不足,肯定要被别人当做盾牌扔出去,她们还没活够,可不想死!

    容昭将皇贵妃和贤妃分别安置在永寿宫后殿左右两边,她也进了自己的寝殿,正要放元泰出来,她已经感觉到元泰哭了很久了,心中心疼得要命,勉强忍到此时。

    可她还没有动作,赵云袖便携着张妙前来求见她了。

    容昭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幸亏她还没有将元泰抱出来,忙让她们进来了。

    赵云袖如今气质更加沉稳大气,和张妙的关系是真正好起来,两人手拉手进来,以张妙单纯的性子,遇到这样的祸事临头,竟也没有多少慌张的神色,显然是赵云袖的功劳了。

    “娘娘,嫔妾姐妹打扰了。”赵云袖和张妙俯身行礼,赵云袖率先开口道。

    容昭拦住了她俩的动作,“不用这般客气,如今谁还有心思讲究这些,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赵云袖先看了一眼张妙,容昭便明白了。

    果然,张妙开口急急地问道,“容姐姐,你从外面回来,可知张府如何了?”

    容昭摇了摇头,“我一路急着回来,没有路过张府那条柳树胡同,不过柳树胡同位置有些偏,张家府外看着也不起眼,又有不少亲兵,想来事情不大,你无需担心,那些叛军虽然嚣张,但毕竟人数在那里,分不出许多了,他们主要还是针对那些勋贵重臣,别说张家,便是我容家想必也没甚事。”

    赵云袖却对此话不敢苟同,张家也罢了,容家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就凭着严家处心积虑要弄死娘娘,又怎么会放过娘娘的娘家?

    她却不知,容家四姑娘容昙呢着实嫁了个好人家,杨家虽然没落,却是实实在在的武将世家,杨奕的祖父父亲都为人厚道,杨家虽然财力一般,但武将家特殊的底蕴却不比别家差,比如说退伍受伤的老兵养了上百在庄子上,家中的仆人杂役一都是长辈的亲兵,杨奕又是个机灵的,早在严家动手前便察觉了不妥,考虑到岳父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又是一家子女人,忙派人将他们接到了自家庄子上,一大家子住在吃喝不愁的庄子上,四周是上百经验丰富的士兵巡逻保卫,真真是逃过了一劫,容家虽然被砸了,容家人却是一点事儿没有。

    不过张妙是相信了容昭的话,神色微微一松,吐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我这心都悬了几天了,要不是宫里的的女人不给出去,我都想回家看看去!”、

    容昭摇了摇头,“你呀,胡思乱想什么?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敢出门走动?”

    赵云袖也不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道,“嫔妾前来,是想向娘娘借个人,往外送个信,嫔妾父亲虽然远在津口,但哥哥离得不远,手中有些人手……”

    容昭抬手阻止了她说下去,正色道,“我明白你是好心,但万万不可再说这些话了,你是关心则乱,忘了一件事,没有皇上的命令,私自调动士兵,这和严贼的行为有什么不同?越是如今这时刻,越是不能走错一步。我已经给皇上送了信,我相信皇上一定能及时回来救我们的!”

    赵云袖闻言,悚然一惊,是啊,她也是一时情急,居然忘了此事,万一她哥哥真的听她的话弄来兵马,那后果……

    “多谢娘娘提醒。”赵云袖感激地道。

    容昭摆了摆手,“你只是太过恐慌了,也是,好好的闹什么政变,这严贼是被门挤了脑袋吗?造反是闹着玩的?”

    赵云袖在袖子里攥着手,道,“只怕他们是想着先斩后奏,如此一来,他们必然会想办法让皇上暂时回不来,万一……”

    “我们一定能撑下去!”

    容昭坚定地道,与其说她过于自信,不如说她相信秦瑄。

    秦瑄从来就没令她失望过。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今夜,所有人都无法入睡。

    政变从来都是血流成河的事情,皇城中至今没有伤亡,已经是老天保佑,而宫外,却已经弥漫起了血色。

    城里一片狼藉,家家关门闭户,有逃过一劫的,也有的却逃不过被牵连的命运,除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叛军外,各个宵小也从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趁火打劫。

    北区的一户人家,一座小院,正房厢房六七间,算得上殷实,此时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地上一摊凝固的血渍,也不知家中主人如何。

    两个无赖从门外窜了进来,左右搜刮了一番,却什么都没捞到,气得伸脚把地上唯一一个完好的瓦罐踢得撞到墙角,成了碎片,到底是不甘心,前后跑了一圈,从女主人梳妆台的缝隙中找到一根铜簪子,骂骂咧咧地揣进了怀里,另一个将厨房里的一刀腊肉拎在手中,两人这才结伴出了门。

    就在这户被搜刮了三四次的人家柴房里,一个废弃的锅台下,藏着一个不大的地窖,一家三口挤得紧紧地挨在一起,抖抖索索,泪都流干了。

    男主人肩头上被砍了一刀,差一点就劈到了脖颈,显然原本的目标就是脖颈,而男主人实在福大命大逃过一劫,趁机装死,等第一批人离开后,立刻跑进家里藏人的地窖。

    女主人相貌清秀,紧抱着怀里的小男孩,双眼红肿,头发散乱,若不是男主人见机快,将她们母子先藏进地窖,她只怕要被那些人给糟蹋了。

    小男孩张着一对懵懂而恐慌的大眼睛,缩在母亲怀里,宛若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做丈夫做父亲的忍住了晕眩,低声安慰妻儿,“别怕,别怕,这些个坏蛋不会得意多久的,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再忍忍。”

    家被毁了,没关系,人还在就好,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有好日子不过,偏要造反,皇爷绝对不会饶了他们的,只要撑过这几天,撑过去就好。

    妻子流着泪点头。

    和这户人家差不多的情形在京城的很多角落发生着,那些一看就穷得有上顿没下顿的反倒损失最小,而那些看着齐整殷实的人家,可算遭难了,死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商户富裕人家所在的南区,受到的冲击仅次于东区,多少人家一夜家破人亡。

    这些叛军到底出身不够正统,纪律并不严明,进了京城,丝毫没有阻止手下烧杀抢掠的意思,昔日繁荣昌盛的京城,如今已经宛若地狱。

    严学士是此次事件的主要策划者,可他所支持的皇位继任者,三皇子秦钰,却完全体会不到他的苦心。

    三皇子府里,秦钰坐在书房宽大的椅子里,椅子太大,他瘦小的身形陷在其中,看上去脆弱无比,只挺直的脊梁,让他并没有丢失那份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

    严学士坐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钰儿,外公做这一切都是为你好,你自己想想,如果我们不先发制人,这大乾的皇位轮不轮到你坐?皇上把你发配了出来,还不说明了一切问题?在皇上心中,你和二皇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地位,只有那个女人的孩子才是他最看重的,一旦让那个女人的孩子登上了皇位,他岂能饶过你?外公老了,这辈子就你母妃一个女儿,生了你这唯一的外孙,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任人宰割。”

    秦钰冷冷一笑,“外公,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登上那个位置,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呢?”

    ——完全不听我的心声,偏偏打着我的名号,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说是为我好,当我是傻子么?

    ——您要推翻的人,是我的父皇,您对我父皇都不忠至此,又怎能让我相信,你会忠心玉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皇子?

    ——您发动政变,到底安的什么心?

    秦钰不算聪明但也不笨,在严学士屡次无视他的意见而擅自做主一些事情后,他就越发想疏远这个外公兼老师了,若真的奉他为主,岂会压根不听他的意见?若真心当他是亲人,怎么会在暗中筹谋推翻他父皇的统治?

    这样的亲人,他还敢认吗?

    严学士并不知道秦钰此刻的心境,他只当对面的孩子依然在耍小孩子脾气,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秦钰的小心思,从来都没被他放在眼里。

    他继续以一贯平静温和却理所当然的语调,沉声道,“胡说,皇家的孩子,还有不想要那个位置的?当年你刚出生时,你母妃就帮着你谋划了,若是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可对得起你母妃?”

    不等秦钰开口反驳,严学士又道,“你不用担心,外公虽然手中没有兵权,可不代表我借不到兵,南疆国主答应帮我从北穆筹集十万兵马,用来拖住皇上,再说,比武场上,刀剑无眼,南疆国主和北穆的两名宗师,三大宗师联手,皇上虽然武艺高强,也未必能讨得了好,无论如何,皇上近期是赶不回来了,咱们趁机入主皇宫,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便是皇上能回来,一切木已成舟,他也顶多只能做个太上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怎能放过?”

    秦钰面色木然,他轻声道,“如此,不知外公如何处置四弟母子?”

    严学士已经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压根没听出来外孙语气中的冷然,轻蔑地道,“自然是要那妖女的头给你母妃祭奠,你母妃之所以会死,全是拜她所赐,至于她那个贱种,你登基后若是看得顺眼,便留着,让宗室知晓你的胸襟气度,看不顺眼,那就像当初那个李妃的儿子一样,直接派去守皇陵就是,三两年便能抑郁而终,也不影响你什么。”

    秦钰嘴角泛起一丝讽刺的笑,“外公果真是想得周到,将这一切都安排好了,那还要外孙做什么?不如外孙做个三两年傀儡,然后一纸禅让圣旨,将大乾的江山让与严家可好?据说我那位小舅舅可是外公精心培养,所学与我们这些皇子完全相同,外公果真是深谋远虑,外孙真是佩服佩服!”

    严学士这才察觉出了不对,捋着颌下花白胡须的手一顿,老眼眯起,一向慈爱的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精光,半晌,慈祥地笑道,“三殿下这是什么话?外公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你,想想不明不白被送出宫的二皇子,如今是生是死都没人知道,再想想你自己,连个郡王的封号都没得到,小小年纪就被扔出了皇宫,如此冷酷无情的皇上,心中眼中只有那个狐狸精转世的祸水妖女,难道你还对他抱有孺慕之情?”

    严学士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却没有第一时间反驳秦钰的话,秦钰本存有三分试探之意,不愿将严家人想得太坏,却事与愿违,试探出了这么个结果,心都凉透了。

    想想那人告诉自己的,自己根本就是严家欲篡位的傀儡跳板,他原先还不相信,以为就算严家对他存了一分利用的心思,但到底还是真心疼爱他,如今看来,却是他太天真了。

    他真是想不到,他的外家,号称书香门第,清贵世家的严家,居然有会如此愚蠢,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读书人,不是更讲究礼义廉耻,忠孝节义么?

    秦钰眼中最后一丝对外家希冀的光彩熄灭了,他早该想到的,能生出他母妃那么心狠手辣的女儿,严家本身的家教就有问题。

    虽然母妃所做很多都是为了他,甚至不像很多后宫女子那样,千方百计提拔娘家,母妃再毒辣,一腔心思也都用在了他身上,谁都能说她不好,唯有自己不该嫌弃她。

    可无论如何,他姓秦,是大乾堂堂皇子,争不争储位是他们兄弟的事情,他怎么能容忍外家踩着他的身份名声去算计自家的江山基业?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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