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跟我来,亲爱的。”脖颈上吊着怀表的鸽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你不该是只兔子么?”我困惑发问。

    “兔子?什么兔子!我就是鸽子!”它扑闪着翅膀咕咕叫。

    真诡异,我居然听得懂它的叫声。

    吊着怀表的鸽子在前边一蹦一蹦的走,让我觉得相当滑稽,它的行为举止都像只兔子,却非要说自己是鸽子,而且它说话的语气跟小e有几分神似。

    目的地到了,鸽子将我引领到一面黑乎乎的镜子前,边框是纯金制成的玫瑰花蔓。

    “镜子不该是透明反光的么?”

    “因为那些镜子没法进去啊。”它继续悠闲踱步,然后趁我不注意一翅膀把我扇进了镜子里。

    镜子里到处都是生长到天际的植物,棕榈树、黄杨柳、玫瑰、郁金香……它们的质地都像蜡烛一样光滑油亮,在光线不足的地方隐隐约约发亮,天空里闪烁着影影绰绰的灯火,每只萤火虫的头顶都竖着尖尖的刺,它们用火点亮尖刺的顶端,把夜空照得像白天。

    “跟着我们走啊。”小萤火虫们齐齐唱着歌。

    鸽子先生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萤火虫们摆成两列,像路灯一样的延伸到远方。

    我走了好久好久,穿过花园、餐桌、舞台,最后来到皇宫。

    一个男人站在皇宫的大门处。

    他浑身都裹着破破烂烂的黑布料,唯有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黑色高帽,脸上没有五官。

    真诡异,我居然不害怕他,似乎早就笃定他不会伤害我。

    “你是个帽匠么?”我好奇的问。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个帽匠呢?”天啊,他的声音比圣乐更悦耳。

    “因为你的帽子是新的。”

    “难道人不能换个新帽子么?难道人换了帽子就要被人认为是个帽匠么?这狭隘无礼的见识!”这个男人生气了,他气势汹汹的大喊着。

    “我错了。”我赶紧道歉。脑子里却在想,你这么凶,难怪会被认成是帽匠呢。

    “你该更真诚点道歉!”他挥舞拳头。

    “我真的错了,请您原谅我。”仿佛灵感降临,我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真冷呵,他的脸。

    这次,这个男人安静下来。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职业么?”我决定重新排演一遍开场白。

    “我是个帽匠。”他顺从地说。

    “……那么,帽匠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要送你一个皇冠,用银线纺成,金线织成的皇冠。”他从身后变出一顶精致如梦幻、耀眼日月般的皇冠,戴在我头上。

    “你是我的王后了。”帽匠说。

    惶恐突如其来降临,我手足无措,一个理由冲进我的脑袋里。

    “我不能随便嫁给您,有人不答应。”

    “你是我的王后了,你是我的王后了,你是我的王后了……”帽匠就像卡死发条的机械钟,一遍遍重复着。

    就在我几乎要急哭了的时候,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梅格,梅格……”

    我从梦中醒来,克丽丝汀正在用无奈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

    “妈妈让你去舞蹈室。”她说。

    揉揉迷糊的眼,我将手里黄色封皮的《爱丽丝梦游仙境》放回到书架上,把睡皱了的裙摆拉直。

    不得不说,这本书的作者刘易斯·卡罗尔简直是个天才,真想不到向来古板的英国人也能营造出如此诡奇梦幻的童话世界,以至于让人在睡梦中都无法摆脱它的影响。

    刚刚走进舞蹈室,我就被吉里夫人的表情弄得心中一跳。

    吉里夫人对于女儿们的情绪波动向来很重视,她曾见过不少无法走出情绪感染的演员阴郁脆弱、失魂落魄。因此,每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时,她都会亲自传达给我们,然后表明她深爱着我们,无论发生了多悲剧的事情。

    她交给我一封信,上面的火漆与寻常的不太一样,是黑色的。

    正常情况下,人们是不会用黑色火漆的,除非是重大的悲惨消息、或者是亲人去世时的讣告……

    当我看清楚信纸上的内容时,只觉得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了脚,将我全身的血液和温度都从身体里夺去了。

    这封信来自佩里家。

    发信人是萨丽·佩里。

    内容是佩里夫人的去世消息。

    上面说的是佩里夫人因丈夫的去世而伤心过度,健康每况愈下,最终伤极身亡。

    可作为曾经历过毒杀案的我,却再清楚不过。

    一个亲手杀死自己丈夫的女人,一个有着情人想要改嫁的女人,怎会伤心痛苦到去世?

    萨丽还才刚刚十一岁,她又要如何面对父母双亡这个残忍的事实?

    为了赶着参加葬礼,吉里夫人从箱子里拿出曾经的丧服,在克丽丝汀和我的帮助下,连夜改制了这件丧服。

    原本的窄袖被拆开,缝上一层黑□□状蕾丝,它们呈花状绽开,就像蝴蝶的残翅,领口处也被裁掉,缝上崭新的蕾丝,搭配猫眼石胸针,吉里夫人的纯黑小礼帽也插上了被草草染黑的翎羽。

    比起上次造访,这次佩里家明显寂寥许多,每一扇窗户前,黑色帐幔都若隐若现,那条通往花园的小径在夏日时分还郁郁森森,此时路旁的植物却大多枯萎,无人照料更换,昭示了它们的女主人从盛夏过后就逐渐衰败的身体。

    参加葬礼的人稀稀落落,名副其实的大贵族们不愿意沾惹佩里家的晦气,不甚热络的朋友更避如蛇蝎,这种情形在巴黎简直太正常不过。

    车夫查理赶着马车匆匆从佩里家的门口驶远,仿佛多待一分钟就会感染佩里家的不幸。

    我拎着裙摆走进佩里家,惊慌失措的仆人们聚集在房间里祈祷,在胸前不断划着十字;唯有一个自称是佩里伯爵叔叔的老男人迎接宾客,表情畏畏缩缩,就像身上的黑西装是偷来的一样。

    这古怪的气氛,让我希望找到萨丽·佩里的心情越发迫切,她是这场葬礼最大的受害者,不知这个敏感早熟的姑娘现在躲在何处。

    佩里家的建筑格局略微混乱,在会客室推开门走进书房,从书房出来又走到了餐厅……

    最后,我却在休息厅找到了萨丽,她坐在窗台前,两条细长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没穿长筒袜,有些离经叛道,可事如今这家里一团糟,谁会来斥责这个小姑娘的打扮穿着呢?

    “萨丽?”

    也许是她的背影比起一般女孩更加纤瘦,也许是她的皮肤在日光下比青蛙肉还透明,我几乎不敢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生怕惊扰什么。

    “你来了。”她看到我,嘴唇不自然的勾起,露出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笑容来。

    一连做了好几秒的心理建设,我才敢靠近她,拥抱她。

    “亲爱的,我很抱歉,你才十一岁就要经历这种人间悲剧。”

    “梅格,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单纯太过,却又自以为是。”萨丽一张口就让我觉得凉到了骨头缝里。

    “亲爱的,你受到太大刺激了。”

    “你总是觉得自己能够挽救些什么,毫不吝啬的付出善意,却不曾想过你付出的是不是别人需要的。”萨丽自顾自得讲了下去,她的下巴放在我的肩头,那段天鹅般纤细的脖颈,仿佛没有鲜血的滋润,冰冷如水晶。

    “萨丽,告诉我实话,你母亲……真的是,是……”

    “当然不是。”她挣脱我的怀抱,那双比成年人更深邃锐利的眼睛里,带着不怀好意的危险情绪。

    “难道……”我努力想问些什么,又被直觉疯狂的制止,这个答案可能会太惊世骇俗,全然不是我所承担得了的,尤其是从萨丽的口中说出来。

    “夏尼伯爵在我母亲的房间等着你,也许你会想跟他聊聊。”萨丽转过脸去,继续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植物树叶,它们无人照料,在日复一日的凉风过后,呈现着一种病态的绿。

    “秋天快死了。”

    在我关上房门时,萨丽如痴如醉的念叨着。

    果如萨丽所言,我在佩里夫人的房间找到了菲利普·夏尼。

    窗户都遮着一层黑色薄纱,阻止了本来就黯淡的光线,房间里充斥着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阴冷气息,混合着女人房间里独有的各种香水、脂粉味,格外鬼魅,想到佩里夫人就是在那张巨大豪华的暗紫色大床上,从健康结实、到奄奄一息,直至喘息合眼,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菲利普浑身素黑站在床边,见识过不少死亡案件的他,已习惯了与亡魂为伍,在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中拿着一个水晶瓶,里面残留着薄薄一层粉色液体。

    “萨丽也邀请了你?”见我走进来,菲利普猛地皱紧了眉头。

    在热月的末尾,我在剧院后门拒绝了这个男人要我做他情妇的要求后,就不曾再与他见面谈话,当两个人刻意躲避时,就算同处于一间剧院,也总能在机缘巧合下彼此错过。

    “是,是的,我想她可能需要人陪陪她。”生疏感让我有些不适应跟他对话。

    “你不该来的。”菲利普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水晶瓶,我认出那似乎是只香水瓶,菲利普一直在打量它,莫非有什么古怪不成。

    “这个是佩里夫人的香水瓶么?”

    “我有一种猜测,还未验证的猜测,这个香水非常古怪,它出现在巴黎最乐衷于追求时髦的夫人卧室中,上面却没有任何店铺的标识。”他把玩着手里的香水瓶,一遍又一遍的翻看,但并未打开它。

    这香水有毒!

    恐惧让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脑袋里电光石火,想起埃里克曾经说过的话。

    在我去找波斯人时,他的屋子里摆着一瓶与这差不多的香水,我只嗅了几下,就昏倒不省人事……

    “这香水……有毒是么?”小腿不自觉的痉挛着,我忍不住一退又退。

    “看起来,你似乎知道些什么?”菲利普察觉到我脸上的恐惧,微微眯起眼睛来,将香水放回到桌子上,带着一种危险的气势朝我走来。

    “不,我不知道,你说这香水有古怪,我,我很害怕。”心慌意乱的我,拼命说话掩饰着心中的巨大恐慌和震撼。

    “这瓶香水可能是造成佩里夫人内脏衰竭的原因,只要我拿去让朱利安化验就能知道结果……”

    “那么,是谁想让佩里夫人死呢?”我打断他的推断。

    “哈哈哈!我亲爱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菲利普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被他扭曲的脸吓到,我连忙行个礼从房间里跑出来。

    阳光在外面均匀的分落,洒满庭院,这栋屋子却显得鬼气森森,就如同一只永不知道满足的巨大异兽,鼓动着人产生恶毒的谷欠望、汲取心底的阴暗念头为生、经营设计着将它的两个主人,先后投入地狱之中。

    从屋子里逃出,我扶着门口的铁栅栏门,努力喘着气,却依然被眩晕和恶心缠身。

    查理连忙将马车赶过来。

    直到躲进车厢,我才终于能正常喘口气。

    参加过佩里家的葬礼,我疲倦过头,回到剧院时,克丽丝汀来搀扶我,把我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后,我扶着门框呕吐起来,因为早晨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掺着胃液的水。

    克丽丝汀被我吓得脸色惨白,没等我抓住她,就一路小跑着去找吉里夫人了。

    我蜷缩在床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浑身乏力,头晕眼花,这突如其来的糟糕感觉持续了十分钟才有好转。

    当医生赶到时,经过虚脱感觉的我,正像条拧干的衬衣般,瘫在床上,用全身力气睁开眼望向屋顶。

    “亲爱的,你怎么了?”吉里夫人伸出手来放在我的额头上。

    读懂她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头晕恶心。”

    医生看了看我的脸,又仔细检查我的指甲,试了试我的脉搏,做了一系列琐碎的检查,才开口提问,“您今天吃饭了么?”

    “没有……”看着吉里夫人紧皱的眉头,我有点心虚。

    医生听完我的回答,又问了一句,“那么,您的月事正常么?”

    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外加难以启齿,幸好克丽丝汀满脸通红的帮我回答了,“她经常会迟一些,这个月也是这样。”

    “是贫血。”医生笃定的说。

    “贫血会呕吐么?”见识过不少贫血症状的吉里夫人皱着眉头发问。

    “很少,但不代表不可能,也许受到了惊吓之类的。我觉得她的饮食必须更加注意,这是典型营养不良造成的贫血,她太瘦了,胃也不好,必须吃足够的牛奶和肉类。”医生将听诊器收回到箱子里,叮嘱吉里夫人,“最好多卧床休息。”

    克丽丝汀将医生送到门外,吉里夫人将我脑袋下的枕头放得更舒服些,她摸了摸我的手,真可怕,就连常年体温略低的吉里夫人,都感觉比我的体温高,“告诉妈妈,你在佩里家经历了什么?”

    “妈妈……没什么,他们家的气氛有点诡异,我就赶紧回来了。”

    吉里夫人不太相信,但似乎又于心不忍追问我,叹了口气,“我的孩子,这些日子来,你的生活作息很不正常,告诉我原因?”

    我心虚的将半张脸缩回到被子里,“没什么,妈妈,也许是最近落雨的日子比较多,我没什么食欲。”

    我怎么敢坦诚的告诉吉里夫人,为了在繁重的芭蕾训练后挤出时间与埃里克约会,我的饮食和睡眠都陷入一种相当不健康的恶性循环中。

    但一转眼,克丽丝汀就把我出卖了,她将我这些日子来的漫不经心都告诉了吉里夫人。甚至连今天早晨,我喝了一杯清水就匆匆出门的事情也打了小报告。

    这姑娘还真是刚正不阿。

    “是夏尼伯爵的缘故么?”吉里夫人抚摸着我的脸,她的掌心带着初阳般的温暖,“你还没从他带给你的伤害中走出来,他今天也有去参加葬礼是么。”

    天知道,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告诉吉里夫人,不是那样的,我跟菲利普之间没任何的感情纠葛了,可一旦我否认了……我又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异常,难道把埃里克的存在和盘托出?

    纠结半天,我也只能心虚加小心的反驳,“不,不是他,妈妈,真的是天气的缘故,我发誓我会努力多吃东西的。”

    最终,在我一再的赌咒发誓,还把克丽丝汀抓过来当保证人的情况下,吉里夫人总算放过我了。

    克丽丝汀关上门,将糖果盒从柜子里抱出来,放在床头,黑眼睛里的情绪严肃又认真,“梅格,告诉我,这是谁送给你的。”

    “克丽丝汀……”

    “别瞒着我,别用应付妈妈的那些话来敷衍我,盒子里的糖果永远是满的,就算你不去吃,它也会经常更换,你总是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他就在剧院里,就在我们身边对不对?”向来心细如发的她,终于按捺不住将我身旁的那些细节抽丝剥茧的讲出来。

    “我爱上一个,一个影子,一个不可能的影子。”

    我苦笑着将糖果盒的盖子盖回去。

    “别问我了,克丽丝汀,假如,我有勇气说出来,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推动剧情……但,意外吧……

    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小m的嗓子会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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