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晋扬哥,不是你说的那样……”荀芷粟抱着雪白的床单,上面的血渍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想要解释却被他如仇人般的目光震慑住。

    怎么会这样呢?昨天晚上,她是要拒绝的,她明明是要拒绝他的,可是,现在,她怎么会和他上了床呢?

    和他上床,这不是她的目的,她更不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可是,事实,铁一般的事实胜过她一切的辩解,唐盛扬不会原谅她的,无论她说什么,他也不会再原谅她的。

    泪眼婆娑,一着急她竟从梦中醒来,周围是漆黑的一片,荀芷粟这才想起原来自己是在唐晋扬的房间里睡着了。

    “晋扬哥,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样。”她空洞的眼里含着泪,轻轻地嗫嚅着。

    如果时间能倒流,荀芷粟不知道自己还不会作出新的选择,也许,还会作出像这样被人鄙视的选择吧。有时候,荀芷粟也恨自己,可是,面对唐晋扬,她毫无办法。

    她二十多年的短短的岁月里,得到的关怀太少,而辛酸委屈太多,可是唐晋扬,就是那个让她心甘情愿受委屈的人。

    半个月,唐晋扬已经半个月没有回来了,荀芷粟数着指头计算,她知道如果自己有骨气,应该卷起包袱离开这里,可是,她就是舍不得,舍不得这里的一花一草,舍不得这里的安静寂寞,舍不得这里的这个人,只要他不开口,她还会如蜗牛般缩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里,静静地,痴痴地望着他……

    第二天是周末,荀芷粟打算去医院看母亲荀笙笙。

    自从三年前荀笙笙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后,荀芷粟每个周周末都会抽出时间看望母亲。两个周前,她因为自己脸上的伤还没有好,怕荀笙笙看到担心便没有去。上个周,因为公司到了年底工作繁忙,她在公司加班也没有时间去,所以,这个周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医院看望一下妈妈。

    文城精神病院在整个城市的东郊,而她住在西郊。

    所以荀芷粟早早地就出了门,坐了两个多钟头的公交车才到达目的地。

    从外表看,荀笙笙是一个很正常的女人。平时,她就喜欢坐在窗前看向外面,因为从这她可以看到女儿的身影。

    她四十多岁的光景,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披到肩膀的头发夹杂着几根白发。她的皮肤很白,却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她的眼睛非常的漂亮,眼角处微微上挑,荀芷粟的五官中只有眼睛像极了妈妈的。岁月的风霜在荀笙笙的脸上刻下浅浅的沟壑,但是却掩饰不住她曾经的美丽。

    吃过早饭,荀笙笙就坐在窗前,翘首盼着女儿的到来。

    见到荀芷粟,她竟然像孩子一样欢快,高兴地拉着女儿的手不放。

    荀芷粟见妈妈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愧意。

    荀笙笙倒没有觉察到女儿的心思,她只是欣喜地喳喳地说个不停。见旁边没人,她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雪儿,过来,妈给你藏了好吃的。”

    此时,她无神的双目发出异常的光亮,让整个人的脸上有了些光彩和生气。

    “哦,妈,让我猜猜,是什么好东西?”荀芷粟微笑着配合母亲的问题。

    荀笙笙捂着自己的口袋,一副你肯定猜不出的表情。

    “是花生糖?”荀芷粟握着妈妈的手,荀笙笙的手很瘦很白,上面的青筋像条条蚯蚓一般弯曲暴露出来。

    “不对,再给你一次机会。”荀笙笙得意地摇着头笑,眼角是浅浅的鱼尾纹。

    “是山楂糕?”荀芷粟伸手摸了摸妈妈斑白的鬓角,鼻子有些发酸。

    “小笨蛋,”荀笙笙把女儿放在她鬓角的手拽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她的手心里,“就知道你猜不出,这么笨,一点也不像我荀笙笙的女儿。”

    荀芷粟看着手里的东西,又看看朝她微笑的妈妈,颤抖着手剥开外面的包装放在嘴里。小时候,她看人家吃巧克力便也想要,当时,妈妈心里正烦,从包里掏出一大包便宜的山楂糕塞给她:“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那个男人有的是钱,你问他要啊。”

    从那以后,荀芷粟再也没向妈妈要过巧克力,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妈妈竟然还记得她想要吃巧克力。

    荀笙笙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女儿,看见女儿吃进嘴里,才说:“雪儿,怎么样?甜吧?”

    荀芷粟将剩下的一块巧克力糖剥开:“妈,好吃,真甜,你也吃。”

    荀笙笙摇头,怜爱地看着荀芷粟,慢吞吞地说:“妈不吃,雪儿喜欢就好。妈藏了好多天了,我天天盼你你也不来,我还以为你把妈给扔了。”说话的语气中含了委屈。

    听了母亲的话,荀芷粟的眼眶一热,这一段时间她忽略了荀笙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个地方,怎么会不感到寂寞呢?

    荀芷粟把巧克力塞到荀笙笙的嘴里,强颜一笑:“妈,怎么会呢?我爱你还来不及呢?”

    荀笙笙低头扣着自己的衣角,愧疚地说:“雪儿,对不起,是妈对不起你,你那么小,妈妈怎么能忍心抛弃你呢?你恨我是应该的。”

    荀芷粟再也忍不住,眼眶里转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荀笙笙抬头,见泪流满面的女儿,顿时不知无措,掏出手绢给她擦着眼泪:“雪儿,别哭了,都是妈妈不好,总惹你哭。”

    荀芷粟握住荀笙笙的手:“妈,是我不好,小时候不懂事,大了还要你替我操心。”

    “好了,好了,雪儿,乖乖,不哭了,我们都不哭了。”荀笙笙擦干了眼泪,轻轻地抚摸着荀芷粟的头发。

    “嗯。”荀芷粟乖乖地点头,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从包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头花,笑着对荀笙笙说:“妈,我看你的头发长了,给你买了一个个头花,我记得小时候最喜欢你的长头发了,又黑又亮。”

    荀笙笙理了理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妈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用戴这么漂亮的头花?”

    荀芷粟笑:“我妈这么年轻漂亮,戴上这个头花一定会更好看。”

    荀笙笙坐在窗前,冬日的暖阳照在她慈祥的脸上,现在,她就像天底下任何一个母亲一样,享受着难得的最期望的天伦之乐,没有什么比这个时刻更幸福的事情了。

    荀芷粟拿着梳子给她轻轻梳理着头发。她又想到小时候,妈妈心情好的时候,对她也会很耐心,将她又枯又黄的头发梳成漂亮的羊角辫。那时她想如果她的头发能像妈妈的那样就好了,又黑又亮。

    她一下一下小心地梳着妈妈的头发,曾经粗黑的秀头现在也失去了曾经的美好,抓在手里就像一把干枯的草。

    荀芷粟把淡雅别致的头花别在妈妈头上,又左右看看端正了一下,然后她拿起两面镜子一前一后指给荀笙笙看:“妈,你看,漂亮把。”

    荀笙笙也难掩心中的喜悦,点头说:“嗯,我女儿的眼光还真不错。”

    荀芷粟揽着妈妈的肩膀,撒娇道:“明明是妈妈长得漂亮。”

    荀笙笙嘴角隐隐有笑:“你这丫头,就会和妈妈寻开心。对了,雪儿,你,你有男朋友了吗?”

    荀芷粟的表情一僵,迅速地摇头:“没,没有,妈,我现在还不想找呢。”

    荀笙笙用食指一指她的脑瓜:“这傻孩子,都快二十七了,还不想找,再不找就变成老姑娘了。”

    荀芷粟挤出一丝笑容:“妈,我不找了,我要一辈子陪着你。”

    荀笙笙叹口气,盯着荀芷粟的双眼道:“我不要你陪一辈子,妈最大的希望就是你找个爱你的人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不要像妈妈一样。”

    荀芷粟不敢看妈妈的眼睛,虽然知道现在的妈妈不会把问题想的那么复杂,可是她还是心中有愧。 如果妈妈知道她现在和唐晋扬保持着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过着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活,她不敢想象妈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母女俩又吃了一顿午饭,待荀笙笙睡了午觉,荀芷粟才从医院出来,回头看了看医院的牌子,她才恋恋不舍地转头离去。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荀芷粟又到邮局给表舅寄了一千块钱,往表舅家打电话的时候,是舅妈张仙梅接的。

    舅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可能是更年期的缘故,她把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细细地数落一遍。说自己的老伴越来越邋遢,说自己的女儿快三十了还没有个对象,说自己的儿子整天不务正业,也没有个正经职业,哪一个也不让她省心。

    荀芷粟默默地听,虽然舅妈尖酸刻薄了一些,可是她知道舅妈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么多年没回清水镇,她还真的想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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