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祝清将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都打发走了,理由是医生说顾绾宁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希望大家能让她安静休息,可是所有人都走了之后,顾绾宁肯定睡不着,她紧张又兴奋,好几个小时都是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时不时轻轻碰一下自己的肚子,动作小心翼翼。

    祝清见她动作好笑,在一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依然面色严肃地对顾绾宁说:“宁宁,以后别胡说八道吓唬妈妈了,什么不能生育的,医生检查过了,说你身体很好,只要稍加调养,平安生产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嗯嗯。”顾绾宁哪里听得进什么教训,她脑子里本来就是一团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浆糊,现在完全只知道乖乖点头了,她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像是一个又一个彩球被轻轻砸开了来,漂亮得让她眼花缭乱,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美梦,美好得让她想放声痛哭。

    “对了,在公司做得习惯吗?”祝清问她。

    顾绾宁脸上笑意一僵,想起了那场险些让她一尸两命的车祸,她蓦地一手轻按在肚子上,然后脸色变得怪异,另一只手捏紧了软被,眉头紧皱。祝清没注意到她古怪的反应,只听顾绾宁小声道:“妈,你不用担心,我在公司很好,同事都很和善。”

    祝清道:“你现在刚怀孕,要是觉得工作太累的话可以不用急着去,等孩子出生了再——”

    “我要去公司。”顾绾宁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敛下的眸子中不知闪动着什么,温温吞吞地说:“还有九个月呢,让我一个人在家我岂不闷死了,再说我在公司也没做什么,混时间而已。”

    祝清想了想季薄川,她太清楚自己儿子,宝贝得这个老婆跟什么似的,肯定不会愿意她再去公司受累,所以她也就不当这个恶婆婆了,不好的事都交给儿子去办就好,便说:“你怎么想的妈妈不管,你跟薄川商量就好。”

    一听她提到季薄川,顾绾宁唇角缓缓一扬,很微妙的弧度。

    “妈,我想去看看他。”几口喝完小碗中顾爸爸专程送来的补汤,她对祝清说:“他是不是就在隔壁房间?”

    祝清见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自然不会阻拦,笑着道:“他在楼下隔壁的隔壁,你过去吧,记得到点就好好休息,我先回家里一趟。”说着离开了。

    楼下隔壁的隔壁,郝劲抱着一摞需要签字的文件,呆呆地看着眼前千年难得一遇的滑稽一幕。

    季薄川使劲扯开手背上的细针,将输液的管子狠狠摔在一边,铁青着脸简直堪称气急败坏,冲着拼命劝说的护士大吼:“都说一百次了我没病没病!你们是开黑医院的吗?强迫人输液的?现在立刻给我滚!滚远点!”

    年轻的护士姑娘被他几句话吼得眼圈泛红,当即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半点好感都没有了,心说有钱人脾气就是怪,昨天半夜送来个满身是血的,她以为是重大伤亡事故,结果就一普通怀孕,搞得轰轰烈烈跟什么似的,走廊里都挤满了人,现在又遇上个不听医嘱的,简直烦人。

    护士小姐可尽职,忍着害怕跟他解释:“季先生,您的主治医师说过了,您这是操劳过度,都出现晕厥的现象了,再加上长久休息不好气血虚弱,过度劳累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我国每年有多少人过劳死?您现在最需要的是输了液吃药休息。”说着护士瞥了一眼旁边抱着一大摞文件的郝劲。

    郝特助无辜地盯了小护士一眼,一点都没有虐待boss的罪恶感,将那一大叠文件放在病床上。

    “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季薄川完全不想听她啰嗦,他现在所有心思都在顾绾宁身上,恨不能立刻拿张胶布贴上小护士的嘴巴,心里恨恨地想:以前还真是误会傅小茶了,敢情儿不是那丫头蓄意话多,而是护士这一行的职业病。

    顾绾宁才来到门口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吼声了,她敲门的动作顿了顿,心想听这声音应该没事了吧?刚刚听说他晕过去了她还有点担心,顾绾宁轻轻推开半掩着的病房门,一下子差点跟伸手来拉门的季薄川撞上。

    “你干什么?”她吓一大跳,盯着他。

    “绾宁!”季薄川比她还受惊还更大,一看到是她站在门口,连忙紧张地扶过她,着急问:“你没事吧,刚刚有没有撞到你?肚子还疼不疼?”

    顾绾宁摇摇头,说:“我不疼了,你别紧张。”

    “不紧张。”季薄川扶着她到床沿坐下,他挨着她坐下,完全坐立不安,眼神在她扁扁的肚子上飘来飘去,嘴巴僵硬地组合出字句:“我一点都没紧张,绾宁你别误会,我真的不紧张,医生都说了,我只是暂时性低血糖晕了一小会而已”

    你确定这种额头都开始冒冷汗的情况还叫‘一点都不紧张’?

    一旁僵硬站着的郝劲嘴角抽了抽,默默地站到了病房的角落,觉得夫妻间事真是奇妙:这大吵大闹才是昨儿早上的事,当时两人闹得那凶,还动起手来了,他都亲眼看到自家boss挨了狠狠一巴掌,而现在是什么?真叫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否则做什么这么殷勤的嘘寒问暖,二十四孝好老公也不是这样当的吧。

    “你是不是想摸摸宝宝啊,可是它现在动静小得很,基本感受不到的。”那厢,顾绾宁见季薄川紧盯着她的肚子,突然小声对他说,语毕拿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肚子上,看着他问:“是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我都还不相信里面就有小生命了。”说着她自己又抿唇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好看,季薄川恍惚觉得顾绾宁似乎从没有这样笑过,一时竟然有些怔神。

    感受着掌心暖暖软软的触感,他默默地想,有了这个孩子,也许绾宁就能渐渐好起来了,他们就能渐渐好起来了。

    这样的想法让他难掩激动,顾不得有外人在场,季薄川突然伸手环住了顾绾宁,一手轻轻抚着她依旧平坦的肚子,小声地没话找话对她说:“绾宁,你说咱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觉得应该早点多准备几个名字,男孩女孩的名字都要。

    顾绾宁一听他的话,却突然神经质地一蹙眉,语气冷淡地反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她反应有点不对劲,几乎是一瞬间,全身都骤然步入紧张的防备状态,季薄川常年见识过她的各种情绪,立刻就察觉出了她身上气场的微妙变化,他谨慎了言辞,缓缓伸出左手,覆在顾绾宁冰凉的手背上,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握住,温声说:“别紧张,绾宁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每一次无心的话语好不好,男孩女孩我都很喜欢的,我是在想该给咱们的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顾绾宁眸中剧烈的防备缓缓平定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是自己刚才反应过激了,有些难过地靠在他的怀里,小声说:“我现在怀孕了,爸爸很担心,回伦敦的事情只能暂时延后,等我生下孩子再说。只是我害怕……”

    她害怕什么,她没说出来,可是他们两人都明白,顾绾宁比季薄川更明白,所以也更害怕——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一旦她发生变故,首先伤害到的人必然是他和孩子。

    顾绾宁扣紧了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鼓足勇气,用带着颤音的语气小声说:“你给我找个可靠的医生吧,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个医生。”

    她终于还是决定面对现实了,不想永远生活在不清不楚中,胆小地不敢迈出一步。

    季薄川点点头,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绾宁。”

    一旁的郝劲眼看两人都抱一起了,知道今天没自己的戏,孤零零幽怨地瞥了自家不负责任的老板一眼,没得到任何回应,又尽职地抱起一大摞文件离开了。

    的亏郝特助离开得早,否则要是再看接下来的一幕,三观又要碎一地了——当然,这一幕并非指河蟹爬过的时光。

    “什么?你把小潜一个人留在那里!”顾绾宁吃惊地瞪大了眼,她刚才本是无意识地提了一句季潜,说他手臂受伤了云云,想去看看他,却突然得到一晴天霹雳。

    原来连人都还没回来?

    季薄川不悦她这样大的反应,不以为然地反问:“怎么了?他都是大人了,又不是要人带的孩子,他只要一个电话就立刻会有司机去接他,难道他还会在那儿傻站着淋雨吹风吹不成?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顾绾宁脑回路向来跟季薄川不在一条线上,现在听得他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又一联想到季家人对待季潜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她当即心里就有点烦躁,说:“你们家人感情向来都这样寡淡的?他出车祸手臂伤得都不能动了,你是他亲大哥却半点不担心他,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顾绾宁这时候发脾气是有缘由的,当然一方面是真担心季潜,觉得他就是性格古怪了些,但人并不坏,却要遭到家人这样的冷遇;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她自己,她和季潜合力撞翻了两辆车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那么高的悬崖,车主肯定是没办法生还了,她心里有一根线绷着,不敢跟任何人谈及此事,季潜各种歪门邪路方法多,她就等着他回来好让他拿主意。

    结果现在这么久了人竟然没回来?

    季薄川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皱着眉道:“绾宁你别胡说八道,家里没人对他有偏见,再说当时你情况紧急,我没注意到他受了伤,而且也是他自己不要搭我的车的。不过你什么时候跟他联系这么密切了?开车载着他往那种山道上跑——”

    季薄川说这话并没有要怀疑她跟季潜怎么样,毕竟他还真没觉得一个精神病会对另一个精神病有意思,这么问只是实打实的疑问而已:季潜自打从疗养院出来之后,整个就跟换了个芯子一样,也不像从前一样嚣张跋扈四处闹事了,像是受到了教训的,在家的时候都是乖乖窝在房间里,可大多数时候却是神出鬼没,有时候好些天都不归家,谁都联系不上,顾绾宁究竟是怎样跟他有来往的?

    不过顾绾宁向来抓不住他语言的重点,现在一听他这么说,她就想起了那场令她依然心有余悸的恐怖车祸,当场就淡定不下来,说:“我没有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的是你,什么叫我跟他联系密切,我载着他往山道山跑?当时的情况你根本不清楚,我原本是要带他去买礼物的,他说昨天是他生日,可是后来却变成了那样……”

    顾绾宁情绪有些惶惶然,心底那种诡异的不安全感又蹿了上来,她神经质地环视四周,突然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襟,死咬着唇,脸颊泛白,眼神急切地对季薄川说:“有人想害我,有人想害死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季薄川一看她这样的反应,第一直觉就是她又妄想症了,耐着性子安抚她:“绾宁你别胡思乱想,我说过很多次了没人会害你,我们的孩子会好好的,它就在你肚子里,你自己摸摸看,嗯?”握起她的手放在她肚子上。

    “不是的!”顾绾宁反应更激烈,他近似敷衍她的语气让她隐生烦躁,大脑中像是数十只战鼓被擂得隆隆作响,她死死拽着他的手,争辩道:“你相信我,真的有人要害我,是真的!他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冲着我们的孩子来的,这里太危险,这些地方都太危险了!”

    “绾宁——”季薄川长长的唤了她一声,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角,将她抱进怀里,沉声说:“你别乱想了,好好睡一觉,休息好明天就看医生。”

    顾绾宁被动地被他抱在怀里,急出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啦啦啦

    唉,精神病她心里苦,除了小季病友之外,没人相信她说得任何话……so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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