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脚步声音远去,正在上药的真云才忽然似想起些什么,将药膏向桌上一放,急匆匆向屋外跑。

    “你做什么?”桃花问道。

    “我……我去茅房。”真云匆匆答道。

    从飞白走到室外,牵上一匹黄骠马,沿街走了起来。这一次,他没了初来墨阳城的神采飞扬,取而代之的是满腹心事。在大船上,他说了一大通才说服父皇放他出门,当然,也交换出了一些实在不愿交换的条件。

    唉,为何出身皇宫呢?处处不能依自己心思做事,处处都要想着家国天下——可是这家国天下,他并不想要啊!

    正想着,忽然后面有人唤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何千岚的那个侍女。

    真云气喘吁吁:“从,从公子,我求求你,把我们家小姐赎出来吧……我腾格里真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您就行行好赎她出来吧……不然以她性子,早晚要被打死。”

    从飞白嘴巴微张,良久道:“姑娘,我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想要和她长相厮守……”

    “我知道,我们哪能配得上公子您……您让我们做丫鬟,做佣人都行,求您救救她吧!”

    从飞白咬了咬唇:“赎她出来要多少银子?”

    真云眼睛一亮:“按桃妈妈说的话,十万两就行了!”

    从飞白惊得差点坐在地上,十万两,那可是离国一个月的税收!他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轻易拿得出十万两!

    当即便摇头:“不行,不行,我没有那么多钱,多谢姑娘抬举,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会。”

    说罢,一拱手翻上马背,踹镫加鞭,扬长而去,一路撞翻了好几个路人。

    真云的眼神黯淡下来,她真的想替小姐寻个真心人,救她出这水深火热,可是好不容易遇到,人家却并不肯要她。

    从飞白跑至一处胡同,方才定住心神,暗自埋怨自己,怎么堂堂一国皇子,被十万两银子吓住了?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仿佛不全是因为钱,似乎有些别的什么纠葛其中。但是当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殷霜,这是父皇所托。

    一路问过去,终于有个卖饼的老头子说,早晨看见一个穿蓝衣骑白马的女子经过,还在他这买了几个饼,后来向西去了。西边不远便是城门,从飞白只好追出城去,走了半刻不到,遇到一个三岔口,四周都是树林。他无法判断殷霜究竟是向哪边去了,心想她银子不多,又心心念念想要找个地方恢复功力,应该不会走得太远。于是便一转马头,准备在墨阳城中来个守株待兔。

    殷霜的确一离开天蝶坊,便骑马奔出了西门,但她并没有走到三岔路口,而是直接钻进了树林中。素日整整一日未有进食,饿的肚子咕咕叫,一进树林便对着满地枯草啃个没完,怎么拉都拉不走。

    殷霜便将它的缰绳马鞍卸下,让它放松放松。素日吃饱了便撒起欢来,殷霜拍了拍她:

    “我要去林子里休整几日,怕饿着你,就不带你去了。你在这附近不要走远,机灵些,遇上了野兽就快跑,等过几日我再来寻你。”

    素日用前蹄刨了刨地,抖了抖马鬃,算是同意。

    殷霜便抱着马鞍缰绳向林子深处走,此时正值隆冬时节,树木凋谢,只剩了光秃秃的几根树杈,正午的阳光投下丛生的影子。不经意间,她望见密林中似乎有座木屋,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荒废已久的木材垛,一根根圆木堆砌得如屋子般高,上面有些枯萎的青苔。见实在没有更好的去处,她便用几根圆木搭了个简陋的棚屋,既不遮风,也不挡雨,只算是有个空间而已。做完这场大活,内力尚未恢复的她累的气喘吁吁,坐在棚屋里打起坐来,又掏出几个饼来啃。

    填饱了肚子,她盘膝而坐,将太阴阳功从头至尾运转了一遍,单单这一件事,就花去三个时辰,再睁眼天都黑了。夜里的寒风呼呼地灌进来,大学纷落而至,但她丝毫不觉得冷。殷霜急于恢复功力,当下便不再考虑风雪交加,专心地调息起来。

    三日后的一个清晨,她睁开了眼睛,不太牢靠的棚屋已经被吹落了一角。她暗运内力,一把抓起一根圆木抛在天上,随即猛击一掌,那木桩便从中间断作两节,飞至数丈远处。

    殷霜微微一笑,知是功力已然恢复,便回头去寻找素日。刚走出几步,忽然感觉脚不大对劲,像是鞋子里有东西,又像是麻了。她立刻脱鞋观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左脚的拇趾完全没有了知觉,更奇怪的是,其余的趾尖感觉也很麻木。她心生奇怪,觉得是不是之前练功练错了导致经脉封闭,便想用功力去将封闭的经脉冲开。一冲之下她大惊,那浑厚的内力到达脚趾时,竟然完全感受不到经脉的存在,无处可去!

    她登时想起了苏白芙的话:“任何武功,满盈便转为损耗,人的经脉,无法久久承受如此阴寒或炙热的真气,一旦练就第十重,经脉便会开始损耗,久了便会崩溃,倘若完全崩溃,人命休矣!”

    殷霜神情一滞,周身盈满了彻骨的寒意:难道说,经脉的崩溃,早就已经开始了?

    她带着满腹担心穿好鞋袜,觉得无论如何先去找个大夫瞧瞧。她于是便去找素日,到原来的方向找了半晌,连根马毛都没见。低头一看,只见雪地上有一串蹄子印向北去了,便沿路找去。越找她便越担心,因为蹄子印和许多脚印纷乱地夹杂起来,似乎素日和一群人纠缠了起来。

    好在这些脚印都比较新鲜,素日应该就在附近。

    她扯开嗓子唤了两声,便听到前方有一声马嘶,立刻轻点足尖,以轻功飞奔而去,踏雪无痕。

    没多久便望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白影,那白影左冲右突就是突不出包围圈,一气之下飞起蹄子当胸踢中一人。其余的人纷纷发力,将那白影狠狠地掀翻了。可它立刻又打着滚爬了起来,瞬间又被掀翻,来回往复两三次,它再爬起来的时候,眼神明显有些惊惧。

    殷霜大喝一声:“放开我的马!”,拔腿飞奔,右手按在剑柄上,头发向后直直飞起,两道眉毛如剑一般凌厉。

    抓马的人一看这架势,纷纷抽出剑来,为首的大喝:

    “姑娘莫急,既然这是你的马……”

    话还没说完,殷霜便到了眼前,飞快地拔出剑来,又飞快地还剑入鞘。旁边的人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为首的人话音忽然顿住,双眼流露出惊恐之色,继而向后一仰,脖子上一道血泉喷涌而出,溅在皑皑的雪地上,散着温热的血腥之气,那般刺目。

    殷霜冷冷地环视那几人一眼,几个人一见为首的被杀,怒不可遏,有的拔剑有的拔刀,还有拿出流星锤的,各种兵器同时向殷霜招呼过来。殷霜一声轻叱,没消二十招,便将他们杀了个干净,残余的一个喽啰见状,立即丢了兵刃,向后败逃。殷霜两步跟上,扯起他的后领向空中一抛,那人顿时飞了上去,她刚要出招,去感觉脚踝被制,低头一看,原来一个强盗没有死绝,抓住了他的脚。

    “你……留下你的名字!”那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殷霜懒得答话,手起剑落将他的脑袋削了下来。

    她刚要去追那逃走的喽啰,忽然瞥见不远处树下捆着两个女人,嘴堵得死死的,正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她。

    殷霜想了想,最终还是先去帮她们解脱了束缚。

    稍年长些的女子没有配饰,带着护腕,看样子像个习武的,年少的眉清目明,身体并不孱弱,似乎也身怀武艺。

    “多谢女侠相救。”年长些的拱手道。

    殷霜摇摇头:“我本是想救我的马,你们只是顺手一救,不必相谢。”

    说罢,转身欲走。

    “哎!”那年长女子连忙叫住:“敢问女侠是何姓名,我柳青翼也好来日相报!”

    殷霜将素日唤来,抚了抚它的鬃毛压惊,又将马鞍缰绳上好,一步跨上马背,这才答道:

    “我叫殷霜,但你不必报答。”

    柳青翼上前一步扯住马缰:“女侠,我看你伸手不凡,可有意愿为朝廷效命?”

    “朝廷?”殷霜一惊。

    此时年轻的女子也跟了上来:“女侠不必多疑,我家主子乃是朝廷孙将军手下第一副将,此次出来办事,不想回途遭了反贼暗算。女侠若是有意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可与我们同行,到时回去,定在孙将军面前好生举荐……”

    殷霜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姑娘不必再劝,我不想踏入朝政,只想做个江湖人,告辞了。”

    说罢,把缰绳抽-出来,轻轻一拍马屁股,素日撒开蹄子,瞬间没了影踪。

    柳青翼摇了摇头,对身边女子道:“灵霏,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主子,那是宫里的称呼。你叫我将军不好么?”

    那姑娘一缩头:“在宫里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再这样叫,我便将你送回宋贵妃身边去。”柳青翼佯装生气。

    “灵霏再不敢了。”那姑娘低下头

    “怎么唯唯诺诺的,这样将来如何上战场?”

    “是,灵霏领命。”那姑娘忙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

    柳青翼笑笑:“这才对嘛。”

    片刻后,她又叹了口气:“朝廷人才凋敝,江湖人又都不愿插手……那个姑娘武艺拔绝,真是可惜了……为将者,不能为国抡才……”

    灵霏呵呵一笑打断道:“主子……将军,算了,随她去吧,总之她这种人不与反贼为伍,那就帮了最大的忙了。”

    柳青翼只好叹了口气,带着灵霏向墨阳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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