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有些能力的将领都聚在此,人全,帅帐热闹非常。

    说起这富察·福灵安,他是富察·傅恒之子,多罗额驸,授正白旗满洲副都统,福灵安自小被家中严格管束、悉心教导,是个十分有胆色且英勇善战的铁骑将军,先于准噶尔之役,从将军兆惠战于叶尔羌,曾率骑兵突袭,年纪不过三十上下,已然战功赫赫。

    若说乾隆派他来支援云贵前线,自是当之无愧,不过众人不解,一介文官的纪晓岚与福灵安为何会一同出现在帅帐之中。

    顶着众人怀疑的目光,纪晓岚毫不犹豫一指自己:“先生我自然也是来帮忙的!”那样子还颇为得意。

    众人无语,那意思——别帮倒忙就成了。

    福康安神色自若端坐主位,身为大将军的杨应琚却居于客位,可见这几日,整个军营的确被他福三爷打理得俯首帖耳,而大权旁落,杨应琚纵使心内不快,可面上哪敢吭声。

    福康安也是没想到他大哥竟被派遣来,心内想着,现下强援在侧,若缅军再欲来犯铜壁关,定能使其大败而归,到时便能乘胜追击!只是没等他开口,福灵安便从怀中掏出个东西。

    众人瞧见那明黄色布棒,赶忙下跪:“吾皇万岁!”

    福灵安手一抖,展开圣旨,宣读道:“圣上有旨,现调拨一千铁骑兵至云贵边陲,命富察·福灵安同纪晓岚二人为先锋官,共同支援对缅之战,征战期间所有在编军队调令,皆以……以和珅之令为准,钦此。”

    话音刚落,帐内一片哗然。

    众人都傻眼了。

    不说杨应琚这位大将军,单放那么大个福康安不支派,放权给和珅?!不得不说风水轮流转,刚在校场两人打的难分难解,福康安明显是给和珅下马威,可圣旨一到,和珅立马站在了福康安头顶上,众人都觉得和大人这回是悬,跟谁争不好,偏要惹上富察家这位爷。

    再看跪着的福康安,脸色果然黑透了。

    而纪晓岚倒是神色如常,瞧着像早知道。

    福灵安也有点懵,他哪知道圣旨写了甚么啊,心中窝火,皇上这不坑他么,让他当着全营将士面给他三弟难堪,另外,他正经不了解这个和珅,只听外面疯传,言说和珅其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男/色/弄臣,奸猾小人。

    今日一见,却狠狠煞到了福灵安,心说好么,这谪仙般的男子是谁啊?瞧他面貌俊美不失英气,眉宇昳丽又十分潇洒,一双桃花眼清澈有神,果然传言所说不及亲眼所见之万一,福灵安先前觉着他三弟是人中龙凤,现下再看,竟似比之差去一截。

    众人各怀心思,却听一声高呼:“奴才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再看,和珅一个响头结结实实磕了下去。

    其余人等也跟着谢主隆恩。

    和珅起身,道:“各位将军先请回吧,今日钦差到此,晚上便在军中摆酒,替二位大人接风洗尘。”说完,也不等众人反驳,便撩开帐帘走了。

    众将领面面相觑,这缅军时有异动,和中堂不说布阵操练倒开起宴会来了,是真不着急,别等哪天缅军攻打过来了,到时兵临城下,一掀帘子瞧见他们还在三五成群吃吃喝喝,那缅甸王一吹胡子,指不定生几肚子气——不为别的,就为他们这群酒囊对手使其蒙羞。

    ……

    回到帐中,和琳追着就问:“哥哥,晚上当真要摆宴?那咱们方才所说,唯恐缅军偷袭我军军营一事,何解啊?若这般优哉游哉……”

    和珅转身打断他:“我何时说过不去想应对之法。”

    “可你……”

    和琳正要开口,帘子教人挑起,一身白衣的纪晓岚遛达进来,见二人都扭头瞧他,摆摆手,那意思——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在这儿坐会。

    和珅失笑,对和琳吩咐说:“琳儿,你现下去瞧瞧,福大爷从京师搬来的那一千铁骑兵,实力如何。”

    和琳朝纪晓岚拱手一礼,无奈朝外走去。

    纪晓岚抓起块桃满酥吃,一挑眉:“哥俩吵架啦?”

    和珅干脆坐到他边上,笑道:“无非是小孩儿性子,待会便好了。”

    纪晓岚听了就撇嘴,心说要不是你这个当兄长的总是神神秘秘逗人孩子玩,平时和琳脾气那可是鼎好的,尤其对着他和珅,就没有过脾气,这不,虽然和琳在气头上,还是听话去瞧兵士们了。

    纪晓岚正暗自腹诽,就见和珅突然凑到他眼前,嘴里一个没忍住,喷出块点心,幸好和中堂眼疾手快躲了过去。

    纪晓岚赶忙喝了口水,瞧了一圈四下无人,惊道:“疯了你!”

    和珅神色无辜,扬手举起块帕子:“和某只是想提醒先生,嘴边沾了脏东西,先生作何反应如此之大?”

    骗人!

    纪晓岚嘴角抽了抽,就见和珅笑眯眯瞧他,一时晃神,虽然和珅平日对谁都是一番和气,只是每每笑都不及眼底,这般狡黠的笑容可是头一次见,想到这,纪先生心情莫名好了些,嘴角也提了起来。

    等糕点吃完,两人收起玩闹心思。

    摆开地图,和珅道:“这次让先生冒险前来,是有事相托。”

    纪晓岚来了精神,凑过来看地图,边问:“何事?”

    其实一路赶来,这个问题始终盘旋在纪晓岚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先前收到和珅的飞鸽传书,信上说,教纪晓岚替和珅在皇上面前争个名头,若是皇上问起,单说是可以一招制敌的妙计便可,原以为希望不大,却不想乾隆还真允了,而和珅在信上提到要纪晓岚一同前来,乾隆也一并允准。

    和珅神秘一笑:“这事,只有先生一人做得。”

    ……

    于是,清廷派两位钦差至边,大宴戍边将士们三天三夜之事,很快传回了京师。早朝之上,众臣对此议论纷纷,最多的还是说乾隆不该放权给和珅,这下可好了,无须蛮子出兵攻打,他们这边已是军纪溃散,自取灭亡。

    只有刘统勋站在殿上,若有所思。

    乾隆倒也圆滑,只说“适不适合要由军功决定”,言下之意,和珅还没打输呢,若是频繁阵前换将,恐更加无法平定军心,所以暂作观望。

    只是没过几天,云贵那边的探子又带回来个了坏消息,说是缅军突袭铜壁关,时值将士们夜夜笙歌,战力虚浮,体力匮乏,缅军势如破竹,他们无法抵挡,导致铜壁关失守!而缅军现已将军营阵地朝前挪了五十里,就快欺到铁壁关来了!

    若是下次,缅军突破铁壁关攻至陇川,可就真的不得了了。

    这下,不仅满朝文武,稍微关心国家大事的百姓都奋起抗议。

    有人说这和珅是个靠颜色爬上去的草包,肚子里正经没几本书!还有人说和珅早已投靠缅甸王,一唱一和这是演戏给人看呢!更有人传,和珅其实早就战死沙场,军心失守,缅军很快就要攻到京师来啦!

    但不管民间如何传述,云贵战事节节败退的消息还是搞的人心惶惶,和珅其人的声誉也被败坏的不能再坏。

    和府那头,刘全一早就吩咐家丁们出门买了几十筐菜,预备在府里躲到过冬,大门整日紧闭,别说白天,就算黑灯瞎火出去,也非得被人砸成筛子不可。

    ……

    而搅动整个局势的罪魁祸首,现下正舒舒服服窝在帐中。

    纪晓岚瞧着他一副悠闲样儿就来气,这一连小半个月,和珅除了早中晚出帐吩咐声“摆宴!”别的就没他甚么事儿了,天天不是练字,就是画画,美其名曰培养雅趣。

    外面怎么污蔑和珅他也有所耳闻,关键和珅被不被骂到祖上三代身后十世他纪晓岚也不太关心,只是他整日嚷着让将士出去胡吃海喝,他们却正经八百一口都没吃着!三人重的大饭桌搬几十个出去摆样子,一天三趟,将士们纷纷抱怨,这可比操练一天都累。

    但是朝廷那边又一直没派钦差过来罢免和珅,那他和珅便一日手握兵权,说砍胳膊绝不锯腿,这说明乾隆对和珅的行为是默许的。众人一时有些混乱,别说外面的人,连他们也身在其中不知缘由。

    突然,就见和珅合上书册。

    纪晓岚偏头瞧他,许是和中堂帐中暖和些,小半个月里,纪先生来了便耍赖不走,正好漾儿也乐意和他在一处,一大一小相处的甚是融洽,虽然听见“妈妈”这个诡异称呼纪先生还无法很好适应。

    纪晓岚见他发愣,刚想说句话,就见和珅倏地站了起来,原本懒懒洋洋的皮相现下瞧来神采奕奕的紧:“是时候出发了。”

    “出发?去哪啊?!”说的纪晓岚一愣。

    和珅难得拿出铠甲穿上,瞧这意思是真准备出门,回道:“自然是去打仗。”那副银色铠甲寒光凛凛,本身瞧着挺邪气,但穿在和珅身上,有股子难以描述的神采。

    纪晓岚一摸脑门:“是我糊涂了还是你糊涂了?现下临近子时,你打甚么仗去?况且除去守军将士外,其余人都睡下了吧,你又拿甚么打?”

    这会功夫,和珅已经整装完毕,回身灿然一笑。

    纪晓岚直挡眼,心说真是刺眼的要命。

    走到纪晓岚跟前,叮嘱道:“先生今晚就且睡下,我去去便回,若是顺利,不日咱们便能班师回京,只是我怕……”

    被和珅的笑容晃了眼,一听能回京,心情出奇的好,说到底留在军营对他一介书生要求还是略高,只是本来听着挺顺耳的话,和珅却不再接着说了。

    纪晓岚皱眉道:“你怕甚么?”

    和珅往前凑了凑:“怕今夜月寒天冷,先生离了我会睡不安稳。”

    纪晓岚耳朵唰的红了:“又胡说甚么呢你!”他算是发现了,也就小俩月不见,和珅却越发爱开他玩笑,但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略带哀愁的眼眸,一愣之下,纪先生也不知作何反应。

    也不知怀抱着甚么心思,纪晓岚忽的张开双臂,将他搂了过来。

    两人平时也总是勾肩搭背,吵吵闹闹,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平静,平静中却隐约又带着些其他情愫。

    侧脸贴在冰凉一片的铠甲上,纪晓岚道:“要平安无事回来。”

    其实和珅只是想走之前逗逗他罢了,被抱住一时也有些呆愣,可惜纪先生没瞧见和珅此时的表情,听出纪晓岚真心实意的关切,和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一丝轻松,一丝了然,和三分坚定,以及,藏在眸底跃然而出的欣悦。

    “自然会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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