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耳恭听,突然,门外响起本不该发生在这种地方的群体踏步声,粗一评估,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

    “围起来!”隔着门板,外头是指挥使大人浑厚的声音,“陛下有旨,保护阿雪姑娘,如有威胁者,格杀勿论!”

    没听错吧?陛下派人过来保护她!?

    “陛下的人这么快就收到风声,派人保护你来了,看来是真心疼你这个儿媳妇儿。”贵妃笑得眼泪不止,盯着夜雪看了一会儿,示意她帮她解开手上的绳子。

    夜雪毫不犹豫的帮她解开,同时又好奇她为什么一眼将她身份看穿,连她是皇家儿媳妇的事情都知道。

    贵妃平静地看着她,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哭,总之情绪混乱。

    “你不怕我伤你吗?”她摊开十指:“它们曾经扼杀了无数生命,沾满了鲜血,你不怕吗?”

    她这身板能杀死谁呀,还不够帮她举支枪……

    误以为贵妃在跟她开玩笑,夜雪摇头,眯眼睛笑了笑,“其实我是干那行的,嘿嘿,不怕听这个。”

    “那行?”贵妃虽然对生死看淡了无生趣,还是被她这话勾起疑问,像个懵懂少女一般将她望着。

    “上阵杀敌,是我分内之事呀?”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又忘了……

    夜雪有点凌乱的样子。

    贵妃低头,从怀里掏出个本子交给夜雪,“陛下定会认为我要对你不利,未免他再误会,你快走吧。”

    “这是……?”

    “你想知道的。”贵妃转过身去,“走吧,一会儿外头的侍卫该冲进来了。”

    果然,很快指挥使大人就冲进来了,见到赤手空拳站在屋里的夜雪,一脸的紧张:“阿雪姑娘,您没事吧?”看样子他已经猜到夜雪的身份,只是随她意思不点破。

    “代我向拓跋将军问好。”

    嗯?

    夜雪想说拓拔将军他们家就她一个,碍于旁边有人不便开口说话。

    不露声色的将本子塞进袖袋,回头看了贵妃最后一眼。

    回到住处,她便迫不及待地让阿雾掌灯。

    “我总觉得贵妃娘娘的态度很可疑,没准从这儿可以看出点儿什么来。”说完翻开厚厚的本子。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完这么多字。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更像是本自传,可本子上写着《忏悔记》三个字。

    合上本子,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贵妃,她可能再也没办法和她毫无隔阂的交流了。

    “想不到殿下的眼睛是贵妃娘娘……”阿雾哑然。

    殿下从小就待在贵妃娘娘身边,因为贵妃娘娘不能生育的缘故,皇后娘娘一直怜惜心疼她,特意让殿下住在她宫里,她居然……

    殿下是贵妃娘娘看着长大的,她怎么忍心……

    “你看完就知道了。”夜雪突然不想说话,这次是真的希望自己变成个哑巴。

    将本子递给阿雾,心情越发的复杂,趴在桌上懒得动。

    阿雾添了些灯油,没再去吵愣神的夜雪,翻开了这本让她心情沉重的《忏悔记》。

    三十几年前,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卒,我父亲乃是蜀州一代有名的富商,有一次,他和几个起义兵落难至我家门前,是我救了他。

    后来他说要娶我,可当我等到那一天的时候,他已经贵为新帝。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遵守诺言,可他骑着战马来娶我的时候,我已经代替姐姐出嫁,成了别人的妻子。

    他来了晚一天,一天而已。

    我与姐姐是双胞姐妹,面容极为相似,因为心疼姐姐,不想她终日以泪洗面,想想心中惦念那人怕是今生都不会来了,心灰意冷之下也就嫁了。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父亲告诉他我已出嫁的事实以后,他又恼又怒,认定我尚在闺中,要以抗旨不尊罪处置父亲。

    我知道,他看到的并不是我,而是我那与我有着相同面容,却比我精通音律,多才多艺的姐姐。

    姐姐很快被封妃,第二年怀上了龙种之后更是被推上了皇后之位。本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了,哪知,他居然没有忘了我,还惦念往日情份。在我夫婿病死后将我接进宫里,让我成为后宫一人之下的贵妃。

    姐姐对我心有愧疚,在她的撮合之下,我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可孩子刚一出生就死了。

    对此我耿耿于怀,终日郁郁,暗查是谁害了我的孩子,结果……

    竟然让我查出是皇后娘娘,我那亲姐姐的贴身侍从对他动了手脚!

    御医诊断我此生再无生育的可能,万念俱灰之下,我才开始明白,在这无情的后宫之中没有姐妹,没有亲情,即便是亲姐姐也会不折手段的对我。

    我心想,她也许是怕我夺走陛下的爱,毕竟对陛下有恩的人是我,也许是怕我的儿子对她的孩子造成威胁,总之,我们姐妹已经回不去了。

    我没有质问她,也没有将此事告诉其他人,这世上已经没有我可以相信的人了。

    ……

    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到每一个皇子都想起我那枉死的孩儿。

    一个个无辜的生命葬送在我手中。有了第一次,就再也没有恐惧和慌张。

    从那时候起,我对风吟也动了杀机。

    表面上,我对皇后依然如故,外人看来我们姐妹情深,对风吟更是百般疼爱,视如己出,其实他每日饮用的汤里,都有我下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足以让他在不久后双目失明。

    ……

    那天在吟宵殿内,我亲眼收获了自己经营多年的成果。在我眼里一向博学多才处事不惊的风吟,当他慌张的告诉我:“姨母,为何我看不见你?”之后,我抑制不住地大笑,我告诉他,看不见就对了。

    我的笑声太猖狂可怕,都说风吟讨厌女人,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我被打入冷宫的同年,姐姐也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这在我的预料之外。她的死对风吟打击极大,本是开朗爱笑的孩子,突然冷漠起来,甚至连陛下的话都听不进去。

    这一切,都要“归功”与我这个亲姨母。

    我疼爱风吟是真的,也知道比起终日忙里往外的母后,他更信任我这个一手将他带大的姨母,可是我让他失望,毁了他的童年,毁了他的双眼。

    ……

    阿雾不敢再看下去,慌张地盖上本子。

    原来这件事情殿下一直对外隐瞒,陛下至今认为殿下双眼失明是他曾经的宠妃所致,虽然废了妃,多年来却是内疚不已。

    她该不该将此事告诉陛下……

    那样一来,贵妃娘娘便会因为皇后娘娘的遗愿保住妃位,同时也将失去性命……

    阿雾左右为难。

    夜雪醒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屋子里微光轻晃,刚才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也不知现在是几更天。

    看了眼阿雾捧着书睡合衣睡了,怕是白天太累。

    夜雪不忍心吵醒她,随便整理一下耳边的碎发,轻手轻脚推门出去。

    还好她住的地方离吟宵殿正殿不是很远,让她有种随时可见老乡的安全感。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吟宵殿的宫女也就她们几个,整座四合院真正住人的只有两间,她嫌一个人住太没意思,就搬过去和阿雾住在一起,除了偶尔巡逻到此的侍卫……

    对面的屋子里不应该有灯才对呀?

    她心中一惊,这么晚了,难道是宫女和太监私会到这儿来了?

    她转身,本想坐视不理,又想起自个儿现在的身份,大小也是个有品有级的殿下贴身女侍卫,在殿下还没批准她搬进正殿之前,这还是她的老巢。阿雾说宫女和太监是不能这么玩的,万一传出去,丢的可是她的人呀!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走后门拉关系混上这位置的呢!

    她决定了,管管去!

    第一次抓□□,有点儿紧张,要不先偷听一会儿再出生恐吓?

    她舔了舔食指,戳了下纸糊的窗户,第一次失败了。

    换只手继续戳。

    “别藏了,出来吧。”

    娘亲呀!

    静谧的走廊上突然冒出这声音,着实吓了她好大一跳。

    穿过窗户,看见里头的人时……

    ——老爹呀!

    他怎么会在这儿?!!

    “方才我只是随口一说,也罢,进来吧。”

    被抓了个正着,还是被她顶头主子,夜雪心想,这回彻底玩完了。

    他手里端着个玉制双耳杯盏,那身耀眼的柔软红衣淌在椅垫上,安静如他一般。漂亮的轮廓沉静如画,也不知在想什么,正入神。

    一进门就闻到股酸梅汤的香甜味,她吞了口唾沫,才想起晚饭没来得及吃就睡着了,这会儿正饿得慌。

    腹诽他分明说想换个口味试试别的,大晚上的居然又偷喝酸梅汤,一闻便知是她们家的!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这几天他已经不需要外用纱布,她正好有幸看到他的全貌。

    她已经见过他倾城的面貌,再看时也只是心中感叹一番:□□呐!并没有表现出垂涎的样子。

    流口水?

    夜雪捂胸口。

    ……那是饿了!

    反正他看不到,她两眼直勾勾盯着他看。

    那双墨瞳清澈如潭,微微上翘的眼角平添撩人的妖娆之气。

    望进去便再也出不来的心动困扰着她。

    没理由对他心动啊,他们才刚认识不久……

    “她睡了么?”他问。

    他?她?他是在说高雅?

    夜雪撇撇嘴,酸溜溜地幻想某天把高雅暴打一顿的场景。

    那位高贵的公主不住这儿,殿下您问错地儿了!

    “阿离?”他不悦地蹙眉,微侧面庞,像是已经察觉来人并非阿离。

    “咳!”夜雪掖着嗓子,发出连阿雾都听不出原声是谁的:“鹅鹅鹅鹅……”声。

    听到回应的声音,他突然站起来,唇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而过,“别鹅了,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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