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老皇帝翻阅完儿子批阅的奏折,满意地点点头。

    他疼爱的儿子,也是大梁唯一的皇嗣,现在他虽然看不见,所有的奏折都需要念给他听,但他可以做得很好,他引以为傲。

    “皇儿啊,你的爱妃怎么没陪你过来?”

    因身体或从小游历天下的关系,繁琐的朝服从来不会在这位皇子身上出现,举手投足之间少了皇室贵族的庄严凌厉,多了几分随性的优雅。

    “将军前一阵受了点轻伤,身体不适,不便出来行走。”尽管是和父亲说话,从他脸上仍然看不出真实情感。

    老皇帝的样子显得有点紧张,“没什么大碍吧?”

    他微微颌首,“休息几日便好,父皇不必担心。”

    老皇帝上前,目光满是宠爱,看着儿子眼前的纱布,心疼地抬手触碰,“父皇听阿离说,最近晚上又疼了?”

    “无碍。”他轻描淡写,仿佛被痛得昏厥过去的不是他。

    “都是父皇害了你。”老皇帝叹了口气。唯一的儿子跟他不亲,他不怪他,这是他一生最大的污点。

    多年来他内疚不已,放弃和亲这条对皇室子嗣来说双赢的交易机会,将风吟从小喜爱的女子赐婚给他,也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

    可拓跋兄弟家的那孩子……

    老皇帝开始犯难。

    待风吟走后,唤来王公公:“你确定是皇子妃,不是别的女子?”

    “奴才确定!”王公公十分肯定到,“今个儿午后,老奴给您取棋子儿的时候顺道去瞧了瞧选秀的情况,人海中一眼就瞧见了准皇子妃!~”

    “而且呀……”王公公压低声音:“准皇子妃还拿了个假户籍,准备混入宫中,还……还被当值太监给发现咯!”好在他知道主子的心思,当即拉上主事太监下令放她进来。

    “竟有此事!?”老皇帝脸色一变,如此说来,她根本就不在宫里,皇儿是在替她隐瞒。

    王公公也纳闷,拓跋将军这名头就不说了,她堂堂的准皇子妃,冲着陛下对皇子殿下的疼爱,爱屋及乌,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随意进出宫门,为何却要唱这么一出?

    这准拓跋将军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皇儿对她一往情深,这些年来朕都看在眼里。”老皇帝冷静下来,宽容的度量超乎常年侍奉他的王公公所想象,换作他人,此般欺上瞒下,擅自离宫,怕是早就被拖进大牢了!

    “兴许是小两口闹了别扭。随她怎么做,你先派人观察一阵子。”

    “是,老奴这就去办!~”

    “慢着!”老皇帝叫住王公公,提醒:“你不要暴露,适当时帮她一把就是了!记住,只要是对皇儿和皇子妃感情有利的,无论何事,尽管放手去做!”

    现在的年轻人,就爱折腾!

    *

    夜雪在宫门口挣扎了一下午,总算轮到她,可当那个翘起兰花指的太监官看到她籍贯的时候,脸上明显的不信任着实让她有点虚。

    瞅着前去不知道验证还是验证的小太监快步回来,用聪明伶俐的小眼神儿看了看她,又在当值太监官耳边说了句不知道是好是坏的话,夜雪就觉得八成是没戏了。

    她本以为就要被赶出去,已经原地踏步准备走了。

    “阿雪,过!~”

    当值太监执笔写下了她的名字,尖尖的声音动听得让她如沐春风般,幸福得恨不得告诉他,她再也不会嫌弃他们太监又丑又娘娘腔!

    这么顺利就过了,她不得不担心这是萧风吟的陷阱。

    夜雪分分钟提高警惕,直到晚上管事太监过来分配,她和其他几个秀女一同被分到东边这座小院子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如果萧风吟知道她在宫里,哪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早就把她拎过去用隔着纱布的眼神儿杀死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皇宫过夜,入夜后的宫院特别安静,除了每隔两个时辰有打更的太监经过,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

    她明白,这大概就是以后要经历的痛苦日子:不能大声喧哗,不可谈论私事,不可圈圈叉叉……

    除了第一次留宿,也是第一次当贼,而且还是在戒备深严的皇宫里。

    夜雪双手合十:希望今晚不要失败!

    然后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这是正常的失败现象,她早已经想到的结果,所以她并不是特别伤心。偷偷摸摸回到住处,爬进自己的窝,她决定睡醒一觉再爬起来反省。

    一夜无梦,她太累了。

    连学三天的坐、卧、行、止,苛刻的训练加之不可告人的“夜生活”,夜雪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无数次进入吟宵殿失败之后,她终于从掌事姑姑的贴身宫女那里听说,吟宵殿是整座皇宫内院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即便是三更天也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民间传言果然不假,老皇帝对皇子的爱已经超乎想象,到了一种神乎其神的地步。

    变态!

    回想昨晚被几个小太监联合拍死的苍蝇,连有翅膀的都飞不进去,更何况是人,她怕是插翅也飞不进去。

    比喻和传闻虽然夸张了点儿,但吟宵殿把守严密属实,就目前她的轻功和身份而言,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皇子殿下宫里不收女子的,阿雪,你就放弃这想法吧,趁早选个好主子侍候个几年,还能出宫嫁户好人家。”同时入宫的姑娘好心提醒,宫里人多口杂,也不敢跟她道明原因。

    夜雪正要说话,屋外一个尖酸的声音打断了她。

    “哟~是谁想去殿下那宫?口气倒是不小呀!呵呵呵呵~”

    学了这么多天礼仪和被迫背诵的宫规,夜雪多少知道能这么说话的不是一般的宫女,指不定是哪宫主子的女官或者有权势的姑姑,很识时务的没有批评她偷听别人说话没礼貌。

    门帘被撩开,一个化着标准宫妆,着掌事姑姑服的中年女人走进来。打量一圈屋里的姑娘,目光停留在夜雪身上。

    转头问旁边的小太监:“她也是新晋秀女?”

    储秀宫掌事姑姑身边的小太监谄笑回到:“回禀姑姑,她叫阿雪,正是此次新晋秀女之一。”

    中年姑姑看了夜雪一会儿,“我瞧这姑娘一脸的聪明样儿,不如就让她到殿下那宫侍候吧,正好吟宵殿缺宫女。”

    “这……”小太监面露惊色。

    熟悉宫中情况的奴才都知道,殿下是不喜女子近身的。被分去吟宵殿侍候的宫女,要么被直接打发去别的宫,要么被遣去御膳房打杂。被“遣送”走的宫女,顾名思义就是没人要的,以后的待遇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到了吟宵殿,基本是被判了“死刑”,不仅再也无法赢得宫中各位主子的青睐,无人敢要,而且想要上位为嫔妃,简直就是天荒夜谈。

    其他几个做足了功课的秀女则是一脸的吃惊。

    阿雪初来乍到,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这位老姑姑,这般好相处的个姑娘就这么被发配去了恶魔殿下那里。

    “这……秀女去留向来都是由掌事姑姑定夺,您这怕是……”小太监一脸为难。

    中年姑姑面不改色,“你家姑姑那头我会处理,就这么办吧!”

    夜雪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分去了吟宵殿。

    所有人都在为她前途拧汗的时候,她笑得合不拢嘴,贼贼的表情加上干干的奸笑声,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第二天,储秀宫的大小太监们之间都互传着,新晋秀女阿雪被老姑姑亲点去吟宵殿伺候,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连说话都不会,只知道发出怪笑。

    夜雪知道,被指派到新的主子手里,首先一步就是塞银子,这是所有秀女都干的事儿,她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明白。

    正犯愁没银子的时候,她想起老爹交给她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边没钱,只躺着对玉镯,极是通透,看色泽应该很值钱。

    发现盒子里摆着的字条,摊开一看,是老爹简单的几句嘱咐:臭丫头,别打玉镯的主意,这是已故皇后的东西,你拿去交给殿下,殿下必会善待与你。

    还以为是可以换钱走后门的东西,原来是老爹走人情的,已故皇后的东西她哪里敢动?

    不过话说回来,老爹怎么会有皇后娘娘的东西?

    这她就想不通了,算了算了,首要问题是想办法混入吟宵殿,其他的以后再说。

    收好盒子,大刺刺躺在床上,天花板上飘着几个大字简直是她的心声:没钱,好痛苦!

    因为没钱走后门拉关系,进吟宵殿半个月,夜雪连吟宵殿寝宫大门都没见到。

    她的活动范围除了睡觉的老窝就是厨房,以及院子里的那口井。

    想她一代女将军,每天就跟群小太监混厨房里洗菜、刷碗、赌色子!再这么下去她这两只拿枪的手都要废掉了!

    她等啊等,盼啊盼,就盼着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来几个刺客反贼什么的,待他们搅乱一池春水,她便可以顺顺利利的混进去。

    唉!实在不行,你起个火什么的也好啊!!

    大概是她平时劫富济贫,积了不少阴德,老天爷居然听见她的呼唤。

    这晚她刚刚躺下就听见外头一阵混乱声,听带头的侍卫喊着救火,顿时睡意全无,兴奋得不可自拔,一下子爬起来就冲了出去。

    “快救火呀!保护殿下!!”她喊得比谁都大声,跑得比掌事太监还快。

    侍卫总管也加入了救火大部队,抱着水桶边跑边忙里偷闲看了她一眼:“此处离殿下寝宫还有三座院子,烧不到那里!小宫女不要乱跑!”然后好心把她拉回去。

    慌乱时刻还惦记着主子,这姑娘不错。

    ……你二大爷的!

    趁乱冲进殿下寝宫假装保护的计划落空,夜雪“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滚进老窝,盖上被子,管他火势如何,直接秒睡。

    指挥使大人领着一群人匆匆跑来:“宫人已经全部撤离,就差东边院子,里头可还有人!?”

    掌事太监猛然想起刚飘进去的夜雪,一拍脑门儿:“哎哟我的妈呀,阿雪还在里头!”一抬头发现一身便装的主子,忙跪下请安。

    “殿下,此处火势渐大,属下担心伤着您,不如……”

    “调集人员,全力灭火。”萧风吟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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