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进府衙大堂的男人不是一般的害怕裳媚儿,冲着她的所在磕头求饶不断,额头撞击在地上发出生硬的响声,叫人听得极其揪心。“够了。”裳媚儿转过身轻甩袍袖,走到男人的面前,微微俯身,居高临下:“本宫不过要你交代实情罢了,你这般呱噪,着实叫本宫烦躁的很呢。”

    “公主,公主!”男人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额间隐隐的浮起红晕。他试图吞咽口水润润干涩的喉咙,对面前的绝美女子,不敢有半点儿非分之想。都说最毒妇人心,如果不是遇见长公主,男人不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所在。他的身上没有伤口,却绞痛异常。长公主命人在他身上动的手脚,几乎叫他在被抓以后痛不欲生。偏偏她最清楚人性,当他打算撞墙自尽来了解痛苦的时候,她命人带来了得以舒缓他疼痛的药,关怀备至,叫他再起贪生之念。如此反复,他实在苦不堪言。

    “公主,你要小的交代的,小的全都交代。”男人的双唇颤抖着,泛红的眼底透着最单纯的求饶:“小的家穷,少时靠小偷小摸过活,后来胆子大了,就做起了入室偷盗的勾当,从未失手。一个月前,小的的表兄找到了小的,要和小的放手大干一场。他说凌员外家缺少人手,且是个相当有钱的主儿,不然...也不会把生意越做越大。表兄与我商定里应外合,他在府里做家丁,以做照应。谁知我俩下手之时,正巧被凌员外撞见。他指着小的的表兄加以训斥,又说要去官府告发。表兄起了杀意,用随身带的匕首杀死凌员外。当时,小的是要跑掉的,谁知表兄先走了一步,要我...要我收拾残局。又正巧,正巧沈家的公子来找凌员外,我当时就想,若能嫁祸他人,便...没事儿了。所以就...公主,公主!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公主开恩,绕我一命呀!”

    “这么说,那日沈绝心所见的神色鬼祟的家丁,是你喽?”裳媚儿抬头,目光淡淡的扫过一动不动的坐在堂上的孙知浩,着人把男人带到沈绝心的跟前,道:“你且认认这个人,他就是那日引你入凌员外卧室的家丁吗?”

    “是他!”果然,哪怕他换了装束,沈绝心仍旧可以将他认出。嫁祸之人,害她锒铛入狱所受苦难之人,她如何能忘?似乎情绪有些激动,沈绝心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却被温和的掌心安抚,逐渐松开。她抬头,裳媚儿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边,将手悄悄的覆在她的手背,眉眼温和,笑靥如花。“你真的是...”忘了身上的伤口尚且隐隐作痛,沈绝心痴痴的望着身旁之人,目光凝视,她可不就是狐狸精吗?狐狸精,长公主,这样极致到两端的身份,着实让人反应不及。

    裳媚儿没有作答,她暗中着力捏了下沈绝心的手背,而后优雅的离开她的身旁,并没有被谁瞧出丝毫的不妥。“孙大人,没想到此案的经过竟是这样的呢!不过,我倒是好奇一件事情,苏州府衙的仵作莫非是个初来乍到的新手?否则,怎的连起码的死亡时辰都估摸错呢?还是说,这里头有谁暗中作梗,蓄意为之呢?”她颇含意味的望着孙知浩,不等他作答,又故作惊讶的将目光落在沈绝心染血的衣衫之上:“呀!这是怎么回事?沈绝心身上的伤,孙大人?你身为知府,竟做此等糊涂之事?!”

    “长公主殿下!”被冤枉了,孙知浩起身走下大堂,拱手道:“她身上的伤并非下官所致,下官未曾对她动用私刑,还望长公主明断!”事已至此,孙知浩深知自个儿的如意算盘打歪,不过他也算满足了,能让沈绝心在监牢里挨上多日,又被折磨成这般,实在出气的很。

    “是吗?”裳媚儿不信,走前抬起沈绝心的下巴,目光灼灼:“沈绝心,你来告诉本宫,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此刻,怕早就不是追究真凶的事儿了。本来案情如何与裳媚儿无关,她所要的,是保沈绝心平安,更是要替她报仇!

    “回长公主,草民身上的伤是被她人所伤。不过,草民倒是好奇,当日是牢头儿亲自开门让她进来,草民也曾求救,但牢头儿却无动于衷,且就算是瞧见了草民身上的伤,都未做任何表示。这点,不得不让草民猜测,是否是监狱的牢头儿有意置草民于死地呢!长公主体恤百姓,公断是非,还望您替草民做主!”顺杆儿往上爬这种事情,几乎是沈绝心的专长。加之她和裳媚儿之间的默契,轻而易举的就能了解对方的用意。所以,她隐去了凌如初的事儿,又添了点儿油加了点儿醋,也要把苗头暗指向孙知浩那边儿。

    “什么?一个小小的牢头儿,竟有如此歹心!来人,把人给我带过来!本宫要亲自审问!”朝廷历来都没有公主审案的例子,偏生裳媚儿总喜欢在不同常人的路上越走越远。因而,她坐到了知府的上座,惊堂木狠狠一拍,指着带来的牢头儿,道:“大胆牢头儿,你身兼看管牢狱之责,却徇私枉法,妄图置人于死地!你是自己招呢,还是要本宫的人帮你?”

    “公...公主?!”牢头儿哪里见得这么大的动作,当下吓得跪了下来,一五一十的把实情招了出来:“不是小的的错,是知府大人!”他指向身边的孙知浩,却被他一个眼神惊得收回了手:“公主,是知府大人让小的不要管的,他还说,如果那人当真要了沈绝心的命,就用草席收了她的尸首,抛于乱葬岗就得。公主,是知府大人与沈绝心有私仇,小的...小的还知道,仵作是大人故意遣走返乡半月的,且....那张验尸记录,也是知府大人亲自动手改动的。这事儿,衙门里的人几乎都心知肚明,公主不信的话,可以问其他人。小的,小的无辜,小的冤枉啊!”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胡说八道!”眼见所做之事全部败露,孙知浩的脸一阵清白。他站在那里不知是何动作,过了会儿,他突然跪了下来,望着几乎瞬间转换身份的裳媚儿,道:“长公主殿下,下官乃皇上钦点的知府,所做之事皆为朝廷,为百姓。又怎会如他所说,因为私仇故意报复?想必,定是牢头儿逃脱责任,方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下官身上。还望长公主,明断!!!”

    “你这自私自利的小人!做了事不敢承认!”牢头儿当真没想到孙知浩的脸皮可以这么厚,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事,还要装出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样。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牢头儿指着孙知浩,气的险些吹胡子瞪眼:“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知府!你根本就是一个小人!!!”

    “行了行了!”裳媚儿摆摆手,她可不是要看两个人斗得脸红脖子粗的。她要的,是让孙知浩后悔对沈绝心所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孙知浩,本宫不是傻瓜,你就不必再在本宫面前演戏了。你为了一己私欲,竟想方设法的冤枉她人清白。来人,去掉他的顶戴花翎,依他这般品行,本宫可得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坐上知府之位的。还有,将与案情有关之人押入大牢,贴告示,抓捕在逃凶犯。至于沈绝心,赐座。”

    多明显的偏袒!一个被削去功名的草民,既是与案情无关,还她清白让她回去就得了,怎的还要赐座给她,让她旁观另案?这简直,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行为。当然,裳媚儿所做的那些,从来都脱离了身为公主应有的作为。所以,她这么做的时候,别人尚且不能适应,不敢相信,但跟在她身边的那些奴才,却早早的习以为常。

    “长公主!下官冤枉!下官根本什么都没做!”到底不肯放弃自己辛苦得到的官位,孙知浩跪在地上大呼冤枉。如果,早知道长公主会在苏州出现,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过早的处理掉沈绝心。然而,事情从来都不是所想的那般简单。为一己私仇害得自己丢掉官位,还真是不值!

    “冤枉?本宫向来不曾冤枉谁呢!不过呢,孙知浩,你不是自诩为朝廷为百姓吗?”裳媚儿对身边的奴才打了个眼色,“你瞧,宫里头现在缺少净身的太监。我朝又提倡节育,以优化百姓生计。不如,你就以身作则好了。本宫不冤枉你,倘若你真能...唔...那本宫自然会向皇兄进言,让你多做为朝廷有利之事。来人,本宫还有事情要忙,你们就带他下去,净身之后再做后断吧。”

    晴天霹雳一般,孙知浩在裳媚儿起身后立刻软做一滩烂泥。男人的子孙根儿可算是他的第二条性命,裳媚儿开始就不怀好意,而今更是借了那么多理儿想要断了他的后路。“不!不!!!”哪里有谁还在乎他是不是皇上钦点的知府,哪里还有谁在乎他此刻的拒绝?长公主有令,奴才们自然得竭心尽力的完成。说到底,官大一级压死人,孙知浩纵然有些能耐,面对皇帝的亲妹妹,他又能做些什么?只是,他着实没想到,长公主会对沈绝心如此偏袒,更没想过,这场原以为是上天有意帮忙的局,从开始,就注定了他的惨输。

    眼见着孙知浩被拖了下去,沈绝心整个人都僵在原处。净身,这个任何人都清楚的词儿,所饱含的意味,沈绝心不会不知。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裳媚儿如此惊艳的出现在这里,所带来的,几乎是叫人反应不能的变局。自己受了伤,孙知浩却是断了命根子,如此相比,还真是有些大快人心之感。这般想着,鼻息之间隐约有浓郁的芬芳飘来,她抬头,裳媚儿不知何时站在她的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跨坐在她的腿上,不理会她此刻的狼狈,倾身一吻,羡煞旁人。

    “让冤家委屈了这么久,这仇,总算是报了。不过,事情还没完呢!我让人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沐浴更衣,你这便随我回宫吧。皇兄,很想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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