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这个世界醒过来以后,千夜的三观每天都在被刷新。

    一个人究竟要狠到什么地步,才能用三层裙子把所有刀割针刺火烧的疼都盖了。

    回想从前每次来个姨妈都要抱着肚子哼唧上几天的自己,再看一看两腿浮肿下半身粘嗒嗒全是血的仙度瑞拉,千夜觉得世界上除了王子妃以外的女人都弱爆了。

    最刷新她三观的是,这位比真汉子还汉子的人物,眼下正被尼尔曼第一小白脸抱在怀里。

    他轻声细语地叫她宝贝。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大义凌然地不把她送上绞刑架不罢休,现在却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后脑,一遍一遍重复着:宝贝,别睡。宝贝,别睡。

    千夜觉得亚尔安这药磕得有点多。

    这位王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几乎连把剑都握不稳当,偏偏这时候把人抱得死紧。

    再强的皮筋也有崩断的一天,再粗的铁杵也有磨成针的一日。

    仙度瑞拉这根强皮筋、粗铁杵,回光返照地推了他几下,没推动,最后只能“呸”地吐了他一身,骂了句,混蛋。

    骂完以后,这位疑似从来不会倒下的汉子最后一点精神被抽走,一直强睁着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身后“哗啦”一声,是同样折回来的米克尔掉了银壶。

    “殿下这是……”他猛地反应过来,“米克尔这就去找医师。”

    千夜怕这三更半夜没人,赶紧几步跟上:“我和你一起去。”

    还没走出囚室大门,王子那骚包的宝剑再次出场。

    亚尔安仗剑挡住千夜和米克尔,命令道:“不许去,谁也不许去。”

    米克尔猛地推开亚尔安的剑,狠揪了他领口:“殿下是要我们看着王子妃一尸两命?就算殿下对王子妃无情,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她肚子里的是尼尔曼未来的小王子!”他一排整齐的牙齿恨恨咬着下唇,“富尔小姐究竟哪里得罪了尊贵的亚尔安殿下,让殿下对她恨成这样?!你拿走了她的财富,拿走了她的幸福,拿走了她的健康,现在还要拿走她的生命?”

    一向引经据典的米克尔此刻像一只暴怒的犀牛,那样子真是恨不得一低头叉死了亚尔安。

    他越说越激动,耳朵上的耳钉耳环都跟着哗啦哗啦响:“米克尔不明白,像富尔小姐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会想要她死?她本应比最富有的公主还像个公主,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谁让她变得一无所有?”

    他说话的时候眉头挤在一处,长下巴底下好像挂了个秤砣,一张脸痛苦地拧着。

    那态度好像他是仙度瑞拉的亲爹。

    米克尔说完,松开亚尔安,后退两步,理了理长袍:“除非王子殿下一剑杀了我,不然米克尔就是被斩断双手双脚,也会爬出去。我对奥林匹斯山的十二主神起誓,绝不会让富尔小姐死在这里。”

    亚尔安攥紧了手里的剑,阴柔到娘炮的小白脸上满是被ps上去的阴狠:“你不能去,谁也不能去。”他低头盯着地砖,“让父王知道她怀孕了,她和孩子都活不成。你现在出去找宫廷医师,就是把她往冥王手里送。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这么做。”

    米克尔是个有智商的青年,他想了一下就觉得不对:“国王陛下?国王陛下怎么会杀王国的继承人?怎么会杀他自己的血脉?亚尔安殿下,你当米克尔是只会吃草和哞哞叫的奶牛么?”

    亚尔安把手里剑一扔,“咣”的把门踹上:“米克尔,你可以看不起亚尔安。但那里躺着的是我的女人,她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亚尔安再无能,也不会让人用愚蠢害死我的妻子和孩子。”

    自千夜认识亚尔安以来,她从没见到过他这样,简直就好像被抢走粪球的屎壳郎忽然羽化成蝶了。

    这样的亚尔安居然有一种十分飘渺虚幻的高富帅气质。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最后是米克尔妥协:“王子妃殿下一向擅长斗狠逞强,要是连她都熬不住了,只怕殿下的身体是真不行了。我们不能请宫廷医师,总不能看着殿下去死。米克尔身上有七行会长老的通行证,这就去下城请一位大夫。”

    千夜赶紧插话:“大半夜的带个医生进来,你们当门口的守卫都是稻草编的?”

    米克尔沉默了。

    门神一样的王子迅速从怀里掏出一片刻着名字的铜片扔给米克尔:“下城泥水巷里的锁匠从前是个大夫。你拿着我的名牌去,他就知道要怎么做了。门卫问起,你只说是囚室的锁坏了。”

    说完这些,他后退一步让开囚室的门:“她撑不了多久了,尽快回来。”

    千夜直挠墙:知道人都撑不了多久了你俩还磨叽这么半天!

    她抬脚要跟着米克尔出去,被亚尔安喊住:“母后,请您……留下。”

    千夜一回头,看见刚才还仗剑立门的小帅哥上下牙又开始打架:“母后,请您帮我……看看她。”

    千夜想说俺倒是很想帮忙但俺对生孩子知道的不比你多在这留着也只能睁眼睛看着。

    可一抬头,看见亚尔安一副已经快撑不住了的样儿,实在怕她一回来囚室里两尸三命:一个疼死的一个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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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从小窗户里灌进来,千夜抱着胸站在门边,一边做探听风声的小卫士,一边光明正大地偷瞄床边直哆嗦的亚尔安。

    他把王子服上巨大的格子披风扯下来,又不要脸地把千夜身上的披风也抢了。两张披风卷成一个卷儿,把自昏过去就没醒的王子妃卷进去。

    说实话,这个画面有点好笑:一向视形象为生命的王子脑袋上的金毛乱七八糟地翘着,滚了两圈金边的靴子底儿刚才在墙上蹭掉了一片儿;他屈膝坐在小床上,手里抱了一大卷儿,就和刚生了个巨型婴儿的产妇似的。

    囚室里安静得吓人,从来都和新闻播报员似的滔滔不绝的王子表情呆滞,只有手机械地拍着。

    千夜觉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那个……王子,我听说王子妃腿上的伤是你……?”

    她实在是需要确认亚尔安到底是不是嗑药了,才忽然对仙度瑞拉这个态度。在她的认识里 ,亚尔安一直是那个手拿皮鞭、靠结婚骗财产、然后弄死老婆和情妇双宿双飞的有志青年。

    亚尔安耷拉着两道金眉毛,望着囚室地面上洒下的月光:“是我做的。打她、骂她、饿她、囚禁她,都是我做的。”

    在千夜单纯的世界里,虐恋情深这种故事总是不太现实。她不明白,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舍得她受苦?为什么会下得去手虐待她?

    如果不爱,他又为什么要夜半屈尊降贵跑到这阴冷的牢房里,把最自己最喜爱的一件披风扯下来给她裹着?

    囚室的墙角结着蜘蛛网,仙度瑞拉露在外面的小脸黄瘦黄瘦,这整个画面都和高大俊美的亚尔安画风不搭。

    一灯如豆,两人相对无言。

    窗外渐渐响起雨声,水汽从小窗里透进来。亚尔安皱着眉转了个身,用后背挡住窗外的冷风。

    千夜这人打酱油打惯了,想着自己反正身强力壮的,索性移了几步,借着欣赏月色的机会挡了把挡风玻璃。

    今日月亮真圆……想到这里千夜心里一动:月圆?那又老又傲娇的魔镜是不是月圆以后就又上岗了来着?

    三个问题,让她仔细想想,除了下期福利彩票的中奖号码她还应该问什么。

    正当她沉浸在拥有魔镜登上人生巅峰的美梦里时,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声,亚尔安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母后,母后,您看……”

    千夜一转身,看见亚尔安两只眼睛睁得和看见苍蝇拍的苍蝇似的,直勾勾盯着自己一手的血。

    千夜也吓了一跳,走近一看,原来是裹着仙度瑞拉的袍子里也渗出血来。

    她对这事没有经验,一时也没主意,这时却见亚尔安“噌”地一下蹿起来,没头没脑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哆哆嗦嗦自言自语:“宝贝,别怕。亚尔安带你去看医生。宝贝,你别睡了。宝贝,你起来,亚尔安给你唱歌儿。”

    然后他真的唱起来。

    唱的是小兔子之歌……

    千夜愣了一下,赶紧一把将他拉住:“你疯了。”她抹了把汗,“我看过神庙里尼尔曼历代国王的画像,无一例外都是黑头发。我上学时生物学得不好,也知道金发是隐形基因,虽然说你母后是金发,但你父亲的孩子金头发的几率几乎是零。”

    她“咣”的一声关上门:“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如果让国王知道她有了孩子,她和孩子都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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