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不知道是谁喊的,又或者是都喊了。

    阿念的身子被栓天链打的血肉模糊,辨不清曾经姣好的模样。

    “阿,阿念……”

    梓尧怔怔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瘫在黑红云上的一团血肉,他不敢相信,也没办法相信,那是他的小妻子,那是他的阿念。

    “不!!!”梓尧撕心裂肺的喊出了声,仿佛倾尽了所有的力气,日月同悲。

    不什么?不要?不行?不可以窀?

    他为什么不肯早一点儿的对她表白自己的心思,为什么不肯早一点儿的向她承认他们成亲的事实?

    那样,他们也会多过一些只属于两个人的日子,多陪伴彼此更长的时间。

    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从阿念身体里跑出的魂灵是念翕,她担心梓尧会后悔处死阿念而用自己的命去制止,所以她及时的出现,抱着梓尧躲过这劫,但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过她一眼。

    念翕轻笑,其实,早已料到。

    当她与妖神的魂灵同居于阿念的身体里被唤醒的时候,最先苏醒的是她。

    她能够在阿念的心里看到她因爱梓尧而产生的疼痛,也能够透过阿念的眼去感受着梓尧对她的恋,虽说她与阿念本为一体,但是根本上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就像是人的前世与今生。

    阿念是念翕的一魂,但是这魂独立久了,会在她的灵识里面生长着这个本体所需要的其他魂魄。

    阿念是念翕,阿念也不是念翕。

    但梓尧爱上的是阿念,深爱。

    梓尧用力推开了她,猝不及防的,念翕被他推倒在旁,怔怔的看着他朝着阿念跑去。

    忽然,阿念的身体里再次窜出来一道黑光。

    念翕心里一紧,大声喊道,“小心,妖神未毁!”

    梓尧猛地顿在原地,下意识的举起了轩辕剑,焱宸等人也都精神一抖,再次投入到作战之中。

    念翕不等大家动作,飞身而起,狠狠得朝妖神的魂灵撞去,可突然的,被撞到一边的却是她。

    有人不愿意她去涉这个险,不愿所有人去涉这个险,再一次的,拿命去与妖神魂灵同归于尽。

    是阿念。

    她明明没有了呼吸,可保护大家的意识仍然存在。

    她抱紧了妖神魂灵,妖神用力的挣扎着,沙哑的声音刺耳难听,“放开我!”

    “我不会再让你祸害苍生,让所有人为难。”阿念流着血,流着泪,轻轻的说出了这句话。

    小舞看见半空中阿念与妖神魂灵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急喊道,“阿念,你不要做傻事,回来。”

    梓尧这时也不再言语,不再悲伤,而是和焱宸,仕林他们拼命的去飞到阿念身边,试图取而代之,或者救下她,可却都无能为力。

    阿念与妖神的周围,凝了一圈厚厚的屏障。

    阿念回眸看了这些人一眼,薄唇微微一动,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好好活着。

    梓尧的心突然一滞,正要豁出命去打破这屏障,却陡然看见从阿念的怀里腾空飞起了一块儿佩玉。

    炎水玉。

    炎水玉瞬间光芒四耀,又忽的变成了火红火红的光,直直的照在阿念与妖神魂灵的身上。

    “啊……”妖神魂灵被这炽热烧灼的疼痛难忍,使劲儿的扭曲着身子,它不停得大喊大叫,“你这疯子,你就算烧死我又能怎样,你也会被火烧死。”

    “我知道,本来,我也做了与你同归于尽的打算。”阿念眉眼恬静,澈明的仿似一汪清泉。

    她话里的云淡风轻,好像此时此刻并不是处在生死攸关,而是花前月下,与君言欢。

    梓尧等人祭了法器去砸那屏障,却都丝毫不起作用。

    蓁蓁拍打着那屏障,看着阿念的身体被烧毁了一半,哭的嗓子都哑了,“阿念,你出来好不好?我们不杀妖神了,只要你活着。”

    梓尧的手被磨得出了血,可仍不停止,但那屏障纹丝不动,这么多术法高超的仙君魔君,却都不能使这道屏障破一点儿缝隙。

    “没用的,”阿念站在他们的身后,静静说道,“阿念是鬼族守灵上神,你们以为她设的屏障会那么轻易的破开吗?”

    燕飞这时也急的够呛,“怎么回事,鬼族的守灵上神不是你吗?”

    “是啊,是我,不过那是前一世了,曾经是紫衣,接着是我,如今是阿念,这是传承,谁也改变不了,这是阿念的决定,也谁都改变不了。”

    “我不信,我不信……”梓尧手上动作不停,发了狠的去破这屏障。

    他不信阿念会这么狠心的丢下他,他不相信他们刚刚定了白头之约,短短时间,就天涯永隔,再不复相见。

    炎水玉自体已经融化成了一小块儿,而妖神魂灵也在阿念的怀里化成了一堆黑炭,同样随着这两样东西融化的,还有身体。

    “阿念!”一声呼喊,小舞回头,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俊秀男子带着一队兵众匆匆赶来。

    这男子虽陌生,却熟悉。

    男子见她看着自己,朝她道,“小舞。”

    小舞惊呼,“唧唧?”

    男子点头,正是被梓尧唤作龙猫唧唧的齐光,此时带着北海的一族水兵前来助阵。

    “我还是来晚了吗?”他看着屏障那破败又凄美的景象,心里一沉。

    “不晚,快,打开这结界。”小舞喊道。

    齐光一震,朝后一挥手,一族水兵都开始朝结界做法,捶打。

    “破了,破了。”小舞眼前的屏障竟突然薄了一块儿,又裂了一道缝隙,忍不住激动的喊道。

    话音刚落,整座屏障突如被利物袭击后的玻璃,顷刻间碎了满地。

    梓尧手中的轩辕剑应声落地。

    屏障消失了,是因为设结界的人也要消失了。

    阿念的身体如一片轻柔的羽毛缓缓地倒下,倒在了梓尧的眼前。

    所有的人都不动了,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也都结束了。

    梓尧一步,一步,步步沉重的朝那个人走去,蹲下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刚刚说,梓尧,我想抱抱你。

    他多没用,他的妻子提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他却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满足她。

    阿念的身子轻的不像话,他抱在手里,却觉得全世界的重量都在他的怀中。

    “阿念……”他轻声的在她的耳边唤着她,“别睡了,好不好?醒一醒。”

    “师傅,好累。”阿念闭着眼,全身已经渐渐的透明,只凭着意识喃喃说着。

    梓尧擦着她唇边的血迹,却怎么擦都擦不完,此时,也顾不上了,他笑着,泪着,哄着她,“我知道,我知道的,但是我怕你一睡去,就不肯再醒了,你那么懒。”

    阿念一听,唇角突然绽放了一个小小的笑靥,“师傅,我想和你回云山。”

    “好,你醒来,我带你回云山。”梓尧应着她。

    “我睁不开眼,师傅,到了云山,你再叫我,好不好?”

    “不要,我不叫你,你若不醒,我就和小舞,焱宸,唧唧他们把所有的好吃的吃光,我们出去玩,也不带着你。”

    “那你们,玩的开心一些,等我醒来,就去找你们。”

    “阿念,不要睡,阿念,阿念……”

    梓尧抱着阿念的身体晃着,不停得说着话,叫醒她,可是她在他掌心的手却慢慢的垂下,整个身体,碎成了无数晶莹的小花。

    此情此景,那么熟悉。

    此情此景,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烧痛了每一个人的心。

    蓁蓁痛哭,庞乔也难忍的闭上了眼,小舞哭倒在焱宸的怀里,仕林握紧了拳,身体却不停得颤抖着,他身边,走过来一个人,他看去,是阿萌,满脸哀痛的看着自己死去的女儿最后留下来的痕迹。

    云姬,太白等也赶来了,他们观天,乌云撤去,骄阳当空,就知道一切必定结束了。

    来的时候还激动万分,却不曾想,妖神虽毁,他们的损失却这般惨痛。

    燕飞看了仕林和阿萌一眼,低下头,退到了一边。

    梓尧守在阿念消失的地方枯坐着,好像他也随着怀中人的离开而没了灵魂。

    所有人都各自哀伤,谁也不敢打扰他们之间最后短暂的一聚。

    “阿念不会死的,我有女娲石。”

    一声急匆匆又清灵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方的沉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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