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是在深秋。殩齄玕晓

    红色的枫叶几乎将天空都染成了红色,一片一片铺满了芩皛住的老房子,这样的红甚至蔓延至房子外的林荫长道上,厚厚的一层又一层。而夏芩皛最喜欢穿着那条湖蓝色水袖长衫,站在一整片红色枫叶上,悠悠地将徐青衣教她的所有曲词尽数唱一遍。

    因她在病中,身体总是格外柔弱。

    嗓子分外敏感,常常容易沙哑,唱不到几句就要被咳嗽打断。

    徐青衣总在说:“芩皛,让你好好养病,你就不要总折腾你这身子骨了。槎”

    夏芩皛低了头,声音又细又低:“是,师父。”

    而后白天徐青衣离了院子去戏班,有时候还要在外面跑几个地方同人吃些饭,谈谈合作和表演的事项,师兄姐妹们也都不在身边,芩皛就一个人守在屋子里,常常一守就是一整天一整夜。

    差不多年纪的比她早几年先进戏班里的男男女女大多喜欢疏远她,早先并没有做得多少出格,所以以芩皛并不敏感相反还有些不问世事无所谓的性子而言,她终于领悟到这一事实,也是在后面做了那样“有悖风气”的事情而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落井下石,仿佛巴不得她早早收了东西走人时,她才如梦初醒荣。

    旁人大多觉得赖以维持生计的工作多是被她牵累,才沦落到现在穷困潦倒的模样。

    徐青衣为她付出多少,来回奔波无数,看了多少人脸色不说,可这丫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天天缩在家里,看看词,唱唱曲,乏了就躺床上睡上一两个钟头,醒了就去院子外面的枫叶小径上晒晒阳光,清闲得让人无端火起。

    每每围坐在一起吃饭时,总有人挑起话题问徐青衣:“师父,什么时候让芩皛重新登台?”

    夏芩皛闻言手中筷子忽然就停了动作,眼睛一霎不霎盯着手里的饭看着,默不作声,也不敢抬头看师父和师姐。

    徐青衣悠悠看她一眼,叹口气继续吃饭:“再过一阵子吧。”

    夏芩皛松了一口气,旁人霎时眼色四起,都是不甘和嫌恶。

    一方面确实因为夏芩皛是能手,但凡有她登台,就会赚得盆满钵满。一方面也是因为那种“谁闯出来的烂摊子就由谁来收”的心理在大家心中暗暗作祟。

    可是,徐青衣太过纵容和宠爱夏芩皛了,大家都这样说。

    .

    又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深秋。

    木框窗外的景色,除了红色,还是红色。

    一晃已经快三个月没有登过台献过唱了,夏芩皛的心里啊,就像有一只细细的手轻捏着羽毛,在迂回地撩/拨着。

    夏芩皛耐不住这深情的呼唤和撩/拨,又因为总是自恃甚高习惯了,不想被其他人寻思出这一点儿的女儿心思,于是只能在大家陆陆续续外出上班之后,这一个人啊才悠悠地爬起来推开窗棂,洗漱完毕后坐在梳妆台前,“啪嗒”一声打开精致的化妆盒,对着镜子开始一笔一笔地化起妆来。

    她本就生得极美,柳叶眉、一双顾盼生姿的大眼睛、吹弹可破的亮白肌肤......她抿了抿红色的唇指,最后才拿起画笔,在自个儿眉心轻轻一点,差不多就成了。

    心里有股劲儿,已经开始如春笋一般,鼓鼓地要跃土而出了,在心里面一个劲儿地鼓捣着。

    夏芩皛翻出了自己压箱底的那套丹红色长衫,白色的水袖轻轻一抛,就有数米之远,她的平底绣花布鞋一步一步踏在柔软的红色枫叶上,有特别好听的沙哑声。

    全世界都安静极了,连风都不吹了、叶也不落了,全在等着这一场来自她的华丽演出。

    第二场起音......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是《霸王别姬》的唱词。

    唱着唱着夏芩皛忽然就觉得有丝丝遗憾,只因想起之前登台时,接下来她款步移向台侧,做侧耳倾听状,而她的那群师兄们,一个个身穿铠甲地立在灯光阴影里,他们形容枯槁,长发零乱地垂在脑后......

    台上的灯光基本上会暗掉,唯留几抹淡淡的余晖打在那群战士身上,给他们一群人都镀上一层微含苦涩的离乡失落感。

    师兄们饰演着“众将士”的角色,而芩皛版的虞姬就在灯光的追打下一手提着水袖静静立在一侧听着他们唱出又悲壮又无力的辛酸。

    可惜此时此刻......

    芩皛一收水袖,轻轻叹息一声,款步移至另一端,开始模仿着战士们粗狂的嗓音,自顾唱了起来:“怎么四面敌人唱的歌声跟咱们家乡的腔调一个味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音初落,夏芩皛霎时又移到正对面,换了另一个战士的角色,沉声开口道:“你们想啊,自从困在垓下,咱们大王爷天天盼着楚军来救,如今刘邦已得楚地,后援是断绝啦,就剩这八千子弟兵丁,是日有损伤,再加上个个思乡,他哪还能有抵抗的力量,这,岂不是入了危险之境咯!”

    ......

    而那个陡然闯入枫叶仙境的男人,就是如此偶然又如此精彩地邂逅了他生命里不想错过的这个女人。

    夏芩皛唱得太过投入,她的声线婉转哀戚,一声一声唱出了虞姬的心碎和对霸王的心痛不甘,偏偏芩皛的歌声里再添上那几抹特别不肯低头的傲气,简直和她整个人现下构成的意向完美融合到让人砰然心动。

    她的长发随着起落的音符摇摇摆摆,她整个人也是莲步轻移,一晃一晃,像是要将秋日隔着树荫打进来的日光都给摇碎了,夏芩皛越唱越激动,水袖开始慢慢轻甩,忽抛忽收,整个人都被曲词推动着渐入高/潮。

    说来也奇怪,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背景音乐映衬,她竟然还能唱得如此天作之合!

    “好!”

    立在一侧的白衣男人终于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一声轻柔男音忽然闯出,如平地惊雷,一瞬间曲声戛然而止!枫叶受了惊、秋风受了惊、日光受了惊、而红色画面中央那个曼妙姑娘,更是难掩花容失色,惊恐万分地以水袖遮住半张脸,直愣愣地朝声源地瞧了过来!

    这一望,可就像望断了半辈子一样。

    她亦是不曾想到,所有的一切灾难,几乎都是源于这一次深情的凝望......

    人常说,一眼万年。

    这一生,和他相遇相误,约莫着,也就始于这万年化为的一眼吧。

    无论自己如何年华老去,无论这记忆如何泛黄,还是可以依稀记得初遇时那人一袭白衫,清爽干净地立在数米之外,与身后的一片枫红是如此毫不违和地相携而立,那人言笑晏晏,见她回眸含羞惊恐一眼时,整个人仿若被惊艳极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霎时就亮了起来。

    他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目光里毫不掩饰的全是惊喜和喜欢。

    他拍着手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夏芩皛低头退了几步。

    没有立刻惊慌逃跑,不能否认的,还是被这样英俊秀气的年轻男子给扰乱了心绪,让她忽然生出一抹微微羞耻的念头,怎么就还会有一点点的期盼,盼望今天或许不是最后一见,总希望着日后啊,能和他之间发生了一些什么才好。

    这个男人,长身玉立,白色西服西裤井井有条地穿在身上,他本人就像个衣服架子一般,生得一副高大清俊的身材,模样亦是好看极了,最好看的当属那双眼睛,正一霎不霎地盯着她看。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温温润润地自她头顶上飘下来,包裹着陌生的男子气息朝她席卷而来,夏芩皛一瞬间就红了脸庞。

    似乎是没有办法好好地立在他的跟侧......

    夏芩皛几乎是一溜烟儿地提着裙裾就跑走了。

    “哎!”男人险些就追了上来,几步之后就不知她朝哪个方向跑去了,男人立在原地,好不遗憾地四下张望,可惜除了寂静沉默的一片红色,哪里都没有她出现过的身影,就像一场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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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周末,沐梓去参加上海书展了。昨晚上写文,写着写着竟然睡着了,然后3点多醒了继续写文,我很苦逼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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