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刘小双如何在心里哀嚎,面儿上也只能挤出几分苦笑:“喝茶,喝茶!”

    现在的一品鲜居早在小双的建议下,除了一惯的好茶外,推出了更适合女客的花茶。今天她们饮的就是玫瑰蜂蜜茶。一朵玫瑰盛开在白瓷盅内,好看又好喝。

    做了些小小改动的一品鲜居变得更合客人的心意,在细节方面更妥帖、更舒适,所以声势更是浩大,早就把杏花楼甩了好几条街。

    杏花楼是周家的产业,这一年来苦苦支撑。打理家业的是周老爷的大儿子周顺敏。周顺敏不同于周顺睿的草包无脑,而是真正有手腕有能力的接班人。对于一品鲜居的崛起,他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等重视的时候,一品鲜居早就已经将杏花楼压得死死的。

    周家有很多生意,杏花楼不过是个小小的副业,但对于周顺敏来说,却是一场输赢。杏花楼一开始是和一品鲜居平分秋色的,短短一年内,无论是规模还是口碑却远远的超越了杏花楼,作为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这是对于他能力的一种侮辱。

    此时周枝儿悄悄打量着一品鲜居内的情况:装修,很朴素;跑堂,挺勤快挺热情;菜品,是有些没见过的···总之,你说一品鲜居有多出奇吧,也不见得,说它没什么长处吧,总有那么几眼亮色。

    有时候,差距就在那么一点点上面。即使你知道,你也不一定真能学得了。

    小双摸摸胸口的东西,那是一包十三香粉,她本来想要和李放林谈谈十三香的生意,周枝儿非要黏上来,她倒不好说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母亲让我出来给她带点聚缘楼的点心,我得买了送回去。”

    周枝儿突然笑吟吟地站起来和他们告别,小双是求之不得,连挽留的客气话都没说,怕一说人就不走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李放林下颚朝门口一抬,是周枝儿上马车的背影。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宽面条泪,周枝儿突然黏上来,又突然走了,小双比任何人都要莫名其妙。

    “对了,这个给你看看。”小双把怀里的十三香粉拿出来给李放林瞧:“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一种调料,腌肉、做菜、做汤都好用,你看看呢。”

    李放林蘸了点粉末,仔细闻了闻,一股复合的香味。

    “你真的打算做调料到底了是吧?”李放林笑了,小双虽然在一品鲜居有分红,但他们家大部分的收入来源是辣椒油和花椒油的买卖。现在小双再添一味香料,这是和调料界死磕的架势啊。

    “我还想开一个店。”小双早想过了,除了做些其他人没见过的吃食,别的她也不会什么了。而且在这个时代,女人有这样的空间已经很好了。做个有钱的女人,基本能过得很舒服。她可没有和世俗观念对抗的意识。用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一个时代,纯粹就是找死。

    “想开店?怎么没听你说过?”

    “开个食肆,把你挤得没有生意!”小双朝李放林做了个鬼脸。

    “好啊,我就看你怎么把我挤得没生意。”李放林不在意地笑笑,把十三香粉包好,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这个我会让人来签契约的。”

    正事谈完,两人也不怕暑热,溜溜达达上街去了。

    “我娘让我少跟你来往。”

    “我又不喜欢你。”

    “我也不喜欢你。可我现在长大了。”

    “抱歉,实在是看不出来。”

    如果有人听到这两位的对话,一定会把下巴惊得掉下来。没见过这么坦诚豪放的一男一女。这个时候的男女,虽然不禁交往,但也讲究一个隐晦,一个朦朦胧胧,一个雾里看花,谁这么直白地把喜不喜欢挂嘴上?你以为二十一世纪呢?

    经过一年多的合作相处,两人的思维模式调到了一个频道。

    小双并不像一般的女孩儿那样羞涩,对于李放林,她秉持着“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开诚布公。而李放林,既然一个女孩子都不介意谈这种会让人害羞的问题,他有什么好扭捏的?

    两人也就这么随便唠唠闲嗑,事实上谁也没真把这事当回事儿。

    “诶,你看,那干啥呢?”小双瞅见前面街角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拉着李放林就挤进去看热闹。

    “作孽啊,这么小的孩子要自卖自身!”

    “那地上躺的是他死了的爹吧?”

    小双听到围观人群的议论,好奇心大起,她还没看过卖身葬父的戏码呢,现在在大街上现场直播,她当然要瞅一眼了,于是更奋力的往前挤。李放林不得不伸手护住她。

    所有的古装剧里都有那么一幕,美丽的落魄姑娘自卖自身,碰上了纨绔子弟的**,被英俊威武的或皇子或宠臣或大侠搭救,演绎一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小双挤上前,有些许兴奋,说不定能看一出好戏呢。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没有美女,只有一个瘦不拉几的少年,一脸菜色,明显是营养**。更没有纨绔子弟、见义勇为的帅哥,只有八卦的群众。

    “不是美女···”

    小双失望了,骨瘦嶙峋的少年有什么好看的,看来是不会有什么大善人来买他了。看着少年一言不发地跪在一具用破草席盖着的尸体前,实在是有些可怜。他脖子里插的那根草,也蔫黄蔫黄的,跟他的脸色差不多。

    “你想什么呢?”李放林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眼小双,虽然他们的思维调到了一个频道,但有时候他还是不明白小双的小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热闹看,小双正要转身招呼李放林从人群里钻出去,却被后面看热闹的人撞了一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踉跄地往前跌了几步,脚下正绊在了死人身上。

    事出突然,李放林来不及拉她,眼看她要跌在了尸体上,一只手稳稳地搀住了她。这是一双骨节匀称的手,手指纤长有力。小双惊魂未定,抬起头,正是那个瘦不拉几的少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人四目相对,小双愣了一下,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眼神里甚至没有悲哀,只有冷寂。不是冰,不是雪,而是如茫茫旷野,不见前人,没有来者,只有肆无忌惮的空寂的风。

    这是一双比阿丘更深邃、更空茫的眼睛。

    仅仅只是这一瞥,小双看见了他耳朵上的洞眼,这个插着草标的少年,是个女孩子。

    小双随着她伸手的力量站稳了身子,李放林赶紧上前把她往后拉拉,让她离尸体远一些。现在天气热了,谁知道这人死了多久,会不会染病呢。

    小双摆摆手,微笑地看着自卖自身的少年:“谢谢你扶了我一把。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买你了。”

    少年看着这个随意说着“我买你”的女孩,不敢相信。看她的样子年龄应该很小,穿的也普通,她的父母能让她随便买个人回家?不过她身边的人看上去就是有钱的。

    李放林问小双:“你买个大活人回家干吗?”

    小双不高兴地抿起了唇:“买个人干活呗,抹桌扫地、端茶倒水、挑水劈柴、看家护院,什么都可以干。只准你一院奴仆,就不准我也弄一个回家?”

    少年抿抿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不错,只是干活而已···

    李放林好笑地看着小双,像摸一只小狗一样摸摸她的脑袋:“行啊,反正不是我出钱···”

    小双啪一下打掉李放林的手,问少年:“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帮你把父亲葬了,你跟我走吧,帮我家干活,我每月发你工钱。”

    “你,说了算数?”少年迟疑着问。

    “当然算数!”

    小双从怀里掏出银子,让少年自己先去买副棺木。少年见她是真的要买自己,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百感交集地望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径自去买棺木了。

    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看了,四下散去,津津有味聊着小姑娘买下卖身葬父少年郎的新闻。

    小双早就想买几个丫鬟小厮了,家里的事情越来越多,买个下人也好减轻娘和姐姐的负担。家里现在不差钱,养个人跑跑腿也没什么。

    买下少年,她有一点是因为冲动,有一点是因为怜悯,更多的应当是身为女子对另一个陷入困境的女子的担忧吧。而且她装扮得像个男子,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小双反正想着买仆人,就买下她好了。跟着她,总不至于日子太难过。

    棺材铺已经帮忙把棺材运来了,少年当街把父亲收殓,运往城外的义庄停放。

    跟随的小双和李放林没有看到少年嚎啕大哭,甚至她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只是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给看管义庄的老头一些钱,说了三日后再来。

    “你可以带我上衙门写户籍纸了。”少年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被自己卖了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小双没有那么多的爱心泛滥,她家是白手起家的,买了少年,自然会发挥她作为一件商品应有的价值。

    衙门的户籍纸是要做的,少年,不,是这个女孩子,不管她来自哪里,家庭如何,从此便成为奴籍,有了一个小双给她的名字——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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