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诺听了蛊花的冷声恶言就是一愣,这才发现彩衣童子手里的白玉盘上,那墨玉的瓶子尤为显眼。可自己的这一瓶,偏偏和刚才蛊花呈上来的瓶子一模一样,都是墨玉雕刻,有一处暗纹,正是黑水族的标记。

    “大会只说呈上各自的灵药,并没有说不能是其他族的吧?这瓶子是黑水族的,可里面的药剂难道也是?”方诺身边的书画立刻出声反驳。

    那九位长老马上凑在一起研究了起来,看来这确实是规则中的一个漏洞。不过片刻功夫,一个黄衣长老站出来说道:“九位长老虽然各有支持,但最后认定,方姑娘这灵药颇具争议,而药神大会选出来的九州药神本应是能力过人,取他族之物自然不能算是自己的东西。所以方姑娘另选其他吧,如果不能找出别的灵药,那就只能算是出局了。”

    方诺抿唇。相较于师父的“长生丸”,蛊花的“夺情蛊”,自己这个确实是投机取巧了。可一来自己从未炼制过药剂,即使读过《千方典》可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就算是现在给她一尊药炉,她也未必就能炼制出什么灵丹妙药来。

    烈焰也是和方诺对视一眼,有些为难的摇头。他本就不是药门中人,又怎么会有什么灵药、丹丸呢。

    可又有什么是别人未见的灵药、奇毒、夺命蛊呢!蛊……方诺的脑中灵光一闪,伸手摸了摸一直坠在腰间的荷包。咬了咬牙,从里面掏出一块丝帕来。

    那彩衣童子见方诺将一块女儿家的手绢一层层展开,里面包裹着一块像是珊瑚,又像是石头的东西。颜色青灰,带着许许多多细小的空洞,更像是石灰岩上掰下来的那么一块。

    “这是……”那彩衣童子虽然在乾坤岛上见多了奇药、灵丹,也知道不少世间罕有的珍奇灵物,可这么一块不起眼的东西真心没有见过。

    按规矩,凡是呈上来的东西都必须要报上一个名字,说明一下简单的用途,才好由大家裁决。就好像木灵芝拿出的“长生丸”,乃是众人皆知的上古灵药,极难配制。

    而蛊花拿出的“夺情蛊”,亦是世人皆知的奇蛊,毁情绝爱,不知拆散了世间多少爱侣,惹人生生的忘情,另一人空留悲切,终身难忘。

    所以方诺这个如果说不出个名堂来,也只能按照不明物处理,这位方姑娘的比试就算是到了一个尽头,必须退场了。

    方诺却不紧不慢的用手指头捅了捅那块像珊瑚的东西,对那童子说道:“你摸摸看。”

    那童子将信将疑的伸手去碰,指尖才一触到,就感觉一阵麻痒之感,就仿佛千万只细小的虫卵啃噬指尖一样,不禁出声叫道:“啊?活的!”

    “这是瑚蛊,虽然不是我炼制而成的,却是我的另一位师父传给我的。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才有着瑚蛊的引子,以及解蛊的方法。这算不算是我的东西?”方诺说完,定定的看向了那几位长老。

    长老们再议,不过这次得出的结论是:“算数,可以参加。”

    此时,天已大亮,一轮红日从山尖跃出,将整个山顶都照的金光灿灿。方诺坐的位置正好是晨光最为充裕的地方,那一片金色而带着红晕的光芒在她身上映出一片光晕,加上方诺原本为了夜行方便而穿着那件月白色的披风,此时更加把阳光反射出柔和的幻彩,乍一看去,竟然仿佛是天际一轮金光下的美丽仙子一般。

    坐在对面的木灵芝疯癫之际还未过去,猛然间抬头就看到方诺被那霞光映照的样子,急速起身指着方诺叫了起来:“仙子啊,日光仙子。”

    “啊!”众人一惊,但随着木灵芝的手指方向看去,也正好看到方诺在晨光中美轮美奂的样子,不禁都私下窃窃,也有人认为这是吉兆,是九州之福,天降奇女,有暖阳、晨光为佐。

    几位长老就算是见多识广,也没有想到这乾坤岛上的一处平台,平日每天都会有的日出景象,今天竟然还能照出个仙子的影子来?

    不过,这样混乱的情况可不是好事,尤其看方诺一脸的尴尬,慌忙的摆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淡定的仙子。

    紫衣长老马上站出来说道:“现在已是晨光时分,大家辛苦劳累整晚,不如先休息一下,用些茶点,我们几位长老研究一下后面的比试题目,半个时辰之后仍然各回各位,比试继续。”

    众人见有茶点招待,也都是折腾了一个晚上,又累又饿,自然都先散去了。

    蛊花冷冷的一副样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动,只是偶尔朝着方诺冷冷一笑。

    方诺不理会蛊花,趁着休息的时候跑到师父木灵芝那边,和师父、师娘打招呼,好不亲近。如果不是下山之后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方诺真心不觉得百草山上有什么好。

    可现在反而觉得,自己在百草山上的日子,才是最为快乐无忧的时候。而师父的时而疯癫、时而严厉;师娘的严词厉色,又慈爱心软;师兄、师姐们虽然常常指使自己做这做那,可也没有半点的坏心,实在是一个既单纯,又温馨的家呀。

    烈焰一直随在方诺身侧,木灵芝仍然疯癫,见了烈焰就大叫着“主子”。后来还是燕秋师娘狠狠的瞪他一眼,又小声的和他说些威胁、恐吓的话,木灵芝才闭上了嘴。

    “小诺,今日的药神大会不同以往,这些规矩都太过奇怪了,你要多加小心才好。”燕秋师娘说着,拍了拍方诺的手,又向蛊花那边瞪了一眼。

    方诺就知道,师娘是叫自己小心提防着蛊花。这笔陈年的旧账,究竟是谁劈腿,谁又始乱终弃的事情她不想要知道,所以只能随着师娘打个哈哈,算是过去了。

    说说话,聊聊天的功夫,撞钟又响。定然是那几位长老已经想到了接下来比试的法子,或者说那几个长老又想到了如何折腾。

    方诺和烈焰只好重新回到座位上去,等着看看接下来的比试。

    虽然方诺和烈焰一路过来,之前也多半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并未对这次药神大会有什么期望。可方诺自从见了锦山四圣之后,心里对这次九州药神的称号倒是上心了。

    暗自捏了捏烈焰的手,低声说道:“我们算是也侥幸闯进半决赛了。接下来我们好好表现,兴许真能拿个第一的药神称号呢。”

    “小诺喜欢,那就自然要拿到才行。”烈焰宠溺的一笑,还当是方诺好强的性子使然。但只要是她喜欢的,他定然全力帮她实现。

    这次换成了一位白衣长老来宣布比赛的规矩:既然是药神大会,第一局比的自然还是药理药性。

    每队各派出两人上前应答,长老们分别拿出五颗外形一样的丹丸交给每队辨认。由一人通过望、闻二字决,说出每种药丸的药性和炼制的方法;而这五颗药丸中,只有一颗是完全无毒,且对身体有益的,辨认之人选出之后,交给另外一名队友服下,选对的即为获胜。至于选错了的,长老并不会给予解药,中者立毙。

    另有一名蓝袍长老上前补充道:“每队要好好甄选,因为此番一共分为上下两局,第一局参加过的人,第二局就不可以参加比试了。究竟是把王牌留在最后,亦或是想要先拿下一局,都是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这规矩听起来像是在比试对于每种丹药的了解,一般医者也都有闻丸识药的本领,可以通过一种药丸的颜色、气味辨别是否有毒,是哪几种药材提炼而成的。但因为炼药时所用的材料千差万别,又根据药引的不同,炉火的强弱,炼制的时间长短,药性都会有所改变,明明无毒的几种药材,融合在一起炼制也可能会变为奇毒。

    而且毒药一经服下就会身亡,这比试的也不仅仅是药理的知识,还有对于同伴的信任程度了。若是选药的一方稍有差池,另一人服下之后必死无疑,这绝对是一个信任度的重大考验。

    听到这样的比试方法,方诺的手心就已经满是冷汗了。在桌下一把抓住了烈焰的手,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小诺,第一局,我来。”烈焰对方诺柔柔的一笑,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让她安心。

    可方诺却吓了一跳,抓着烈焰越发的不肯松手:“不行,太危险了,只要选错了就会中毒啊。你又不识得药性不能去,还是我去。”

    “我不做尝药的那个。”烈焰轻声说着,转而看了身边的琴棋、书画一眼。书画立刻上前一步:“我愿同王爷前往,做尝药之人。”

    这样一说,无非就等于是将书画的命抛于一线了。五选一的机会,若是烈焰选错了,那书画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了。

    但仔细想想,又确实别无他法。他们这一队只有方诺和烈焰能挑大梁,规矩又规定比试一场的不能再比试第二场,自然也不能让方诺和烈焰同时出战,只好分开比试,一人一局更加合适。

    方诺和琴棋、书画虽然才认识不久,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如花似玉的少女就此命悬一线,急的眼雾朦胧,使劲儿的摇头:“不行,还是算了,我们不比了吧。”

    “既然一路走到此节,已经不易,又怎能半途而废?小诺放心,我也不是罔顾人命之人,你看。”烈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了方诺的手上。

    方诺一看封皮上歪七扭八的几个篆字,就知道那是师父平日来的随笔。可虽然是随笔,也是师父木灵芝清醒之时,脑中灵光闪现记录下的妙药灵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给了烈焰。

    烈焰又在方诺耳边轻声说道:“我已经将四圣给的那颗药丸服下,现在神智澄明,记忆清晰,这本册子我随手翻过一遍,已然全部记住了。你放心吧,只是辩药而识,我不会错的太离谱的。”

    “真的行吗?”方诺还是不信。可又一想,已自己平日接触过的毒药来看,虽然外形和普通的药丸无疑,但气味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只要仔细辨认,还是有绝大把握的。

    “放心吧,我定然能够取胜。”烈焰一脸的坦然与坚定,方诺深深吸了口气,也只好点头。

    又看了书画一眼,书画那张漂亮的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方诺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难受。若是书画哭几声,叫叫冤,她或许还能好受点。

    可现在看来,书画俨然已经是英勇赴死的决心,而且毫无怨言,这分明就是平日里被调教的结果,都是死士一般的心态了。

    眼见着烈焰和书画已经向场上走去,方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小手紧紧的攥着衣襟儿,恨不得把衣角都捏出水来。

    而此时,师娘燕秋已经带着程新出列。方诺看看师娘,又看看程新,也是心中翻腾。他们两个不管哪一个尝药,都是一番凶险,实在是揪心。

    蛊花这边倒是最快做出决定的,两个黑衣人快步走了出来,连考虑都没有考虑的意思。看样子,要么就是对队友极为信任,要么就是蛊花平素管教甚严,叫谁赴死定然是眉头都不能皱一下的。

    反而白虎队仍然在商量之中。几个人你推我让,谁也不想做那个生死未卜的。最后也只好抽签决定,抽中的那个一脸苦瓜相,被强推出来,可眼睛一直瞪着他的队友,恨恨的模样,怕真的服错了毒药,做鬼也不会放过对方吧。

    “各队都选好了参赛者没有?选好了就开始吧。”长老说完,已经有另外四位长老分别从各自的袖口、怀中取出药瓶、药罐,向每人面前的盘中倒去。

    有人盘内是五颗赤红的药丸,有人是褐色的,也有人的药丸如金丹一般说说放光;每个盘中的五颗药丸都是大小相同,颜色一致,偶有异香扑鼻,或是药苦味重。但单单从外形上看,真的很难分辨哪颗有毒、哪颗无毒。

    打从那药丸落入盘中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开始,方诺就连呼吸都不会了。虽然烈焰也说过不会罔顾人命,可书画尝药,万一……

    “诺,让我去。”一个沙哑暗涩的男声传来,随即就是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按在了方诺的肩头。那手骨节分明,白的几乎透明,但按在方诺的肩头,却显得异常有力。

    方诺听到这个声音心头莫名的一颤,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缕雪白的发丝,继而是一双幽深的灰色瞳眸。

    “涟漪,你……你的帽子……”方诺结巴了两次,还是没有说出重点。猛然间从座位上站起,还一下子撞翻了身后的座椅。然而看着涟漪此时只着一件黑袍,并未如以前那样全身都被黑衣、黑帽包裹其中,不仅有些惊诧。

    再看看涟漪仍然放在自己肩头的大手,皮肤正暴露在阳光之下,却没有如以前一样,只碰到一点点的阳光就会被灼伤。

    “我好了。”涟漪勾唇浅笑,那笑容里尽是暖意。随即用大手轻轻将方诺头上的发丝捋顺,又帮她整好突然起身而凌乱的裙摆,动作仔细,而眼神温柔。

    直到这些都做好了,才挺直身子说道:“这一局,只有我去才合适。我虽然蛊毒已除,但仍是百毒不侵之躯。”

    “真的?”方诺将信将疑。

    “你不信我,也该信你给我的那支玉钗上的灵血吧。”涟漪说完,从怀中将那只玉钗取出,钗头上已经不见那一滴血色嫣红,但玉钗比以前更为的莹润光泽,淡淡的发出一抹月光似的的宝色来。

    涟漪将钗头掉转,轻轻的插在方诺的发间,转而大步的向场上走去。

    涟漪的出现,那白发似雪,灰瞳幽深,美的仿佛只是天上坠落的仙人。飘然的一袭黑衣微微鼓动,更显出世之清雅。

    烈焰闻声回头,见到是涟漪也是一愣。不过只看了一眼他露在外面的手和脸,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焰,这一局我同你一队,你只管辨认就好。”涟漪向烈焰微微阖首,表情随意、清淡,就好像不是来比赛的,而是来聊天的。

    “这临时换人……”烈焰倒是没有异议,但还是看向了那捧着药盘的长老。

    “不妨,只要敢尝药的,就可成为一队。余下几组还有要换人的吗?”那长老根本不在意换人与否。

    倒是白虎队准备试药那人慌忙的叫嚷起来:“下面的,还有没有想要参加的?若是有人,过来换我,我弃权了。”

    场下自然无人出声。既然当初选好的队友都不觉得可靠,谁还愿意在这个时候上来送死呢。见无人应答,那人气急败坏的跺脚,继而猛的一下跳出场外,大声的叫着:“我弃权了。拿不拿的到药神之名还未可知,命可是我自己的,不由的别人来做主。”

    那人一走,白虎这一队就少了一人。其他三人都急的要命,想要临时抓个过来,却无人敢来。结果僵持不下,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那捧药的长老。

    那长老却说:“你们看我干嘛?这药倒入一处,我也不知道哪颗无毒了。不如你自己选了自己尝药吧,若是侥幸不死,我也算你队过关。”

    那人这才盯着盘里的药看了半响,只是闻闻这颗,瞧瞧那颗,手指哆嗦了半天不敢伸手去拿。

    下面的观众都是一阵大笑:“你自己都不敢选出一颗来?”“是啊,刚刚若是那人不走,吃了下去,还真不一定是生是死呢。”

    众人笑嚷着,长老们脸色发沉,出声制止:“静一静,莫要扰了别人辩药。此乃生死之时,万万万笑不得。”

    方诺此时紧张的要么,紧紧的盯着场上的四人。烈焰和涟漪站在一处,大概是同时在辨别那盘里的药物。虽然涟漪说他仍然是百毒不侵,可是无绝对,还是要小心为好。

    师娘燕秋也和程新仔细的比对,时而拿起一颗药丸,放在鼻下嗅嗅。最后程新选出两颗,左手、右手各执一颗,却是举棋不定,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而蛊花这一队的两个黑衣人则是万般的镇定,其中一人上前辩药,另一人就如松柏一般挺直站立,看都不看那盘中药丸一眼。最后由那辩药之人送过一颗,尝药之人看都不看就纳入口中,仰头咽下肚腹。

    众人都抽了口凉气,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那尝药之人的脸色。想象着是不是他下一刻就惨呼倒地、气孔流血?还是若无其事,安然无恙?

    又过片刻,见同伴没事,辩药那人才徐徐将他选的那颗药的药性说明。不过,既然同伴已经吃下去了,对与不对倒是没有人深究了,反正人没死,由得你说。

    蛊花那队捧药的长老大声的宣布:胜出。

    程新也已经选出一颗药丸。不过他是先说出了制药的药材和药性。然后才将药丸递给了师娘燕秋。

    师娘燕秋那张桃花粉面微微含笑,听的程新说明就微微点头,然后接过药丸,也是一口吞下。

    方诺眼看着师娘将那颗药丸咽下去了,心里就是狠狠的一抽。但又觉得程新师兄是他们师兄妹当中学的最好的,这辩药又是基本功之一,师娘的危险性应该不大。

    果然,师娘无恙,长老也宣布百草山一队获胜。

    正在此时,烈焰已经将盘中的一颗药丸拿起,只是在指尖捏着没有递给涟漪,而是往自己的口中送去。显然,他并没有想要让涟漪参与的意思,他不会拿涟漪的生命做赌注。

    眼见烈焰要亲自尝药,方诺惊呼一声,却因为距离太远不及阻拦。可她就是守在跟前又能怎样?难道把药丸夺了塞进涟漪的口中吗?左右都是难,方诺觉得这根本不是比赛,而是煎熬了。

    可烈焰的药丸才沾到嘴边,涟漪那白皙的大手已经横了过去,正好挡住了烈焰的嘴。手背贴伏在烈焰的唇上,手心朝上。这样一来,烈焰送到嘴边的那颗药丸就正好送进了涟漪的手里。

    涟漪“呵呵”一笑,手腕一翻,同时握住了那颗药丸,药丸在掌心一转,送到了指尖,再一下弹入了自己的口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算是烈焰的伸手惊人,可也没有想到涟漪比他更快。但烈焰伸手去捞,那药丸已经落进了涟漪的口中,随着喉结的上下滚动,被吞了下去。

    “涟漪……”烈焰瞠目结舌。他实在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所以才想要自己尝药的。

    “不妨,我不是好好的吗?你我都想助她,那就一起尽力吧。”涟漪说的那个“她”,必是方诺无疑。只是涟漪和烈焰两两相对,谁也没有向方诺看一眼。

    方诺却已经急的跳脚,不顾琴棋和书画的劝解,推开椅子向场上跑来。才跑了一半,就听长老问道:“寿亲王可知你刚刚选的药丸是何种药材炼制的?”

    烈焰沉声道:“元肉、智仁……”

    “好,胜出。”那长老微微一笑,也不管烈焰辨别的对不对,反正尝药的那个还站着,就算胜出了。

    方诺急忙的跑到两人身边,一把抓起烈焰的手,想要怪他刚才怎么把药往自己嘴里送。可是看看一旁的涟漪,又满心愧疚,另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吧,我没事,还有下一轮要比,你且好好准备。”涟漪轻轻把方诺攥住自己的衣角抽了回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先一步走下场去。

    而最后白虎那一对,那人终于视死如归的选出一枚药丸,塞进口中。那人其实已经是骑虎难下,何况这乾坤岛的药神大会,若是他在众人的面前再孬种下去,只怕今后九州皆无立足之地了。倒是不如最后赌上一把,生死由命。若是侥幸不死,后面的比赛还有希望,药神之名也有希望。

    索性,那人冒死吞下的药丸并不是毒药,那人只是满头冷汗的等了片刻,不觉得身体有恙,立刻就“哈哈”笑了起来。长老也便宣布他这一队胜出。

    这次的比赛结果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四组全部过关了。

    场下的众人都在积极猜测着后面的结果,又不知道接下来的比赛会是如何的规则,不禁都觉得紧张中又满心期待,实在好像比往年拖上三天,一轮轮比试下来的药神大会要好看的多。

    烈焰舒了口气,看看已经和他们一起落座的涟漪,见他脸色无异才放心下来。

    涟漪发现烈焰不停的看向自己,“扑哧”一声笑了:“你不必惴惴,怎么不想想应是你选的药丸就是无毒的呢?你也算是通晓药理,何必妄自菲薄,不肯自信?”

    听涟漪如此一说,烈焰也觉得好笑。

    烈焰与涟漪相视一笑,两个绝美如仙的男人又分坐在方诺的左右,此时方诺悬着的心刚刚放下来,又因为那美人一笑惹的心神剧荡,仿佛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不禁暗自垂胸:我这是怎么了,桃花正旺、艳福不浅啊,有这么两个大美男对着我笑,难道说这是吉兆,保佑我今天一路过关斩将的?

    第一局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烈焰纵观场上的形式,微微蹙眉,已然在分析目前长老会用什么方法继续比赛了。不管下面的比赛用何种方式,他和涟漪都不能出场了,那么剩下的是方诺和琴棋、书画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太保险。

    不过现在仍然是余下四队,这样一直单轮的比试下去无非是耗费时间,更多的赌的是运气。

    若是想要速战速决,也极有可能是分为两两对决,胜者进入最后决赛。而留下来的另外三队都是极不好对付的主儿。

    烈焰就估摸着,如何能够和白虎那一队分作一组,或许还有获胜的可能。

    可又一想,若是把木灵芝和蛊花分作一队,那不管哪一方获胜赢了下来,接下来的决赛都是万难取胜的。

    所谓先死、后死,迟早是死,烈焰觉得他们最多是运气好,还能再赢下一局而已,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果然,长老们接着就宣布,抽签决定分组,四队分为两组对决。

    “烈焰、涟漪我手气一向不好,你们谁去抽签吧。”方诺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她也想过,不管这一次遇到的是谁,接下来的比试都不会太顺利的。所以她不敢上前抽签,索性命交给烈焰他们去头疼吧。

    烈焰浅笑摇头:“事已至此,谁去抽签都是一样。不如等其他队先抽,剩下的自然是我们的。一切只看天命吧。”

    “好,就这样。”方诺转而向长老们说道:“最后剩下的那一张就是我们的。”

    “好,开始吧。”长老一声之后,彩衣童子手托玉盘从各种队前走了一圈,将最后一张信签放在了方诺面前的桌上。

    烈焰和方诺、涟漪都未动一下那信签,只是抬头看看左右其他的三队。

    蛊花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信签扯开,从里面抖出一张红色的纸来,纸上无字,只是证明她这一队属红。

    木灵芝也急急忙忙的将手里的信签扯开,掏出来的纸条却是黑色的。

    另白虎那一队抽出的也是黑色信签。

    分组就此确立,黑组是木灵芝与那白虎;而红组则是蛊花和方诺无疑了。

    “好吧,这就是天意。”方诺这才把那信签撕开,里面果然是一张红色的纸条。既然现在就让她和蛊花碰面,可见这药神大会的决赛希望渺茫了。

    这一句比试的项目也极其“简单”,就是分别找出克制对方刚刚呈上来的灵药或蛊毒的法子。一方不能解,则算输;若是双方都能把对方的药或毒、蛊克制住,则是以用时短的一方为胜。

    木灵芝呈上的是“长生丸”,白虎队送上的是“熊胆避毒丹”,不管双方用何办法,只要木灵芝用毒或药破了“熊胆避毒丹”,而白虎队也使“长生丸”失去原本的效果,就算是获胜了。

    至于方诺这一组,则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因为那“夺情蛊”早在江湖上闻名,无人能解。虽然不会致死人命,但伤情、伤心,令天下爱侣生离实在比死别更为残忍,而且至今无人能解。这一轮,大部分人都猜测蛊花能胜。

    不过也有人认为,方诺拿出来的“瑚蛊”是大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物,其蛊毒究竟是何性质也根本无人知晓。说起来倒是方诺占了些便宜,或许能胜出也未曾可知。

    然而方诺却心中惴惴。要知道,那蛊花根本就是用蛊的高手,自己用瑚蛊对付她的夺情蛊,以蛊对蛊,实际上自己的真的没有胜算。

    何况现在自己身边能帮忙的只有琴棋、书画其中选一,方诺并不知道她们的医药技能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对于蛊毒又是否知晓,咬咬牙,也只能硬着头皮比试这一场了。

    涟漪见方诺脸色微变,神色不宁,一双小手绞着衣服,就知道她是没有多大的把握。轻轻用用手肘捅捅方诺的手肘,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出声安慰道:“估计……助你的人也快到了。”

    “助我的人?谁?”方诺一愣,不知道涟漪说的是谁。遍搜脑海中的记忆,难道是阿普吗?听涟漪说,阿普倒是深通医理,可阿普一直都是跟在涟漪身边的,这次没有一起前来,倒是奇怪了。

    “等下你就知道了。不急的。”涟漪淡淡一笑,笑容里宠溺又透着温柔。若不是烈焰在旁边,眼神略有虎视眈眈之意,涟漪只怕笑容柔的就能滴出水来了。

    因为已经到了比试的最后阶段,所以众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向这两边看过来。一道道的视线落在方诺的身上,把她看的发慌。

    方诺不知道涟漪说的帮手是谁,也不知道蛊花的夺情蛊究竟有何解法,只能咬咬牙,起身走了出去。

    蛊花也已经出战,一头如银丝的白发在风中飘动,仿佛是千万缕的绳络在随风飞舞,稍一不慎就会被缠住似的。

    有彩衣童子分别将之前四队呈上来的灵药、蛊、毒分发下去。送到方诺面前的就是那只盛着绝情蛊的墨玉瓶子。

    方诺的指尖发颤,伸手过去想要拿那瓶子,还没碰到,就感觉一阵透骨的寒意从瓶上传来。距离近了,更是可以闻到那还未打开的瓶子里就透出隐隐的血腥之气。

    相传夺情蛊是由全阴女子的身体做媒介,炼制而成的阴毒之蛊;也有人说是由男子作为蛊器,与女子好合而养蛊、夺情的。

    但方诺自从见过了阿森落魄如鬼的样子之后,就知道这夺情蛊不但凶险,而且残忍。所以心理上先入为主,已然怯了三分。

    蛊花却已经伸手托起了方诺手帕包着的那块瑚蛊,仔细的看着,继而哑声笑了起来。蛊花原本的声音就是雌雄莫辩,沙哑暗涩,现在这样狂肆的笑起来,更是让人心惊胆颤。

    方诺咽了一下口水,抬头看看蛊花究竟笑什么,却不料她竟然先开口讥讽道:“小丫头,你不过是我儿涟漪的一个玩具,上次给你侥幸逃了,这次还能够逃的掉吗?正所谓‘作茧自缚’,只要这药神大会一结束,你自己就是这瑚蛊的食物。”

    “什么?”方诺一惊,紧紧的盯着蛊花。想要从她的脸上知道她对那瑚蛊究竟了解多少,然而蛊花美艳绝伦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继续着她那沙哑的笑声。

    方诺又看向涟漪,但距离稍远,她看不见涟漪那双灰色的瞳眸里是何意思。但却能够感觉到涟漪异乎寻常的淡定之意,似乎自己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母亲一样。

    而且方诺此时才发现,自从涟漪出现后帮了自己,直到现在,他和蛊花都没有任何的交集。明明是一对母子,却连眼神都不对望一下,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可蛊花刚刚明明说自己是涟漪的玩具?这又是什么意思?

    “方姑娘,你看要如何解这夺情蛊?”那彩衣童子一直捧着玉盘,也不见方诺伸手来拿。光是隔着瓶子看就能知道夺情蛊的性状了吗?还是说这个看着就娇弱、单纯的少女已经准备放弃了。

    方诺被童子一叫,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中也忘了害怕,一把抓起那只墨玉瓶子,伸手就拔掉了瓶塞。

    一股极重的腥臭味扑鼻而来。方诺急忙用另一只手掩住口鼻,勉强忍着恶心向那瓶子里看过去。

    只是瓶子是黑色的,瓶口又小;除非倒出来,否则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方诺蹙眉想了想,掏出一方手帕折了两下,垫在手心里,又在手帕上洒了一些荷包里驱虫的药粉,这才倾斜玉瓶,准备将瓶子里的夺情蛊倒在手帕上看看。

    虽然不知道驱虫药粉对蛊是不是有效,但毕竟还隔着好几层的手帕,应该不会被伤到才对。

    “诺儿,不可。”一只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探过来,紧紧的握住了方诺将要倾倒出来的瓶子,用将她的手腕扶正。

    方诺听身后的声音乍一响起的时候,心头就是莫名的一疼,这种感觉以前也是有过的,而且只对一人如此。那人便是……铎钶!

    “你怎么来了?你的伤……”方诺飞快的转身,就看到铎钶果然站在自己身后,他的手还保持着握住自己手腕的动作,所以方诺这样急速的回身,正好和他撞个满怀,就好像窝进他胸膛和臂弯一样。

    “我没事。”铎钶的脸色其实并不好,但眼神烁烁,看上去很有神采。对方诺微微一笑,那份风情足以让方诺心头鹿撞。

    只是方诺注意到,铎钶的唇瓣很是苍白,上面还有很多细小的伤口。有的伤口还渗着血丝,像是他自己咬破的。

    “你还哪里疼?为什么唇都咬破了?”方诺心急,小手不自觉的伸出来,想要去抚摸一下铎钶那破皮流血的唇瓣。可手才伸到一半,忽然见铎钶眼神涣散了一下,身子猛的一晃,“蹬蹬”的退后了两步。

    和铎钶拉开了一些距离,方诺才看清,铎钶身形消瘦了不少。衣服穿在他身上已经显得有些飘荡了。只是那张俊脸仍然带着笑意,就好像一件心事将要完成一般,带着一抹决然,更带着一份释然。

    可方诺却觉得此时的铎钶显得无尽的悲凉,又让人莫名的心疼。

    “我没事,只是要好不容易才没有忘了你。”铎钶用力的甩了甩头,像是要将什么甩开似的。继而又把视线落在方诺还捏在手里的墨玉瓶上,劈手将瓶子夺了过来,对方诺说道:“这里面的东西你千万不能碰触,否则就会像我一样,慢慢的、慢慢的把你忘了。”

    “忘了?你说这夺情蛊……”

    “呵呵”铎钶的笑容里带着苦涩:“你碰了这蛊,自然不会忘了我,你只会忘了他。”说完,向烈焰的方向看了一眼。

    烈焰坐在看台的桌子后面,被铎钶的这一眼看得心神不宁,不自觉的站起身来,一双手都紧紧的扣住桌沿,把桌子捏的都是“咯吱吱”响。

    涟漪在旁默默的摇头,叹口气才伸手拉了拉烈焰的衣袖,扯着他重新坐了下来,说道:“你、我、铎钶三人之力,才可扶她登上药神之位。单凭你一人,能对付我娘吗?”

    烈焰闻声转头,看到涟漪那双深邃的灰眸里带着些跳跃的情愫,可又能看到慢慢的无奈和惋惜。再次向比赛场看去,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铎钶的眼神,但烈焰分明的可以感觉到,铎钶的周身都是一股萧瑟黯然之气,仿佛是一个将要远去的人,在等着那个人给他送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铎钶的夺情蛊……”烈焰似懂非懂,似乎有太多的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他的夺情蛊无解了,但也只有诺或许还有办法。”涟漪黯然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暗涩,但这次却听的人揪心。

    台上……

    “铎钶……”方诺咬了咬唇,不知道该不该说明。

    但当她抬起头看着铎钶那双漆黑如墨,却亮如星子的眼睛时,就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让自己把衣服递给他,然后又对着自己的那个暖心的笑容。仿佛那时候他的笑容里就有些什么别样的情愫,只不过当时自己认为完全不认识他,而彻底的忽略了。

    但是现在想想,不认识他的是方诺,而那个已经在异世的方诺儿,肯定是认识他的。

    想到这里,方诺深深的吸气,明明想要给他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连平静的口气都不能把握,只是用微微有些颤抖,但分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不是方诺儿。”

    “我知道,所以我在要忘记你的时候,又总是反复的想起。夺情蛊从来都是夺情不留爱的,可是我能撑到这个时候,我自己都分外的不解。直到几天前我见到涟漪,他告诉我,或许那个我深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铎钶的口气、音调都是平缓的,可在他的叙述中,方诺感觉到一种难以言明的心惊肉跳。他竟然是通过夺情蛊感觉到的!

    猛然间,方诺的眼睛一亮:“既然夺情蛊对你没有作用,那是不是证明可以解了?你就不用忍的那么痛苦了对不对?”

    “正是。”铎钶一笑,依然如春光般灿烂妖娆,美艳或许用在男人身上并不合适,可他此时仿佛要把自己最为耀眼的一刻绽放出来,那笑容就美的闪烁、迷离,简直要迷花了方诺的眼睛。

    铎钶轻轻的拉起方诺的手,向着一位黄袍长老走了过去,把自己的左腕伸了过去:“请长老诊脉,验看一下我是不是中了夺情蛊毒。”

    那黄袍长老长着一副雪白的长胡子,一看就是道骨仙风,颇具神韵。听到铎钶的话微微点头,伸出左手托住了铎钶的腕子,右手按在了他的脉门上。

    只是片刻,那黄袍长老就紧蹙眉头,“正是夺情蛊,而且蛊毒已深,就算强行驱除,只怕也是凶险万分啊。”

    “有多险?”方诺心里一慌,竟然伸手去抓铎钶的腕子。她虽然不是个好医生,但跟着师父木灵芝学了那么久,诊脉还是可以的。

    只是方诺把手指搭在铎钶的腕上,心就是一阵的发凉。铎钶原本有深厚的内力,所以脉象汩汩如江河奔流,可现在竟然像是一眼将要枯竭的山泉,时断时续,又滑又弱。

    这样的脉象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比死人也就多了一口气而已。

    可铎钶现在竟然还站在这里,而且除了看起来比以前瘦弱一些之外,竟然看不出其他状况啊。

    铎钶把手腕从方诺的手里抽回来,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转而问道:“长老,若是这位方姑娘可以解去我身上的夺情蛊之毒,是不是就算是胜了这一局?”

    “这……还要看蛊花那边如何应对了。如果她不能找出克制瑚蛊的方法,那就是你们胜了。”

    “那如果双方都无法呢?”铎钶一笑,追问着。

    “那……”长老显然很是为难,转而看向了其他几位长老。

    铎钶不等对方作答,马上说道:“我以身试蛊,总是占了些先机。若是蛊花也同样以身试蛊,那样才算公平吧?否则,双方平局,也是我们胜了。”

    “这倒是在理。”那红袍长老频频点头。

    毕竟,夺情蛊是世人都知道的奇蛊,毒性暂且不说,单是蛊毒发作时的痛苦,和中蛊之后那番有情人只能成为陌路的别离之痛,实在是心灵与身体同时的折磨。一般人又如何能够承受?

    而那瑚蛊,简直就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东西,若是蛊花也能够当众试蛊,这才算是一个公平的比试。

    “哼,这又怎么是公平了?我只找一个队友试蛊就可以了。”蛊花也觉得事情发展的不容乐观,连忙出来辩解着。

    “你的队友?那些黑水族的傀儡,如何算是你的队友?这次药神大会的规矩,需得四人参赛。可你身边的三人连神智都不清楚,如何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他们的一切全都是由你操作,你才是唯一的赛者,所以这瑚蛊理应由你来试。”铎钶说完,伸手从腰间取下一只陶埙来。

    蛊花一见那陶埙就皱起眉来,冷声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只是证明他们是你的傀儡而已。你不会是不敢让我吹埙一试吧?”

    “笑话,你吹吧,我等着。”蛊花背过身去,一脸的不屑。

    铎钶微微一笑,对长老们点了点头,把陶埙捧在了唇边。他原来的那只陶埙已经在上次对付蛊花的时候摔碎了,这次这只看样子差不多,但颜色崭新,不如原来的那只有岁月的韵味,看得出是新的。

    但铎钶吹埙的技术可并没有半点落后,捧埙在唇边轻声的吹奏起来。那声音低沉婉转,是一种奇怪的调子。

    方诺不识音律,但听起来也有些心浮气躁,才知道这曲子似乎不简单,应该是某种带着操控能力的曲子。

    而方诺才觉得难受,对面蛊花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已经立刻就忍受不住,捂住双耳,声嘶力竭的惨叫起来。

    铎钶并未停止吹奏,并且在一个回旋的音调之后,又加快了曲子的吹奏,把原来低沉的曲调变得急转回旋,犹如可以钻入人的耳膜翻搅一般。

    方诺已经忍不住要捂住耳朵,而那三个黑衣人突然就一动不动了。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好像死了一般。

    蛊花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双拳在袖子里握的紧紧的。只是碍于身份没有出手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铎钶把她的手下制住。

    “铎钶,你这是……”那红袍老者刚才还赞成铎钶的说法,现在见他突然用埙声把蛊花的人都击倒在地,不觉脸色大变,声音里也明显带着怪罪的意思。

    “长老请看。”铎钶停止了吹埙,走过去一把扯下了那三个黑衣人头上的黑色兜帽。

    “啊!”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只见那三人脸色都是酱紫的,皮肤下还有隐隐的黑血四处流走,窜的皮肤都是一鼓一鼓的,仿佛那黑血随时都会冲破皮肤,喷出来一样。

    可有经验的人也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皮肤下的黑血,而是已经融在了血里的蛊。那些蛊在受蛊之人昏迷之后,又被埙声操控,现在已经纷乱起来,所以才在那三人的身上四处游走。

    黄袍长老深精医术,一下就看出来名堂:“这是行尸蛊啊。中蛊之人犹如行尸走肉,只听施蛊之人的命令。难怪他们刚才辩药的时候,个个都是面无惧色,原来并非是他们的本意。”

    红袍长老也点点头:“既然如此,上一局中的比试已然是有问题了。不过念在我们的疏漏,没有查出来,那么这一局你要亲自试蛊,才是算是公平,否则就算是输了。”

    蛊花的眼睛眯着看了看铎钶,继而又把眼神放远,向坐在烈焰身边的涟漪看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是对着涟漪冷冷一笑:“我的好儿子啊,居然把破蛊的法子都教给你了。”

    说完,蛊花又转向长老:“那瑚蛊究竟如何我尚未可知,绝不会以身试蛊,我自愿认输。”

    “那就是……我们胜了?”方诺还在愣愣的,看了看铎钶那已经是苍白消瘦、却不失俊逸的脸庞,懵懂的问着。

    “当然,我们胜了。还有一局了。”铎钶笑眯眯的牵起了方诺的手,举起来摇了摇,像是在对众人宣布着胜利的喜悦。可也只有铎钶自己才知道,能够这样牵着她的手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是他多么渴望又欣喜的事情。

    方诺还云里雾里的,对自己这样的胜利有些茫然。但看着台下众人对自己或是祝福、或是不屑的眼神,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走吧,回去等着结果,看看你是要和那白虎一组的对战,还是你的师父木灵芝。”铎钶仍然牵着方诺的手,似乎是不舍得放开。两人并肩向座位走去。

    只是还有几步的距离,方诺忽然感觉手上一紧,身边铎钶那高挑修长的身形摇晃了两下,随即倒了下去。

    “铎钶……”方诺惊叫一声,想要伸手将他重新扶起来。可她自己的小身板别说能够扶住铎钶,就连她自己都险些被他仍然拉住的手拖倒在地。

    幸好烈焰及时抢步出来,一只手将方诺拉住,另一只手扶起了将要摔倒在地的铎钶,扶着两人回到了座位才把铎钶放了下来。

    只是现在铎钶已经双眼紧闭,眼睑处好大的一团青色的暗影,竟然是中毒已深的模样,呼吸也是浅浅的几不可闻。

    方诺急忙给铎钶诊脉,然而手指才搭上铎钶的脉门,就被那激流般纷乱游走的内力震的一颤,半条手臂都开始发麻。这时候方诺才真正是见识到了所谓内力的强悍之处。

    烈焰给方诺解释道:“他现在体内的真气紊乱了,你不能碰到他周身的任何穴道和脉门,不然会把你都震伤的。”

    “是因为夺情蛊吗?夺情蛊不是不伤人命吗?”方诺觉得自己医术不佳,对付蛊毒就更加没有办法了,急的几乎搓手。

    涟漪也早就站了起来,将方诺轻轻推至一旁,微微的摇头:“你帮不上忙的,铎钶用烈性的毒药压制住了体内的夺情蛊,所以蛊毒不发,毒性却发作了。这……也是他现在还能记得你的原因。”

    “为什么要记得我?我已经不是方诺儿了。他说从你那里知道的,夺情蛊在爱人已死的之后,蛊毒也应该对他没有作用了。”

    “蛊毒已伤心脉,就算是爱人已死,也不能完全清除蛊毒,只是缓解一时半刻而已。越是心爱之人,就越会忘记的彻底。可他偏偏不想要忘记一分一毫,只能找以毒克蛊的办法。这无异于引鸩止渴……”涟漪无奈的摇头,但表情却是释然的。

    他虽然不是铎钶,也没有中那夺情蛊毒,可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忘记了就好。忘记他和她之间可能是兄妹的关系,忘记一切关于她的事情,忘记她灵动的眼神和那甜美的笑容。

    也只有有情之人才会明白,有时候记得是一种苦痛,忘记了却是另外一番的锥心刺骨。

    方诺感觉喉咙发涩,浑身无力。明明不是她招惹的桃花,可现在竟然感觉浑身的罪恶。心里千呼万念的希望铎钶醒过来,可是又担心他醒过来会继续那种不能忘情的痛苦,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百草山木灵芝获胜。”正在方诺心思纷乱的当口,一位长老高声的宣布着。

    “小诺,这最后一关,是你和木师父的比试了。”烈焰听到这个结果长出了口气,倒是心头放松下来。

    “啊?哦。”方诺显得心不在焉,还是盯着铎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诺,他会没事的,阿普已经在给他找药了。你去安心的准备下一局的比赛吧。你若胜了……十分的重要。”涟漪轻推一下方诺的肩膀,这才让她回神。

    方诺想想刚才耳朵里飘过的几句话,勉强抓住了重点,“你说结局很重要?你知道了?”

    “嗯。”涟漪在方诺的瞪视下点头。

    显然,这两个人在打着哑谜,但无疑他们都在盼着那最后的可能。

    烈焰扶着铎钶,默而不语,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的叹气。那叹气声带着些怨,也有些痴,更像是愁,总是有几分茫然不得的滋味。

    方诺心中一动,走几步过去,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了烈焰的大手,低头小声的说道:“若是我真的胜了,你就懂了,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现在我自己都不明白结果会是怎样。”

    “要开始了,你要胜了才好。”烈焰把方诺的小手狠狠的一握,感觉到她手心的凉意传到自己的手里,又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把她温暖了,这才放心的将她放开。

    此时,长老们已经研究好了最后的试题,紫袍长老站在当中,轻咳一声,拉过了众人的视线:“最后一局,比试各自灵兽的能力。之前的药神大会也有此节,可并未真正放在最后决胜时分;如今这一题也算是广开先河了。决赛的两位请放出灵兽相斗吧。”

    “啊!斗灵兽?”众人都惊诧万分。

    历来药神大会确实都是以药、毒、蛊三绝来定胜负的。就算也有带着灵兽来比试的,可从来都是辅助为药引,或是拔毒疗伤只用。可真的从未听过决胜局以灵兽相斗,胜者方为药神的。

    “哈哈,有趣,百草山木灵芝养着一只青鸾;那方诺丫头带着一只火凤,可不就是应该斗鸡嘛。”已经输了退在一旁的蛊花存心奚落起来。笑声听起来很是张狂、刺耳。

    方诺却看看自己这方仍在桌上蔫巴巴的火凤,觉得此时就叫做大势已去了。

    “小诺,别急,总是要试试吧。”烈焰转身亲自把火凤从桌上抱起来,放在了方诺的怀里。

    这只火凤的彩羽长齐了之后足有孔雀大小,遍体的红色锦毛,长长的翎尾;头上还带着三根火红色的缨翎,倒是神骏美丽。

    只不过虽然彩羽华丽,体态强壮,却总好像提不起精神似的,还没有当初在黑水族的后山飞落的时候精神呢。

    木灵芝则是作为百草山一队的代表,肯定要为最后这一战出场的。只不过他的脑子又不太灵光,从妙翠的手里接过鸟笼架也不好好的拿着,而是举的老高,好像杂耍似的。

    那只青鸾比方诺离开百草山的时候可是又大了不少,也是师父的药虫调配的好,青鸾自然会养的比普通的鸟儿更漂亮。

    方诺心中惴惴,但还是硬着头皮,抱着火凤走上前去。

    一对师徒竟然在场上对峙。

    “咦,小诺儿,你那鸟儿是火凤呀,真是漂亮。不如送给为师吧,和我的青鸾凑成一对。”木灵芝笑的天真,好像是个见着新奇事物的孩子。一双老而精光烁烁的眼睛盯着方诺怀里的火凤好不开心。

    “师父,我们……我们怎么比试?”方诺看看师父手里鸟笼架上的青鸾,又摸摸自己怀里火凤的羽毛,难道真的要把这一对的灵鸟仍在一起,好像蛊花说的斗鸡那样吗?

    “比?当然是以文会友,不可动粗啦。你看看,这青鸾、火凤遍体的彩羽翎毛,伤了一根岂不是心疼。不如就把它们放在一处,让它们自己选择如何比试吧。要是比美,就看看谁的毛色好。要是比力,就看看那只体型壮。要是比试聪慧,可以让它们按照我们的意思衔物。还可以让它们比谁飞的高,谁飞的远啊。”

    木灵芝一番话,方诺听着在理,只是这么多的比法,让两只鸟自己选吗?

    正琢磨着,木灵芝已经解开了青鸾的脚绳,把手里的鸟笼架使劲儿的向上一抖,说了声:“去吧。”

    那青鸾原本高傲的一番态度,昂首挺胸的站在笼架上傲视群雄。突然给放开了脚绳,又被木灵芝狠狠的一抛,还有些没有回神。在半空中急速落下大半才展开翅膀拍了两下。幸好青鸾的翼力强劲,扇动两次翅膀就飞起老高。

    青鸾飞起之后,并未立刻朝着方诺飞过去,好像就连方诺怀里的火凤都没看见似的。而是展翼、甩尾,飞到半空盘旋了两圈,还发出了一声高过一声的阵阵啼鸣。

    青鸾的叫声很是嘹亮,只是高亢不足,微微显得有些柔性。而方诺怀里的火凤上一刻还蔫巴巴的样子,在听到青鸾这几声啼鸣之后,突然间好像来了精神,在方诺的怀里抖了一下翅膀,竟然一下子跳到了方诺的肩头。

    站在方诺的肩膀上,那只火凤又展了一下一身火红的彩羽,接近正午的阳光把火凤全身的羽毛都照耀的幻彩夺目,好似会发光一般。

    随即,那火凤双翅一展,也是引颈啼鸣一声,双脚猛的一踏方诺的肩膀,跃上了空中。

    只见空中火红耀眼,青绿炫目,火凤与青鸾不断的盘旋飞舞,时不时的发出或高亢、或嘹亮的声声啼鸣。那声音在乾坤岛的上空久久萦绕不去,仿佛是天上才应有的一番争鸣;却又丝毫不会使人觉得呱噪、刺耳,反而犹如置身物外化境一般,个个都瞧着天空,久久的愣愣出神。

    直到火凤与青鸾交颈示好,最后翼合一处,并驱而行,又在乾坤岛上空盘旋了一圈之后,双双比翼向着东方飞去。

    众人这才恍然回神,只看着那一红、一青两只并肩恩爱的鸟儿越飞越远,直到不见了。

    “这……这场比试该如何决断?”白袍长老一脸的诧异,转头看向了左右的其他长老。而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究竟该如何是好。

    方诺却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我们都忘啦,那火凤与青鸾本就是一对啊。今日鸾凤和鸣,也算是一桩喜事。而火凤为雄,青鸾为雌,向来都是老公要听老婆的话,这一局当是我师父胜了。”

    方诺自然知道师父木灵芝一直潜心药学,已经到了疯癫痴傻的程度。虽然自己也很想要拿到药神之名,可如今看来不管结果如何,总还是自家人得了名头,到时候与师父借那犀角杯用用就是了。

    烈焰与涟漪对视一眼,也在心里暗自高兴。是啊,他们只盼着方诺能赢,却没有想到在蛊花放弃比赛之初,这“九州药神”的称号就已经落在了自己这一方了。

    想想倒是方诺想的开明,如此谦让即成全了师父木灵芝,又不会让他们需要的犀角杯旁落,实在是一举双赢的好结果。

    却不料紫袍长老站出来大大的摇头:“老夫认为这样不妥。向来都是雄在上、雌在下;火凤为夫、为天,青鸾为妻、为地,天地间阴阳相生、相合总有个度数,不可乱了乾坤啊。所以这一局理应方姑娘胜了。”

    “嗯,此言有理。”红袍长老和白袍长老都表示赞同。

    而另外几个长老则是还在犹豫之中,似乎此番结果还待争论一番,如此十年才有的一次药神大会,自然不能如此草草的结束了。

    师娘燕秋离席走到中央,对着众人拱手抱拳,说道:“此番比试,我们百草山并未占得先机,也未见全胜的态势。倒是方诺小小年纪有贵人相助,又得灵兽相佐,有奇遇也有度量,实在难得。我夫木灵芝虽然醉心药学,可多年来的潜心研究已经使他几近痴狂,时而疯癫、时而澄明,若是为医者都恐心智涣散,何况做这九州药神?何况,方诺本为我百草山的关门弟子,是我夫妻二人最得意的徒弟,又是药仙方栀子的独生女儿,不管是家世出身,还是从师之门也都不会辱没了药神之名,我觉得小诺儿当为九州药神之名。”

    师娘燕秋这一番话说的有张有弛,给方诺报上了家世,又扬起了师门之名。何况木灵芝此时眼神澄明、心智略失的状态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听燕秋师娘这样一说也都频频点头。

    此一番之后,黄袍长老也随声附和,眼见再多一人赞同,方诺这药神之名就算是做实了。

    却不料蛊花突然站了出来,冷冷一笑:“我刚刚在想,这三局比试,这位方诺姑娘又出了多少的力气呢?第一局有我儿相助,凭着他百毒不侵之体试药,自然是万试万灵;第二局又逼我试蛊,那瑚蛊性状不明,他们也是算计着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又是险胜;这第三局嘛,根本就是鸾凤和鸣的戏码,一对灵兽比翼远去也是众人没有想到的,怎么就该她得了便宜,做这九州药神?若是如此,她能拿出什么真本事来令我们信服?若是她再有一技之长,可以让众人拥护,那这‘九州药神’的称号她才算是当之无愧。否则,就算长老们裁定她获胜,只怕未来十年之间,天下英雄大不服者居多,这药神之位,坐的也不能稳当吧。”

    蛊花的话说出来,下面的观众也倒是有不少人立刻认可。就连其中的两位一直未曾表态的长老都频频点头。

    事已至此,方诺知道慌也没有用了,蛊花肯定是有意为难。

    好在这九州药神就算自己不做,起码也是师父木灵芝的,自己原本就有推让之意,若是能有些作为,也能堵住蛊花之口,为师父坐上药神之位扫清障碍,以防等下蛊花又去为难师父了。

    如今,方诺只能静下心来,仔细思量着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绝招。若是此时更是显得淡定自若。

    见方诺并未和蛊花硬碰硬的答话,而是默不作声的低头思量,师娘燕秋倒是有些心急。她深知蛊花这一番而来绝非善意,除了有意为难之外,只怕还不仅仅是为了药神之位。就怕她借此机会生事,平白的又多出许多事端。

    试想十年之前,方栀子与蛊花就曾在这药神大会上一绝高下,若不是后来有些缘由,两人双双败北,那桩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还未了解了。

    一样的为方诺心急,却一时间也拿不出办法来。燕秋师娘此时倒是后悔当初方诺在百草山上自己对她颇为严厉,没有教她太多的东西,如今方诺的斤两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怕这一节真的难以胜出了。

    就在众人都等着看好戏,台上的方诺和师娘燕秋都在想法子的时候,山下一阵惊鸟啼鸣。好些个林中栖息的鸟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惊扰了,纷纷冲出树林,在半空盘旋惊叫不休。

    而众人也被这声音打扰,纷纷转头向着惊鸟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山间小路的方向隐约有蹄声“踏踏”而来,似乎还有一股烟尘卷起,好像来的是什么大型的动物。

    所有人都不免有些紧张。因为都知道这乾坤岛上毒蛇、毒虫甚多,虽然未见多少大型的猛兽,可如今看这架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飞奔而来,各个除了好奇之外,也都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方诺也看到那树林里有什么东西朝这边过来了,只是她耳力不佳,也猜不到是什么东西,所以倒显得并不如何的慌张。

    烈焰侧耳听了听,心中有些见数,但又不能完全确定,又因为那“踏踏”之声有异,不觉的皱眉思量。同时飞快的起身跃到了方诺身边,拉起她的手将她护在身侧,以防突然有变,好护她周全。

    那发出响声的动物来的极快,刚刚还看到在半山腰,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奔到了山顶。估计再有片刻就会绕出树林,而且还是径直朝这边跑来的。此时不只众人吃惊,就连之前被淘汰的那些参赛者带来的灵兽都有了异动,个别体型娇小的都钻进了主人的怀里、袖口,大型的也都紧贴着主人而立,似乎是有些惧怕那奔来的动物。

    越来越近,那“踏踏”声更加响亮,众人感觉脚下的地面好似都要颤抖起来。甚至有人猜测,来的莫不是一头大象?

    就在此时,林间的树枝树叶都是一阵摇晃,那动物来如疾风,从众人身边掠过。只见一朵棕红色的“红云”似飘若舞的一跃,竟然从前排的几人头上飞跃而过,直接落在了中央的台子上。

    “哗!”众人见到那落在台上的动物都是惊呼出声。只因他们见过此物,却没有见过如此大的离谱,又如此威武、雄壮的。

    方诺虽然被烈焰护在怀里,但那巨大的动物一个飞跃就几乎到了他们两个的近前,距离也不过一米左右。那巨兽庞大的身躯落地时虽然也算是轻盈,可毕竟体型摆在那里,掀起的劲风几乎要把方诺吹倒。

    好不容易在烈焰的手臂维护之下,方诺站稳了身子,扬起小脸向那站在面前的巨兽看过去,心中一动,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见。又看看烈焰,也是一脸的疑惑,不敢确定。

    只是方诺还未打定主意,不敢猜测这东西是否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却不料那巨兽已经伸出一条宽大的舌头,往方诺的脸上舔了过来。

    “呃,别这样,鹿儿,你可是吓死我了,怎么长的这么大了。”方诺忙用手去挡,鹿儿那条快赶上毛巾大小的舌头就落在了方诺的手心。这一下好像湿巾擦过了手一样,可是把她的小手给舔了个干干净净。不过幸好挡的即使,否则就有毛巾搓脸的感觉了,还不得满脸都是鹿的口水。

    众人皆是震惊不已,因为见过大个的雄鹿,却没见过比马还高大,四蹄粗壮的犹如小树般的鹿了。尤其大一对鹿角,此时好像两根巨大的树枝一样,足有一米多长,顶在头上如此的威武,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这厮还真的跟着来了。”燕秋师娘见鹿儿和方诺亲热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你走了之后,它便自己跑回回望峰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在回望峰上都吃了什么仙草、灵药,竟然长的飞似的快。等到我们准备下山来乾坤岛之际,这厮好似有了预感要见你似的,竟然一路跟着我们下山来了。我和你师父都觉得带着它一路诸多不便,只好让妙彤把它牵回去,原来它还是偷偷的跟着来了。”

    “呵呵,鹿儿,你这是厉害,长这么大的个子,差点让我认不出来了。”方诺之前就听说百草山上的灵鹿如何的神骏,只不过她亲自经历了这些鹿在风雪中被灭族的事情。想想那些鹿中也只余下鹿儿一个,倒是替它们这一族惋惜。

    只不过当时方诺记着,在山洞里看到的成年灵鹿虽然鹿角也都是雄壮非凡,体态健壮无比,但也没有如此巨大啊,想必真如师娘所说,这鹿儿自己上山去了,又不知道吃了什么宝贝仙草了呢。

    “你们这是何意?找一只巨鹿来分散众人的注意力,好把这药神大会一拖再拖不成?”蛊花开始也为这突然而来的巨鹿震惊不已,心头暗自发狠,这方诺儿怎么如此乖觉,这许多的灵兽纷来相助,自然忍不住要出言挑衅了。

    “好了,就来。”方诺想如以前一样拍拍鹿儿的脑袋瓜,可现在鹿儿的身高让方诺望尘莫及啊,最后也只能伸出小手在它的前腿上抚摸两下,以示友好和安慰,“鹿儿,你且到一边等我一会儿,我还有正事要办。等这药神大会结束了,你驮着我跑上一圈吧。”

    那鹿儿真有灵性,虽然不会发声,但低下头来轻轻点着。又伸出舌头想要来舔方诺,见方诺伸手来挡,又改为用头轻轻的蹭了蹭方诺的手臂,姿态颇为乖顺。

    只是这一番亲热之后,那灵鹿并未走开。而是抬起后腿往身上蹭了蹭,又抖了抖一身棕红色的漂亮皮毛。

    方诺的小脸一抽,伸手帮忙在它的脖颈上挠了挠,柔声的安慰道:“估计是出来太久,风餐露宿的不干不净,长了虱子吧。别抖了,回头我给你配些驱虫的药水,你洗洗就好了。”

    方诺还当是鹿儿身上痒痒才这样折腾的。只是没有想到,方诺的话音未落,鹿儿那光滑的皮毛就动了起来,毛与毛之间无风而乱,悉悉簌簌的好像那些“虱子”要钻出来似的。

    随即就真的看到鹿儿的皮毛下钻出一颗颗白色的圆形虫子,数量奇多,豌豆大小,从毛根里爬出来,由着鹿儿的前腿一路向下爬了过来。

    方诺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一步,心说:不会吧,这鹿儿如此巨大,它身上的虱子都如此出奇的大呀。这要是给这样的虱子咬上一口,真是要命了;何况虱子的数量还如此之多呢。

    方诺正慌忙的要躲,却感觉烈焰拉着自己的手一紧,声音里也是带着欣喜:“小诺,看来这药神之名,你是当之无愧了。”

    “啊?”方诺不解的看向烈焰。

    烈焰朝那些地上爬过来的白色虫子努努嘴:“你再好好看看,真的不认识这是什么?”

    方诺这才放开视线,定睛往那些白色的虫子看过去。这次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些小白蜘蛛吗?也长的飞快啊。”

    原来从鹿儿毛里爬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虱子,而是那些在百草山上,方诺卧房角落里安家的小蜘蛛。当时方诺还记得有了这些白色的小蜘蛛,自己屋里整个夏天都蚊虫不侵呢,现在看来,当时只有米粒大小的蜘蛛也长的有豌豆大小,肚皮都是圆滚滚、白雪雪的,比原来微微透明的时候看起来壮实多了。

    “正是啊。”烈焰心中已经有了计算,长出了一口气,朗声道:“众位都是精通医理、药性的大家,自然都知道天下最为避毒的就是雪蛛了。而如今冷魂珠为方诺姑娘所得,这些雪蛛自当也为她所驱,这九州药神之名,不知道她当不当得?”

    烈焰当众宣布那些密密麻麻爬成一线的白色蜘蛛是雪蛛,立刻就有人发出惊异的呼声。而那黄袍长老最擅长医术、药理,听闻也紧走几步过来观看,只看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听闻雪蛛乃是天下至宝,一蛛难求。如今这许多雪蛛齐聚一起,真是……真是得见一眼都是众人的造化了。”

    蛊花听到烈焰说到“雪蛛”一词,脸色就很不好看。她距离方诺不远,只是被高大的鹿儿稍稍挡住了些视线,如今平移几步换了一个角度再看,也是心头一凛,认得那是雪蛛不假。

    但又不甘心就此认输,冷笑一声,迈出一步,高声说道:“只说雪蛛是世间珍奇难得一见,这也确实众人皆知。只是你说冷魂珠已经为方诺所得?那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若是真有冷魂珠在手,这药神之称你自然当得起。只是若没有,还看各人的本事了,谁有本事谁收了几只雪蛛去了,未想许多年后也能得一颗冷魂珠吧。”

    蛊花的话极有煽动效果。想那冷魂珠是驱使雪蛛的唯一神器,但若是没有,这些雪蛛就是无主的。想想雪蛛的神奇之用,天下人都趋之若鹜。只怕心念一动,一哄而上,这些人就要把这些雪蛛抢光了也未可知啊。

    而蛊花刚刚说完,下面的众人也确实有人蠢蠢欲动,都大声的叫嚣着让方诺证明冷魂珠在手,若是没有,这雪蛛无主,众人也算是不枉这一次千辛万苦的来参加药神大会,真能得一只雪蛛回去也是极好的。

    方诺被众人叫嚣的心神不宁,捏了捏烈焰的手,悄声问道:“冷魂珠?是不是被困回望峰之时,你让我吃下去的哪个?”

    “正是。”烈焰抿嘴一笑,真叫个美艳绝伦。

    “呃,众位,拿出来怕是不太可能了……”方诺的脸上略显尴尬,对着众人勉强一笑。

    “那就动手啊。”已经有人跳了出来,作势欲抢。

    师娘燕秋一声号令,程新和妙翠已经冲过来挡在方诺身前,另外一个师兄也站在台边,企图阻止众人冲上来。看来师娘燕秋还是向着方诺的。

    而琴棋、书画,澈和其余的四卫也都抢身上前,顿时组成了一道人墙,将方诺和烈焰围在当中。以他们几个的武功来看,这些人要冲上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

    方诺却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拿出来是不可能了,吐出来还差不多。就是有点恶心,你们还要不要看?”

    其实方诺也不知道那珠子吞下去这么久了,是不是早就消化掉了,已经变成那一坨什么什么了。不过想想倒也未必,那种宝贝东西多半还好好的躺在自己的丹田里,所以能吐出来也未尝可知?

    “不用吐也能看到。”烈焰见下面的形式顿时危机,一拉方诺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用内力帮你催动丹田之内的冷魂珠,你用意念驱使雪蛛吐丝织网,只要雪蛛被你所驱,足以证明冷魂珠在你手中。”

    “如何用意念?”方诺蹙眉,似乎太玄了点吧。

    “只要你专心去想就好。冷魂珠在你体内,被我的内力催动之下,雪蛛自然会感到你的意念之力。开始的时候或许有些难,慢慢的就好。”

    烈焰说完,握着方诺的手将她小手展开,使两人手心相对,方诺顿时感觉到一股充盈的气流汩汩而来。从掌心灌入自己手臂,又在身体的筋脉中游走,最后在丹田处汇集,犹如是溪流入海。

    而那颗一直在丹田内的冷魂珠也被烈焰的内力催动,犹如是海上升起的一轮明月,光照万里。使方诺顿时有种身心澄明之感。

    念力,念力!方诺默默念着,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脑中只想着蜘蛛吐丝结网的样子。

    开始的时候,总是因为外界的干扰,那些人声不绝入耳,让方诺没法静下心来。可随着那冷魂珠在丹田中被内力托起回旋,也不知道是方诺的意志力作用,还是冷魂珠的作用,竟然慢慢的进入到忘我境界。外界周遭的人声、人形都变的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满心的澄明、清朗,犹如明月照海一般。

    而那念力也由原来被动的去想,变为心中安然的一种境界,不知不觉间雪蛛已经感受到冷魂珠传来的念力,慢慢的结成一排,吐出银白色的蛛丝。蛛丝又相互缠绕,形成了一张轻薄如蝉翼的网。

    “小诺,你成功了。”烈焰的声音在方诺耳畔再响起时。那股托起冷魂珠的内力也渐渐消散。冷魂珠又如月落潮汐一般,沉入丹田。

    方诺再睁开眼睛,周遭真的静静无声,那些刚刚还蠢蠢欲动的众人都呆呆的看着她这边。她自己却还不知何故。

    “主子,你看。”琴棋欣喜的用指尖从地上挑起一张薄薄的丝网来。那蛛网竟然不是粘的,长约一米多,宽也有近一米,薄的几乎完全透明,但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华光,带着一股子宝气,一见就非凡物。

    “这真是雪蛛网啊。能避天下百毒,驱尽天下至毒之物。”黄袍长老惊讶出声,抢步来到琴棋身前,用手小心翼翼的在那雪蛛网上摸了摸。

    蛛网随薄,蛛丝又细,可却是极为柔韧之物。别说这样轻轻碰触,其实就算是两人合力拉扯,也未必能破。

    “冷魂珠真的在她那里。”

    “今日也算是见识了诸多奇珍异宝,乃我此生之幸啊。”

    “唉,这九州药神之名,也只有这样的奇女子当之无愧了。换作你、我,那些珍品、灵兽真是见都不得一见呢。”

    众人声声叹息,却又是啧啧称赞。可见这一番下来,十成十是都心服口服了。

    白袍长老和另外几位长老稍作商议,立刻宣布:“今日药神大会已然完满,方诺姑娘一人得数件奇宝,又有灵兽相佐;这九州药神之称也只有方姑娘当得。众人可还有异议?”

    虽然这样问,可众人都摇头表示无异议。有两位长老还故意看向了蛊花。只是蛊花也闷不作声,眼睛只愣愣的看着烈焰和方诺一直牵在一起的手,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见众人无异议,白袍长老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今日乾坤岛药神大会,百草山方诺全胜,为这一届的九州药神。令牌在此,请药神接掌。此期十年,十年后当交回令牌,重开药神大会。”

    说毕,有彩衣童子捧上了一只玉质鎏金的托盘,上面古色古香的一块墨玉令牌。白袍长老接过,亲自捧到了方诺面前,微笑言到:“药神令在此。恭喜方姑娘了。”

    “啊?这就成了?”方诺双手接过那块墨玉令牌,入手顿觉沉重。再想想昨日往乾坤岛过来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天的时间,怎么还好像云里雾里似的,自己就已经令牌在手了?

    “哈哈,方姑娘已经做了这一届的九州药神,令牌在手绝不有假。”白袍长老笑方诺那可爱懵懂的模样,捻着胡须退到了一旁。让握着令牌的方诺站在众人面前。

    “哗!”众人一片哗然,随即就是掌声雷动。看来方诺这一次算是功成名就,而且令众人心服口服。

    就连站在一旁的巨大灵鹿都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好像知道主人得了褒奖,自己也面上有光。

    “小诺,恭喜。”烈焰一直握着方诺的手,此时更是将她拉在身前,不顾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吻在她的额上。这一吻也算是当众表明心意,宣告了方诺的所有权了。

    “诺……”

    “诺儿,终于是胜了。”涟漪扶着已经苏醒的铎钶,两人相视苦笑,但又都满眼的祝福与安然。

    “小诺儿,恭喜你呀。”木灵芝跳了过来,也不知道现在是疯癫还是清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方诺,又看看烈焰,笑的眉眼弯弯的。又回手拉过了师娘:“燕秋燕秋,你看小诺儿和主子多相配呀,真是郎貌女才,我的小诺儿不愧为百草山的好弟子。哈哈哈……”

    “恭喜恭喜……”百草山的师兄、师姐们也都嬉笑着祝福开来。

    方诺却忽然想起一事,来到白袍长老面前,一拱到底:“长老,既然我胜了比赛,那只犀角杯……”

    “哈哈,方姑娘不急,犀角杯已经直接送到了锦山四圣的手中。四圣一再保举,说你定能取胜,所以这犀角杯一早便已经给你父亲用上了。”白袍长老仍旧捻着胡须,笑的仁德慈爱。

    “四圣……”方诺与烈焰对视一眼,心中一叹。看来自己这“九州药神”称号得来的也非完全出于侥幸。想必是锦山四圣之故,让这一轮轮的比赛下来,看似离奇、曲折,其实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最后胜出。

    “你们刚才说,方栀子在哪儿?他又来这乾坤岛了吗?”蛊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神就听到了方诺和长老的对话,忽然就抢身过来,一把抓住了方诺的手腕。

    身法奇快,就算是烈焰距离方诺如此之近,都是防不胜防,只来得及伸手格挡一下,却没有挡住。

    但见蛊花就只是抓着方诺而已,并未下手加害,烈焰才稍稍放心,但仍然是一脸的戒备,紧紧的盯着蛊花。

    “在后山的石屋里。”方诺被蛊花抓住却没有多少惊慌。不为其他,只因为她突然从蛊花那急切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什么。同样身为女人,那样的眼神绝不是恶意的,所以方诺才如实相告。

    蛊花立刻松开了方诺,眼神慌乱的四下找寻着方向,随即朝着后山石屋奔去。那速度之快,就只见一袭黑袍和一蓬雪白的银发飘了几飘,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方诺凝神望去,心中似乎有些什么事情已经放下了。也不再多想,只是仍旧牵起烈焰的手,柔声问他:“现在我们也该是功成身退了,你说往哪里去好?”

    “哪里去?”烈焰一笑,抓住方诺的小手在唇边吻了吻,“哪里都不去了,回家,办喜事。”

    “啊?这么快!”方诺好不诧异。说好的三月为期呢?说好的携手同游呢?怎么药神大会提前了,原本以为可以多些时间在路上,却到头来怎么连婚期都提前了。

    “不是快,是补。说过了我二十岁就可以成婚的,这都晚了几个月呢,你还想拖多久?”烈焰不依不饶的眼神,惹的方诺心中微微有些愧疚。

    仔细想想,从最初见他,心心相系开始,到现在好似时间不长,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幕幕的萦绕心间,总好像是一起走过了沧海桑田一般。

    深深的吸了口气,方诺笑盈盈的点头:“好,就和你回家,补办个婚礼。可你要记着一辈子宠我、爱我,不能三心二意,不准对别的女人好。热天打扇、冷天暖床;起风披衣、落雨撑伞。要千般万般的对我好,一生一世都不准变。生了女儿不准怪我,生了儿子也不准大笑……”

    “呃,小诺,生了女儿我也会真心喜欢,只是为何生了儿子不能笑呢?”烈焰把方诺那一大段绕口的话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只是不解为何这句如此的奇怪?都是亲生的骨肉,怎么儿子就要低一等吗?

    “还不是怕你重男轻女?所以现在就立下规矩,就算是生了儿子也不能太高兴,得意忘形了可不行。”方诺狠狠的戳了烈焰一下,那模样竟然有几分的刁妇嘴脸。

    吓的烈焰嘴角一抽,“小诺,还没成亲哩,你就如此家教?不如……不如我们先洞房了吧,不管儿子、女儿先生出一个,你看看我的表现,就知道我的心意了。”

    “去你的,想的美。我就是喜欢女儿,若是一直生儿子,你就夜夜努力,给我生出个女儿为止。”

    “为止?为止?小诺,这恩爱之事,是活到老、爱到老的,哪里有个止,哪里有个够呢。”烈焰嘻皮笑脸的凑过来,在方诺的脸颊亲了亲。

    方诺一时间满心的甜蜜,和烈焰携手欲走。却不料忽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嗓音急急的叫了一声:“铎钶,你怎么了……”

    铎钶!方诺和烈焰顿时一愣,他们只顾着甜言蜜语,倒是还忘了另外两个功臣了。

    方诺赶紧拉着烈焰向涟漪和铎钶那边跑去,就见铎钶已经是面如死灰,气若游丝,除了那漂亮的凤目中还带着喜悦的笑意,整个人就已经衰竭的好像是熬干了油的灯,形将熄灭一般。

    “铎钶,服了什么毒来克制夺情蛊?我帮你去找解药。”方诺蹲在铎钶身边,一把握住他的大手,轻轻摇晃着想要唤回他的意识,让他能够清醒过来。

    而且方诺坚信,都说世上有那么多的奇毒,可毕竟还有那许多的灵药可以解毒、克毒。铎钶能撑到现在,可见那毒也未必无解,就算是能多撑一时,也总能找到办法就是了。

    铎钶的大手反握,将方诺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但也只是握了一下就放开,又拉过了烈焰的手,把方诺郑重其事的交在他的手里:“我的毒不要紧,阿普已经帮我去找最后的几味药了。倒是你们,大婚之日,记得请我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你撑着,我现在就去找师父、师娘问问,百草山上什么灵药都有,我又看过《千方典》,配几种解毒丸不是问题。你等等,我先去给你拿药。”方诺说完起身就跑,却又被烈焰拉了回来。

    “小诺,你就在这里陪着铎钶,我去找师父问药。”放开方诺,烈焰拍了拍铎钶的肩膀,转身离开。

    似乎此时是留给铎钶和方诺的时间,而涟漪则是呆立一旁,暗暗的在心里叹了一声,也背转过身去。他叹自己,就连这样和方诺单独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铎钶却仍是摇头,向烈焰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长长的出了口气:“诺儿,还是让我忘了你吧。”

    “别忘,就记在心里吧。宁可以毒攻毒,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却又要突然放弃了,岂不是可惜?”方诺一笑,拍了拍铎钶的手,继而又是俏皮的一笑:“不过你记得的应该是那个方诺儿,肯定不会是我了。在你心里的那个人,现实中已经作古,所以你还是慢慢的放开心结吧。终有一天,你会遇到更值得你挂在心上的人。”

    “诺儿,其实……我记着她的时候不多。或者说,见着你之后,以前她的影子就慢慢的模糊了,心里已经满是你的样子了。所以,在我心里的一直是你。”这也是夺情蛊越发严重的原因之一。

    铎钶在竹林里第一次偷偷见着睡熟的方诺时,方诺自己都不知道。但那时候铎钶已经发现了端异,因为一个人熟睡之后全无戒备,表现出来的状态也最真实。那种感觉就好象是可以碰触到一个人的内心深处一样,所以铎钶才在看了方诺良久之后确认,此时的方诺已经和原来的方诺儿大大的不同。

    所以方诺在水潭边见到他潜水出来的时候,铎钶假意完全不认识她。

    可铎钶自己都不知道,当他想要试探现在的方诺而假装她就是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也真的就把她当作了完全的陌生人,那种感觉也是有熟悉到陌生,再由陌生变为熟悉的。在这个过程,他沦陷了。

    曾经一再的劝说自己其实喜欢她是因为她是方诺儿,但最后铎钶被夺情蛊折磨的痛苦不堪之时,脑海中还是反复的闪出方诺的一点一滴来,他才知道,真的就此忘掉了才是最痛苦的。

    不是那么的深刻爱恋,也不会决然的要冒险以毒克蛊。但现在还能保有和她之间的一份记忆,铎钶觉得死而无憾了。

    “小诺儿,你再不给他医治,他就真的死了呀。”师父木灵芝不知道什么时候蹦达过来,又或是被烈焰请过来的?蹲在方诺和铎钶身边,说的倒是一本正经。

    “师父有法子?他说他的毒不要紧,可是我看着不对劲儿啊。”方诺赶紧问木灵芝办法。因为铎钶身上的毒实在太怪异了,让她想了半天都没有个头绪,更别谈什么解毒了。

    “无解,他虽然只是服食了断肠草,以此来缓解夺情蛊的蛊毒。可断肠草有解,配合夺情蛊就无解啦。苦情之人相思如断肠,他的情收不回来,这断肠草就是追命草了。”

    木灵芝肯定还是脑子没恢复,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完全不顾及铎钶的感受啊。方诺听了也是心不住的往下沉,顿时就凉了半截。

    “不过……”木灵芝说话怎么还带大喘气的,“不过,你刚刚拿的瑚蛊,或许可以暂时制住断肠草的毒性。”

    “瑚蛊?不不,不行,那太危险了。若是使用不当,瑚蛊反噬,他就……就被瑚蛊吞了。”想起被瑚蛊包裹起来的特纳师父,方诺就是心有余悸。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你先把他养在瑚蛊里,起码能保住他的命。而且瑚蛊以他为宿主,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就死,而是会把他体内的毒一点点拔除。等到他体内的断肠草和夺情蛊的毒性都消减了,你再用解瑚蛊的法子把他放出来就是了。”、

    木灵芝使劲儿的摇头,就好象在说方诺太不会动脑筋一样。

    可方诺并不是不动脑筋,而是这样的脑筋她不敢动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瑚蛊反噬,她不是等于亲手断送了铎钶的生命?

    可如果不这么做,铎钶还能撑多久?师父木灵芝都说他极为的危险,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好,反正都是赌,我就试试。铎钶,你不要怕,我已经背熟了解除瑚蛊的方子,只是灵药难寻。但我已经找到最难找的一味了,就是这乾坤岛外围的那一圈灵芝兰。所以你不用太害怕,我总会找到医治你的法子的。”

    方诺打定了主意,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对铎钶如此一番说法。说完了她看都不敢看铎钶一眼,生怕铎钶给她半分不信任的眼神,她可就泄气了。

    只是手上一紧,铎钶的大手将她的小手握了握:“诺儿,我信你。”

    “铎钶……好,开始吧。你就当作是睡着了。这瑚蛊咬在身上并不疼的。”方诺取出了瑚蛊,掰下一小块来。按照特纳师父所授的方法,将瑚蛊种在了铎钶的身上……

    那瑚蛊的蛊性远比当初在特纳身上见到的要强,又或许是铎钶此时命在旦夕,丝毫无力抵抗瑚蛊的侵蚀,眼见着铎钶就被迅速繁殖、堆积的瑚蛊包裹成了一块雪白、玲珑的“珊瑚”,方诺此时却又满心澄明起来。

    “你且安心的睡吧。不出一年的时间,我定然会找到解除你身上奇毒的法子的。”伸出小手在那瑚蛊上轻轻抚摸,就好像能触碰到铎钶的心灵,可以让他安心一样。

    “方姑娘放心,这瑚蛊可以暂时安放在这乾坤岛上,你以药神令随时可来。”黄袍长老眼见瑚蛊的神奇,想要将铎钶留下来,也便好好研究一下那块瑚蛊。

    方诺谢过了,这才想起涟漪。可是一转头,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烈焰在方诺身侧将她轻轻一拥:“走吧,涟漪并非心思短浅之人。他身上的璎珞得解,等于得了自由之身。刚刚你在台上比试之时,他还说要游遍五国四方,日日在阳光下行走,以补偿他二十多年来的密室之囚。漪涧和阿普也都会陪着他的。”

    方诺点点头,迎头看向了天上的太阳。此时正值午后时光,阳光温暖而轻柔,拂在面上好似一阵可以暖入心扉的热流,更仿佛能够将人心中的阴霾驱散一样,使得多日来的隐晦一扫而空。

    后山石屋内,一张寒玉床上平卧一人,双眼紧闭、面无血色;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能见缓暖的呼吸,还当是已经陨命之人。

    忽地石门大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形抢身闯了进来,那一头白发犹如云丝一般,随着身形飘散迷离。蛊花径直扑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人的面色发呆。好半响才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快醒了,你再向前步,他醒来才会第一眼看到你。”

    蛊花回头,就见琉璃叟站在门边浅笑:“莫要迟疑了,等了二十多年,如今还差这最后的一步吗?”

    “我不是迟疑,只是还在怪他。”蛊花负气转身,想要走开,却发现脚步有千斤之重。再想迈步,忽然手腕一紧,竟然被床上刚醒来的人抓住了。

    蛊花此时的心跳都骤停了,明明感觉抓住自己手腕的大手枯瘦无力,可是她空有一身内力,又满身都是蛊毒,却根本一样都使不出来了。只能默默的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眸。

    “我醒了,你别走。”

    “方栀子,你这一睡近十年,怎么早不醒,晚不醒?”蛊花恨恨的咬牙,可整个人却被方栀子那无力的手拉到了床边。

    方栀子抬头,对琉璃叟微微颌首:“多谢外公救命之恩。”

    “好啦,乖孙你也无恙了,鸳鸯也配成对儿了。我且去找曾外孙女讨杯喜酒喝吧。”琉璃叟可是半点都没骗过方诺,他确实在方诺周岁的时候抱过她呢,也给过贺礼的。

    可就是一直没说破这层关系而已。不然大家都知道他们锦山四圣和方栀子是亲戚、和方诺儿又是亲戚,这药神大会岂不是变成他们家开的了?不行,要继续玩儿下去,就得一直瞒着。

    锦山四圣离开了,蛊花才红着脸靠坐在床边,伸手拍开了方栀子还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拉拉扯扯的。你夫人见了可要吃醋的。”

    “我夫人贤惠,早知我心里有你。当年若不是她舍命相救,我也不能有今日和你再见之时,这么多年来她远避漠北极寒之地,也是为了成全你我,说起来还是我们欠了她的。”

    “唉,若不是尊主相逼,强娶我为妻,你也不会硬闯总坛,伤重将死,最后还要以身报恩,娶了别人。说起来都是那个老不死的老怪物,害了你我,也害了渊儿。”蛊花叹气,想想另一个对不起的人就是儿子涟漪。自己一身蛊毒,却不像他那般连阳光都不得见,养在密室里被当作延寿的圣药,每日取血,也真是苦了他。

    “蛊花,渊儿可真是你我的……”

    “你不想想,我这一身的毒虫毒蛊,那老不死的尊主能够近身吗?不是你的,是我自己生着玩儿的。”蛊花负气的声音颇具磁性,气得还一指头戳在了方栀子的额头。

    “呵呵,我方栀子一儿一女,一妻一妾,倒是得了个圆满。”

    “你美的什么?谁要给你做妾。”

    “我错,我错,都是妻……”

    石屋里一番情愫衷肠,虽然人近黄昏,仍是满心爱恋,想那一双劳燕终于晚年变作一对鸳鸯,也真算是圆满了。

    石屋外,后窗旁,一个修长的身形僵立半晌,终于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那一袭黑袍,满头的银发,在阳光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绝美的面容,幽然的灰瞳,还有那生生痛彻心肺、苦苦纠缠在心底的情丝,最后也都随着一缕带着暖意的山风飘散了。

    阳光下什么都好,暖暖的总会让心扉慢慢敞开。涟漪劝自己别太执念了,能够离开那一片黑暗,走入这温暖的阳光之中已经算是重生,那抹甜美的笑容总留在心底就好。

    “小诺,你看看,喜欢吗?”终于回到百草山下,烈焰带着方诺转到了后山,他们之前下山走出山洞的地方。

    “呀,怎么变成一片花海了?”方诺望着眼前已经满是鲜花的田野,吸一口气就能嗅到满满的花香,那情景浪漫又奢华。除了这身居高位、金银斗量的王爷,还哪有人能短短两个月间就把一片良田变百花盛开。

    “百草山上的花园太小了,也只有几种药草花。既然你喜欢,这花园尽数送你。”烈焰拥着方诺,回忆着当初百草山上那小小的花圃,竟然也满心的甜蜜。

    试想当初自己整晚未睡,才雕了一个冰人,结果一时误会、冲动就被自己一掌拍的粉碎。后来见方诺还悉心照料那花圃,栽种了许多山上的药草花,烈焰就觉得要送给最美的花园给她。

    “好是好,就是这花儿虽美,却不及药草花实用。那些花能治病救人啊。”

    “哦,既然如此,冰、雪、凌、霜,听到王妃的意思了吗?今日开始,你们在此整理花园,这些花儿拔光了,重新种上王妃中意的药草花。”

    “……”四卫默然,继而为自己默哀。头顶大大的太阳,面前连绵一片的花海,他们要拔到什么时候啊。何况这里是山下,土地是种粮食的,没听说过随便就能种出珍贵的药草来。他们要到何年何月才得解放啊。

    方诺见四人都是一脸的哀切,心有不忍,悄悄拉了拉烈焰的衣角:“你这是在为难他们。”

    烈焰冷哼一声,拥了方诺就走。只留下那四卫仍然哀叹不已。

    直到走远了,那四人听不到了,烈焰才把方诺一把搂进怀里,先是在她细嫩小巧的耳垂上轻轻一咬,才会才低声说道:“罚他们在这里多好,以后你我身边清净了,没有人管东管西,自然就可以逍遥快活了。”

    “呃……”方诺这才明白,原来是烈焰和自己回来的这一路上,被冰卫的那张冰块脸,和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礼仪教育搞烦了,这是存心要将他们甩开呀。

    “走吧。我把澈先遣走了,琴棋和书画早就回王府去做大婚的准备。你我二人就一路溜达着回寿王府去。这一路上自在游玩,好过身边这些闲言碎语的人拘束。”

    方诺心头一喜,原来他还记得之前答应自己的话。说好的看尽世间繁华,自在江湖,原来都还作数的。

    两人携着手,并肩迎着温暖的金色阳光走去。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只要有对方在身边,哪里都会是港湾和家园。没有具体的目标,只要对方愿意,走到地老天荒又何妨?

    (大结局)

    ------题外话------

    感谢大家一直的陪伴,这个文终于完结了。这个文不长,但写的时间不短了,大结局也是相隔了这么久才奉上,实在是对不起大家。

    不过蓝蓝是绝对不想要敷衍了事,才会慢慢的写。身体不好、脖子很疼,我休息一会再写,要保证每一个字都是带着我的感情的。对于这个结局,我还算满意,不知道大家觉得如何?再次感谢一直追文的亲亲,蓝蓝鞠躬了。

    新文也在筹划当中,估计下月初就可以上传,到时候希望大家还记得蓝蓝,记得给蓝蓝加一个收藏吧。

    最后,召集所有的美男们,出来给大家鞠躬,谢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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