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针突然很后悔跟王子这孩子走得过近了。

    如果她也像别人一样躲着他捧着他,处处对他点头哈腰,现在这些尴尬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她从王子口中得知昨天自己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是严肃把她带回家的。后来严肃扶她回房休息,再然后的事情……

    “后面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他今天早上就回公司了。你见到他了吗?”

    方针摇摇头,又问:“你爸昨天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我给你打电话啊。本来想叫你陪我吃饭的,结果你在电话里说话好糊涂,我爸就给接了。他说你醉了,就把你带回来了。对了,老杨叔叔的兰花也是我爸去拿的。”

    听了这话方针又以开始后悔把电话号码给了王子。自从上次罗母给她打电话让王子撞见后,这孩子就天天缠着她要号码。

    都说大人斗不过孩子,方针觉得这话一点儿也没错。王子平时看上去酷得很,又比一般孩子来得成熟。可一旦缠起人来却是童真十足,方针没几下就举手投降,乖乖把号码给了他。

    王子熟练地把号码存进手机里,还打开通讯录跟她臭显摆:“你看,这家里人的电话我都有。哪天我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我一个电话打过来,随便哪个人都能来救我。”

    方针当时暗笑他傻,根本不认为他有一天会需要给自己打电话。没想到号码才给了他没几天就派上了用场。只不过不是王子遇到麻烦找她求救,而是她遇上麻烦最后让王子的爸给救了。

    但即便这样,方针也绝对相信严肃不可能在她房里过夜。他们两个如今哪怕算不上死对头,也绝不可能是能做朋友的人。方针想到这里,伸手摸了摸王子的脑袋:“你想太多了。”

    王子撇撇嘴不理她,继续翻自己的图录。方针也不管他,忙自己的活去了。两人在暖房里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处了一整天。这期间方针有出去吃饭,王子似乎也有出去过,方针想着这孩子平时就这样不喜欢别人整天跟着,也就没往他跟前凑。

    更何况看孩子本来就不是她的工作,王子有贴身的阿姨照顾,还不止一个。但他就是不喜欢她们总围着他转,所以每天来花圃的时候都把人支得远远的。

    方针几次在外面干活的时候都见到两个阿姨在树荫下聊天闲扯,她们似乎对孩子这样的状态早已习以为常。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方针才抽空进暖房去看王子,顺便准备收拾一下东西。

    结果她刚走到暖房门口就听到里面发出“哗啦”一声响,紧接着又是“呼”地一声,再然后就响起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方针心里暗道不妙,开门冲了进去。暖房里一地狼藉,王子捂着脑袋摔倒在地,正艰难地准备爬起来。

    方针一听他的哭声就知道情况不大好,顾不得脚下满地的陶瓷碎片,三两步跑到王子身边把他扶起来,同时去看他的脸。

    王子的手紧紧捂着右边的额头,但鲜血还是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方针看看他身边倒下的长凳,还有那些碎掉的花盆以及里面的泥土和散落的花枝,一下子全明白了。

    暖房里有好几排架子,从上到下放满了花盆。王子一定是想看放在最上面的这盆君影草,才会爬到凳子上又不慎摔下来的。

    王子一见方针进来,前一秒还哭得震天响,后一秒立马紧紧闭上嘴巴,生怕自己哭的样子被对方笑话似的。方针心一紧,立马抱起孩子冲出暖房,想要找那两个阿姨帮忙。

    结果她刚跑到暖房门口,就和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方针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对方立马出手抓住她。

    “怎么回事?”

    严肃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看看方针又看看王子,一把将孩子抱进怀里。王子本来在方针怀里挺安静的,被严肃强行抱过去后反倒挣扎了起来,大声哭闹不止,还老伸手要去抓方针的手。

    方针立马把手递给他,又冲严肃道:“孩子大概是摔着了,得赶紧送医院。”

    严肃本来是过来喊王子吃饭的,没想到撞见这么一出。看孩子满头血的样子,他顾不得和方针多说什么,抱着王子就往停车场跑。

    方针的手被王子紧紧地握着,一路上只能跟着跑,最后三个人一齐上了车,连其他人都顾不得通知。方针只在一开始出花圃的时候跟那两个阿姨说了句“告诉老太太”,其他话就没来得及说出口。

    严家一下子就乱了套,小小少爷受了伤这可是大事儿,严老太太本来正在那里念经做晚课,听到这个消息经也顾不得念了,赶紧让人开车送她去医院。

    严肃一路上把油门踩得很深,性能极佳的车子在高速行驶中更能体现出它的优势。方针还没怎么感觉到时间的飞逝,严肃已经把车停在了李默家的医院门口。

    这医院离严家并不远,当初严肃给奶奶选那套房子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方便李默随时过来替奶奶看病。

    他也顾不得把车子开到停车区域,就直接在急诊室门前停下,然后抱着孩子就冲了进去。急诊室里几个医生都在忙,一见这情景愣了一下。有人一眼认出了严肃,赶紧把手里的活交给护士,过来替王子察看伤情,一边又让人立马去通知李默。

    一直到这会儿王子的手才从额头上放下来。他的半张脸上布满血迹,额头上的伤口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医生赶紧把王子堆进里面的治疗室,戴上手套处理伤口。

    方针和严肃也跟了进来。王子依旧紧紧握着方针的手不放,不管是一开始陌生的医生替他擦拭血迹,还是后来熟悉的李默叔叔过来替他缝合伤口,他始终抓着方针的手不放。

    从他微微发抖的手上方针感觉出了孩子内心的恐惧,原本并没有的自责竟像春日里的新苗一样,瞬间长满了整个心房。

    她还是太大意了,不应该把王子一个人留在暖房的。他平时看着虽然老成,毕竟才五岁,再成熟的说话语气也掩盖不了他纯真稚嫩的童心。

    看着缝针时疼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叫的王子,方针满心愧疚,脑子里嗡嗡地直响,过往那些不愉快竟又悄悄地冒了出来。

    她果然和孩子没有缘分,无论刚开始怎么讨对方的喜欢,到最后总是会伤到他们。壮壮是这样,王子也是如此。方针突然后悔答应老太太留在严家工作,她就应该在那个时候潇洒离开,这样既不会伤到王子,也不会和严肃有这么多的交集了。

    可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晚了。

    王子额头的伤口大概有三公分长,李默说情况还算好,缝针之后好好休息就行,留院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伤口处理到一半的时候严老太太就过来了,她也没进来,就在外面等着。等里面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就陪着王子去病房。一直到这个时候王子才放开方针的手,转投曾祖母的怀抱。

    见王子这样方针总算松了口气。这孩子看似豁达实则敏感,只对少数几个人能敞开心扉。这从他受伤之后只握自己的手却不依赖严肃可以看出来,他们两父子的关系实在冰冻三尺。

    严肃也跟着一道儿去了病房,顺便让人去办住院手续。方针一个人留在急诊室的走廊里,一时想不好要去哪里。她不想去看王子,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她一个佣人不应该出现在病房里。

    但她也想不好要不要直接回家,犹豫间就先去洗手间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结果从厕所出来绕到楼下大厅的时候,意外撞见了沈骞和罗世的母亲。

    看样子罗母是来这里找沈骞看病,对方则是送她出门。几个人在大厅里撞见后皆一愣,随即罗母就上前来拉方针的手:“小方啊,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陪朋友来的,这会儿正准备回去。”

    罗母点点头,说了几句闲话后又问:“阿世留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说起这个方针脸上一红,她还真没顾得上看。但当着罗母的面她也不能这么说,只能勉强笑道:“看了,是信和一些别的东西,大概都是他从前买了没顾得上给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方针最不敢看的人不是罗母,而是站在一旁的沈骞。好在沈骞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一边带着一丝淡笑地望着她。

    可他越是这么淡定方针就越是窘迫,仿佛他那双眼睛可以洞察一切,轻易戳穿她的谎言。

    好在沈骞最终也没开口,倒是罗母又拉着方针絮叨了半天,几次让她去家里吃饭什么的。方针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没有勇气真的跨进那个家里。

    三个人在一楼大厅耽搁了约莫十几分钟,罗母才依依不舍跟方针告别,跟着沈骞走了出去。方针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略松了口气,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严肃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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