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不知何时消失了,短暂的安静之后,百姓瞬间乱成一团,尖叫连连。

    花朝月的脸色很差很差,自出道以来,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惨败,对方居然嚣张到当着她的面杀人,如此肆无忌惮,而她却毫无办法……手上忽然一暖,是君荼握了过来,他的手很大,几乎将她的手儿包在了手心里,他也不说甚么,只是沉默的握着。

    不知为何,便觉得心静了好些,花朝月低声道:“雨太大了,到处都是水,水气属阴,在阴气这么重的地方,鬼物的能力会翻倍……而且在雨中,好多符都不能用,桃木剑若湿了,也很容易被邪物侵入,我真的……”

    君荼毫不温柔的拍拍她脑袋:“很好。”她一怔,抬头看他,他略略勾唇,浓眉一挑,给了她一个眼神儿,“适当的时候,也得让老子出出风头了。俨”

    她觉得他这样自信满满的样子真是……又拽又帅啊,却仍是摇头:“不成!刚才那只鬼,最少已经修炼了三百年以上,不知积攒了多少怨气!一个鬼役都这么厉害,主子得有多厉害?你随便撞去不是送死么?”

    大将军眉眼都是笑,被关心甚么的滋味真好:“小花儿,你入门的时候师父没教么?天地有正气,邪不胜正……唔……”

    他无奈的眨巴眼看她,她直接把一个符贴在了他嘴上,然后拉着他转身,却一眼看到了身后几人的神情,那几个人,其中还包括了最先跟君荼搭话的那个“徐伯”,都齐齐盯着君荼的后背,眼神复杂躲闪,甚至有些怨气……显然,他们在怕,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盼着君荼快点出去,免得连累了他们,即使明知道他出去就是个死……

    花朝月本来想在庙中布置天师法阵,不管对方多厉害,仗着地利,也能暂时挡上一时,等到雨停就好说了,可是对着这样的眼神,着实让人心寒。她正发怔,却听一个小孩子哭了起来,旁边的男子一巴掌就甩了上去,恶狠狠的骂道:“嚎甚么,早晚都得死!哭个屁!稔”

    另一人装模作样的劝:“怕甚么,有君大将军呢!大将军爱民如子,怎会看着我们送命……”

    这样含沙射影,话里话外就是让君荼去送死啊!花朝月咬唇,心中愤愤不平,可侧头看君荼时,他只笑眯眯瞧她,好像根本没看到这些人,也没听到他们说甚么,两人眼神相撞,他凑过来:“我说丫头……你亲我一下呗?”

    花朝月愣了愣,然后瞬间无语,瞪着他……这人,就有本事让人前一刻还满心同情,下一刻就想把他踢出去啊!然后君大将军看看她神情,缩回去:“好吧好吧,回来再亲。”

    “喂……”花朝月简直弄不清他到底想干嘛……

    他笑吟吟松了她手,提刀悠然向外,花朝月一时也不知心里是甚么滋味,张口就道:“站住!”大将军停下来,笑眯眯指指自己脸,有人张口就道:“姑娘啊,大将军这就要走了,你就……”

    花朝月怒极,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然后向君荼道:“等一下。”

    她选了一块空地,飞快的布阵,堪堪布成了半圈,才冷冷的道:“怕鬼的,就进圈子里来。”

    哗然一声,一群人飞快的冲了进来,你挤我,我挤你,把她布阵的符都踩坏几枚,花朝月心中厌弃十分,却不吭声,重新布好了,起手一引,一圈黄色火光迅速腾起,花朝月看也不看那些人,直接踏出圈外,从梅逊雪手中抢过青钢长剑,梅逊雪愣了一愣,愕然道:“恩人?”

    花朝月道:“你若真把我当恩人,就在这儿保护这些人罢!”

    梅逊雪皱眉:“我……”

    她道:“你若不听我话,就直接走罢,我不用你报恩了。”梅逊雪脸色微白,缓缓的退了出去,这会儿花朝月激动义愤,出言不假思索,连自己都没留意她对梅逊雪,心中实在并不在意。

    她昂首挺胸的走到了君荼面前,小肉团儿不知从哪儿跳过来,直接跳到她肩上。她便拉着君荼的袖子,慨然迈出。雨浇在头上,两人瞬间衣衫尽湿,君荼忽然抬手,将她一缕发拂到耳后,手势居然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一边笑道:“气什么呢?”

    花朝月理都不理,隔了片刻,却又说了:“有些事,我真的想不通。”

    君统挑眉:“嗯?”

    花朝月道:“前一刻,他们还叫你大将军,说你保家卫国,是大锦朝的功臣,可是下一刻,他们就为了保命,迫不及待的让你出来送死……我们出来,竟无一人阻止……”夜色中,她眼神全是迷茫:“这般丑恶人心,跟厉鬼有什么区别?我为何要保护他们?”

    看着自家小姑娘,君荼心里那个舒坦:“丫头真有良心,还晓得替我打抱不平……不过呢,要教老子说,有些事就不能想太多,那些人就是个屁,你……咳……”他难得周到,把粗俗不堪的那句话咽住,“比方说现在,老子出来,是因为老子看那鬼不顺眼,你出来,是因为你看老子顺眼,咱们玩咱们的,跟那伙人有甚么关系?”

    他说的一点都不循循善诱,但花朝月那是谁,瞬间就悟了,眼神亮亮的看他:“我明白了,行事但求一已心安,不必苛求其它,对不对?”

    君荼想了想,摸摸下巴:“你这么一说,老子忽然觉得自己还挺有学问的。”

    花朝月切了一声,君荼挑眉一笑:“再说了,那些人把老子赶出来,没准死的更快呢对不对?若死了,可怨不着老子了,这就叫……”花朝月抢着开口,两人异口同声:“自作孽,不可活!”

    君荼不由得哈哈大笑。两人俱都衣衫尽湿,头顶暴雨如爆,明明应该极狼狈艰难的情形,却因为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让人丝毫不觉惊惶。

    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却不像是阴气,花朝月一把抓住他的袍角:“好像有……”

    “有妖气是吧?”君荼笑道:“老子都看到了,你还没看到,你这也叫道士,赶紧跟老子回家生孩子得了!”

    花朝月简直都不知道要拿甚么脸面对他了……这种没脸没皮的货,说甚么他都不会在乎啊!囧囧之下,居然连妖气也忘了,下一刻,他就一把将她拖到了身后,长刀一摆,竟生生将瓢泼大雨斩成了两半,当真气势如虹,惊天动地。

    那一刻,她心里着着实实是“英雄”二字,世间大概唯有这样的男子,才真的称的上英雄吧。

    世上常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他长刀挥舞之间,却在两人面前化为一道光幕,长刀嗡嗡作响,雨水浇到刀身之上,瞬间向四面八方反激出去,宛如喷涌的泉水,而长刀下,只有零星水滴,合着许多斩断的树枝,犹蛇一般扭动。

    咦?花朝月瞬间睁圆了眼睛,她居然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君荼在做甚么……他在对抗树妖!急抬头时,两人已经被无数狰狞的树妖包围,可是君荼一柄长刀所向披靡,那些树妖修炼的坚逾金刚的身体在他刀下,竟如砍瓜切菜一般。某专业道修花小姑娘呆在一旁居然很闲……然后她不甘心的摆了摆长剑,也开始帮忙。

    大将军这几日一直被她“保护”,这会儿终于有机会放手施展,杀的正爽,忽觉身后一暖,他的小姑娘与他背抵了背……本来上阵厮杀时,与兄弟背抵背是常事,可是那种感觉应该是互为臂助……现在,她的背又小又软又轻,他不但不敢向后倚,还得往前倾倾,免得一个不小心,把他的小姑娘挤坏了……

    背上不敢使劲儿,这手上也就没劲儿了,雨纷纷透过刀幕落下,已经断裂的树妖枝干迅速落地生根,虽然一时不成气候不能攻击,但踩着嘎嘣嘎嘣的也很烦啊……君大将军头大如斗,心中叫苦不迭,偏生就是不舍得吼一嗓子让她离他远点儿,瞅个小空儿,还偷偷凑过去蹭蹭……

    花朝月也发现他攻势渐缓,心想如此猛烈的攻击果然不能持久,她当然有可以提升阳气或力气的符,在下雨前就用油布包着呢,可是这会儿下着雨,符一湿了就没用了。想了一想,忽然灵机一动,先拈诀把墨袍弄干,顶在头上,一时不会湿透,然后掏出符来贴到他背上,自己赶紧挤上去。

    君荼不知她在搞甚么鬼,也没察觉身体力气的变化,就只觉得全身燥热,大敌当前,全身的血却老往不该去的地方去……她一时这样挨,一时那样挨……大将军简直是哭笑不得,心说不是僵尸就是树妖,老子越来越重口了啊!

    树妖本来就很擅长绑人,捆胳膊腿儿都是好手,一看忽然多了条腿,齐齐打着圈儿就过来了,君荼往后一缩,惊出一身冷汗,心说阵前发-情真是太危险了,再惦记一会儿吃豆腐,以后就甭想吃肉了,于是当机立断,反手抓住她,就扔在了背上。

    花朝月轻啊了一声,然后很高兴,搂住他脖子稳住身体:“这个办法不错!大将军你真聪明!”

    君荼哼了一声,心说咱这是被逼无奈啊,不过这样比背靠背好多了啊,她那儿虽小,但还挺软的,形状似乎也挺好的,小软手儿抱着他脖子,滋味真是妙不可言……符纸在两人之间,当然就湿不到了,而大将军美人在背,一把刀抡的更是虎虎生风,连雨都似乎惧这战气,越来越小……花朝月不断抛出符纸助阵,眼前也渐渐清明。

    这一番足足耗费了近一个时辰,君荼眼看树妖杀了个差不多,停下来驻刀喘息,有点奇怪,平时就算打上两三个时辰,也不会累成这样啊?花朝月也有点奇怪,从他背上滑下来,细看他神情:“怎么回事?我一直帮你加持,怎么你还这么累?”

    君荼觉得有点丢脸,摇摇头,随手将刀背在身上,花朝月看雨势渐小,有些开心:“真好,雨要停了!只要雨停,符纸就好用了。”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忽的一声,天边墨云翻卷,雨重又瓢泼似的下了起来,这种一看就知是法术所致,绝非自然,花朝月大怒:“原来如此!只怕连水灾也是他们做的!早知道这样,应该先跟师父学呼风唤雨啊!”

    君大将军并不在意,面不改色的调-戏她:“还是先学翻-云-覆-雨吧。”

    从这一句上来看,君大将军真的还算是个文化人儿……可是花小姑娘有时候就是个文盲,所以当流-氓一玩儿雅谑,她就想不过来了,白眼道:“还不是一样!”她皱着眉头:“你说这坏人弄树妖来,想干什么呢?”

    君荼道:“下马威。”

    花朝月摇头,“不会罢?”然后猛然察觉到甚么,飞快转头:“又来了!”草丛树叶纷纷向两边仆倒,数只狼虫虎豹齐齐扑了上来……君荼反觉开心,喝一声:“来的好!”然后一把就把小姑娘拎起来,又扔到了背上……软绵绵甚么的,小手儿甚么的,来吧!

    这一战又耗去两个时辰,饶是君荼天生神力,也觉得乏了,不远处腥风阵阵,花朝月拉着他退到一面山石边,借地势飞快的布出一个隐形阵,然后不断用石头代替符纸,终于在雨中暂隐了身形,君荼眼看妖物就在眼前,却对他们视而不见,于是摸摸他家小姑娘的脑袋,盘膝坐了下来,只觉全身无一处不乏,就是与敌人杀上三日三夜,只怕也不会如此。

    君荼为人粗中有细,绝不会一昧逞强,于是拉过小姑娘,低声说了,花朝月顿时就是一惊,她起先用的是加持符,后来看他疲乏,就直接刻天师符箓借天地之力,也就是说,后来君荼所用的,绝大部分都是借力,若还是乏成这样,必有蹊跷。

    花朝月想了一想,转头低声道:“喂?你在哪儿?”

    君荼挑眉,却见被淋成泥巴的小肉团儿跳了出来,花朝月道:“你听听周围,看到能听到甚么吗?”

    肉团儿也知事关重大,乖乖伏在地上,谛听号称“坐地听八百,卧耳听三千”,这是天生的本事,即使肉团儿修为尚浅,在大雨中又受些影响,但百里内风吹草动,着实瞒不过他。刚才它就一直在留意四周动静,但却甚么有用的都没听到,这会儿大概众妖忽然寻不着目标了,所以背后之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肉团儿只听了几句,便嗖的一下跳了起来,尖声道:“是鬼王!”

    君荼愕然的瞪它,这兔子居然会说话!然后小肉团儿跳到了花朝月手里,“他想耗尽小荼荼的战力!然后取他战魂!”

    君荼:“……”小!荼!荼!这死兔子是在叫他么!看来老子真得吃兔子肉了!

    花朝月皱起了眉,君荼道:“甚么鬼王?”

    她随口答:“就相当于你们的万夫长!”

    君荼:“……”答的真精简,他瞬间就懂了……鬼王便是万鬼之王,鬼王所在之处,方圆千里内的鬼都会自动聚集,孤魂野鬼被他吞噬,有些怨力的厉鬼便为他驭使,就算此时是白天,没有雨,花朝月要对付鬼王,取胜的希望也很小很小,逃生的希望也最多一成,何况现在?

    正自皱眉,忽听不远处一声尖叫,花朝月急道:“糟了!”

    君荼也瞬间回神,跃了起来。他们这一隐身,那些妖物一直向前跑,岂不是便冲着那些百姓去了?梅逊雪一人根本挡不住!谁知遥遥跑到庙前,却见庙前许多妖物的尸体,梅逊雪伏剑站在庙门处,妖物身上却并无伤口,显然是被他用药迷倒。

    花朝月忽然想到一点,于是低声叫:“琼英,驿使,你们在吗?”

    君荼对她古里古怪的言行已经有了些抵抗力,皱眉等着,琼英鬼和驿使鬼低低答应一声,却不敢冒头,花朝月道:“没事,君荼人很好的。”

    人是很好,可是阳气煞气太重啊!琼英鬼无奈,只得战战兢兢冒出一个鬼头,此处阴气极重,他的青影子也极是凝实,在花朝月耳环里忽然冒出来,着实够吓人,然后他道:“花花,有事?”

    “嗯,”花朝月道:“我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琼英鬼也没二话,爽快道:“你尽管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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