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明的眼珠子鼓凸,嘴巴张开足有鹅蛋大,嗫嚅道:“齐,齐天……”
    猛抬头,发现老者荣声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吓得“噼里啪啦”连甩了自己几记耳光,道:
    “小人该死,不该直呼圣人的名讳……”
    容声微微一笑,道:
    “无妨,心里尊敬就行……圣人念头通达,心胸该不会如此狭窄,同凡人斤斤计较。‘齐天’这个名字,本来是道门的禁忌,连瑾王子都不敢随便泄露。如今他踏出了虚空秘境,道门自然会昭示天下。“
    廖明惊问:
    “啊……既然道门派出了圣人攻打白沙城,哪还要我们干什么?“
    容声不悦道:
    “瞧你那副弯弯拐拐的谍子脑筋,说话怎么直来直去?道门一统南方是大势所趋,但总不能自个出手吧。几千年来国家林立,你杀我、我杀你,血流成河。瑾王子说了,以杀止杀,以一战定天下,为万世开太平。
    “华国虽然小,但镇国天师信天游先于道门的‘天演’预知了大旱,不可小觑。最近,他动静如何?”
    廖明回答道:
    “禀容老,一个月前信天游现身飘香苑,探望了以‘天魔舞’名动四方的罗刹女子丽姬。奇怪的是,白沙城气氛骤然紧张,戒备森严,甚至执行了百年不曾有过的宵禁。谍子多方刺探,也得不到什么消息,还差点被章牧之抓进去几个。
    “十几天前,王城的气氛又没有任何征兆地松懈了,建明女王突然祭拜王陵。封锁太严密,我们不知道信天游去了没有,也不知道目前在不在城内。他的行踪,一直是华国的最高机密。
    “不过……廖某觉得,预测大旱倒不算稀奇。去年小旱,春季的雨水却比往常还多。民间的老农就纷纷扬言,发尽桃花水,必来旱黄梅。“
    容声乐了,笑道:
    “哦,那些老农敢不敢赌上全部的家当,派十万大军去挖坑?“
    廖明呆了呆,道:
    “廖某浅薄了,他们只是根据经验胡猜,并不确定。“
    容声道:
    “千万别小觑信天游,或许他本人不厉害,背后却有强大的力量支撑。另有一件事,我得郑重告诉你……“
    说着说着,老者突然住口,看了看左右的骑士,道:
    “你们先行一步,跟苏家庄的人讲清楚。大夏的龙骧铁骑即将抵达,所有人必须在一小时内撤离。”
    这时,苏果儿与苏梅已经赶到了村口。一群人正围着两姐妹议论纷纷,望向庄外指指点点。
    随即,铜锣“哐哐哐”敲响,大批人从庄里涌出。
    几位骑士立刻催马前行,富商被“征用”的马车跟在了后边。
    待他们走出一百多米远,容声催马缓行,压低声音道:
    “大夏男儿可以战死疆场,却不能枉死在云山和楚山的丛林。尤其训练谍子不容易,一个可抵三名士兵……瑾王子密令,不准越过栖云郡的羊肠谷,省得白白送死。云山与楚山太邪门了,连道门的巡天眼线都有去无回。
    “你只须派几个得力人手,秘密前往东南方最偏远的芦水县,弄明白信天游在不毛之地大兴土木,究竟想干什么。切记,仙人之战,凡人永远是马前卒。想一想当年遗落之地的太阳城圣战,就懂了。
    “大夏南征,其实是道门与各种反对力量的决战。一旦攻破了白沙城,西南再无屏障。那些隐藏的魑魅魍魉不得不冒出头,作殊死一搏。到那个时候,局势就不是龙骧铁骑能够左右了。“
    廖明的额头冷汗涔涔,低低应了一声“遵命”,扭头望向白沙城。
    心想,你咋不把话说明白呢,到底真打还是假打?这一搭进去,可就是百万条人命!
    老者懂他的意思,道:
    “军令如山,岂可阳奉阴违。白沙城自然是要打下的,而且要狠狠地打,打出我大夏铁军的威风与士气。几天之后,道门肯定派出巡天者,各国肯定派出督查,大小门派也会派出行走刺探情况。
    “所以,我们不光要赢,还要漂亮地赢。谍子不是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可要约束好,别被逮着了把柄。”
    廖明点头称“是”,过了数息又忍不住发问:
    “容老,华国有这么强大吗?说不定今天的黄昏,白沙城就破了。“
    容声摇了摇头,道:
    “天地元气稀薄,华国的军队并不强大。但你好生掂量一下,这世界上的千年不败之城,千年不灭之国,有几个?“
    廖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却不敢开口。
    圣人齐天走出虚空秘境,自然代表了道门的意志。可他要斩断尘缘,怎么会和佛宗的金刚信天游产生联系,特意叮嘱莫伤害他的亲人?好在那小子孤家寡人,即使是真正的华王子,也没几个亲戚。
    苏家庄的长辈一溜小跑出来了,疑惑地听完几个面生公差传达通告。作为一庄之主的苏大娘还没有表态,人群早七嘴八舌炸开了锅。
    青天白日的,说打仗就打仗,不是鬼扯吗?
    远隔千里,前面有曾国、周国的重兵防守。夏国的龙骧铁骑再厉害,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
    退一万步讲,就算曾国和周国不设防,敌寇是飞过来的,不也得闯咱们的榆宁边关?十万镇北军撤下了,剩下的老卒打仗确实不太行,点烽火狼烟一定很麻溜,怎么毫无动静?
    多少辈才积攒下的一点儿家业,哦,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即使撤离,一个小时怎么收拾完?除了金银细软,粮食总得带吧,衣裳被褥总得带吧……老幼妇孺一大堆,走不动呀,马车才几辆……
    几个“公差”解释不清,口音支支吾吾又不像本地人,偏偏还磨磨蹭蹭掏不出腰牌。渐渐被生疑的众人围在了核心,狼狈躲避唾沫星子。
    十几个提棍拖棒的苏家庄小伙子散布外围,防止对方逃跑。一个胆大的干脆走上前,把拉车马匹的缰绳系在了小树上。
    苏果儿静静站立母亲旁边,盯住缓缓行来的老者与瘦子,右手下意识抚摸左腕。灵笋环透出缕缕清凉,令人心情安宁。
    她认出来了。
    老者曾经在珍宝阁表演幻术,合拢的双掌一分,虚空中便浮现出了千年赤木芯影像。瘦子正是拍师廖明,曾接触过三次。尽管今天他戴上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改变了腔调,身形却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并非华国密侦司的公差,而是夏国人!
    可几个夏人,为什么要跑来苏家庄胡说八道,讲夏军马上兵临城下呢?
    少女很糊涂,索性不思考了。专等对方露出了狐狸尾巴时,就无情戳穿,哼!
    轰……
    尖叫乍起。
    苏果儿循声望去,差点晕倒。
    白沙城的四角,四道粗大的狼烟冲天而起。
    底下肯定有阵法催动,狼烟凝而不散,迅疾无比,呼啦啦直入云霄。远远望去,如同天地间诡异冒出了四根墨黑柱子。
    巨大的恐怖降临,使人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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