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珠斜睨了他一眼。

    燕镐适才在门外肯定把她和二婶的对话全听了去。

    毓珠皱皱眉,“别提余家,恶心得慌,要不是蔡家伸手帮忙,余家哪儿还能继续蹦?。”她停一停,哼声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燕镐打趣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父亲不是和齐王交好吗?你们家三太太和蔡家走得也很近呢。”

    毓珠杏眼一瞪,怒道:“燕表哥什么意思?我爹爹和齐王来往,并不代表他和蔡家交好。我三婶巴结蔡家,也只是她的事,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些。”

    燕镐眨眨眼,“看来你不仅厌恶余家,也很讨厌蔡家嘛。”

    “一个没气节,一个没分寸,迟早都得出事。”毓珠毫不避讳地说。

    绿芜却着急地给毓珠使了个眼色。

    小姐也真是不把燕公子当外人。

    燕镐浑不在意,“二表妹说得不错,有些人,不需要外力,自己都能翻船。我倒是觉得,让余家再蹦?几年是件好事,你想想,承恩侯蔡家是齐王的外家,蔡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王,为齐王争取到更多文臣武将的支持。如今他们武有你父亲,文有余家,但余家要是倒了,齐王和蔡家也没工夫在余家身上耗费精力,直接就会弃了余家,另寻拉拢的对象。这时候,你二叔,也就是我姑父,就会成为他们争取的首要目标,一家子都成为他们的助力,不是更好吗?至少不会起内讧,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二叔虽在蓟州为官,但论起资历,却是比余成瑁要高,若蔡家、赵?有心拉拢二叔,二叔的仕途只会比余成瑁走得更远。

    毓珠承认,她是故意在燕镐面前流露出对余家、蔡家的厌恶。

    一来,她是想引燕镐多说一些她可能不知道的事;二来,则是想通过燕镐的态度,来试探汉中郡王府的立场。

    她可没料到燕镐竟然会说得这么深。

    虽然那句“他们武有你父亲”令人不爽。

    但燕镐想表达的意思,她也听明白了。

    毓珠不由得凝神看了燕镐一眼。

    燕镐见状,唇角微翘,略有些得意。

    倒是有几分卖弄之意。

    毓珠就顺势恭维起来,“表哥好厉害,经表哥一说,还真是那回事呢。”

    燕镐咳了两声,故作谦虚,“我比你大,读的书也比你多,这也算不得什么。”

    虽是如此说,没隔多久,又像竹筒倒豆子般和毓珠说起了旁的所见所闻。

    吃了晌午饭,毓珠携绿芜回玉照阁。

    绿芜犹豫几下,仍是开了口:“小姐,奴婢觉得,您好像把燕公子当成了自家兄弟,在燕公子跟前什么都说,您不怕他传到外头去?还有上回请燕公子帮忙作弊的事,真要被人知晓了,于小姐您的名声也不利啊。”

    毓珠不以为杵,轻轻一笑。

    她势单力薄,急需外力相助,难得出现一个背景深厚的表哥,她自然有意深交。而同一个人拉近距离,最好的法子不是为他做什么,而是向他求助,和他拥有共同的小秘密。

    向燕镐求助,满足了燕镐身为少年人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在他面前敞开了说话,会叫他觉得你信任他,你愿意把心打开,坦诚地和他交往。

    久而久之,不用她开口,燕镐就会主动向她提供帮助,主动和她分享他所知道的信息。

    “燕表哥不是那样爱嚼舌根的人,再说了,到外头说我的闲话,对他有什么好处?”毓珠语气笃定地说。

    绿芜还是不放心,小声道了句:“不管怎样,小姐以后还是注意一些。”

    毓珠正要说好,只见大房管事高荣的媳妇被几个小丫鬟簇拥着下了游廊,正朝她站的地方走来。

    绿芜嘀咕道:“瞧这阵仗,还以为是哪个太太呢。”

    毓珠止住了脚步。

    大房管事名叫高荣,江浙人,家境还算不错,四处放印子钱,另外经营有几间铺子。可惜好景不长,一场大火把家产烧了大半,连带放印子的票据折子也化为灰烬,又逢其父患病,家中顿失主心骨,没几年就家道中落了。

    父亲当年游江浙,无意间认识高荣,当时高荣在一富豪家中做大掌柜,因被二掌柜、三掌柜合伙算计,被诬做假账,丢了差事。父亲怜他怀才不遇,就将他带回了京都,帮大房打理几间重要的铺子,再过了几年,高荣升为大房管事,直至前世她死的时候还坐在管事的位置上。

    前阵子,范阳卢氏族人在田庄划分上起了分歧,事涉他们在老家的田亩,卢景瀚就派了高荣回老家处理,一去就是两个月。

    现在看来是回来了。

    “哟,二小姐。”高荣媳妇乍然见了毓珠,匆匆行了个万福,发髻上金灿灿的牡丹挑心一闪一闪,看花了毓珠的眼。

    毓珠“嗯”了一声,受了礼,笑着道:“好久不曾看见您和高管事了。”

    高荣媳妇堆笑道:“族里的事繁多复杂,回来的路上又遇风雪,所以耽误了些时日,二小姐您一切可好?”

    毓珠点点头,又寒暄了两三句,这才离开。

    高荣媳妇望了眼毓珠的背影。

    有丫鬟道:“高家嫂子是不是觉得二小姐如今脾性温和了许多?”

    高荣媳妇没有说话。

    不过,二姑娘如今笑脸迎人的,确实和以往有些不同。

    原来二姑娘可不愿和她们这些管事娘子多说一句话。

    据说是觉得她们常在外行走,会把一些不好的风气带到家里。

    甫进院子,就见丫鬟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块低语,一个个面露愁色,颇为奇怪。

    苏妈妈从屋里出来,见状不由得呵斥了一声:“没见着小姐回来了?”

    但她是个心善的,待来到毓珠身边,又为丫鬟们说起了话:“姑娘别恼,她们这会儿正愁呢。”

    毓珠纳闷地问:“愁什么?”

    丫鬟们集体噤声,望向苏妈妈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哀求之意。

    毓珠沉下了脸。

    “小娟,你来说。”进屋坐定后,毓珠点了负责洒扫的丫鬟小娟的名儿。

    小娟心下叫苦,只好如实道:“不瞒二小姐,奴婢们正商量送什么礼给高家嫂子,过几日就是高家嫂子的生日……”

    下人们过生日互相送个礼原不是什么大事,但一听是高荣媳妇过生日,毓珠眼皮一掀,不咸不淡地道:“哦,过生日啊,你们都准备送什么啊。”

    小娟苦着脸道:“奴婢们正是为此发愁,高家嫂子年年过生日,奴婢们年年送礼,大家送的礼也一年贵过一年。如今不送银饰金饰,高家嫂子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了,可奴婢们哪儿拿得出来啊。”

    绿蕊撇撇嘴说:“送不起就不送呗。”

    几个小丫鬟不约而同地咬唇垂下了头。

    毓珠也不强迫她们,叫众人散了,只留苏妈妈和绿芜、绿蕊在房中。

    苏妈妈道出原委:“奴婢也是今儿个才听丫鬟们私下说的,去年高荣家的过生日,太太房里侍弄花草的吴嬷嬷给高荣家的送了一支金钗,高荣家的就把吴嬷嬷在咱家扇子铺做学徒的一个侄子升了掌柜。咱们玉照阁的下人,大多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里做事,像小娟,还有个哥哥在前院当差。大家见吴嬷嬷走了高荣家的路子,这不一个个也羡慕得紧,都想通过高荣家的,给自家人谋个好前程呢。”

    绿蕊补充道:“其实,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不光我们大房是这样,三房的黎家嫂子每年也借了许多由头暗示大家送礼。可怜那些小丫鬟们省吃俭用,还要被管事娘子们坑去,事情若办成了还好,大多数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毓珠皱眉问:“既然知道这么多,以前怎不告诉我。”

    绿蕊“啊”一声。

    毓珠端坐在炕上,双眼炯炯有神,“我也不小了,以后这府里,你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即便是那入不了眼、拿不上台面的事,你们也不要犹豫,一律说给我听。”

    三人已习惯了毓珠现在爱“管闲事”,并未感到诧异,齐齐应是。

    毓珠又说起吴嬷嬷,“那吴嬷嬷不过是在太太身边侍弄花草,一个月能有几个钱,哪儿来的金钗送给高荣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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