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婴儿浸入盛满魔血的黑曜石盆,念诵咒语,让恶魔的血脉同人类的血脉结合,从此以后,孩子便永远属于地狱了。
    “地狱大公梅菲斯特在此为人子施予洗礼。我宣布,这个孩子将成为吾辈伟大阵线的一员,赐予其无上的力量。作为代价,此子必将为更崇高的事业而奉献一切――其身、其血及其灵魂……”
    仪式进行到一半时被打断了。路易莎闯了进来。
    “把孩子还给我!”
    道格拉斯站在圣坛前,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路易莎,你怎么会在这儿?”
    “滚开!”路易莎拿出魔镜,放在自己胸前,镜子对准了道格拉斯、圣坛上的恶魔,还有恶魔手中的婴儿,“你把我的孩子卖给恶魔!”
    “路易莎,放下镜子!”道格拉斯慌了,他知道魔镜有多大的威力,也知道路易莎若是摧毁魔镜,说不定他们全部活不成。
    “把孩子还给我!”路易莎重复。
    “让开吧,道格拉斯,这个女人是来找我的。”圣坛上的恶魔说。
    道格拉斯顺从地退到一旁,现在位于妻子与恶魔之间的,就只剩下圣坛和圣坛上的孩子。
    “迟了,路易莎。”恶魔说,“我的血脉已经同这个孩子融合,他是我们的一员了。”
    婴儿躺在石盆里,脖子以下的部分被魔血浸没,映照着烛光的蓝眼睛好奇地望着周围。他无法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并不觉得害怕。
    “你闭嘴!否则我打碎镜子!”
    恶魔向后退去,脸上带着得意而嘲讽的笑意:“路易莎,你还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你以为凭借区区人类的力量,能和我抗衡?或者,你想连自己的孩子也一起杀掉?”
    路易莎眼角微微一抬,一刹那的动摇。
    然而恶魔最擅长钻入人心的缝隙,他抓住路易莎那一刹那的动摇,趁她反应不过来的短短时间,从怀里取出一面镜子,对准路易莎。
    恶魔的镜子和路易莎的镜子都附着女巫的镜像魔法。
    如果两面魔镜彼此相对,会发生什么呢?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人敢尝试。有人推测两面镜子的力量彼此抵消,什么都不会发生,有人推测镜中的魔法将会反噬主人,造成不可预料的恐怖后果。
    路易莎终于知道答案了。
    她被一股绝大的力量抛了出去,只感到自己的身体撞到了什么东西,滚落在地,后背和胸口疼得厉害,她张开嘴,吐出的却不是痛苦的□□,而是一口血。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镜子。她恍惚地想。镜子在哪里,必须拿到镜子,否则那恶魔……
    她的手指碰触到了玻璃的碎片。成千上万的碎片。她用尽力气撑起自己,在地上摸索,企图找到一片较大的碎片,或许上面的魔法没有完全失效,还能当作武器……
    她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这是……什么……”
    眼前的黑色逐渐褪去,她看清了教堂中的状况。圣坛上的恶魔靠着坍塌的十字架,嘴角沾血,模样不比她好到哪儿去。地上全是玻璃碎片,映照着撒旦之数的烛光,像一地闪烁的钻石。成千上万的碎片中央睡着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她可以轻易抱在怀里的婴儿。她的孩子。
    路易莎抱起婴儿。他还有呼吸和心跳,但是眼睛紧紧闭着,似乎睡着了。但是……没道理啊,这么大的动静,孩子就算睡得再熟也不可能不惊醒……
    她听见了婴儿的哭声,从圣坛上传来。哭声是如此响亮,回荡在教堂里,任何圣诗都比不上这生命的响音。
    恶魔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几步,最后几乎是倒在圣坛上。他伏在那儿痛苦地喘息,过了好久才撑起身体,双手伸进圣坛上的黑曜石盆中。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力量。
    他从石盆中抱起了另一个婴儿。婴儿扭动着被魔血染红的身体,哭着,声音那么响亮,让作母亲的听见,心都要碎了。
    恶魔瞪着手中的婴儿,思量着什么。路易莎同时也在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孩子?这是某种幻术吗?又或者……这其实就是魔镜的力量?当两面魔镜彼此相对,镜中所映照之物将会……
    “分裂成两个。”路易莎喃喃道。
    恶魔抬起头,凶狠地瞪着她。若不是他也受了伤,路易莎绝不是他的对手。
    “快跑!”道格拉斯喊道,“路易莎,快跑!”
    路易莎不顾身上的疼痛,抱着沉睡的婴儿――魔镜分裂出的另一个孩子――逃进夜色中。
    ☆、复活者(3)
    “路易莎带着孩子回到螺旋塔。当时她已经很虚弱了,魔镜分裂时的冲击波几乎要了她的命,她一定是凭着对孩子的爱才支撑了那么久。她最终没能活下来。至于她带回来的孩子,”保罗凝视着多米尼克,“他一直沉睡不醒。说‘沉睡’或许不太恰当,因为他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睡着’了,他的躯体里根本没有灵魂。当魔镜分裂婴儿的身体时,并未一同分裂灵魂,多米尼克?蒙塔莱的灵魂仍栖息在另一个身体中,也就是你的父亲和那恶魔所控制的婴儿身体。”
    保罗顿了顿,说:“亦即从前的你。”
    多米尼克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路易莎带回来的婴儿虽然没有灵魂,但身体很健康,医生用各种医疗器械维持他的生命,给他注射营养剂或是灌入食物。婴儿的身体逐渐长大,慢慢变成了成年人。所以你出现在螺旋塔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了,你的一个身体死去,灵魂自然而然回到了另一个身体中。”
    多米尼克扶着楼梯扶手,觉得头晕目眩。“这不可能,”他说,“就算你们提供维生设备,这具身体也不可能……成长成这个样子。普通人卧床太久都会肌肉萎缩,更何况是……”
    “没错,没错,”保罗连声说,“你的这具身体原本肌肉萎缩,骨骼脆弱,恐怕连迟暮老人都不如。所以吕蓓卡修女从殡仪馆取回了你的骨灰――依照猎魔人的习惯,你的前一个身体已经被火化了。她用骨灰修复了你现在这具躯体,使它变得强壮健康,否则即便你的灵魂进入这身体里,也无法运动自如,连床都下不来。”
    “等……等一下,修女!”多米尼克叫了起来,“吕蓓卡修女!她也会那个镜像魔法!她曾用那个魔法摧毁了黑船……”
    “那个魔法是路易莎从她丈夫那里学来的,后来又教给了吕蓓卡。”
    对啊,修女曾说过,镜像魔法是她从一位教内姐妹那里学来的,而那位姐妹早已过世了。多米尼克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她所说的那个人就是路易莎,他的妈妈。
    “这么说修女认识我妈妈,也认识我,”多米尼克回忆着他和修女初次见面时的情形,“她认出我了,她还问我是不是姓蒙塔莱。”他猛地抓住保罗的衣袖,“难道这一切都是你们猎魔人协会策划的?我的死亡是你们故意安排的吗,目的就是让我的灵魂进入你们所控制的身躯里?”
    “没那回事,多米尼克?蒙塔莱。”保罗淡淡地拂开他的手,“我们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控制天启骑士吧。我们的确想过要掌控你,因为你乃是召唤哈米吉多顿降临的钥匙之一,但谋杀从不在我们的行动清单上。当你‘意外地’死亡之后,我才临时决定,让吕蓓卡修女取回你的骨灰,修复那具躯体。假如你能死而复活,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们沿着螺旋楼梯下行,下面一层是医院,不过病人不太多的样子,一整层都安安静静的,时不时有护士推着小推车从走廊经过。护士站里,一名护士长打扮的中年女性正在看报纸,见到保罗,她连忙合上报纸。
    “护士长,能为我们的客人找一身合适的衣服吗?”保罗拍拍多米尼克的肩膀。
    护士长上下打量年轻人,“可以,应该有适合他的。”
    多米尼克发现护士站有电话,虽然不清楚它能不能拨打外线,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我可以打电话吗?”
    “你想打给谁呢?”保罗温和地问。
    “我的家人,我教父还有……”
    “他们不是你的家人,”保罗说,“那个恶魔之所以收养你,仅仅是为了利用你罢了。”
    “阿巴顿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不相信,你们都不明白,教父他对我很好,我不相信他是那种人!”
    “他根本就不是‘人’,多米尼克。”保罗语重心长,“如果恶魔想欺骗你,你根本就发现不了他的破绽,他们个个都是说谎的行家里手,人类中再高明的欺诈者也比不上他们一根头发。你即使被他卖了,恐怕还会开开心心地替他数钱。”
    “可是……”
    “如果他真心待你,那为什么要隐瞒你父母的事呢?”保罗质问,“他曾经告诉过你那钞黑色洗礼’的经过吗?他说过你是召唤哈米吉多顿降临的钥匙、献祭的羔羊吗?他和你在一起多少年?十一年?可你知道他来到人间多久了吗?你知道他策划这一切多久了吗?为什么你会一厢情愿认为那个恶魔隐瞒你、抚养你,是为了你好?”
    保罗向前迈出一步,多米尼克惊恐地后退,后背撞上了护士站的木台。
    “我很笨,我分不清别人是不是在骗我,”多米尼克低下头,不敢去看保罗炯炯有神的眼睛,“我当然也分不清你是不是在骗我。”
    “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一个撒谎成性的恶魔,也不愿相信你的同胞、对抗邪恶的猎魔人?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外界联系?至少让我联系克里斯吧!他是你们的一员,不是吗?他没有危险,让我给他打个电话总可以吧!”
    保罗沉吟,“克里斯蒂安?莫里森失踪了。”
    “什么?”多米尼克慌了,“庇护所失火的时候,他不是跟我在一起吗?他应该活着才对啊!”
    “他的确活着,消防人员把他救了出来,他只受了些轻伤,没什么大碍。但是你的遗体被送走之后,他就离开了,有人目击他出现在车站,可后来便踪影全无。我不确定他是主动隐去自己的踪迹,还是被他人所绑架。也许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他是个优秀的猎魔人,反追踪意识很强。现在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这、这不可能,”多米尼克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这根本没有道理!克里斯不可能不告而别,他有什么理由必须隐匿行踪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他是为了逃避什么。也许他和恶魔厮混得太久,堕落到他们那一边去了。”
    多米尼克抓住保罗的领子。猎魔人协会会长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丝毫没有防备。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多米尼克低声吼道,“你可以说我的不是,但是不准这么说克里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清楚克里斯是怎样的人!就算你们整个协会都变成邪恶的爪牙,克里斯也不会的!”
    他恼火地推开保罗:“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哪儿也不许去。”保罗冷冷地说。
    “我是个正常的成年人,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难道还想囚禁我吗?”
    保罗厌烦地瞪着他:“我本来想以礼相待,宾主尽欢,可你逼着我不得不这么做了。”
    他抓住多米尼克的左手,护士长从另一侧接近,抓住他的右手。两人合力将他按在地上。多米尼克的脸贴着坚硬的大理石地板,双手被反剪在背后。保罗就算了,他没想到护士长看起来矮矮胖胖,力气却那么大。
    护士长叫了几个名字,召来另外几名护士。她们取来针管和药剂,对着多米尼克的脖子打了一针。随着冰凉的药剂注入血管,多米尼克不再挣扎,他仍在呼吸,眼睛瞪得滚圆,但很快平静了下来,像焦躁的小动物被安抚了一般。
    “你们……给我注射了什么?”
    护士长看了一眼针管:“普通的镇静剂而已,怎么,你对它过敏吗?”
    “……有点。”多米尼克认真地说。
    下一秒,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者(4)
    “灵薄狱!”保罗立刻反应过来,“他进入灵薄狱了!”
    他蹙起长眉,半是气恼半是讶异地哼了一声。任意进入灵薄狱的力量极其罕见,就算是在协会中也仅有寥寥数人能做到而已。拥有这种力量,要么是身负特殊的血脉,要么是和非人类生物签订契约所获得的。平常人只能通过魔法仪式或药物、器械进入灵薄狱,而且那样做对身体伤害极大……
    “关闭螺旋塔所有大门!”保罗对护士长命令道,“让外围巡逻组打开通往灵薄狱的通道,务必拦住他!”
    “遵命!”
    “另外,我要进行全域广播!”
    多米尼克像一头扎进冷水里一样潜入灵薄狱。
    周遭的光线暗了下来,变成了褪色老照片一般的颜色。声音远去了,仿佛发声的地方离得很远,又隔着高墙,听不真切。多米尼克觉得时间的流速似乎变慢了,肺里灌满了冷空气,喉咙疼得厉害。这都是镇静剂的效果。人类在灵薄狱中行走的时间相当有限,有些药物可以加强瞬间的爆发力,让他能够将别人一道拉进灵薄狱(比如强心剂),有些药物则能延长待在灵薄狱中的时间,镇静剂就是这样的药物。若不是那些护士给他打了一针,他还想不起这茬呢。
    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去。他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个见鬼的地方。他迫切地想要回家,想要见教父、斯科特和克里斯,想要弄清一切真相……而待在这里,他肯定什么都做不到。
    多米尼克沿着螺旋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向下飞奔,当他终于来到底层大厅时,遥远空洞的警报声穿过灵薄狱到达了他的耳中。他们要封锁整幢大楼!多米尼克心想。大厅的玻璃门原本是向外敞开的,但警报声响起后,它们竟然自动地缓缓合拢――这在灵薄狱中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灵薄狱中没有天然闭锁的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幢大楼设有某种装置,可以在灵薄狱中关上大门。
    多米尼克不敢耽误,抢在玻璃门完全关闭之前,自两扇门页的缝隙间滑了出去。
    玻璃门外是之前他在楼上所见的草坪庭院,草坪更外围则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再远处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镇静剂的效果足够持久,能让他坚持到穿过树林。到了外面,猎魔人协会想再抓他,恐怕就难了。
    他卯足了劲儿,冲向草坪尽头。此时,警报声突然停了,天地间一时寂静得可怕。
    “多米尼克?蒙塔莱!”保罗的声音像涌动的潮水,从螺旋塔方向蔓延而来,“不要离开螺旋塔!重复一遍,不要离开螺旋塔!”
    多米尼克哪会理他,忍着肺部的疼痛,继续向庭院外的树林移动。
    “留在这里,接受协会的保护!如果离开螺旋塔,你会有生命危险!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协会保护你,是出于全然的善意,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你们刚刚还把我打翻在地,给我注射镇静剂呢!多米尼克不服气地想。傻瓜才会相信你们!
    “倘若你执意要离开,那么就是将众人置于危险之中,我们也只好迫不得已,使用暴力手段逼迫你留下。”
    保罗话音刚落,灵薄狱中的空气突然一阵扰动,三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幽灵般出现在灵薄狱里,呈半合围之势挡住多米尼克去路。
    看来猎魔人协会中也有能够自由进出灵薄狱的人。多米尼克心想。三名男子的身材都比他高大,还配有橡胶警棍之类的武器,多米尼克则两手空空,先不提体格差距,他以一敌三,用膝盖想也能知道没什么胜算。
    他深吸一口气,浮出灵薄狱。
    艳丽的色彩回来了,呼吸也轻松多了,只是像刚刚跑完马拉松一样,多米尼克气喘吁吁,肌肉酸痛。
    他孤身一人,当然不可能对抗整个猎魔人协会,只能指望利用进出灵薄狱的时间差,甩掉追踪他的人。
    他冲向草坪的另一个方向,从那里也能进入树林,可数量更多的黑衣人围了上来,多米尼克根本没发现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再次潜入灵薄狱,后来的黑衣人们消失了,而先前在灵薄狱中围堵他的那三个人撵在他后头,紧追不舍。
    多米尼克冲过现实世界中那些黑衣人们包围的地点,进入树林,接着浮出灵薄狱。他眼冒金星,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他从没有如此频繁地在灵薄狱和现实世界间切换,还如此长时间地在灵薄狱中移动。就算他的心脏现在像颗核弹一样爆炸,他也一点儿不会觉得奇怪。
    冷汗浸湿了衣服,令他浑身冰凉。他想继续前进,可双腿如同灌了铅,即便拼了命也难以迈出一步。他扶着一棵树大口喘气,胃里一阵翻搅,让他差点吐出来。
    “在前面!他在树林里!”
    “他跑不掉的!快抓住他!”
    黑衣人们的叫喊声从背后传来。多米尼克知道自己插翅难逃,于是绝望地转过身,准备束手就擒。
    一阵引擎的轰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里不是猎魔人协会的地盘吗,怎么还会有……有摩托车……?
    一辆艳红的哈雷摩托从天而降,压倒了一棵纤弱的小树,车轮陷进柔软的泥土里,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驾驶摩托车的是一名身着红色皮衣的女骑手,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但多米尼克一看那架势就知道她是谁了。不会错的,骑着红色哈雷摩托的红衣女子,不正是――
    “海伦?!”多米尼克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问了!上来!我带你走!”海伦喊道。
    多米尼克想也不想地跨坐在海伦后面。女骑手大喝一声:“抓紧!”摩托车引擎发出惊天的轰鸣,宛如骏马的长嘶,调转方向,飞也似地奔向树林之外。黑衣人们哪里跟得上天启骑士的坐骑,只能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恨恨地咬牙切齿。
    保罗站在落地窗前。方才庭院里的一场闹剧,他全看在眼底。
    “马洛先生。”一名黑衣人走近他身侧,低声说,“非常抱歉,让他跑了。”
    “带走他的是什么人?”保罗面色寒冷,令人望之生畏,黑衣人自然也是两股战战。会长平时和风细雨,罕有发怒的时候,然而不怒则已,一怒就非要摧枯拉朽,毁坏一切不可。
    “是个骑摩托车的女人,戴着头盔,看不见脸。我们原本用卫星定位追踪他们,可是……”黑衣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们从地图上消失了,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我们会继续追查的!”
    “……不必了。”保罗说。
    “马洛先生?”
    “不必追查了。让他们去吧。”保罗声音平稳,却隐含着一丝悲伤,“或许这就是世界的命运,谁也改变不了的。”
    “什么意思?”
    保罗转向他,“我记得你结了婚,年初刚刚生了一个女儿,是不是?”
    黑衣人有些脸红。“是的。”
    “回去陪陪你的妻子孩子吧。也许,这是你们一起共度的最后时刻了。”
    保罗将视线转回落地窗。他的目光穿过庭院上空,穿过葱翠的树林,穿过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洁白无瑕的云朵,穿过世界的边缘。就在此刻,他的目光穿过了纷乱的万象,仿佛看见了世界的终末。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者(5)
    维尔纳?韦尔夫打开集装箱改造而成的仓库大门。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到处弥漫的尘埃让他不禁咳嗽起来。他挥挥手,赶开悬浮的小颗粒,摸索着打开灯。
    仓库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倒着两个空罐头。维尔纳叹了口气,拖出一只箱子,将满地的东西分门别类收好。令他松了口气的是,大部分东西都还在,他的刀不见了,大概是被那条狗拿走了。不过,刀嘛,少个一把两把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还有很多……
    他停下手上的活儿,泄气地坐在地上。收拾这些有什么用呢?他灰心丧气地想。从一开始,这就是垂死挣扎,根本没有什么意义,说到底世界早晚是要……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维尔纳打了个哆嗦。谁在敲门?谁会在这种时候来找他?更关键的是,对方怎么知道他现在在这儿?
    他咽了口口水,踉踉跄跄移动到门边,从门上的猫眼向外窥探。可他什么也看不见。对方来者不善,用黑色胶带把猫眼贴了个严严实实。
    “维尔纳?韦尔夫先生在吗?”门外,一个女人问道。
    维尔纳哪里敢回答,恨不得摒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不被人发现似的。
    “请开门吧,韦尔夫先生,我知道您在的。”门外的女人说,“要是您执意不出来,那我就叫一台吊车过来,把整个集装箱吊走……”
    维尔纳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高级定制的职业套装,头发挽在脑后,一副干练精明的样子。门一开,她便推开维尔纳,大模大样地走进屋。另一名年轻男子跟在她身后一同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维尔纳被一男一女两名不速之客堵在了自己的窝里。
    “好久不见了,韦尔夫先生,”女子露出客套的笑容,“您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的确不记得。”维尔纳闷闷地说。
    “我名叫艾比盖尔?莫里森,曾用名是艾伯特。”女子示意身后的年轻男子,“这位是我的弟弟克里斯蒂安。”
    维尔纳意识到大事不妙。他知道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了。他曾经做过一桩生意,将富兰克林探险队“幽冥”号残骸所制成的船模型卖了出去,而买主就是这位艾比盖尔小姐,当然了,那时候“她”用的名字还是“艾伯特”。
    维尔纳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势。“我记得和你做过生意,莫里森……呃,小姐。但是我们当时钱货两讫,你没必要因为那事找我的麻烦吧?”
    “我当然不是因为那事而来的。”艾比盖尔笑眯眯的,“虽说也有些关系,不过……”
    她向弟弟使了个眼色,年轻的克里斯清了清喉咙,说:“那个船模型上附有天启骑士之饥荒的力量,你知道吧?”
    “这……我……”
    “我想你大概心知肚明,不过不愿承认也没关系。自从艾比从你那里买到了船模型,她便在无意中受到了饥荒骑士的支配,直到船模型被摧毁,她才从饥荒的力量中脱身。自打那个时候……我便起了疑心。”
    克里斯背着双手,像严厉的老师管教不听话的学生一样瞪着维尔纳,“我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黑船模型,画着黑船的画,战争骑士、死亡骑士和瘟疫骑士相继出现……好像冥冥中有一条线,引导着万事万物的发展。要厘清事件的真相,抽丝剥茧,就必须找出一个突破口,而你――”他绕道维尔纳背后,厉声说,“你就是那个突破口。”
    维尔纳心脏一沉,知道自己没机会逃走了。
    “我离开枫树岭之后便去找艾比求助,让她动用她的社会关系调查黑市商人维尔纳?韦尔夫此人。结果大出意料。维尔纳?韦尔夫这个人拥有诸多化名,他是在十多年前突然出现的,过去没有任何记录,也没有照片或影像留存于世。不过幸好曾有人当面跟他做过交易。艾比找到了那些人,让他们凭借记忆画出了韦尔夫的肖像。当我看到那肖像时,我所想起的不是什么黑市商人,而是另一个人,一个被世人认为早就死去的人。为此,我特意回了趟大学,找出了这份档案。”
    克里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他缓缓展开那张纸,将正面展示给维尔纳。那纸是一张复印的个人档案,左上角印着照片,照片上不是别人,正是维尔纳?韦尔夫。可档案上的姓名却写着――
    “本杰明?崔斯坦。”克里斯将纸扔给维尔纳,“黑市商人维尔纳?韦尔夫,就是《冰海上的船》的作者、据说死于火灾的学生――本杰明?崔斯坦。”
    多米尼克不知道天启骑士坐骑的速度有多快,想必是很快的,就算他们一夜之间从东海岸跑到了西海岸,他也不以为奇。海伦的摩托车不需要加油,也不用停下来休息,所以他们一直跑到太阳西沉才停下。他们在一座小镇上找了家旅馆住下,海伦去给多米尼克买了合适的衣物(他还穿着螺旋塔配给的病服,里面连内衣都没有,骑了那么久的摩托车,觉得□□好痛)。
    虽然海伦很不情愿,但多米尼克已经累瘫了,根本不可能跟她一起上演“女武神的骑行”,于是他们留在小镇上过夜。第二天天不亮,他们便又骑上摩托车出发。
    “为什么这么急着上路?”多米尼克坐在海伦后头,不好意思地抱住战争骑士的腰。
    海伦戴上头盔,瓮声瓮气地说:“猎魔人协会在追捕你,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逃走。唉,这一定都是我的错,我真是红颜祸水啊!”
    “……先别提祸水不祸水……你怎么知道我在螺旋塔?”
    “我可是天启骑士啊,世上有什么东西能瞒过我的眼睛吗?”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又不是第一次救你了,就当作是顺便吧。”
    “我们要去哪儿?你能送我回家吗?”
    “我送你去找你教父,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在枫树岭镇了。”
    “什么?那他们在……”
    海伦不再回答多米尼克的问题,双手抓住摩托车把手,喝了声“驾”,摩托车引擎爆出轰鸣,车轮飞旋,轮间似有电光闪烁,霎时间,整辆车化作一支火红的箭,向远方射了出去。
    他们再度奔行了一天,傍晚时分,两人抵达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丘。海伦放满速度,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向上爬,不久便到了山顶。山虽然不高,不过周围都是平原,所以视野相当开阔,入夜后,举头便能欣赏到漫天碎钻般的繁星。
    海伦在山顶停车,示意多米尼克下来。多米尼克跳下哈雷摩托,舒展筋骨,呼吸了一口山间的新鲜空气,略带疲倦地问:“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要在山上露营吗?”
    “不。这里就是目的地。”海伦摘下头盔,将其挂在摩托车上,甩动自己的秀发,风情万种地倚着自己的坐骑。
    “什么?你不是说送我去找沃尔夫冈吗?他在这里?”
    “当然不是了。”海伦微微一笑。那只是个很平常的表情,却能让人产生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多米尼克心想,她真不愧是传说中的绝世美女,掀起了战争的海伦。就算是对女人丝毫不感兴趣的人,也要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
    “那我们为什么……”多米尼克舌头打结。
    “我的两位姐妹要见你,所以――”
    海伦妩媚地抬起胳膊。多米尼克转过身,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那两人他都认识,一个是灰衣灰发的莫伊拉――死亡骑士,另一个是身穿黑衣的黑发女子――饥荒骑士。
    多米尼克和四位天启骑士都分别打过照面,不过目睹其中三人同时出现还是头一遭。三人成合围之势,将多米尼克围在中间,多米尼克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动物,被全副武装、经验丰富的猎人团团包围。
    “你们这是……”他慌乱地望着海伦,希冀从她身上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海伦只是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终于到了这一刻。”死亡骑士说。
    “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饥荒骑士说。
    多米尼克额上沁出冷汗。“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暗中谋划了许多年,如今正是品尝胜利果实甜美滋味的时候。”海伦面上笑意更盛,“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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